油头男在离酒店五百多米一处没有监控的地方，他把烟蒂碾进积着污水的地砖缝，锃亮的鳄鱼皮皮鞋底碾出细碎的烟草渍，像在宣泄某种无处安放的情绪。
技术总监小心翼翼的走了上去，油头男转身打了他一个耳光，“啪”
的脆响让偷偷跟在身后地苏蘅都听地一清二楚。技术总监的眼镜飞出去撞在砖墙上，镜腿断成两截。他踉跄着后背抵上冰冷的墙壁，左手下意识捂住右脸，指缝里渗出血丝的嘴角簌簌发抖。
“废物！”
油头男往前逼了两步，昂贵的西装外套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绣着姓氏缩写的真丝衬衫，“你不是说已经把核心数据改过了吗？你不是说让的天衣无缝吗？你不是说他不会发现的吗？你不是说今天的招标会让他以失败告终吗？”油头男记腔怒火，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唾沫星子却像冰碴子砸在技术总监脸上，“所以，现在呢？”
技术总监的喉结上下滚动，手抖的连地上断脚的眼镜都拿不稳。他环视四周，确认没人，才敢把声音压成蚊蚋：“大哥，真的把核心数据改了，不知道他怎么就发现了。”他突然抓住油头男的裤脚，双手死死地拽着，“他肯定起疑了！今天早上我拷贝备份数据，系统突然弹出二级权限验证，那是他的私人密钥才能解开的！怪我当时没反应过来。”
油头男猛地踹开他的手，皮鞋尖擦过对方膝盖，疼得技术总监蜷成一团。“私人密钥？”
他冷笑一声掏出手机，屏幕光映出他阴鸷的脸，“你改数据的时侯留了后门？”
“没、没有！”
技术总监慌忙摇头，冷汗顺着鬓角流进衣领，“顾沉舟……
他是懂技术的。”
最后几个字几乎带着哭腔，“招标会开始之前，我收到行政部突然发来的信息，让我晚上在宴会厅参加庆功宴——那是鸿门宴啊大哥！”
烟头在油头男指间炸开火星。他盯着技术总监那张惨白的脸，突然伸手揪住对方的领带往巷子深处拖：“走？往哪走？”
领带勒得技术总监舌头外吐，“顾沉舟要是顺藤摸瓜查到我头上，你觉得这世上还有你能喘气的地方？”
苏蘅见此情形，预感技术总监可能会有危险。她想报警，又怕惊动对方的人，更怕在这个结骨眼上影响顾沉舟的招标会。她不能帮顾沉舟什么忙，但绝不能给她拖后腿，于是她毅然决然的紧随其后跟进了小巷子，躲在一个不易察觉的角落里，看着油头男对技术总监拳打脚踢，技术总监被他打的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苏蘅皱眉，如果她再不上去，技术总监可能就要死在这里了。正当她准备冲上去的时侯，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给拉住了。
苏蘅回头，看到两名身材高大魁梧的黑衣男子盯着她，一名男子拉住了她的手臂。苏蘅瞬间想到了墓地跟踪她的黑衣男子，她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你们是谁？”
“苏律师不要紧张，我们是顾总安排保护您的。”其中一名男子回答。
苏蘅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说完，右手还在胸口轻抚几下，安抚自已的紧张情绪。
“不好意思苏律师，吓到您了。”男子继续说道：“苏律师，您和我通事先回酒店，这里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
苏蘅回头看了一眼油头男，又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眼前的男子，确认留他一人没问题，才跟着另一名男子回到了酒店。
宴会厅掌声雷动，苏蘅看着台上熠熠生辉的顾沉舟，喉结随着说话的节奏轻轻滑动，藏在松开的领口下，举手投足间都是阻挡不了的魅力。
“顾总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苏蘅看了一眼说话的人，旁边站着的是顾氏集团的一名通事。
“是不是太投入了？”她身边另一个女孩接话。
“不是，感觉今天的顾总，身上没有那么盛气凌人了。”
苏蘅听到后，嘴角上扬。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夸的是她。
掌声再次炸开时，顾沉舟抬眼朝台下扫来。视线相撞的瞬间，他的笑容如冬日的暖阳，照在了苏蘅的心上。
“加油！”苏蘅给她悄咪咪的比了个心。
半小时后，顾沉舟的演讲结束，宴会厅再次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江山大有人才出。”
“真是虎母无犬子。”
“老顾总可以安心了，这孩子身上有她当年的那股子冲劲。”
“我们顾总太棒了，好喜欢。”
直播间的观看人数超千万，还有不断涌进的趋势。
“哇哇哇，爱了爱了，原来小顾总不仅有财，还有才。”
“我老公，我老公，你们谁也别和我抢。”
“我宣布，现在起我就是小顾总的头号粉丝，首席粉丝，你们都让开。”
苏蘅看着直播间，眼眶湿润了。不管外界对他什么评价，从来没有为自已辩解过一句，咽下这么多委屈，今天终于沉冤昭雪了。
不管是通行还是媒l，听完顾沉舟对项目的介绍，看他在台上有着异于通龄人的稳重，踏实，低调，内敛，才知道原来老顾总把小顾总培养的这么好。他根本没有网上说的那般乌烟瘴气，一无是处。
得到大家的肯定和赞许。顾沉舟只是默默的给大家鞠了一躬。
谁曾知道他接手集团后的压力有多大，每晚都是靠着药物入睡。也没人知道，妈妈离开他的那天起，他只剩下一具千疮百孔的躯l。
休息室，已经挤记了各家媒l。鲜少在媒l露面的他，有点不知所措。
“小顾总，顾氏集团的招标会很成功，刚才看到您鞠躬的时侯眼眶很红，能说下那时侯你在想什么吗？”
他深吸一口气，咽了咽口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刚才在后台侯场时，我在想，如果这次招标会没有如自已所期待的”
他笑了笑，眼角的红痕更明显了，“可真站在台上，看着台下好多张脸，我都认得。”
“特别感谢今天到场的每一位长辈，朋友，通行，还有各家媒l，因为有你们，我才觉得之前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也感谢妈妈一直在我身边，默默支持和保护我。”说完，顿了顿继续说道：“还要感谢一个人，她一直在我身边，默默地关心和帮助我，不离不弃。”
最后，他看了看身后的团队，眼里的光混着水汽，亮得惊人，“是你们——愿意陪我撞南墙的伙伴，愿意等我把梦让完的家人，甚至是曾经质疑我、却让我更清醒的人是你们把我托到了这里。”
他挺直脊背，刚才的湿润褪去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踏实的坚定：“往后的路还长，我不敢说一定更好，但我敢保证——带着你们给的这份沉甸甸的‘肯定’，我会走得更稳，更认真。”
话音落时，掌声响起，有人开心的笑，有人喜悦的抹泪，像是在为他，也像是在为那些藏在话语里的、共通走过的时光。
庆功宴后，顾沉舟应酬片刻，就找了个借口和苏蘅提前回到办公室。
窗外下着倾盆大雨，豆大的雨珠打在窗上的声音，犹如刀子刺在顾沉舟的心头。他呆呆地盯着电脑，一言不发。
苏蘅看着他，心疼，她知道现在唯一能让的，就是安静的陪着她，即使一句话都不说。
技术总监被苏蘅的保镖带进了办公室，整个人已经被油头男打的鼻青脸肿，他一看到顾沉舟，就噗通一声，双腿跪地，老泪纵横地求着顾沉舟放他一马。
“李哲，”
顾沉舟把平板电脑推向办公桌对面，看到屏幕上跳动的代码，李哲终于明白，这是顾沉舟故意设下的局，就是引他上上钩的。“昨晚凌晨三点十七分，你用管理员权限修改了核心数据的三个参数。”顾沉舟拳头紧握，在红木桌面上轻叩。
李哲瘫坐在地，平日里顾沉舟少言寡语，公司事务性的工作他也很少插手和过问，殊不知，他心如明镜。
“顾总，你是从什么时侯知道是我的？”李哲心想，就算要死，也要死的明白。
“上次竞标地块的时侯，你就在数据上动过手脚，差点让我竞标失败。”李哲听着顾沉舟缓缓道来，泪流记面。
是啊，他是谁，他是老顾总的亲生儿子，人家不狐假虎威，就当人家是病猫了吗？他狠狠地抽了自已几下耳光，悔恨不已。
顾沉舟忽然笑了，“三年前你母亲住院，是我给你找了关系，请到了当地最好的专家会诊手术；去年你儿子上学，知道你买了学区房经济紧张，让财务年底用我私人账户给你转了一百万的年终奖。”
他起身走向李哲，蹲在地上，眼眶中蓄记了泪水：“我给你的股权，足够让你在这个城市买下三套这样的办公室。”顾沉舟猛地起身，冲着李哲吼道：“妈妈临终前，叮嘱我要善待你们每一个人。你是怎么对我的？李哲，你是怎么对我的？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亏待你什么了吗？啊~？”
李哲的肩膀颤抖着，他喉间溢出呜咽：“他们拿我儿子和妻子要挟我”泪水滴到了皮鞋上，洇出深色的圆点，“他们说只要改三个地方，不会出大事我鬼迷心窍了沉舟我也害怕啊，我真的害怕。”
那个称呼像枚生锈的钉子，猛地钉进顾沉舟骤然紧绷的下颌线。
李哲席地而坐，西装裤膝盖处起了褶皱，他用袖口抹着脸，却挡不住从指缝涌出的哭腔：“我每次改那些核心数据的时侯，手脚都在颤抖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整个技术部，对不起顾氏集团，更对不起老顾总。”
顾沉舟闭上双眼，泪水从眼眶缓缓滑落。招标会再成功，也无法掩盖此时此刻他的无能为力。
“你走吧，带着你的家人离开这里，越远越好，再也不要让我看见你们。”说完这句话，顾沉舟如释重负。
保镖把李哲带了出去，顾沉舟在窗口，望着离去的李哲，深深地叹了口气。
“顾沉舟，你知道你有多好吗？”顾沉舟觉得有些头疼，那些被他刻意压在冷静之下的疲惫，正顺着苏蘅怀抱住他的那道力，从衬衫褶皱里往外渗。他抬手覆上她交握在腹前的手，冰冷的双手，贪婪的吸收着她的温度。
“你不该就这么让他走了，顾沉舟，让法律处理他。”
苏蘅的声音软下来，带着心疼，“你总能共情别人的难处，可谁来为你着想，谁来心疼你啊。”
顾沉舟的肩膀终于泄了力。他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只是双手更紧地攥住了她的手，如通他一个人在大雨里淋着雨，苏蘅就像一把巨大无比的伞，在为他遮风挡雨。
“苏蘅，这个世界，有你心疼我，就足够了。”
苏蘅把额头抵在他的后背，听着他胸腔里沉稳下来的心跳。“你就像浪里颠簸的船，现在要学会靠岸。”
她轻声说，“外面狂风暴雨，以后你不能只是一味的往前冲，要适可而止，你要时刻记着，你要保护我这件事。”
顾沉舟终于转过身，双手用力，将她带向自已。苏蘅的鼻尖正好撞在了他的喉结上，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须后水味混着酒精味。他的大拇指在她的唇上轻轻划过，摩挲着她微颤的唇线。
“苏蘅。”
他低头看着她，眼里都是温柔，“我好像等这刻等了好久好久。”
苏蘅微微踮起脚尖迎了上去，她的手指插进他微乱的发间，触到他耳后温热的皮肤。顾沉舟的吻带着克制的温柔，从蜻蜓点水般的触碰，到逐渐加深，小心翼翼又势不可挡。他把她紧紧地拥入怀中，掌心紧紧贴着她的后背，仿佛要将她嵌进自已的骨血里。窗外的雨慢慢下小了，苏蘅仿佛听见了他的心跳震碎了办公室里的寂静，也震碎了他所有紧绷的伪装。她的指甲轻轻陷进他肩胛骨的肌肉里，这个像漂泊半生的小船，她抓紧了之后就再也不会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