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是掌控千亿金融帝国的林琛,也是把苏晚伤得遍体鳞伤的混蛋。
签离婚协议时,她只带走一盆枯萎的绿萝:林总,你买不到的真心,现在连垃圾也不如。
直到她在拍卖行以天价拍下我的对家项目,我才知道那株枯木被她培育成了天价艺术品。
当恶毒女配把硫酸泼向她的瞬间,我用身体挡下时听见她失声痛哭。
别哭,我忍着灼痛把钻戒塞进她手心,这次换我追你,用一辈子分期付款。
后来她在我打造的摩天轮顶解开密码箱——里面是当年那盆绿萝焕发的新生。
林琛,她笑着吻去我的泪,你的真心,这次我收利息。
(1)
上海陆家嘴的夜,从来都是冷的。钢筋水泥的森林在黄浦江边拔地而起,玻璃幕墙反射着霓虹和星光,冰冷得像手术刀的刃。我站在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脚下是川流不息的金色车河,手里是一份早已冰冷的离婚协议书。苏晚签名的墨迹早就干了,龙飞凤舞,带着一股子斩断过去的决绝。
签字的场景还烙在脑子里。就在这间办公室,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一件简单的米色针织衫——和这间铺满意大利大理石、空气里飘着昂贵雪茄和金钱味道的屋子格格不入。她没看我,视线落在那盆被我遗忘在角落、几乎枯死的绿萝上。叶子焦黄,蜷缩着,像垂死的蝴蝶。
林总,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我心口发闷,甚至压过了被酒精烧灼的胃痛,你买不到的真心,现在连垃圾也不如。她弯腰,小心翼翼地把那盆枯死的植物抱进怀里,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高跟鞋踩在大理石上的声音,哒、哒、哒,敲在我空荡荡的胸腔里,最后被厚重的实木门彻底隔绝。
助理陈默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平板,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数据和行程。林总,和沈氏集团关于西岸那块地的最终谈判安排在明早九点。另外,周曼小姐在楼下等您,说…想和您共进晚餐。他声音平板无波,左眉那颗浅褐色的泪痣在顶灯光线下清晰可见。陈默,我的首席法务兼心腹,永远冷静得像块冰。此刻,他看着我的眼神里,似乎有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不赞同
周曼。这个名字像根细针,刺了我一下。那个永远妆容精致、香水浓得能熏死人的女人,昨晚的慈善晚宴上,她像条滑腻的蛇一样贴在我身边,故意在苏晚经过时,踮脚在我耳边呵气。我看见了苏晚瞬间苍白的脸和她眼中最后一点光熄灭的样子。我当时…当时在想什么该死的融资方案还是觉得苏晚那副样子让我心烦我烦躁地挥手:让她滚。
胃里一阵翻搅。宿醉带来的钝痛和一种更深、更陌生的空茫感撕扯着我。我捏了捏眉心,视线落在办公桌一角——那里曾经放着苏晚笨手笨脚给我织的一条歪歪扭扭的灰色围巾。现在空无一物。心脏像是猛地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疼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陈默,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帮我查个人。
(2)
再见苏晚,是在三个月后的天工国际艺术品拍卖会上。我坐在二楼VIP包厢,纯手工定制的西装勒得我有些透不过气。我本不该来这种地方,但沈氏那个老狐狸沈青山,点名要在这里谈西岸那块地的最终归属。包厢里冷气开得十足,水晶吊灯的光芒冰冷刺眼。
沈青山带着他那个据说刚从国外回来的儿子沈聿坐在我对面。老狐狸笑容满面,眼神却精明得像淬了毒的钩子。他儿子沈聿,穿着一身看似随意实则价值不菲的亚麻西装,气质温润,眼神却像鹰隼般锐利,偶尔扫过我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敌意他指间把玩着一枚造型奇特的古银币,动作娴熟。
拍卖进行到高潮。拍卖师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亢奋:接下来,是本次拍卖的压轴珍品——‘涅槃’!由新锐植物艺术家‘晚风’创作的生态装置艺术!起拍价,八百万!
灯光聚焦在台上。巨大的防爆玻璃罩内,一株植物震撼了所有人。虬劲苍老的枯木主干上,爆发出蓬勃如瀑布般的翠绿藤蔓,生机盎然,与枯槁形成惊心动魄的生命张力。无数细小的水晶珠点缀其间,在灯光下折射出碎钻般的光芒。更令人屏息的是,枯木的顶端,奇迹般地绽放着几朵莹白如玉的兰花。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心脏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
那枯木的形态…那几处熟悉的皲裂…还有那缠绕其上的、曾被我认为是垃圾的枯藤!
是那盆绿萝!是苏晚从我办公室抱走的那盆枯死的绿萝!
一千万!沈聿第一个举牌,声音清越,带着志在必得。
一千五百万!一个地产大亨紧跟。
价格在几个顶级藏家的争夺下节节攀升,数字滚动得令人心惊肉跳。沈青山侧头对沈聿低声说了句什么,沈聿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弧度,再次举牌:三千万!
全场哗然。连拍卖师都激动得声音发颤:三千万!沈先生出价三千万!还有没有更高的
我的血液在那一刻冲上头顶。一种近乎疯狂的占有欲和一种被狠狠羞辱的痛楚交织着,烧灼着我的神经。苏晚…她竟然把这盆垃圾,变成了价值三千万的艺术品!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离开我,她活得有多精彩,而我当初的轻视有多可笑!
五千万。我的声音不大,透过包厢的麦克风传遍全场,却像一颗投入深水的炸弹。整个拍卖厅陷入一片死寂,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到二楼这个玻璃包厢。沈聿脸上的笑容僵住,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射过来。沈青山端着茶杯的手顿在半空,眼中精光爆闪。
陈默在我身侧,低声道:林总,这远超预算,而且西岸地皮那边…
闭嘴。我打断他,盯着台上那株在聚光灯下熠熠生辉的涅槃,仿佛透过它看到了苏晚那双沉静却充满力量的眼睛。五千万,买一个答案,买一个让她正视我的机会!我林琛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3)
拍卖结束后的酒会衣香鬓影,空气里浮动着昂贵的香水、雪茄和虚伪的寒暄。我端着香槟,目光穿过晃动的人影,精准地锁定了那个身影。
苏晚站在宴会厅边缘靠近露台的地方,正和一个穿着干练套装、顶着一头火焰般耀眼红发的女人低声交谈。那是唐薇,苏晚的大学死党兼闺蜜,出了名的火爆脾气和护短。她看向我的眼神,毫不掩饰地淬着毒。苏晚背对着我,一身简洁的烟灰色丝绒长裙勾勒出纤细却挺拔的腰线,露出的脖颈线条优美而脆弱。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陌生情绪——紧张不,林琛怎么会紧张。我迈步朝她走去。
苏晚。我的声音比我想象的要低沉一些。
她闻声转过头。看清是我,那双曾经盛满星光的眼眸瞬间冷了下来,像蒙上了一层深秋的寒霜。没有惊讶,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彻底看透后的疏离和漠然。林总。她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得像在问候一个陌生人。
恭喜。我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紧绷,‘涅槃’…很震撼。这句话出口,连我自己都觉得干巴巴的,甚至带着点讽刺的意味该死的!这不是我的本意!
唐薇立刻像护崽的母狮般横跨一步,挡在苏晚身前,红发几乎要炸起来:哟,这不是林大总裁吗怎么,五千万拍下我们晚晚的‘垃圾’,是钱多得没处烧了,还是终于发现自己眼瞎了她声音不大,却字字带刺,引得旁边几位宾客侧目。
苏晚轻轻拉了拉唐薇的手臂,示意她稍安勿躁。她看向我,唇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林总说笑了。艺术品价值几何,在于欣赏者的眼光。您能出价,是它的荣幸。她顿了顿,目光平静地落在我脸上,却让我感觉像被冰冷的针细细密密地扎着,只是,当初我抱着它离开时,您不是说它‘占地方’、‘碍眼’吗怎么,现在又觉得它值五千万了
她的声音不高,每一个字却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扎在我心口最隐秘的角落。那些被我刻意遗忘、或轻描淡写带过的伤害,被她这样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悲悯地复述出来,瞬间化作最锋利的刀子,将我自以为是的面具割得粉碎。周围似乎有低低的议论声传来,那些探究的、看好戏的目光像芒刺在背。
一股火辣辣的羞耻感猛地窜上我的脸颊。捏着香槟杯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冰凉的杯壁也无法冷却掌心的灼热。我林琛,何时在众目睽睽之下受过这种难堪可看着她那双沉静无波的眼眸,我竟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晚晚,一个温和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插了进来。沈聿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极其自然地站到了苏晚身侧,距离近得恰到好处,形成一种亲密的保护姿态。他看都没看我一眼,目光专注地落在苏晚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温柔和赞赏:李馆长在那边等你,想跟你聊聊‘涅槃’在美术馆常驻展出的细节。
好,这就来。苏晚脸上的冰霜在面对沈聿时瞬间融化,露出一抹浅淡却真实的笑意。那笑容刺得我眼睛生疼。
她转向我,依旧是那副疏离客气的模样:失陪了,林总。说完,她毫不犹豫地转身,沈聿极其绅士地虚扶着她的后腰,两人并肩离开。唐薇朝我丢来一个你活该的白眼,也快步跟上。
我一个人僵在原地,手里那杯昂贵的香槟,突然变得无比沉重冰冷。露台的风吹进来,带着黄浦江的水汽,冰冷地灌进我的西装领口。刚才还喧嚣的宴会厅,此刻仿佛只剩下我一个人,以及四面八方无声的嘲笑。五千万呵。林琛,你自以为是的金钱帝国,在她眼里,恐怕连那株枯木上新长出的一片嫩叶都不如。
(4)
那场拍卖会后的羞辱,像一根淬毒的刺,深深扎进我的骄傲里。我动用了所有资源去查晚风——苏晚那个化名的艺术家身份。结果让我心惊。她不再是那个被我圈养在家里、眼中只有我的菟丝花。她的小型工作室栖木在短短半年内,在高端艺术定制和生态装置领域声名鹊起。她为顶级酒店设计的生态绿墙,为私人博物馆定制的主题装置,都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原始的生命力量,这与她作品中蕴含的涅槃主题一脉相承。
我像个最卑劣的偷窥者,收集着她的一切。我知道她搬进了梧桐树掩映下的老洋房工作室,那里被她改造成了一个绿意盎然的秘密花园。我知道她和唐薇合开了一家小众艺术咖啡馆,叫隅角,成了文艺青年和藏家的聚集地。我知道沈聿成了她工作室最大的投资人,频繁出入栖木,每次停留的时间都长得让我妒火中烧。
我尝试过用最俗套的方式弥补。顶级珠宝、限量跑车、甚至一栋能看到整个外滩风景的江景公寓钥匙,被包装成精美的礼盒,经由陈默的手送到隅角。每一次,都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连带着唐薇毫不留情的嘲讽:林大总裁,晚晚现在呼吸的空气都比您这些‘垃圾’值钱!省省吧!
陈默每次回来复命,那张万年冰山脸上,眉头似乎皱得更紧了些。他看着我一次次碰壁,眼底深处那份不赞同几乎要溢出来:林总,或许…您需要换一种方式。苏小姐似乎…很在意真诚。
真诚这个词让我感到一阵荒谬的刺痛。我林琛活了三十年,在尔虞我诈的商场里摸爬滚打,字典里早就删除了这种无用的东西。我要什么,就用实力去拿。可面对苏晚,我的金钱、权势、地位,都成了可笑的废纸。
转机出现在一个闷热的午后。陈默告诉我,苏晚的母亲,那个一直住在南方小城、身体不太好的妇人,需要做一个心脏搭桥手术。苏晚虽然现在收入不错,但顶尖的医疗资源和庞大的手术费用,对她来说依然是个重担。
我几乎是立刻做了决定。联系了美国最权威的心脏外科专家团队,包下了瑞金医院最好的私人病房,预存了足以覆盖所有费用的资金。这一切,我让陈默以匿名慈善捐助的名义去安排,处理得滴水不漏。看着文件上手术安排妥当的确认函,我第一次觉得,这冰冷的金钱,似乎终于做了一件稍微有点意义的事情。胸腔里涌起一丝陌生的、近乎期待的情绪。这次,她总该…对我有那么一点点改观了吧
手术很成功。我坐在离苏母病房不远处的休息室里,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看到苏晚守在母亲床边。她瘦了很多,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但神情是放松的,握着母亲的手,嘴角带着疲惫却真实的微笑。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柔和得不像话。
就在这时,唐薇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手里挥舞着一份文件,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晚晚!查到了!那个匿名支付了阿姨所有手术费的慈善基金!背后根本不是什么慈善家!是林琛!是那个混蛋林琛!
我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心脏瞬间沉到谷底。
苏晚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她缓缓转过头,目光穿过休息室的门缝,准确无误地锁定了我的位置。那眼神,不再是疏离和漠然,而是瞬间燃起的、冰冷的怒火和…深不见底的失望。那眼神比拍卖会上任何一句嘲讽都更锋利,瞬间将我心底那点隐秘的期待和刚刚萌芽的暖意,彻底碾碎。
她站起身,一步步朝休息室走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清晰得像倒计时。门被推开,她站在门口,阳光在她身后,将她整个人衬得有些模糊,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也冷得刺骨。
林琛,她的声音很轻,却像裹着冰渣,你到底要做什么用钱买心安还是想让我和妈妈都欠你一辈子她举起手里那份被唐薇摔在桌上的文件,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收起你的伪善!你的钱,脏。她猛地将那份文件砸在我的脚边,纸张散落一地。
我会还给你。连本带利。她说完,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唐薇狠狠瞪了我一眼,快步跟了出去。
休息室里只剩下我和散落一地的文件。我站在原地,浑身冰冷。窗外刚才还明媚的阳光,此刻被乌云吞噬,病房楼长长的走廊灯光惨白,照得我脸上血色尽失。精心策划的帮助,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把她推得更远。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揉捏,痛得我弯下腰,几乎无法呼吸。这一次,不是羞耻,是绝望。深不见底的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原来,在她心里,我连做一件好事,都是错的。
(5)
苏晚的还钱宣言并非气话。仅仅一个月后,栖木工作室宣布与沈氏集团深度合作,共同打造一个名为城市绿洲的巨型生态艺术综合体项目。发布会选在黄浦江畔最顶级的宴会厅,苏晚作为首席设计师,与沈聿并肩站在聚光灯下。
我坐在二楼隐蔽的包厢里,看着楼下衣冠云集。水晶吊灯的光芒璀璨夺目,将苏晚身上那套简约却充满设计感的白色礼服映照得熠熠生辉。她从容自信地介绍着项目理念,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全场,清晰、有力、充满感染力。那是我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光芒,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沈聿站在她身侧,目光几乎黏在她脸上,毫不掩饰的欣赏和倾慕。台下掌声雷动,记者们的闪光灯连成一片白昼。
陈默低声汇报:林总,这个项目…直接冲击了我们西岸地块的核心规划。沈氏这次,是精准打击。他顿了顿,补充道,苏小姐的设计理念非常超前,加上沈氏的资金和渠道…这个‘城市绿洲’,很可能成为新的地标。
我沉默地听着,手中的酒杯映出自己模糊而阴郁的倒影。包厢隔音极好,隔绝了楼下的喧嚣,却隔绝不了那份沉甸甸的挫败感。她真的做到了。用她的才华,用她对我的报复,站到了足以与我匹敌的高度。五千万呵。她现在拥有的,远不止这个数。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而刺耳的笑声在包厢外响起。门被推开,周曼扭着腰肢走了进来,浓烈的香水味瞬间充斥了狭小的空间。她妆容艳丽,穿着紧身的红色深V礼服,眼神却带着刻毒的嫉妒,死死盯着楼下光芒万丈的苏晚。
琛哥,你看她得意的样子!周曼挨着我坐下,身体刻意地贴过来,声音又尖又细,傍上了沈家太子爷,就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了一个靠男人上位的…
闭嘴。我冷冷地打断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胃里一阵翻搅,不仅是宿醉,更是对周曼这番言论的极度厌恶。当初如果不是她一次次刻意的挑拨和那些暧昧的假象…我下意识地挪开身体,拉开距离。
周曼被我的态度刺到,脸上闪过一丝难堪,随即化为更深的怨毒:你还在护着她林琛,你以为她是什么好东西她接近沈聿,不过是为了报复你!为了抢走你看中的一切!
滚出去。我声音更冷,看都懒得看她一眼。过去的我,怎么会觉得这种女人有趣那些逢场作戏的放纵,那些为了刺激苏晚而故意制造的误会…如今想来,愚蠢得令人作呕。
周曼脸色瞬间煞白,猛地站起身,怨毒地剜了我一眼,又死死盯了楼下的苏晚几秒,踩着高跟鞋踉跄地冲了出去。陈默看着她离开的方向,眉头紧锁:林总,周小姐情绪不太对,要不要…
不用管她。我烦躁地挥手,目光重新落回楼下。发布会似乎进入了尾声,沈聿正弯腰,绅士地在苏晚耳边低语着什么,引得她微微侧头,露出一抹浅笑。那画面和谐得刺眼。我猛地仰头,将杯中辛辣的液体一饮而尽。烈酒灼烧着喉咙,却浇不灭心口那股熊熊燃烧的、名为嫉妒的火焰。她离我越来越远,站在了另一个男人身边,用最耀眼的方式,宣告着我的彻底失败。包厢里昂贵的真皮沙发此刻像针毡,昂贵的雪茄味令人窒息。我起身,只想立刻离开这个让我狼狈不堪的地方。
(6)
时间在一种近乎窒息的胶着中流逝。苏晚的城市绿洲项目如火如荼,她的名字频繁出现在财经版和艺术版头条,与沈聿的名字紧紧相连。而我,像一个困在自己打造的黄金囚笼里的困兽,用繁重到近乎自虐的工作来麻痹那无时无刻不在啃噬心脏的痛悔和无力感。
唯一算得上进展的,是我母亲的态度转变。那个曾经对苏晚诸多挑剔、认为她配不上林家的贵妇人,如今成了我追妻路上最积极的叛徒。她开始频繁出入隅角咖啡馆,美其名曰感受艺术气息,实则是去当说客。
晚晚那孩子,现在真是出息了!那咖啡馆里的绿植,都是她亲手打理的吧真好看!母亲坐在我对面,慢悠悠地转着手腕上那串油润的佛珠,眼神却带着审视,琛儿,你当初…唉!她重重叹了口气,人活一辈子,钱是赚不完的。真心要是弄丢了,可就真找不回来了。我看晚晚对你…也不是完全没情分。她看我的眼神,还跟以前一样,温温柔柔的。
我沉默地喝着咖啡,母亲的话像羽毛,轻轻搔刮着心底最柔软也最疼痛的地方。不是完全没情分那她为什么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我为什么宁愿接受沈聿的帮助,也要把我推开
妈,我放下咖啡杯,声音有些沙哑,她恨我。
恨母亲挑了挑眉,恨也是因为在意!真要是不在意了,那就是彻底的陌路人了!就像对那个周曼,晚晚提过一句吗母亲的话像一道细微的光,刺破了我心中厚重的阴霾。是啊,她恨我,至少证明她还在意。如果彻底无视,那才是真正的绝望。
这个认知,让我死寂的心湖,重新掀起一丝微澜。或许…还有机会就在我心底那点微弱的希望之火刚刚燃起一点火星时,陈默一个紧急电话,如同冰水当头浇下。
林总!出事了!苏小姐在去‘栖木’工作室的路上,车被动了手脚!刹车失灵!万幸是在拥堵路段,司机技术好,撞上了绿化带,人…人没大事,受了惊吓,手臂有些擦伤!陈默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急促和一丝后怕。
我猛地站起来,眼前一黑,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在哪里!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在瑞金医院急诊处理伤口!沈聿和唐薇都在那边!陈默快速汇报,交警初步调查,是人为破坏!手法…很专业。
人为破坏!专业手法!这几个字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的神经。是谁!沈青山的商业对手还是…我脑海里瞬间闪过周曼那张因嫉妒而扭曲的脸,以及她冲出发布会包厢时那怨毒的眼神!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席卷全身。我抓起外套就往外冲,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巨大的恐惧和愤怒。苏晚…你千万不能有事!
(7)
医院急诊室外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和一种紧绷的低气压。我赶到时,正看到沈聿小心翼翼地扶着苏晚从处置室出来。她脸色苍白,唇上没什么血色,左手手臂缠着雪白的纱布,额角也有一小块擦伤,贴了创可贴。脆弱得像一碰即碎的瓷器。唐薇红着眼睛跟在一旁,嘴里不停地骂着:哪个天杀的混蛋!别让老娘抓到他!
我的出现,让空气瞬间凝滞。沈聿看到我,眼神骤然变冷,几乎是下意识地将苏晚往自己身后护了护。唐薇更是像被点燃的炮仗,直接冲到我面前:林琛!你还敢来!是不是你干的!见不得晚晚好是不是!
苏晚的目光越过唐薇的肩膀看向我。那眼神很复杂,有惊魂未定的余悸,有疲惫,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茫然唯独没有唐薇那样的愤怒。她轻轻拉了拉唐薇,示意她冷静,然后看向我,声音有些虚弱:我没事。
这三个字,像羽毛一样轻,却奇异地抚平了我一路狂飙的心脏。我喉结滚动了一下,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挤出一句干涩的:…没事就好。目光却无法从她手臂的纱布和额角的伤上移开。那刺眼的白色,像在无声地控诉着我的无能。
林总,沈聿开口了,声音温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和冷意,晚晚需要休息。这里…似乎不太需要您。他刻意加重了您字,姿态是十足的宣示主权。
我看着沈聿那只搭在苏晚肩头的手,刺眼得如同烧红的烙铁。一股强烈的冲动让我想上前狠狠把那碍眼的手掰开。但苏晚疲惫而苍白的脸,让我硬生生压下了这股戾气。现在不是时候。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向陈默:查!动用所有资源,给我把背后的人揪出来!我要他付出代价!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浸入骨髓的寒意,让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几度。
陈默肃然点头:已经在查,有线索指向一个职业团伙,雇主很谨慎,但尾巴没扫干净。他意有所指地看了我一眼。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所有的工作都被按下暂停键,唯一的指令就是追查伤害苏晚的凶手。陈默调动了庞大的信息网和人脉,抽丝剥茧。最终,所有的间接证据都指向一个被雇佣的职业团伙,而资金来源,则通过几个复杂的海外空壳公司,最终关联到了一个我们都不陌生的名字——周曼的父亲,周永昌。那个依附于林家、在周曼和我交往期间捞足了好处的墙头草!
拿到最终报告的那一刻,我坐在办公室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依旧的陆家嘴夜景,霓虹闪烁,映在我眼中却是一片冰冷的杀意。周永昌…周曼…好,很好。
林总,证据链已经完整,随时可以移交警方。陈默的声音平板无波,但眼神锐利如鹰,只是周家那边…
没有只是。我打断他,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冰,按最重的罪名办。周家,从今天起,在沪上除名。我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拨通财务总监的号码,下达了一系列冷酷无情的指令:冻结所有与周氏企业的资金往来,启动对周氏核心业务的恶意收购,切断他们所有的银行贷款渠道…每一项指令,都精准地瞄准了周家的命脉。曾经施舍给他们的,如今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为了苏晚,我不介意做一次真正的恶人。
当周永昌气急败坏、如同丧家之犬般冲进我办公室时,他脸上那副世界末日的惊恐和绝望,丝毫不能引起我的怜悯。
林琛!你不能这样!看在小曼对你一片痴心的份上…周永昌肥胖的身体因恐惧而颤抖。
痴心我冷笑,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像在看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你女儿和她那份‘痴心’,差点害死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周永昌,回去等着收法院传票吧。你和你女儿,下半辈子,就在牢里好好反省。
处理完周家的事,我站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巨大的疲惫感席卷而来,但心底那股因为能为苏晚做点什么的踏实感,却前所未有地清晰。拿起手机,我犹豫了很久,最终只给她发了一条极其简单的短信:【幕后的人已解决,安心。】
没有回复。石沉大海。
(8)
盛夏的上海,空气黏稠得化不开。一场为城市绿洲项目预热的大型慈善游艇晚宴在黄浦江上举行。巨大的白色游艇灯火辉煌,甲板上衣香鬓影,弦乐悠扬,与两岸璀璨的夜景交相辉映。我本不想来,但收到消息,苏晚会作为项目代表出席。
我站在甲板二层的阴影里,看着下方人群中的她。她穿着一条海蓝色的露肩长裙,衬得肌肤胜雪。手臂上的纱布已经拆掉,留下一道淡粉色的伤痕,在她光洁的皮肤上显得有些刺目。她正和几个藏家交谈,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但眉宇间似乎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沈聿依旧在她身边,形影不离。
江风带着潮湿的水汽吹拂而来,稍稍驱散了闷热。我看着她,胸腔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解决了周家,似乎只是清除了一个外在的障碍,横亘在我们之间的冰山,依旧巍然不动。
哟,这不是我们林大情圣吗一个戏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我回头,是唐薇。她端着一杯香槟,红发在江风中飞扬,眼神依旧带着刺,但似乎比之前缓和了那么一丝丝怎么,躲在这儿玩深情凝视有本事下去啊!
我抿了抿唇,没理会她的嘲讽:她…最近还好吗手臂的伤…
托您的福,死不了。唐薇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但语气还是软了点,就是睡不好,总做噩梦。上次那事儿,吓得不轻。她顿了顿,看着我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喂,姓林的,周家…真是你干的
她们活该。我声音冰冷。
唐薇盯着我看了几秒,突然叹了口气:行吧,这事儿算你干了件人事。不过…她话锋一转,又变得犀利起来,别以为这样就能抹平你以前那些混账事!晚晚的心结,可不止周曼这一桩!你自己造的孽,自己清楚!
就在这时,甲板下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惊恐的尖叫声!
啊——!硫酸!小心!
拦住她!快拦住那个疯女人!
我瞳孔骤缩!只见人群像炸开的蚂蚁窝一样混乱散开,一个穿着侍应生制服、戴着口罩的女人,手里拿着一个打开的玻璃瓶,正疯狂地朝苏晚所在的位置冲去!瓶口倾斜,里面刺鼻的液体在灯光下泛着危险的光泽!
是周曼!即使戴着口罩,那双被疯狂和仇恨烧红的眼睛,我也认得!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我看到苏晚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呆立当场,脸上血色尽失。我看到沈聿下意识地想将她拉开,却被混乱的人群撞得一个趔趄。我看到周曼眼中毁灭一切的疯狂,那瓶致命的液体,正朝着苏晚的脸泼洒而去!
苏晚——!!!
大脑一片空白。身体的本能超越了所有思考。我像一头暴怒的猎豹,从二层甲板一跃而下!皮鞋踩在光滑的甲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我用尽全身力气,撞开挡在身前的人墙,朝着那抹刺目的蓝色身影扑了过去!
嗤——!
一股滚烫的、带着强烈腐蚀性气味的剧痛,瞬间从我的后背蔓延开来!像是无数烧红的钢针同时扎入皮肉,又像被滚烫的烙铁狠狠熨烫!那灼烧感深入骨髓,痛得我眼前发黑,几乎瞬间失去意识。巨大的冲击力让我和苏晚一起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甲板上。
呃啊…
剧烈的疼痛让我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身体因为痛苦而蜷缩、抽搐。意识模糊间,我感觉到苏晚被我紧紧护在身下,毫发无伤。她身上那股淡淡的、熟悉的草木清香,奇迹般地盖过了硫酸刺鼻的味道。
林琛!林琛!
苏晚惊恐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破碎的哭腔。她的手慌乱地抓住我胸前的衣襟,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我的脸颊上。是她的眼泪。
这个认知,让那蚀骨的剧痛似乎都减轻了一丝。我艰难地睁开眼,视野有些模糊,但清晰地看到她苍白的脸上布满泪痕,那双曾经对我只剩下冷漠和恨意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巨大的惊恐、心疼和一种我几乎不敢确认的…慌乱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交织着涌上来。
别…哭…我费力地扯动嘴角,想给她一个安抚的笑,却因为疼痛而扭曲。汗水混着血水从额角滑落。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着手伸进西装内袋——那里,装着那枚被我摩挲了无数个日夜、却始终没有勇气送出的钻石戒指。戒指的棱角硌着掌心,冰凉坚硬。
我摸索着,抓住她同样冰冷颤抖的手,将那枚沾染了我汗水和血渍的戒指,强硬地塞进她柔软的掌心。钻石在她掌心闪烁着微弱而坚定的光芒。
这次…换我追你…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后背撕裂般的痛楚,我艰难地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里挤出来的,用…一辈子…分期…付款…
说完这句话,眼前彻底陷入黑暗。意识沉沦前,最后的感觉,是她紧紧回握住我的那只手,冰凉而用力。还有她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哭声,像破碎的琉璃,扎进我最后的意识里。
(9)
消毒水的味道,惨白的灯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我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医院病房单调的天花板。后背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火辣辣的疼痛,提醒着我昏迷前发生的一切。
醒了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声在床边响起。
我猛地转头。是苏晚。她就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身上还是昨晚那条海蓝色的裙子,只是外面随意地披了件米色的开衫。她看起来很疲惫,眼下有着浓重的青影,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正静静地看着我,里面没有了疏离,没有了恨意,只剩下一种复杂的、沉静的、我看不懂的疲惫和…担忧
你…我喉咙干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别动。她站起身,倒了杯温水,插上吸管,小心翼翼地递到我唇边。动作有些生疏,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柔。
我贪婪地吸了几口,温润的水流缓解了喉咙的灼痛。你…没事吧我的目光急切地在她身上逡巡。
我没事。她轻轻摇头,放下水杯,重新坐下,目光落在我被厚厚纱布包裹的后背上,眼神微微一颤,医生说你后背二度灼伤,面积不小…很疼吧她的声音很轻。
疼那蚀骨的剧痛此刻在她这样的注视下,似乎也变得微不足道。不疼。我哑声说,目光贪婪地锁着她。她的平静让我心慌。
病房里陷入沉默。只有仪器单调的滴答声。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看着她低垂的睫毛,心中千言万语翻滚,却不知从何说起。解释过去的荒唐忏悔曾经的伤害似乎都苍白无力。
戒指…我艰难地开口,目光落在她放在膝上的手。那枚被我硬塞给她的钻戒,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钻石的光芒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点。
苏晚低头,看着掌心的戒指,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戒圈。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再开口。然后,她抬起眼,目光直直地看进我的眼底,那眼神清澈、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林琛,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我心上,挡硫酸,是本能。但本能,不能抵消过去。她顿了顿,看着我的眼睛,就像这枚戒指,很贵重,但不是我想要的‘真心’。
我的心猛地一沉,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我。本能不能抵消过去…她不接受她还是要走
你的‘分期付款’,她看着戒指,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期限太长了,利息…也太高了。她轻轻合拢手掌,将那枚戒指握在手心,却没有戴上,也没有扔掉。这个动作,像是一个模糊的答案,让我在绝望的谷底,又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光。她没有彻底拒绝她愿意…给我一个分期的机会
苏晚,我…
先养伤。她打断我,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果断,其他的,以后再说。她替我掖了掖被角,指尖不经意擦过我的手臂,带来一阵微小的战栗。我晚点再来看你。说完,她转身离开了病房,留下我一个人,和掌心残留的、属于她的微凉触感,以及那枚被她握走的、不知是希望还是绝望的戒指。
(10)
后背的灼伤在顶级医疗资源的养护下恢复得很快,但心上的伤疤,却需要更漫长的时光。出院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陈默将我名下所有不动产、股权、基金,做了一份详尽的资产清单和公证文件。然后,我搬离了陆家嘴那间象征着权力巅峰的顶层公寓,在离栖木工作室不远的一个普通高档小区租了一套房子。
我开始笨拙地学习追求。每天清晨,我会准时出现在隅角咖啡馆,点一杯她曾经为我煮过无数次的蓝山咖啡,坐在最角落的位置,看她穿着围裙在吧台后忙碌,或是和客人、和唐薇谈笑风生。她从不主动和我说话,但偶尔目光扫过,会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我开始送花。不是成车的玫瑰,而是每天一支。有时是一支带着露水的白色海芋,有时是一支生机勃勃的绿色洋桔梗,有时是一支沉静的蓝色鸢尾…每一支花,都附着一张小小的卡片,没有署名,只有一句手写的、我搜肠刮肚想出来的话:
今天的阳光很好,像你工作室里新长出的藤蔓。
路过花店,看到它,觉得很安静,像你。
昨晚梦见一片森林,醒来只记得你的眼睛。
雨后的空气,有泥土的味道,想起你种花的样子。
今天咖啡煮得有点苦,但不及想你时的万分之一。
卡片由唐薇转交。起初,唐薇每次都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我,然后嫌弃地撇嘴:肉麻死了!但还是会尽职尽责地拿进去。后来,她似乎习惯了,只是翻个白眼,嘟囔一句:酸!
再后来,有一次她出来时,脸上带着一种古怪的、近乎憋笑的表情:喂,姓林的,晚晚说…今天的卡片,写得比昨天有进步。
那一刻,我像个得了满分的孩子,心脏雀跃得几乎要跳出胸膛。
我像个最虔诚的信徒,默默关注着她的一切。我知道她工作室接了一个为自闭症儿童中心设计疗愈花园的项目,投入了极大的热情。我匿名捐赠了项目所需的所有特殊材料和顶尖的儿童心理专家资源。她熬夜修改设计方案时,我会让隅角的服务员恰好送去一份她喜欢的海鲜粥和温热的牛奶。她代表栖木去巴黎参加一个国际生态艺术展,我提前一周飞过去,像个最普通的游客一样,在她下榻的酒店对面租了间房,每天看着她忙碌的身影进出,在她深夜疲惫归来时,远远地、无声地守护着她住的楼层灯光熄灭。
我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林琛。我学着放下身段,学着用最笨拙、最安静的方式去靠近。这个过程里,有无数次碰壁的酸涩,有看到她与沈聿并肩时尖锐的刺痛,但更多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和踏实。像一个在沙漠中跋涉了太久的旅人,终于找到了一汪清泉,哪怕只是远远看着,也足以慰藉干渴的灵魂。
时间在这样无声的分期付款中缓缓流淌。又是一个深秋。梧桐叶落满了法租界的小路,金灿灿的一片。我收到了一份特殊的邀请函——来自栖木工作室和苏晚个人艺术基金联合举办的新生·力量年度慈善晚宴。邀请函的落款,是苏晚亲笔签名。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起来。这一次,不再是因为恐惧或愤怒,而是一种近乎窒息的期待。我精心挑选了一套深灰色的定制西装,没有选择张扬的配饰,只在领口别了一枚小小的、用绿色藤蔓缠绕字母S的铂金胸针——那是她工作室的LOGO。
晚宴地点选在了黄浦江畔新建成的城市绿洲生态艺术馆。巨大的玻璃穹顶下,是苏晚倾力打造的室内森林景观,潺潺流水,鸟语花香,与城市的喧嚣形成奇妙的共生。衣冠楚楚的宾客们在绿意盎然的奇景中穿梭,惊叹声不绝于耳。
苏晚作为绝对的主角,站在宴会厅中央的圆形小舞台上。她穿着一身简约却气场十足的象牙白丝绸礼服,长发松松挽起,露出优美的脖颈和锁骨。聚光灯下,她从容自信地讲述着新生·力量的理念,讲述着艺术与生命、与疗愈的连接。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全场,清亮、坚定,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她比半年前更加耀眼,那份从内而外散发的独立与自信的光芒,让她美得惊心动魄。
我的目光无法从她身上移开。胸腔里涌动着难以言喻的骄傲、爱慕和一种近乎虔诚的仰望。
致辞结束,掌声雷动。苏晚微笑着走下舞台,目光在人群中扫视,最终,穿过攒动的人影,落在了我的身上。她的脚步顿了顿,然后,径直朝我走了过来。
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聚焦在我们两人身上。沈聿站在不远处,手里端着香槟,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一幕。唐薇则躲在人群后面,捂着嘴偷笑,红发一颤一颤。
苏晚在我面前站定。距离很近,近到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混合了草木和柑橘的清新气息。她仰头看着我,灯光在她清澈的眼眸中流转。
林琛,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我耳中,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近乎揶揄的笑意,我的‘利息’,准备好了吗
(11)
利息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疯狂地加速擂动,几乎要撞破胸腔。她主动开口了!她用了我的利息!
苏晚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侧身,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她的指尖纤细,在宴会厅迷离的光线下泛着莹润的光泽。我毫不犹豫地跟上,心脏在期待和一丝未知的忐忑中剧烈跳动。周围宾客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但我眼中只剩下她纤细而坚定的背影。
她没有走向宴会厅的出口,而是绕过了巨大的室内瀑布造景,走向艺术馆深处一条相对僻静的观光走廊。走廊的尽头,连接着一座巨大的、缓缓转动的摩天轮——这是城市绿洲的地标之一,也是苏晚设计的核心景观,象征着生命的轮回与上升。
透明的观光轿厢在夜色中安静地旋转,每一个轿厢都像一个独立的水晶宫,悬浮在璀璨的城市夜景之上。
苏晚在摩天轮的入口处停下,工作人员显然早已得到指示,恭敬地为我们打开了其中一个空置的轿厢门。她率先走了进去。
我紧随其后。轿厢门无声地合拢,将外面的喧嚣彻底隔绝。轿厢内部空间不大,铺着柔软的米白色地毯,只有两张相对而设的弧形沙发。随着轻微的机械运转声,轿厢开始平稳地上升。
空气瞬间变得极其安静。只有我们两人轻微的呼吸声。脚下的城市在视野中慢慢下沉、铺展开来。黄浦江像一条流淌着碎钻的黑色丝带,两岸的摩天大楼灯火辉煌,勾勒出魔都最繁华璀璨的天际线。玻璃窗隔绝了江风,却隔绝不了这动人心魄的壮丽夜景。
苏晚没有坐下,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背对着我,静静地看着窗外。柔和的灯光勾勒出她美好的侧脸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轿厢内的气氛静谧而微妙,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张力。
这里,她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怀念,是我设计‘城市绿洲’时,灵感最枯竭的地方。压力大到整夜失眠,就一个人坐在这里,看着下面的灯火,一遍遍问自己,什么才是真正的‘新生’
她的声音很平静,但我却听出了那份独自支撑的艰难。胸腔泛起细密的疼惜。我走到她身侧,与她并肩而立,目光同样投向窗外浩瀚的灯海。现在,你找到了答案。我的声音有些低哑。
轿厢缓缓攀升至最高点。整个上海仿佛都匍匐在脚下,灯火辉煌,浩瀚无垠。就在这时,苏晚转过身,正面对着我。她的眼神不再有之前的复杂和疲惫,变得格外清澈、明亮,甚至带着一丝狡黠的光芒,像夜空中最亮的星。
林琛,她叫我的名字,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我说过,你的‘分期付款’,期限太长,利息太高。她微微歪了头,唇角勾起一个近乎俏皮的弧度,所以,我决定…提前收取本金。
在我愕然的目光中,她忽然弯腰,从我们身侧的沙发底座下——一个我完全没有注意到的隐蔽卡扣里——拉出了一个银灰色的、约莫笔记本电脑大小的金属密码箱。
箱子线条冷硬,在轿厢内柔和的灯光下泛着金属的冷光,上面有一个小巧的数字键盘。
她将密码箱放在沙发前的矮几上,然后抬眸,深深地、深深地望进我的眼底。那眼神里有笑意,有期待,有我看不懂的深邃,还有一种近乎审视的认真。
打开它。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密码我看着她,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肋骨,一个模糊而不可思议的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难道是…我几乎不敢去想那个答案!指尖因为巨大的期待和紧张而微微颤抖。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脏,伸出手,在冰冷的数字键盘上,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下了那串早已刻入骨髓的日期——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滴。
一声清脆的解锁声。箱盖应声弹开。
柔和的、特意调暗的暖黄色灯光从箱内倾泻而出。
我屏住呼吸,目光死死地锁定在箱内。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12)
银灰色密码箱敞开的箱体内,没有璀璨的珠宝,没有巨额的支票,没有我预想中任何代表财富或权势的东西。
只有一株植物。
在精心设计的柔和灯光照射下,它安静地生长在一个透明的、充满科技感的生态培养皿中。
虬劲苍老的主干,斑驳皲裂的树皮,无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和曾经的枯槁。然而,就在这看似死寂的枯木之上,蓬勃的翠绿藤蔓如同被注入了最强大的生命力,肆意地舒展开来,蜿蜒缠绕,形成一道充满张力的绿色瀑布。藤蔓叶片饱满,脉络清晰,每一片都闪烁着健康的光泽。最令人心颤的是,在那枯木最高处的枝桠分叉点上,奇迹般地簇拥着几朵小小的、含苞待放的莹白花蕾!那花瓣细腻如玉,在灯光下仿佛半透明,散发着一种圣洁而脆弱的美感。
是它!
是那盆被我视为垃圾、被她抱走的枯死绿萝!
是那株在拍卖会上拍出五千万天价的涅槃!
而现在,它焕发出了比拍卖会上更加震撼人心的、无与伦比的生命力!那几朵即将绽放的花蕾,是枯木逢春后最极致的献礼!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黄浦江两岸的璀璨灯火也在视野中模糊、褪色。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眼前这株在枯朽中爆发出最蓬勃生机的植物,以及它旁边,静静站立着的、脸上带着温柔而坚定笑容的苏晚。
一股难以言喻的、滚烫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我所有的堤防!眼眶无法控制地发热、酸涩,视线迅速被一层温热的水雾模糊。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胀,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东西——是狂喜,是震撼,是铺天盖地的悔恨,更是失而复得的、近乎窒息的感恩!
原来…原来她一直留着它!她不仅让它涅槃重生,更让它焕发出了超越涅槃的新生!她用它,给了我一个答案!一个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的答案!
晚晚…我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为一声哽咽的呼唤。我像个迷路太久终于找到归途的孩子,巨大的情感冲击让我几乎站立不稳。
苏晚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她眼中也闪烁着晶莹的水光,却带着明亮而温暖的笑意。她上前一步,伸出双手,轻轻地捧住了我的脸。她的指尖微凉,触感却像带着电流,瞬间抚平了我所有的颤抖和不安。
林琛,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带着无比的珍重,你的真心…她顿了顿,目光温柔而坚定地锁住我盈满泪水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告:
这次,我收利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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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微微踮起脚尖,温软的、带着淡淡草木清香的唇瓣,轻柔而坚定地印在了我的唇上。
这个吻,不是激情的热烈,不是绝望的索取。它温柔、虔诚,带着抚慰的暖意,像初春融化的第一缕雪水,带着新生和希望的力量,瞬间注满了我早已干涸龟裂的心田。所有过往的伤害、猜忌、痛苦,在这个吻里,被无声地消融、抚平。
我闭上眼,滚烫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滑落脸颊。我伸出手臂,用尽全身的力气,却又小心翼翼地,将这个失而复得的珍宝,紧紧、紧紧地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也不要分离。
窗外,摩天轮缓缓转动,将我们这个小小的、被爱意和新生填满的水晶宫,稳稳地托在繁星璀璨的夜空之上。脚下,是整个灯火辉煌的上海城,像一片永不熄灭的星海,见证着这场跨越生死、历经绝望后,终于迎来的新生与救赎。
(尾声)
月光透过摩天轮巨大的玻璃穹顶,温柔地洒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又仿佛只是凝固在这心跳交织的一瞬。
良久,苏晚轻轻退出我的怀抱,脸上还带着动人的红晕,眼底却恢复了惯有的清亮和一丝狡黠。她指了指密码箱里那株生机盎然的绿萝:本金我收了。至于利息…她故意拉长了语调,指尖调皮地戳了戳我胸口,得看林总后续的表现。
我捉住她作乱的手指,紧紧握在手心,感受着那真实的、温热的触感,哑声承诺:用余生支付,日结,绝不拖欠。
她轻笑出声,那笑声像风铃,驱散了最后一丝阴霾。就在这时,轿厢轻微震动了一下,开始缓缓下降。苏晚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随身的手包里拿出一个U盘,塞进我手里。
对了,这个给你。
这是
周家倒台后,陈默一直在暗中调查一些事。苏晚的眼神变得有些凝重,他查到周永昌在境外转移资产时,留下了一些加密文件碎片。沈聿动用了些特殊渠道,刚破解出来一部分。她顿了顿,声音压低,里面有些东西…指向沈青山。似乎和当年你家老爷子突然病重、集团差点易主的那场风波有关。
沈青山!这个名字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进我刚刚被暖意填满的心房!那个一直和蔼可亲、在商场上与我亦敌亦友的老狐狸当年父亲突发脑溢血,集团内部动荡,几个核心项目被恶意狙击…那场差点让林氏倾覆的风暴,背后竟然有他的影子而沈聿…他接近苏晚,仅仅是投资,还是另有所图
巨大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起。我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U盘,坚硬的棱角硌着掌心。低头看向苏晚,她清澈的眼眸里也带着一丝忧虑,但更多的是一种并肩面对的坚定。
轿厢稳稳落地,门无声滑开。外面宴会厅的喧嚣和流光溢彩重新涌入。我深吸一口气,将U盘紧紧攥在掌心,另一只手,却更紧地、更坚定地握住了苏晚的手。
脚下的路或许依旧荆棘密布,阴影未散。但这一次,我不再是孤身一人。无论前方是商场的腥风血雨,还是暗处的阴谋算计,只要掌心紧握着这份失而复得的温暖和信任,我便无所畏惧。
黄浦江的夜风带着湿润的凉意吹拂而来,吹动了她鬓边的碎发。我侧过头,在她光洁的额角落下轻柔一吻。
回家我低声问。
嗯。她仰起脸,笑容在璀璨的灯火下,明媚如新生朝阳,回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