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珠听了,脚下步子都没停,嘴角却几不可见地勾了一下。
不错,不愧是书里能把生意做到江南第一的兄弟俩。
这么快就把路子铺到京城去了。
结交官家子弟,对商贾之家而言,无疑是多了一层看不见的护身符。
这俩儿子,脑子确实好使。
她眼风扫过街边琳琅的铺面,又随口问了一句:“那茶叶的生意又当如何?”
提到这个,裴远安的语速明显慢了下来,神色也滞了滞,似有些难以启齿。
但他还是实话实说:“茶叶比丝绸稍逊一筹。去岁的几款新茶,销路平平,我们正在想办法。”
那声音里透着一股子自责,好像生意不好,全是他一人的过错。
柳明珠闻言,终于侧过头看了他一眼,语气轻松。
“生意嘛,有起有落再正常不过。盈利与否,尽力而为就是了,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她这边话音刚落,不远处的人堆里就炸开了一阵喧嚷。
夹杂着女人的哭喊和男人的咒骂,刺耳得很。
裴远安下意识地抬起头,只听了一声尖叫,他神色忽然紧张起来。
“是安然!”
话音未落,他竟是全然不顾自己那条伤腿,一头就往人群里扎了进去!
柳明珠眉心一跳,也立刻跟了上去。
围观的人群被裴远安粗暴地推开一条道,眼前的景象瞬间清晰了起来。
只见一个身着浅绿布裙的年轻姑娘狼狈地趴在地上,发髻散乱,手肘都擦破了皮,正拼命地想往前爬。
而她的脚踝,被一个满脸横肉的刀疤脸男人死死踩住。
那刀疤脸啐了一口浓痰。
“臭娘们,你爹把你押给老子的时候可痛快了!还想跑?我看你能跑到哪儿去!”
他狞笑着,脚下又加了几分力,疼得那姑娘发出一声泣音。
“等老子把你抓回去,先敲断你两条腿,再让我们弟兄几个,好好享受享受!”
那刀疤脸的淫言秽语,一字一句都往人耳朵里钻。
裴远安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血气直冲天灵盖。
什么腿伤,什么体面,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砰!
一声闷响,裴远安的拳头,已经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那刀疤脸的腮帮子上。
他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打得那刀疤脸一个趔趄,半边脸瞬间就肿了起来,嘴角见了血。
“把你的狗嘴放干净点!”
裴远安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一双平日里温润如玉的眸子,此刻淬着冰,死死地盯着对方。
“我倒要看看,你今天敢动她一根手指头!”
这一拳,把所有人都打蒙了。
谁能想到,裴家这位文质彬彬,甚至有些病弱的大少爷,动起手来竟是这般狠厉!
那刀疤脸捂着脸,先是暴怒,眼中凶光一闪。
可当他看清来人是裴远安时,那股子要把人生吞活剥的狠劲儿,竟硬生生被他压下去了几分。
他怕的倒不是裴远安这个瘸腿书生,而是他背后那个娘。
柳明珠那个疯婆娘,昨日在他要账时,竟亲手踩碎了她那女婿的小手指,是个狠人物。
惹上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女人,绝对没好果子吃。
再说了,裴家家大业大,真撕破脸,自己一个混地下的,也占不到便宜。
思及此,刀疤脸吐了口血沫子,声音沉了下去,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裴少爷,这是我们和林家的事,你非亲非故的,我劝你还是别插手。”
他这边一示弱,周围看热闹的人胆子就大了起来。
议论声像是烧开的水,咕噜咕噜地冒了出来。
“嚯,这不是裴家大少爷吗?他怎么掺和进来了?”
“那地上的姑娘是谁啊?长得倒是水灵,瞧那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儿,啧啧,难怪裴少爷要出头。”
“你们这就不懂了吧?话本里都这么写的,有钱少爷都好英雄救美这一口,指不定人家就看上这姑娘了呢!”
这些闲言碎语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裴远安却置若罔闻。
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刀疤脸,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她叫林安然,是我的朋友。今天这事既然被我撞见了,我就不能不管。”
柳明珠站在人群外围,抱着臂,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幕。
她儿子这一拳打得不错,够男人。
只是这叫安然的姑娘,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原书里可没这号人。
看她儿子这紧张样儿,怕不是简单的朋友两个字能说清的。
就在这时,那名叫林安然的姑娘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也顾不上自己身上的狼狈,跌跌撞撞地扑到裴远安身边,一把抓住了他的裤腿。
她仰着一张泪痕斑斑的小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远安哥哥,你救救我!我爹我爹他又去赌了!他把我之前辛辛苦苦攒下的钱,全都输光了,还还把我抵押给了这些人!”
“我不想被他们带走,我不想被他们糟蹋求求你,救救我!”
这话一出,裴远安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疼。
他立刻弯腰,小心翼翼地将林安然扶了起来。
“你放心。”
他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安抚好了林安然,他重新转向刀疤脸,眼神里的温度已经降到了冰点。
“说吧,她爹欠了你多少钱?我替她还了,你放人!”
刀疤脸眼珠子一转,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他看得分明,这位裴家大少爷是铁了心要保这小妞。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裴家这种要脸面的人家,怎么可能赖账?
这简直是送上门的肥羊!
他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脸上却故作为难地咧了咧嘴,露出一口黄牙。
“裴少爷开口,这个面子我不能不给。钱嘛其实也不多。”
他故意顿了顿,伸出一根手指头,阴恻恻地笑着。
“一千两,白银。”
一千两?白银?!
这三个字像三道天雷,劈得周围的百姓脑子嗡嗡作响。
一千两啊!那得是多少户人家一辈子都见不到的银钱!
这刀疤脸是疯了吧,狮子大开口也不是这么个开法!
裴远安的脸色也瞬间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