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的喧嚣被抛在身后,宇文瑶沿着荷塘小径独行。残阳将水面染成碎金,落樱乘着晚风贴过她的裙角,又轻飘飘坠入水中,漾开的涟漪搅碎了岸边的倒影。她攥着帕子的指尖微微用力,方才宴上苏婉柔黏着谢淮的画面,仍像细刺扎在心头。
忽有急促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带着破空的锐响。宇文瑶下意识往廊柱后避让,裙摆却被石阶勾住,踉跄着跌出半步。下一瞬,一匹通l雪白的骏马在她身前五步处骤然停驻,马背上的人勒缰的动作利落干脆,缰绳在掌心绕出凌厉的弧度,惊得马鼻喷出两道白气。
“姑娘当心!”清朗男声裹着薄汗落下,带着几分边疆特有的爽朗。
宇文瑶抬眸望去,撞进一双明亮的琥珀色眼眸。马上青年身着月白劲装,衣摆处绣着暗纹云豹,腰间悬着枚孟氏独有的螭纹玉佩——那玉佩她在东宫见过,是边疆急报送来时,谢淮案头常放的信物。青年翻身下马,动作矫健如鹰,落地时带起一阵风,混着青草与尘土的气息,竟让她恍惚想起话本里描写的、雪原上呼啸的烈风。
是孟家嫡子,孟昭。那位常年驻守雁门关的少年将军,传闻中十七岁便破了匈奴的“铁壁阵”,却鲜少踏足京城的是非场。
“在下孟昭,方才策马过急,惊了姑娘,还望恕罪。”孟昭抱拳行礼,目光却不自觉落在她泛红的眼角。她眼尾还沾着未拭去的樱花瓣,攥着帕子的手紧得指节泛白,连鬓边素银簪子都微微晃动,像株被风扰了的、倔强的白梅。
宇文瑶稳住身形,屈膝回礼,声音淡得像水面的薄冰:“孟将军客气,是我避让不及。”远处传来春桃焦急的呼唤,她不再多言,转身便走。藕荷色裙摆拂过青石,带起几片残樱,发间银簪在暮色里闪了闪,竟没再回头看一眼。
孟昭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指尖还残留着缰绳的凉意。直到随从轻声提醒“将军,府中已备妥晚膳”,他才恍然回神,翻身上马时,目光仍追着那抹渐远的藕荷色,直至被荷塘的垂柳遮住。
马车内,春桃还在絮絮叨叨说着宴上趣事:“方才三皇子的伴读还摔了酒壶呢,闹得记座哄笑……”宇文瑶倚着车壁假寐,眼帘紧闭,耳尖却还竖着,盼着能听见半句与东宫有关的话。车帘被夜风掀起一角,卷进几缕陌生的青草香,她下意识攥紧袖口——那里曾藏过给谢淮的梅花酥,如今只剩一片冰凉。
月前梅园里摔碎的玉坠、谢淮接过苏婉柔香囊时的淡漠、此刻心口隐隐的钝痛,像缠在一起的丝线,将她裹得喘不过气。至于方才与孟昭的偶遇,不过是这场漫长失意里,一粒无关紧要的尘埃。
而孟府的高墙之上,孟昭正凭栏而立。他摩挲着腰间的螭纹玉佩,指尖划过冰冷的玉面,白日里少女清冷的眼神总在眼前晃。她明明眼底藏着委屈,却偏要装得云淡风轻,倒比战场上那些悍勇的匈奴兵,更让他生出几分兴趣。
夜风卷着庭院里的梨花香掠过,孟昭忽然低笑出声,惊飞了檐角栖息的夜枭。月光落在他肩头,将那身月白劲装染得更亮——谁也想不到,这位令敌寇闻风丧胆的“冷面阎罗”,竟会因一个擦肩而过的背影,在心底泛起几分连自已都说不清的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