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夹着的那根头发,仿佛有千斤重。
楚金生呆坐在沙发上,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像是要挣脱肋骨的束缚。
民国三年甲寅初版《新青年》创刊号……
南城古玩市场,红星杂货铺……
店主儿子赌博欠债,心理价位五千……
实际价值不低于二十万……
每一个词,每一个信息,都像是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脑神经上。
荒谬,太荒谬了。
他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怎么可能相信这种天方夜谭?这比街边的算命先生说他有帝王之相还要离谱。
肯定是幻觉。
连日来的打击,母亲的离世,巨额的债务,昨晚的酒精和自杀未遂……这一切加起来,足以让任何一个正常人的精神崩溃。出现这种带有强烈自我拯救暗示的幻觉,从心理学上来说,似乎也解释得通。
楚金生用力地将那根头发弹掉,仿佛想把这个荒诞的念头一起驱逐出自已的脑海。
他站起身,想去洗把脸,让自已清醒清醒。
可刚迈出一步,他又顿住了。
万一……
万一是真的呢?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如通藤蔓般疯狂地缠绕住了他的心脏,越收越紧,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现在还有什么?
工作没了,母亲没了,尊严没了,剩下的只有一身还不清的债务和催收公司永无休止的骚扰。他已经一无所有,彻彻底底地跌入了谷底。
一个已经身在地狱的人,还怕什么魔鬼的交易?
骗局?
如果是骗局,谁会花这么大功夫设计一个只为了骗他五千块钱的局?他楚金生现在连五百块都拿不出来,谁会把他当成目标?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死死地盯着墙上的挂钟。
时针指向了上午十点。
系统(姑且称之为系统吧)说的是下午三点。
还有五个小时。
去,还是不去?
去了,如果是个骗局,他可能会损失掉最后的一点希望,甚至可能把自已推进更深的麻烦里。
可要是不去呢?
他将永远不知道这到底是真实的奇迹,还是自已精神错乱的臆想。他会一辈子都在悔恨和猜测中度过,直到被债务彻底压垮。
赌一把!
楚金生的眼中瞬间迸发出一股疯狂的光芒。
他已经没什么可以再输的了。既然昨晚连死都不怕,还怕去验证一个虚无缥缈的机会吗?
决定了要去,法地堆在一起。
他压抑着内心的焦急,假装自已是个对旧书感兴趣的顾客,在一个积记灰尘的书架前停下了脚步。
书架上的书五花八门,有泛黄的线装书,有八十年代的连环画,还有一些陈旧的期刊杂志。
他的指尖在一排排书脊上划过,心跳越来越快。
终于,在书架的最底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他看到了那本让他心跳加速的杂志。
《新青年》。
封面上,两个硕大的法文单词“
jeunesse”占据了最显眼的位置,下面才是“新青年”三个汉字。
发刊时间清晰地印着“中华民国三年!甲寅!创刊号!
所有信息都对得上!
强压住内心的狂喜,用两根手指嫌弃地捏起那本杂志,吹了吹上面的灰。
“老板,这破书……也卖?”他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问道,仿佛在问一颗烂白菜的价格。
店主瞥了一眼,眼神里没什么波澜:“哦,那是我家传下来的物件,你要是喜欢,就拿去。”
楚金生虽然对古玩是小白,但是也知道店主说这是家里传下来的多半是扯淡。
“多少钱?”楚金生故作不在意地问,心脏却在狂跳。
店主犹豫了一下,伸出了一只手掌。
“五千。”
楚金生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成了!
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一个真正的买家,绝不会如此轻易地接受报价。
他嗤笑一声,把杂志扔回书堆里,动作带着一丝夸张的嫌弃:“五千?老板你疯了吧?就这么一本破本子,纸都脆了,五千?你当我冤大头啊?”
店主被他这么一激,脸涨得通红,急道:“这可是民国的老东西!有年头了!要不是我急着…”想到可能因为一句话泄了自已底气,赶紧又闭上了嘴。
楚金生就当让没听见似的说道:“有年头的东西多了去了,我家还有我爷爷用过的尿盆呢,也值钱?”他撇撇嘴,一副准备走人的样子。
心里却在默数。
一……二……
“哎!小兄弟!你等等!”店主果然急了,从柜台后追了出来,一把拉住他,“价钱好商量嘛!”
楚金生停下脚步,回头,脸上挂着不耐烦:“老板,我就是个收旧书的,不是收藏家。这玩意儿在我手里,顶多也就翻几倍卖给那些附庸风雅的傻子。你这价太高,我没法让。”
他开始胡说八道,把自已伪装成一个见多识广的“二道贩子”。
店主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再加上心里着急用钱,气势顿时弱了下去。
“那……那你说多少?”
楚金生伸出四根手指,又迅速收回一根:“三千!不能再多了。就这,我还是看你急…那啥…才给你这个价。”
“三千?太少了,太少了……”店主连连摆手,但语气已经松动。
“那就没办法了。”楚金生摊摊手,再次转身。
这一次,他走得更决绝。
“四千!四千五!小兄弟!四千五你拿走!”店主的声音带着哭腔。
楚金生停下,回头,脸上露出“算你狠”的表情,挣扎了许久,才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行吧行吧,四千五就四千五,算我今天倒霉。”
他爽快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钱来付了款。
当从店主手里接过那本薄薄的杂志,楚金生将它很随意的塞进一个塑料袋,看也不看店主一眼,快步走出了杂货铺。
走出小巷,转过一个拐角,确认没人看到他,楚金生才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他的后背已经完全湿透,双腿发软。
他从塑料袋里拿出那本杂志,手指抚摸着粗糙的纸面,感受着那跨越百年的历史尘埃。
二十万……
他成功了。
用一个谎言,从一个可怜的老人手里,榨取了他儿子的“救命钱”。
一丝愧疚闪过心头,但立刻就被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所淹没。
他顾不上那么多了。
他要先活下去!
可是,东西到手了,该怎么把它变成钱?直接去别的古玩店卖掉?肯定会被当成肥羊狠宰一刀。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他下意识地又搓了搓头发。
一根头发,又落在了指尖。
几乎是通一时间,那个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响起。
【检测到宿主拔取“头发”一根……】
【系统正在检索与宿主当前困境相关的有效信息……】
【信息检索中……匹配成功……】
【城西“静心茶舍”,茶舍主人林文博,国内知名收藏家,平生最大憾事便是未能集齐《新青年》所有初版。他曾公开悬赏三十万元,求购民国三年甲寅初版创刊号。此人品性端正,交易公道。联系电话:139xxxxxxxx。】
楚金生看着手机屏幕上自已苍白的面孔,忽然笑了。
笑得有些癫狂,又有些凄凉。
他拨通了那个电话。
“喂,请问是林文博先生吗?我这里……有一本您可能感兴趣的旧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