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狸花猫,一出生就失去母亲,本应该在路边变腐发臭的我,遇见了心软的神。
1
睁不开眼睛,我听见了好多人类的声音。
［这小猫真可怜,看起来才刚刚出生。］
［大猫都死了,捡回去也养不活,算了。］
［唉,真是造孽。］
声音渐渐远去,天空下起了小雨。
一颗,两颗,成片的雨滴打湿稀疏的毛发。
就当我以为来不及看一眼人世间就要离开时,雨水被阻隔,一只温热的小手托起了我。
湿润的毛发接触上柔软的布料,我昏死过去。
再次醒来,眼前依旧一片黑暗。
身体陷在毯子里,浑身暖洋洋的。
一只小手在我身上戳了戳,随后是惊喜的童音。
［奶奶,奶奶,你快来看,它好像醒了。］
缓慢沉重的脚步声后,一勺羊奶递到了我的嘴边。
我本能的张嘴舔舐。
这样不知道过了几天,我终于睁开了眼睛。
狭窄昏暗的房间里,干净整洁。
我小心翼翼的爬起,前爪爬上纸盒,对上一双好奇的眼睛。
［咪咪,你能睁眼了］
我喵呜一声跌坐回去。
然后被一双熟悉的小手抱起,她欢快的把我抱到院子里,献宝似的递了出去。
［奶奶快看,咪咪睁眼了。］
我抬头对上一张皱巴巴的脸,小老太太伸手捏住了我的后脖颈,拿着我上下打量。
［这小东西命真大。］
2
我睁眼后,福宝的话比之前更多了。
嗯…我听小老太太是这么喊她的。
福宝会带着我出去向别的小孩子炫耀,说我是她救回来的猫猫。
会让我快快长大,将家里的老鼠全部抓光,拯救小老太太的鸡蛋。
会抱着我坐在村口的大榕树下,看着不远处的小路发呆。
她说这条路的尽头就是她爸爸妈妈的家,她爸爸妈妈在镇上忙着赚钱,忙着照顾弟弟,所以没有时间来看她。
等到太阳彻底落山后,福宝才抱着我回了家。
院子和厨房都没有小老太太的身影,福宝走向卧室,手搭在门把手上却没有推开。
是小老太太的声音。
［你别叫我妈。］
［福宝去年就该入学了,现在已经迟了一年你还想怎么样。］
［我给你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内不来把她接走,让她去上学,我就去吊死在村子门口,让所有人都看看我养了个什么玩意儿。］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小老太太发火。
我想,和小老太太聊天的人,肯定很坏很坏。
因为小老太太是顶好顶好的人。
她会用鸡蛋给我换羊奶。
会把盘子里为数不多的肉全部夹到福宝碗里。
福宝最终也没有推开那扇门,她抱着我走了出去,在村子里重新绕了一圈。
我看见村长家院子里的小胖墩正拿着笔抓耳挠腮。
我知道,他这是在写作业。
福宝带着我去找王婶子家的小玉玩时,总是没说几句话,小玉就被王婶子叫去写作业了。
他们都有作业,但是福宝没有。
福宝说,要上学才有作业,她要明年才能上学。
3
再次回到家,福宝欢快的在院子里喊：［奶奶我们回来了。］
小老太太也慈爱的朝她招手,让我们赶紧过去吃饭。
我舔着盘子里的羊奶,有些不明白。
明明她们都笑的很开心,为什么身上还是苦苦的。
三天后,福宝背着一个奇怪的东西,在房间里逛来逛去。
她开心的在我面前转圈：［咪咪,好不好看这是奶奶去年给我买的书包,我爸爸妈妈明天就会来接我去上学了。］
猫猫不懂欣赏,但是猫猫尊重,因为猫猫希望小老太太和福宝开心。
一大早,小老太太就起来把家里唯一一只会打鸣的鸡给杀了。
福宝也换上和书包上一样的裙子。
中午我和福宝一起站在院子里,一个看着院子门口,一个看着厨房,望眼欲穿。
鸡汤热了一次又一次,福宝的爸爸妈妈也没有来。
小老太太将一个鸡腿夹到我的盘子里,一个夹到福宝的碗里。
福宝只是看着,没有吃也没有说话,眼泪顺着她的脸颊落到鸡腿上。
小老太太叹了一口气,牵着福宝出了门。
再回来时,只剩下小老太太一个人。
她说了很多我听不懂的话。
她说福宝比我幸运,因为她有爸爸妈妈。
她又说福宝是不幸的,因为她的爸爸妈妈不爱她。
4
听着院外此起彼伏的鞭炮声,爪下的老鼠瑟瑟发抖。
这只老鼠是我在村长家抓的,附近邻居家我都已经抓了个遍。
只有村长家因为好吃的最多,老鼠也最多,还没抓完。
这是我第五次听见这么多鞭炮声了,外面每家每户都热热闹闹的,只有这个小院冷冷清清。
小老太太在杀鸡,每年过年她都会杀一只,这是家里的最后一只鸡了。
和福宝离开的那天一样,这只鸡是清炖的。
她将一只鸡腿夹进我的盘子里,自己就着一瓶黑乎乎的水吃完了另一个。
吃完她将剩下的鸡肉都捞出来放进一个盆里放到地上,让我饿了自己吃,就回屋睡觉了。
我感觉哪里怪怪的,但又不知道怪在哪里。
第二天,我去村长家新抓的老鼠都吃完了,小老太太还没有起床。
我想她应该是在睡懒觉。
村长家的小胖墩每隔五天就要睡一次懒觉,但小老太太一次都没有睡过。
我趴在小老太太最喜欢的椅子上晒太阳时,隔壁的王婶子端着一碗汤圆走了进来。
她在院子里喊了好几声。
我［喵呜喵呜］的让她小声点,别吵小老太太睡午觉。
可是她听不懂。
她进了屋,端着汤圆去敲卧室门。
见没人应,她又自顾自的推开,碗落在地上,汤圆撒了一地。
不一会儿,村长带着一大群人跑了进来。
他们都去了小老太太的卧室。
我看见好几个婶子都哭了。
5
冷清的小院变的热热闹闹,挂上了和村长家一样的对联和灯笼。
不过这些都是白色的,我不喜欢。
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多,有熟悉的村里人,也有很多陌生人。
村长说这是小老太太的亲戚。
他在说谎。
因为人类的亲戚都是来往的,我在小院里住了五年却从来没有见过他们。
我想去找小老太太问清楚,才到卧室门口就被人扔了出来。
小玉跑过来抱起我。
她说小老太太去世了,让我乖一点。
我愣住了,忘记了挣扎。
我第一次听见这个词是两年前。
小老太太说小玉的奶奶去世了,让我别再抓老鼠去吓小玉。
后面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小玉的奶奶了。
我一只猫去了村口的大榕树下。
傍晚时,来了一辆车。
下来四个人,两大两小。
福宝身上穿着洗的发白的校服,她长高了一些,也瘦了好多。
中年女人脚上穿着精致的皮鞋,她嫌弃的看着面前的泥巴路。
［老婆子也真是的,什么时候喝药不好,非得大过年喝。］
旁边的男人抬手打了她一巴掌：［闭嘴。］
他旁边还站着个比村长家小胖墩还要胖上一圈的大胖墩。
他们一起去了小老太太家。
男人给村长递烟,村长没有接,其他人也没有。
好几个叔叔婶子还对着他吐唾沫。
6
晚上所有人都去睡了,只有福宝还在棺椁前跪着。
我走到她旁边坐下。
像是又回到了她抱着我坐在大榕树下的日子。
她说,我听。
我才知道,原来小老太太把福宝送过去的方式并不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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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直接带着福宝去了李贵柱上班的地方,大闹了一场。
结果是福宝留在了那里,李贵柱也丢了工作。
过了好久好久,她突然问我。
［咪咪,你说奶奶是不是恨死我了不仅白养了儿子,还白养一个孙女。］
我看向桌上少了大半的杏子干。
每年杏子熟的时候小老太太总会摘好多回来,她说福宝爱吃,她得多备着点。
最后这些杏子一半烂了,一半被老太太晒成了杏子干。
他们离开那天,福宝要带我一起走。
唐美丽指着她的鼻子骂：［李招娣我是不是给你脸了。］
福宝没有说话,就这样抱着我站在车子边。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李贵柱黑着脸让她上了车。
就这样我到了福宝爸爸妈妈的家。
这里是他们的家,但不是福宝的家。
福宝所有的东西都装在一个黑色塑料袋和一个鞋盒里。
阳台上支着一张行军床,那是福宝晚上睡觉的地方。
她从床下拿出鞋盒,把里面的东西都拿出来,又从袋子里拿出一件旧衣服垫在里面,把我放了进去。
我看着自己比鞋盒胖了一圈的身体有些尴尬。
福宝只是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这时我才清晰的感觉到,曾经每天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没了的福宝已经变成了不爱说话的李招娣。
她起身去了厨房,站在没比自己矮多少的灶台前,熟练的开始洗菜做饭。
晚上吃饭,福宝给我盛了一大勺米饭,下面还藏了几块肉。
我吃的时候被唐美丽看见了,她在福宝手臂上扭了一下。
［养你这个讨债鬼还不够,还要养个讨债猫。］
［一个畜牲,疼的跟亲爹似的,家里的肉你爸和你弟都不够吃,你怎么不割自己的肉喂它。］
7
我站在阳台窗边看着福宝越来越小的背影。
她背上的书包还是之前那个,不过上面多了好多补丁。
脚步声由远及近。
我警惕的回头,看向不怀好意的唐美丽,她将手里的书丢向我。
被我灵敏的躲开。
我身上的猫毛炸开,嗓子里发出咕噜噜的低吼。
唐美丽被我吓的后退一步,随即去打开了门,拿着扫把过来想要把我赶出去。
我躲进沙发缝隙里,任凭她怎么骂都没有出去。
周围安静下来,门边传来唐美丽的尖叫声,她的鞋子里都被我尿了尿。
不一会唐美丽带着好几个人回来。
他们搬开沙发,强行把我按住,装进一个麻袋里,然后丢进了楼下垃圾桶。
我在麻袋里撕咬了好久才勉强咬开一个口子。
天空渐渐暗了下来,雨水打在我身上,今天的雨好像比福宝捡到我那天要大。
雨水淹没我的身体时,福宝找到了我。
大颗大颗的水滴砸在我身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咪咪不怕,我带你回家。］
车站里人来人往行色匆匆,但看见我们一人一猫都会驻足观望。
［小朋友你要去哪里你家大人呢］售票员小姐姐整理着零零碎碎的钞票温声询问。
十三岁的少女不具备独自买票出门的权利,我们被送进了警察局。
福宝被李贵柱强行带走,我被唐美丽连同一张钞票一起塞给一个黑车司机。
8
捆在爪子上的绳子解开,饿了两天的我被司机扔下了车。
春去秋来。
我换了很多地方,遇见过很多猫猫。
有些从小就在流浪。
有些短暂的被一时兴起的人类饲养,新鲜尽过去后又被丢弃。
每当我问它们小镇在哪里时,它们都会说［这里］就是小镇。
直到有一天我遇见了一只和我长的一样,却与众不同的猫猫。
它弃养了它的饲养员。
它说,就像世界上有成千上万的狸花猫一样,世界上也有成千上万的小镇。
小镇是它们的种类,却不是名字。
［咪咪］
我翻垃圾的爪一顿,没有回头。
叫咪咪的小猫太多。
有时候人类会爱屋及乌的给我猫条罐头,有时候等待我的也会是石头木棍。
我叼着刚翻到的馒头爬到一旁的大树上,才俯身看向还站在原地的人类。
吧唧,斑斑点点的馒头落到地上,在地上滚了几圈。
说不清是福宝找到了我,还是我找到了她。
9
福宝带着我去了一栋烂尾楼。
里面有很多纸壳水瓶,她说这些可以换钱,再过两年等她考上了大学,她就带我永远离开这里。
我喵喵的回应她。
只要是有小老太太或者福宝的地方去哪里都可以。
［咪咪,我给你换个名字吧,以后你就叫福宝好不好］福宝摸了摸我的脑袋：［当福宝是我最快乐的日子,我希望你以后也快快乐乐的。］
不好。
猫猫有自己的名字,虽然［咪咪］这个名字很大众化,但猫猫不想占有福宝的名字。
人类听不懂猫猫的语言。
咪咪成了福宝。
我俩开始各叫各的。
她叫我福宝,我也叫她福宝。
找到福宝后的生活很惬意,她每天会过来一到两次,存放新的废品,给我送美味的食物。
肉包,馒头,火腿肠……
食物都是她给同学补课或者写作业赚来的,很新鲜,没有腐臭的味道。
她不在的时候我也还会去翻垃圾桶,找到食物就送给附近的小猫,找到水瓶就带回来。
翻垃圾桶时,我遇见了一个奇怪的拾荒老太太。
每次我叼着水瓶离开时她都会好奇的盯着我。
10
今天我又遇见了这个奇怪的老太太,她正拿着一根木棍在路边挑着什么。
我走过去才发现,路下面有一个瓶子。
犹豫了一下,我嗷呜了一声,将嘴里的瓶子放到老太太面前,跳下去把那个瓶子叼了上来。
我用爪子扒了扒她面前那个瓶子：［喵喵喵。］
你一个,我一个。
见她大概明白了我的意思,我转身就要走。
［小猫,你捡瓶子干嘛］
不同于小老太太却同样苍老的声音。
我停下脚步,看向她手里装了一麻袋的瓶子,叹了口气,这老太太真笨。
认命的走回去,放下瓶子,咬了一口老太太的裤脚,又叼起瓶子朝反方向走。
走了几步见人没跟上来又叫了几声。
我带着老太太去了之前福宝常去的一家废品收购站,见老太太把瓶子换成钱才欣慰的点头。
要转身离开时,老太太又叫住了我。
［小猫,要吃烤肠吗我请你吃烤肠。］
我立即期待的看向她。
［喵喵。］真的可以吗
我每次去公园捡瓶子时都能闻到一股很香的味道,好多小孩子路过都会求着大人买烤肠。
哭唧唧的人类幼崽,拿到烤肠后都会变的很开心。
老太太带着我去了一家店,不是公园,但气味是一样的。
老太太把烤肠递到我面前,我没有接,看向墙壁上挂着的塑料袋跑到下面打转。
［你是想要装起来吗］
我眼睛一亮,停下动作。
老太太把烤肠装进袋子里,系在我高高扬起的脖子上。
我把剩下一个瓶子也给了老太太。
开开心心的回了家。
等了好久,福宝终于来了。
我兴奋的围着她转圈。
扬起脖子让她看上面的东西。
福宝摘下袋子：［这是别人送给福宝的吗］
我骄傲的点头。
［喵呜。］这是猫猫给人类帮忙得到的谢礼,不过猫猫没有白吃,猫猫知道礼尚往来。
见福宝把烤肠递给我,我抬爪推了回去。
福宝吃。
福宝象征性的咬了一口,烤肠最后还是全部进了我的肚子。
这是除了小老太太的鸡腿外,猫猫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那天起我单方面把老太太纳入了［好朋友］列表。
捡到多余的瓶子我都会和她分享,她也经常会请我吃好吃的东西。
11
有福宝和朋友的时间过得很快。
昨天福宝过来给我带了好几个火腿肠和包子,她说等高考完就过来带我离开这里。
捡瓶子路过福宝的学校,门口有好多穿着奇怪,还拿着大花的叔叔婶子。
旗袍代表旗开得胜。
向日葵代表一举夺魁。
我听见一个穿着旗袍抱着向日葵的婶子说。
她不会给自己的孩子压力,不管考多考少,孩子尽力就好。
她今天站在这里是为了给孩子底气。
我想我也要给福宝底气。
我叼着瓶子回了家,去烂尾楼后面的荒地里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朵和婶子一样的向日葵。
学校门口已经出来了很多学生,学生家长都在看向一辆车。
看见车里坐着的李贵柱后,我飞快的朝人群跑去。
福宝被李耀祖捂着嘴往车上拖。
唐美丽将福宝的书包打开,里面的衣服和零零散散的钱落了一地。
唐美丽蹲在地上边捡钱边嚎：［真是家门不幸啊,我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女儿,刚考完试就偷了家里的钱要和黄毛私奔,还有没有天理啊！］
旁边的人有的在看戏,有的在录视频,有的想制止见其他人没动又退了回去。
我丢下向日葵,冲过去对着唐美丽的手就是一口。
唐美丽吃痛甩手把我推开：［哪里来的小畜牲。］
她捂着流血的手背站起身。
我站在她面前嗓子里发出咕噜噜低吼。
滚开。
我像炮弹一样朝她冲去,在她闪身时调转方向朝车子的方向跑去。
福宝已经被李耀祖拖到了车上。
我跳上车,绕到李耀祖背后,对着他又抓又咬。
李耀祖嗷的一声,手上卸力松开了福宝。
［死猫,我打死你。］
他伸手过来抓我,我敏捷的和他周旋。
但我只是一只猫猫。
一只体型和力量都不占优势的猫猫。
我的后腿被他抓住,他提着我往地上就是一摔,摔完又补了一脚,我被踹到人群中间。
我的视线变的模糊。
恍惚间我看见福宝哭着跑过来抱住了我。
李耀祖还想过来教训我,被穿旗袍的婶子挡住。
［你们过分了吧］
［看你们两口子就不像好人,不会是闺女刚高考完就想把人卖出去赚彩礼吧］
然后指向李耀祖：［这只猪不会就是买家吧！］
唐美丽把李耀祖挡在身后：［你胡说什么这是我亲儿子,那是我亲女儿。］
旗袍婶子朝她呸了一声：［闺女瘦的跟麻杆一样,你这人儿子看起来少说得有两百斤,我更有理由怀疑你是要卖闺女了。］
唐美丽不服气：［我生的我能害她吗一个姑娘读这么多书有什么用,反正早晚都要嫁人,还不如趁现在年轻早点找个好人家嫁了。］
说着就要过来拉福宝。
其他看戏的人也回过味来,纷纷挡在我们面前。
［有你这样当妈的吗］
［赶紧滚,不然我们报警了。］
［后妈吧,我看那爹更不是个东西,至始至终都坐车上看着。］
……
听见车子启动的声音,我才彻底失去意识。
12
看着白茫茫的一片,这里一定就是人类经常说的天堂吧
我有些失落。
都还来不及跟福宝和老太太道别。
我看见一片白色的衣角快速跑了过来。
［福宝,你醒了吗］
我抬头对上福宝红红的眼睛。
……
医生先生说,他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
但是那天见福宝哭的太惨,他没忍住。
后来因为福宝手脚勤快,医生先生又缺人,福宝就在这里做了暑假工。
唐美丽他们也没有再来找过麻烦。
那天的视频被传到了网上,夫妻俩之前弃养母亲,逼母喝药的事迹也被翻了出来。
每天都会有热心市民去他们住的地方问候他们。
也会有人来宠物医院给我送罐罐猫条。
夸我是英雄猫猫。
比起这些我还是喜欢鸡腿和烤肠。
可医生先生悄悄跟我说过。
我是流浪过的猫猫,肠胃不好,不能吃高油高盐的食物,少量也不行。
九月份福宝给自己换了新的名字,带着我去了新的城市。
离开的前一天,我想去找老太太道别。
但是找遍了所有我遇见过她的地方都没有找到。
［小猫］一个中年女人叫住了我。
我警惕的回头,看见了一张和老太太七分像的脸。
女人朝我扬了扬手里的烤肠。
她说她是老太太的女儿。
她说老太太是一名退休教师。
因为子女太忙没时间陪她,她就干脆出来捡废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家人不理解又拧不老太太,干脆就随她了。
三个月前的一天,老太太很高兴的给女人打电话,说自己遇见了一只会拾荒的小猫。
女人开始以为只是一只普通的流浪猫。
但老太太说不是,说那只猫特别聪明,捡到瓶子会和她分享,还知道废品站可以把瓶子卖出去。
女人想着老太太肯定夸大其词了,但只要老太太开心就好。
直到老太太病了,去世前都还念叨着要女人替她来和小猫告别。
这是女人第五次过来了,明天她就要离开小镇了,没想到真被她遇到我了。
我带着女人给我的两根烤肠去了第一次给老太太捡瓶子的地方。
吃了一根,一根留在了那里。
13
她的新学校里有好多流浪猫,还有专门给流浪猫搭建的猫猫公寓。
但福宝…不,她现在叫蓁蓁。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她说以后我们都会开开心心的。
她带着我在校外租了房子,她说猫猫不是流浪猫,猫猫有家。
我跟房东奶奶的孙子一样,成了托管猫。
白天蓁蓁带着我去学校找我的小猫朋友玩,晚上等蓁蓁放学或者兼职完又接我回家。
蓁蓁毕业后的第一年,我在福宝怀里咽了气。
和预想的不一样,我没有去往天堂,而是继续留在了蓁蓁身边。
蓁蓁抱着我的骨灰去了车站,这次没有多余的询问,钞票换成了一张小小的车票。
……
面前的大榕树熟悉又陌生。
树下被用来当凳子的大石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漂亮瓷砖围起来的花坛。
旁边还多了一套石桌椅。
有几个眼熟的爷爷坐在那里下象棋。
走进村口,之前的泥巴路变成了宽阔的水泥路。
村长家的一层小平房,变成了三层小洋楼,矮矮的篱笆墙也换成了高高的砖墙,还多了一道气派的大铁门,门口摆着两个石狮子。
村里少数的老房子旁边都依附着两层小楼房。
只有小老太太的小院如同被时间割裂一样,还是原来的模样。
蓁蓁要进去时被一道女声叫住：［福宝。］
一个女生跑了过来。
［福宝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面前女生穿着白T牛仔裤,扎着高马尾,手里还拿着一本笔记本。
蓁蓁试探道：［小玉］
［唉对,是我。］
看向福宝手里的我问：［你这是］
［这是福…这是咪咪。］
小玉没有多问：［别进去了,先去我家吧吧,这房子外面看着没什么变化,但是风吹日晒的已经腐朽了,进去可能会受伤。］
……
见蓁蓁抱着我站在门口没动,小玉伸手拉着她走了进去。
［哎呀,要是别的我还会害怕,这是咪咪我有啥好怕的。］
小玉给蓁蓁倒了杯水又洗了水果,才跟她聊起这些年发生的事。
小玉说,她毕业后就回村做了驻村干部,现在条件好了村子里修了新学校,孩子们上下学不用跑去别的村或者镇里。
她说前几年李贵柱一家回来过,当年的视频太火,村里人都知道了。
原本村民就不待见他们,那次回来更是每天都有人往院子里扔臭鸡蛋,没住几天,三个人又灰溜溜的搬走了。
蓁蓁离开的时候,小玉家的大猫下崽了。
三花的,两白的,还有一只狸花猫。
小玉问蓁蓁要不要养一只,蓁蓁拒绝了。
她下意识的抱紧了我的骨灰盒,手里还捏着一个毛毡玩偶。
那是蓁蓁刚毕业的时候看着网上教程用我的猫毛毡的。
因为毡的太丑,我当时还气了好几天。
14
蓁蓁把我埋在了小老太太的坟旁边后,我看见了小老太太。
我兴奋的对着她吱哇乱叫,但是她没理我,只是一动不动的盯着蓁蓁红了眼眶。
一个星期后,蓁蓁离开了,这次我没能在跟在她身边。
我开始每天在村子里乱飘,有时候去村委会看小玉办公,有时候去村长家看小胖墩减肥。
每次看见小玉和小胖墩站在一起,我都有一种自己家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
好在瘦下来的小胖墩长的还行,不然我真的要去他梦里揍他一顿。
小玉和小胖墩偶尔也会来我家做客。
他俩还给我烧了好多纸做的猫猫。
什么品种都有,说是烧给我做老婆。
猫猫我没有收到,他们的好意我也没有心领。
这种平淡又有趣的日子过了五年,蓁蓁回来了。
她找工匠给我和老太太翻修了新房。
看着自己的小洋房和小老太太的大别墅。
我毫不犹豫的去了小老太太的家。
猫猫只是想陪着小老太太而已,猫猫有什么坏心思。
就在我和小老太太斗智斗勇的时候。
小院开始动工了。
蓁蓁说,公司投资了一个乡村振兴项目。
项目地就在榕树村,她是项目负责人,未来最少五年她都会留在这里。
像是时间倒流,我们又回到了福宝没有离开的日子。
时间不会冲淡我们的感情,羁绊只会越来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