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撕碎的梦想
当印着滚烫鎏金字体的京大录取通知书,从信封里被我抽出来的那一刻,我十七年人生里所有的晦暗,仿佛都被这薄薄一张纸点亮了。
我躲在房间里,指尖近乎贪婪地抚摸着上面每一个字。
林晚。
这两个字,终于要和我梦想中的大学,联系在一起了。
为了这一天,我熬了无数个夜晚,刷了上万道题,用光了上百支笔芯。在这个重组家庭里,我活得像个透明的影子,收敛起所有的情绪,把全部的精力都扑在了学习上。
因为我知道,这张通知书,是我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家的唯一一张船票。
我妈李兰端着一盘西瓜走进来,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晚晚,恭喜你啊。你继父……快回来了,你先收好,别太张扬。
我心头那团火焰般的喜悦,被她这一盆小心翼翼的冷水,浇得微微一滞。
妈,我考上京大,不值得高兴吗
高兴,妈当然高兴,她把西瓜放在桌上,眼神却飘向门口,但你也知道,你弟弟赵凯,今年高考没考好,复读要花不少钱。你爸他……心情正不好呢。
我捏着通知书的指尖泛白,心里一阵发冷。
又是这样。
在这个家里,所有的事情都必须以赵凯的情绪为中心。他高兴了,全家才能有笑声；他不高兴了,所有人都得陪着小心。
我这个外人,连分享喜悦的资格都没有。
正想着,门外传来了钥匙碰撞的响声,继父赵刚带着一身酒气回来了。他身后跟着的,是脸上写满不耐烦的继子赵凯。
爸,我都说了不想复读,你非逼我！赵凯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复读那么累,我想直接出去工作。
放屁！赵刚的嗓门很大,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我老赵的儿子,怎么能是个高中学历你必须给我复读！钱的事你不用管,我砸锅卖铁也供你！
他吼完,一脚踹开我的房门。
浓重的酒精味和烟草味瞬间侵占了我的空间,我下意识地把通知书往身后藏。
但已经晚了。
赵刚的眼睛,像鹰一样精准地锁定了那抹刺眼的红色。
什么东西他晃晃悠悠地走过来,一把从我手里夺了过去。
京城大学……他眯着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然后,他脸上的肌肉开始扭曲,那是一种混杂着嫉妒、愤怒和不甘的神情,嘿,你个丫头片子,考得还挺好
我妈赶紧上前打圆场：老赵,晚晚这孩子争气,咱们家也算出了个名牌大学生……
名牌大学生有什么用！赵刚猛地一挥手,将我妈推得一个趔趄,他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我,一个丫头片子,读那么多书,以后还不是要嫁出去的便宜货！读书的钱,不如留着给小凯复读！将来给我养老送终的,是我儿子！
赵凯靠在门框上,抱着臂,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冷笑,看着这场闹剧。
我的心,一寸寸沉入冰窖。
原来,在这个男人眼里,我十几年的寒窗苦读,不过是随时可以为他儿子牺牲掉的成本。
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冷冷地看着他：这是我的通知书,还给我。
还给你你想得美！赵刚像是被我的眼神刺激到了,他狞笑着,双手捏住那张承载我所有梦想的纸,你想飞出这个家你想去京城过好日子,把我们这一家子甩掉我告诉你,林晚,没门！
你敢！我目眦欲裂,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你看我敢不敢！
刺啦——
一声脆响,仿佛我整个世界崩塌的声音。
那张滚烫的,带着油墨香气的,我用整个青春换来的录取通知书,在他粗糙的手里,被一分为二,然后是四,是八……最后变成了一堆纷飞的碎片,像一场绝望的雪,洋洋洒洒地落在我面前。
时间,在那一刻静止了。
我看着满地的红色碎屑,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了。
我妈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赵刚喘着粗气,酒气熏天,脸上带着报复的快感：老子撕了,怎么了有本事你去告我啊！在这个家,我说了算！我说你不能去上,你就得老老实实给我去打工,赚钱供你弟弟复读！
赵凯在门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声像一把淬了毒的锥子,扎进我的心脏。
我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
我没有哭,也没有歇斯底里地尖叫。
我的脸上,甚至可能一丝表情都没有。
我只是看着赵刚,看着他那张因为酒精和愤怒而涨成猪肝色的脸,看着他身旁吓得噤若寒蝉的我的母亲,看着门口那个得意洋洋的废物继子。
在这一刻,我心中某种名为亲情和忍耐的东西,也随着那张通知书一起,被撕得粉碎,连一丝一毫的留恋都没有剩下。
我十七年的人生,是一场漫长的忍耐。忍耐他们父子俩的霸道和无理,忍耐我母亲的懦弱和退让,忍耐在这个家里外来者的原罪。
我以为,只要我考上大学,我就可以逃离这一切。
原来,我错了。
他们根本不打算给我留一条活路。
既然如此……
我轻轻地,扯动了一下嘴角。
那大概是一个非常难看的笑容。
赵刚被我的反应弄得一愣,随即恼羞成怒：你笑什么笑！哑巴了我告诉你,这件事没完！明天你就给我去南边的电子厂找活儿干！
我没理他。
我只是蹲下身,一片一片地,把那些承载着我破碎梦想的纸屑,捡进手心。
我的动作很慢,很轻,像是在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
捡完最后一片,我站起身,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将这些碎纸屑,倒进了垃圾桶。
然后,我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们每一个人。
好。我说。
只有一个字,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让房间里所有人都听见了。
他们都愣住了,似乎没料到我会是这个反应。
我看着赵刚,一字一顿地,用这辈子最冷静的声音说道：你说得对,我是该为这个家,为弟弟的未来,好好打算一下了。
赵刚以为我服软了,得意地哼了一声：算你识相。
赵凯脸上的嘲讽也更深了。
只有我妈,看着我的眼睛,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身体微微发抖,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她了解我,她知道,这平静之下,是足以掀翻整个世界的滔天巨浪。
是的,她猜对了。
当我把那些碎纸屑倒进垃圾桶的那一刻,我就在心里立下了一个血誓。
赵刚,赵凯。
你们撕碎了我的前程。
那我就,亲手断了你们的生路。
我们,不死不休。
第二章
虚假的顺从
那一晚,我出奇地平静。
赵刚和赵凯以为我彻底被击垮,接受了命运,看我的眼神里都带着胜利者的施舍。
晚饭时,赵刚甚至假惺惺地给我夹了一筷子肉：晚晚,别想那么多了。爸也是为你好,女孩子家,见识太多了心会野。安安分分找个工作,以后嫁个好人家,才是正道。
我温顺地点点头,把那块油腻的红烧肉吃了下去,压下喉间涌起的恶心,说：爸,我知道了。我明天就去找工作。
赵凯在一旁挤眉弄眼：姐,那你可得找个工资高点的,我复读的补习班,一个月就要好几千呢。
我妈在一旁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化为一声叹息。
一桌人,三个各怀鬼胎,一个心如死灰。
我垂着眼,安静地扒着饭。
没有人知道,在那副顺从的表象之下,我的大脑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速运转。
复仇,不是一句空话。它需要计划,需要耐心,更需要精准的致命一击。
赵刚的软肋是什么是他的宝贝儿子赵凯。
赵凯的生路又是什么是赵刚倾尽所有为他铺就的未来。
我要做的,就是把这一切,连根拔起。
撕碎一张纸,只需要一秒钟。而摧毁一个人的人生,我愿意花上我全部的智慧和时间。
第二天,我真的听话地出门找工作了。
我穿上最朴素的衣服,在城南的工业区转了一整天,傍晚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并且带回了一个好消息：我在一家电子厂找到了流水线普工的活儿,下周一就上班。
赵刚十分满意,晚饭时多喝了两杯,醉醺醺地拍着我的肩膀：这就对了！这才是一家人的样子！你放心,等你弟弟将来出息了,不会忘了你这个姐姐的！
我微笑着,承受着他那只油腻的手,心里却冷得像冰。
接下来的几天,我扮演着一个完美的、被现实磨平了棱角的好女儿、好姐姐。
我白天出门,假装去熟悉工厂环境,实际上,我去了我亲生父亲留给我的那间小阁楼。
那是我唯一的秘密基地。
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只留下这个顶楼的阁楼和一些遗物。我妈改嫁后,赵刚一直想把这间房子卖掉,但我用绝食抗议,才勉强保了下来。
这里,是我计划开始的地方。
我打开我爸留下的旧电脑,连上手机热点,开始搜索一切与赵凯有关的信息。
赵凯这个人,学习一塌糊涂,但虚荣心极强,吃穿用度都要最好的。他最大的梦想,不是考大学,而是进他爸赵刚所在的单位——红星建设集团。
红星建设是本地最大的国营建筑公司,福利待遇极好,是真正的铁饭碗。赵刚在里面只是一个中层的小领导,采购科的副科长,但油水丰厚,这也是我们家这几年能过得如此滋润的原因。
赵凯一直对外吹嘘,他爸已经给他打点好了一切,只要他拿到一个大专文凭,就能直接进去。这也是赵刚逼他复读的原因,因为红星建设的最低招聘门槛,就是大专。
这个实习岗位,就是赵凯的生路。
我的目标,就是这里。
一个普通人想扳倒一个国企的中层领导,难如登天。但我有我的优势,我足够了解他。
赵刚这个人,贪婪、自大、做事不谨慎。他经常酒后吹嘘自己在单位里如何吃得开,如何搞定那些难缠的供应商。
言多必失。
我需要证据。
机会很快就来了。
周五晚上,赵刚又喝得酩酊大醉地回来。这一次,是他拿下一个大单子,请了全公司的同事吃饭,花了好几千。
他一回家,就把公文包随手扔在沙发上,自己跑去卫生间吐了。
我妈赶紧过去照顾他。
赵凯则戴着耳机,沉浸在他的游戏世界里,对外面的事情充耳不闻。
我的心脏,开始狂跳。
我深吸一口气,装作去给他倒水的样子,飞快地拿起沙发上的公文包,闪身进了我的房间。
锁上门,我的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我打开公文包,一股浓重的烟酒味扑面而来。里面很乱,文件、票据、名片胡乱地塞在一起。
我压抑着呼吸,小心翼翼地翻找。
很快,几张不对劲的发票,吸引了我的注意。
那是几张购买高档烟酒、茶叶的商场发票,金额巨大,总计超过五万。但发票的抬头,却赫然是红星建设集团。最奇怪的是,这几张发票的后面,都用订书机订着一张打印的A4纸,上面写着一些水泥、钢筋的型号和数量。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我心中形成。
虚开发票,套取公款！
他用这些虚假的建材采购名目,来报销他私下里用于打点关系、中饱私囊的灰色开销！
这是一个突破口,但还不够。这些只是发票,我需要更直接的证据,比如入库单、合同、以及……账目。
我用手机,将这些发票和后面的A4-纸,从各个角度清晰地拍了下来。
然后,我把一切恢复原状,悄悄地把公文包放回了沙发。
当我端着水杯从房间里出来时,赵刚正好吐完,摇摇晃晃地走出来。他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发现。
那一刻,我知道,我的计划,成功了一半。
第三章
致命的诱饵
有了发票这个线索,我需要更深的东西。而这些东西,必然在赵刚的办公室电脑里。
直接潜入他的办公室是不可能的,我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让他自己把电脑带回家的契机。
我开始更关心这个家了。
每天主动打扫卫生,尤其热衷于帮赵刚和赵凯收拾房间。赵凯的房间乱得像个猪窝,我忍着恶心,帮他把外卖盒子和脏衣服都清理出去。
我的顺从和勤快,让他们父子俩越发心安理得。
赵刚甚至对我妈说：你看,我说的没错吧,敲打一下,这丫头就老实了。早这么听话不就好了
我妈只是叹气,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和担忧。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无法逾越的深渊。从她在我被欺负时选择沉默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再仅仅是我的母亲,也成了这个家的帮凶。
我在赵凯的房间里,发现了他沉迷于一款最新的网络游戏,并且在游戏里投入了大量的钱买装备。这些钱,显然不是赵刚给他的正常零花钱所能支撑的。
钱从哪里来
这天中午,我趁赵凯出去和同学玩,悄悄进入他的房间,打开了他的电脑。
他的聊天软件没有关,我轻易就找到了他和同学的聊天记录。
在一个小群里,他正在炫耀自己新买的顶级游戏显卡,并且吹嘘道：这点小钱算什么,我爸分分钟给我报销。
一个同学问：你爸公司还能报销显卡
赵凯发了一个得意的表情：那当然,随便找个办公用品的名目不就行了我爸说这叫‘合理优化’。
我看着那四个字,笑了。
真是天助我也。
我截图保存了这些聊天记录,然后在他的电脑里,安装了一个小小的木马程序。这是一个很简单,甚至会被杀毒软件查杀的程序,但对于赵凯这种电脑白痴来说,足够了。
这个程序只有一个功能：在特定的时间,让电脑的CPU占用率瞬间达到100%,造成电脑的严重卡顿和蓝屏,但不会损坏硬件。
做完这一切,我像个幽灵一样退出了他的房间。
当天晚上,赵凯在游戏里打团队副本打到最关键的时刻,他的新电脑,毫无征兆地蓝屏了。
我操！
一声怒吼,响彻整个屋子。
赵凯重启了几次,都是一样。只要一运行大型游戏,几分钟后必定蓝屏死机。
他急得满头大汗,冲着客厅的赵刚大喊：爸！你给我买的什么破电脑！又死机了！明天公会战还怎么打！
赵刚过来看了看,也弄不明白,只能骂骂咧咧地说：肯定是你自己乱下东西搞中毒了！明天我拿到单位,让你王叔叔给看看,他是电脑高手。
我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鱼儿,上钩了。
第二天,赵刚果然把赵凯那台笨重的台式机主机箱,搬去了公司。
而我,则去了电子厂上班。
我在外面的网吧里待了一整天,眼睛死死地盯着我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屏幕。
下午四点,我收到了我预设的邮件提醒。
赵刚公司的内网邮箱,有一个共享文件的功能。他为了方便,经常会把一些工作文件,在办公室电脑和家里电脑之间,通过邮箱的草稿箱来传递。
这是我早就发现的他的习惯。
而现在,他为了修理赵凯的电脑,必然会登录他自己的公司邮箱。
我等的,就是这个时刻。
我通过一个非常隐蔽的钓鱼链接,伪装成一封系统升级通知的邮件,发到了赵刚的公司邮箱。
以他那种半桶水的电脑水平,和国企里松懈的网络安全意识,他有90%的可能会点开。
五分钟后,我收到了后台传来的数据。
他点开了。
我成功地,在他的办公室电脑里,也植入了一个小小的,但功能更强大的木马。
这个木马,能让我远程看到他的屏幕,并且下载他电脑里的任何文件。
我不敢有丝毫大意,立刻开始行动。
我看到了他的电脑桌面,很乱,文件胡乱地堆着。
我小心地操控着,打开了D盘一个名为工作资料的文件夹。
里面,有一个加密的Excel文件,名为账目。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尝试了几个常用密码,生日、手机号……都不对。
我冷静下来,强迫自己思考。赵刚这个人,头脑简单,最在意的是什么
儿子,赵凯。
我输入了赵凯的生日。
错了。
我又输入了赵凯名字的拼音。
错了。
我的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时间不多,我不能被发现。
突然,我想起了那张被撕碎的通知书。想起了他说,他要砸锅卖铁供赵凯读书。
赵凯的高考分数,是342分。一个很低的,甚至有些耻辱的分数。
但这个分数,对赵刚来说,或许是某种他要逆天改命的起点。
我颤抖着,输入了zk342。
绿色的进度条,缓缓加载。
文件,打开了！
那一瞬间,我几乎要虚脱过去。
展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完整的,盘根错节的地下账本。
上面详细记录了从三年前开始,赵刚经手的每一笔灰色交易。
他利用采购科副科长的职务便利,和几家熟悉的供应商勾结,通过虚报价格、虚开数量的方式,套取了大量的公司资金。一部分用于打点上级,一部分用于自己的挥霍,而最大的一部分,则存入了一个单独的银行账户。
账目的最后一栏,备注着：儿子的留学基金。
总金额,赫然达到了八十多万！
原来,他根本不是要砸锅卖铁,他早就用蛀空公司的钱,为他的宝贝儿子铺好了一条金碧辉煌的康庄大道！
而我呢我十几年的努力,我的京大梦,在他眼里,甚至不如他贪污款项的一个零头！
巨大的愤怒和屈辱,像岩浆一样在我胸中翻滚。
我死死地咬住嘴唇,尝到了血腥味,才没有让自己失态地叫出来。
我颤抖着,将整个Excel文件,连同之前拍下的发票照片、赵凯的聊天记录,一起打包,发送到了我那个安全的,位于海外服务器的邮箱里。
做完这一切,我抹除了所有痕迹,退出了远程控制。
证据,到手了。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步。
我要选一个最好的时机,把这些东西送上去,给他们父子俩,一个终生难忘的惊喜。
第四章
审判的前夜
赵凯的电脑,自然是修好了。
王叔叔只是做了个系统重装,电脑就恢复了正常。赵刚把电脑搬回来的时候,还得意洋洋地对赵凯说：看见没,你爸在单位里,说话就是好使。
赵凯欢天喜地地继续他的游戏人生,完全没意识到,他的生路,即将被人从脚下抽走。
我一直在等待的那个时机,很快就来了。
红星建设集团的年度优秀实习生选拔,开始报名了。
这个选拔,是针对各大高校的应届生,以及集团内部职工子弟的。一旦入选,就意味着拿到了转正的金钥匙,前途无量。
这是赵凯梦寐以求的机会。
虽然他还没上大学,但赵刚早就放出话,他已经找了人事处的领导,打点好了一切。只要赵凯去报个名,走个过场,这个名额,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这个消息,让赵家父子兴奋异常。
那天晚饭,是这个月来最其乐融融的一顿。
赵刚喝了酒,满面红光,意气风发。
小凯,等你进了红星,就跟你爸我一个系统了。以后咱们父子俩,联手打拼！
赵凯也是一脸憧憬,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飞黄腾达的未来,他甚至破天荒地对我露出了一个笑脸：姐,等我以后发了财,给你买好东西。
我低着头,温顺地说：好啊,那我等着。
赵刚拍了拍赵凯的肩膀,然后转向我,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开始了他最喜欢的说教。
晚晚啊,你看到了吧这人啊,命数是天注定的。男人的路,和女人的路,就是不一样。你弟弟,天生就是走康庄大道的命。而你呢,踏踏实实上个班,以后找个好人家嫁了,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就是福气了。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我心头的伤口上撒盐。
他以为他赢了,以为他掌控了我的人生,以为他可以永远这么高高在上地对我指点江山。
我抬起头,看着他那张油光满面的脸,看着赵凯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我心中那最后一丝犹豫,也烟消云散了。
我笑了笑,那笑容里,藏着他们看不懂的冰冷和怜悯。
爸,你说得对。以后,我还要多靠弟弟提携呢。
我的顺从,是他们眼中最完美的剧本。
这顿饭,就是他们审判日的前夜。
吃完饭,我回到房间,打开了那个尘封已久的阁楼电脑。
我将所有的证据,整理成一个逻辑清晰、条理分明的举报材料包。
贪污的账本、虚开的发票、和供应商的聊天记录、以及赵凯那些报销显卡的狂言。每一份文件,都是一把精准的刀。
我没有选择匿名举报。
那样太便宜他们了。我要让他们,死得明明白白。
我新建了一个word文档,用最平静的文字,写了一封举报信。
信的开头,我这样写道：
致红星建设集团纪律检查委员会、尊敬的集团领导：我叫林晚,身份证号xxxxxxxxxxxxxxxxxx,是贵集团采购科副科长赵刚的继女。今天,我以实名,举报我的继父赵刚,利用职务之便,贪污腐败,侵吞国有资产,总金额高达八十余万元……
我详细阐述了事情的经过,从他如何压榨我,到如何撕毁我的大学通知书,再到我如何发现他贪污的蛛丝马迹。
我没有添油加醋,没有情绪化的控诉,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因为我知道,这些冰冷的事实,远比任何声泪俱下的哭诉,都更有力量。
在信的结尾,我附上了我的手机号,并且写道：以上所有证据,皆有备份。我愿为我所说的每一个字,负法律责任。我只有一个请求,我希望集团能彻查此事,并且,取消赵凯先生的‘优秀实习生’评选资格。因为我认为,一个建立在贪腐和特权基础上的起点,是对‘红星’这个名字的玷污,也是对所有勤勤恳恳的红星员工的侮辱。
写完最后一个字,我检查了一遍。
然后,我打开了红星建设集团的官网。
官网上,有纪检委的公开举报邮箱,有集团总裁的信箱,有人力资源部的邮箱。
我深吸一口气,将这封满载着我所有愤怒和希望的邮件,同时发送给了这三个地址。
点击发送的那一刻,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是沉闷的雷声。
要下雨了。
一场洗刷一切肮脏的暴风雨,即将来临。
我关上电脑,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风起云涌。
赵刚,赵凯。
你们的末日,到了。
第五章
生路的断绝
第二天,风平浪静。
赵刚和赵凯像往常一样,一个去上班,一个在家打游戏,等待着实习喜讯的降临。
他们不知道,一张看不见的大网,已经在集团内部,悄然张开。
下午三点。
我正在阁楼里,看着我爸留下的那些法律书籍——为了今天,我自学了很多法律知识。
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我接起电话,里面传来一个严肃而沉稳的男声：喂,你好,请问是林晚女士吗我们是红星建设集团纪检委的,收到了你的实名举报邮件。现在想跟你核实一些情况。
我稳住心神,清晰地回答：是的,我是林晚。邮件是我发的,所有内容属实。
好的。我们非常重视你反映的情况。你提供的证据,信息量很大,我们初步核实,有很高的可信度。为了进一步调查,我们需要你本人过来做一次笔录,并且提供更详细的信息,你方便吗
方便。
那就今天下午四点半,集团大楼A座17楼,纪检委办公室,可以吗
可以。
挂掉电话,我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比我想象的,还要快。
这说明,我赌对了。红星集团的高层,并非铁板一块。赵刚这种中饱私囊的行为,必然也触犯了某些人的利益。我的这封邮件,成了一把最好用的刀。
我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平静地走出了家门。
经过客厅时,赵凯正戴着耳机,在游戏里大呼小叫：冲！弄死他们！
我看了他一眼,心中毫无波澜。
一个小时后,我坐在红星集团纪检委那间窗明几净,却又带着无形压力的办公室里。
对面坐着两位工作人员,一男一女,表情严肃。
他们问得很仔细,我答得也很坦诚。
我将我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并且把我手机里备份的所有证据,都当场传送给了他们。
女工作人员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同情：林晚同学,你……受委屈了。你放心,集团绝对不会容忍这种蛀虫,也绝不会让任何一个清白的人,蒙受不白之冤。
我站起身,向他们鞠了一躬：谢谢你们。我相信集团会给我一个公道。
从集团大楼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放晴了,雨后的空气,带着一股清新的泥土味。
我回到家,赵刚还没有回来。
这很反常,他平时五点半准时到家。
我妈有些不安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你爸怎么还不回来,打电话也不接。
赵凯也难得地摘下了耳机：对啊,我爸说好了今天人事处就公布实习名单的,他还说要带我去庆祝呢！
我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看书,一言不发。
等待,是这个世界上最磨人的东西。
直到晚上七点,门,终于开了。
回来的,是赵刚和赵凯两个人。
赵刚的脸色,灰败得像死了爹妈,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几天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赵凯的眼睛,则是又红又肿,像是刚刚嚎啕大哭过,他看着我,那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不敢置信。
我妈迎上去：老赵,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了
赵刚一把推开她,径直走到我面前。
他死死地盯着我,嘴唇哆嗦着,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是你……是你干的
我合上书,抬起头,平静地与他对视：是我。
你这个……你这个白眼狼！畜生！赵刚猛地扬起手,想打我。
但他的手,在半空中,被另一只手抓住了。
不是我妈。
是跟着他们一起进来的,两个穿着制服的男人。
赵刚,注意你的言行！其中一个男人厉声喝道,你现在是停职审查阶段,任何威胁举报人的行为,都会让你罪加一等！
赵刚的身体,瞬间垮了下去。
赵凯则像疯了一样,冲我嘶吼：林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道吗！就因为你！我的实习名额被取消了！人事处的人说我‘政审’不合格！他们把我拉进了黑名单！我这辈子都进不了红星了！你毁了我！你毁了我一辈子！
他的声音,尖利而绝望。
生路。
是的,我亲手,断了他的生路。
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我看着他这张因为愤怒和绝望而扭曲的脸,想起了那天下午,他看着我被撕碎的通知书时,那幸灾乐祸的,残忍的笑容。
我凑近他,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说：
我没有毁了你。我只是把你从你爸用偷来的钱给你铺的路上,拉了下来而已。你不是说不想复读,想去工作吗现在,你可以去了。城南的电子厂,还招人。
赵凯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想起了,那天,我说过的话。
他终于明白了,我那句为这个家,为弟弟的未来好好打算,是什么意思。
恐惧,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
爸……他发出一声哀嚎,看向赵刚。
但赵刚,已经自身难保。
纪委的人对他说：赵刚,跟我们走吧。你的问题很严重,需要配合进一步调查。
赵刚被带走了。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再看我一眼,那眼神里,只剩下无尽的灰败和绝望。
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
我妈瘫坐在地上,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赵凯则像一滩烂泥一样,缩在墙角,眼神空洞。
我走回自己的房间,拿出我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
当我拉着箱子走出房门时,我妈终于反应过来,她抓住我的胳膊,哭着说：晚晚,不要走……这个家不能没有你……
我轻轻地,但却坚定地,挣开了她的手。
我看着她,认真地说：妈,从你看着他撕碎我通知书,却什么都没做的那一刻起,这个家,就已经没有我了。
我顿了顿,继续说道：至于赵凯,你也不用太担心。他贪污的钱,大部分会被追缴,但你们住的这套房子,是婚前财产,他动不了。以后,你们母子俩,省着点花,还是能活下去的。
你……你早就都计划好了我妈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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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回答。
我拉着行李箱,走向门口。
在开门的那一刻,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留下最后一句话。
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们。京大的招生办老师,昨天已经联系我了。他们收到了我补发的证明材料,确认了情况。我的学籍,保留了。
说完,我打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阳光,正好。
我沐浴在阳光下,身后,是那个家庭的彻底崩塌和无尽的黑暗。
我没有回头。
我那被撕碎的梦想,被我用最决绝的方式,亲手,一片一片,重新拼了回来。
而且,比原来,更加坚不可摧。
我的生路,我自己走。
而那些试图断我生路的人,最终,只会断送他们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