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三载,我那早逝的母亲给我托了个梦。
梦里,她用点翠簪子抵着我的额头,满眼皆是哀其不幸。
痴儿,旁人鸠占鹊巢,你竟一无所知。
那迷了夫君心窍之人,你一睁眼,便能见到!
我惊疑不定地睁开眼,榻前正立着三个女子。
一个是自幼与我一同长大、情同姐妹的表妹,沈月见。
另一个是夫君从战场上带回来,由我亲自教养长大的义女,江朝朝。
最后一个,是守寡多年,暂居在将军府的嫂嫂,秦晚烟。
我的目光在她们三人脸上缓缓扫过,心中一片冰凉。
所以,我的夫君,当朝大将军,他究竟是和谁行了苟且之事
1
沈月见率先开了口,带着几分嗔怪。
表姐,你总算醒了。
不过是偶感风寒,将军便八百里加急从宫中请来御医。
她撇了撇嘴,语气里却满是炫耀。
这也太过兴师动众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表姐你得了什么了不得的急症呢。
我心中划过一丝暖流,却又被梦中母亲的话狠狠攥住。
嫂嫂秦晚烟也温婉一笑,声音柔和。
月见,这你就不懂了。
这正说明将军心里看重你表姐。
你瞧,将军与妹妹成婚三载,依旧情深意笃,真是羡煞旁人。
她们的话语,将我的夫君,当朝大将军顾远洲,塑造成一个无懈可击的爱妻典范。
这让我对母亲的托梦,感到了一丝动摇。
或许,真的只是一个梦
我看向嫂嫂秦晚烟。
她守寡多年,一心只为亡兄和膝下幼子。
平日里不是抄经念佛,就是打理亡兄留下的几处薄产。
这样一个心如古井的女人,我不信她会行此苟且之事。
我从心里,第一个排除了她的可能。
我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义女江朝朝身上。
她正端着一碗汤药,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朝我走来。
她的手在抖。
母亲,该喝药了。
她的声音细若蚊蝇,不敢与我对视。
那双手紧张地绞着自己洗得发白的衣角。
神情怯懦,又带了丝隐秘的愧疚。
我的心沉了下去。
我接过药碗,目光落在她单薄的衣衫上。
朝朝,你这身衣服穿了多久了
江朝朝身体猛然一震,头垂得更低了。
回母亲,有,有两年了。
我心中生出几分怜惜,声音放得温和。
待会儿去账房支些银两,为自己添置些新衣和首饰。
你也是将军府的义女,不可太过寒酸。
这是我作为主母的温厚与体恤。
江朝朝闻言,不仅没有丝毫欣喜,反而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眼眶瞬间就红了,像是我的善意是什么苛责一般。
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颤得厉害。
母亲,朝朝不敢!
朝朝有衣穿,有饭吃,已是天大的福分,不敢再奢求其他!
她这反应,太过异常。
沈月见在旁边看不下去了,皱着眉。
江朝朝,你这是做什么
表姐心疼你,给你添置衣物是恩典,你推三阻四,是觉得表姐在羞辱你吗
江朝朝的头几乎要埋进地里,肩膀不停地抖。
朝朝不敢,朝朝不敢。
我面上不动声色,扶起她。
好了,不想要便算了。
你们也守了一上午,都累了,回去歇着吧。
我温和地将她们三人打发走。
关上房门的那一刻,我脸上的温情尽数褪去。
心中已是冰冷一片。
母亲的话,绝不会错。
那个鸠占鹊巢之人,就在她们之中。
2
我回想我与夫君顾远洲的过往。
他镇守边疆,战功赫赫。
我操持内宅,井井有条。
我们是世人眼中琴瑟和鸣的神仙眷侣。
我不信他会背叛我。
我永远都记得。
当年在皇家围场,我被惊马带着冲向悬崖。
是他,毫不犹豫地策马追来,用自己的身体为我挡下那支不知从何而来的夺命冷箭。
那支箭离我的心口,不过三寸。
他胸口的伤疤至今仍在,每到阴雨天便会隐隐作痛。
这样一个用性命护我周全的男人,怎么会变心
可母亲临终前拉着我的手,满眼担忧。
她的话言犹在耳。
瑶儿,娘这一生,从未看错过人,唯独你父亲。
顾远洲此人,看似情深,实则凉薄,你要多留个心眼。
母亲的梦,从不曾出错。
这让我不得不正视眼前的一切。
我忽然想起两件异常之事。
第一件,是夫君从不离身的那块龙纹玉佩,最近悄无声息地换了。
我问起时,他只说是练武时不慎磕碎了。
第二件,是他的书房。
最近,他的书房中,总是飘着一股我素来不喜的合欢香。
我天生对浓香敏感,闻久了便会头晕。
他知道我的这个毛病,所以府中从不点此香。
我问他为何书房会有合欢香。
他当时的解释是,嫂嫂秦晚烟近来借用书房为亡兄抄写经文。
那香,是嫂嫂点的,说是能静心凝神。
当时我信了。
如今想来,漏洞百出。
我决定去试探一番。
我亲自炖了安神汤,端着去了秦晚烟的院子。
她正在灯下教幼子读书,见我来了,有些惊讶。
妹妹怎么来了身子可好些了
已经大好了,多谢嫂嫂挂心。
我将安神汤递给她,在她身边坐下。
特地给嫂嫂炖了安神汤,看你日日为兄长抄经,太过劳累。
秦晚烟接过汤,眼眶有些湿润。
有劳妹妹费心了。
我们闲聊了几句家常。
我状似无意地提起。
说起来,前几日路过书房,闻到一股极好闻的香气。
后来问了将军,才知是嫂嫂点的合欢香。
我看着她的眼睛,笑着说。
那香气确实别致,闻之令人心神安宁,难怪嫂嫂抄经时喜欢点。
秦晚烟端着汤碗的手顿了一下。
她皱起了眉,脸上满是困惑。
合欢香
她摇了摇头。
妹妹怕是弄错了。
我对合欢香过敏,闻之便会头晕恶心,如何会点那种香
我的心,在那一瞬间,坠入冰窟。
她继续说。
我抄经时,点的向来是檀香,有静心安神之效,味道也清淡。
妹妹若喜欢,我那儿还有一些,稍后让丫鬟给你送去。
他撒谎了。
这个认知,比母亲那个匪夷所思的托梦,更让我感到刺骨的寒冷。
原来我们之间坚不可摧的信任,早已出现了裂痕。
我端着空了的汤碗,手抑制不住地轻颤。
面上却依旧是温和的笑容,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是吗那可能是我记错了。
嫂嫂快些喝汤吧,莫要凉了。
我起身告辞,步履平稳地走出她的院子。
一回到自己的房间,我便再也支撑不住。
我扶着桌子,大口大口地喘息。
原来,他真的有事瞒着我。
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3
半月后,夫君顾远洲从边疆凯旋。
他依旧是那个对我温柔备至的男人。
风尘仆仆地回到府中,第一件事便是来看我。
他拉着我的手,满眼心疼。
瑶儿,我听闻你前些日子病了,怎么回事
如今可好全了
我抽回手,避开他的触碰,只说无碍。
他眼底闪过一丝受伤,但很快被笑容掩盖。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锦盒,献宝似的捧到我面前。
瑶儿,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支名贵的点翠金簪。
簪子的做工精巧绝伦,翠鸟的羽毛在烛光下流光溢彩。
他满眼期待地看着我。
我记得,你去年秋日宴上,曾多看了几眼永安公主头上那支。
我便记下了,特地找了京城最好的匠人,为你做了这支,你可喜欢
我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
是,我的确多看了几眼。
因为那支簪子,是我母亲的遗物,不知为何会落到永安公主手中。
我当时只是伤感,他却以为我是喜欢。
我压下心中的酸楚,接过簪子。
多谢将军,我很喜欢。
他心满意足地笑了,伸手将我揽入怀中。
你喜欢就好。
夜里,待他沐浴后沉沉睡去,我悄悄起身。
我用备用钥匙,打开了他书房的门。
书房里,那股若有若无的合欢香,依旧萦绕在鼻尖。
我走到书案后,熟练地转动机关,打开了墙壁上的暗格。
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他说,这里放着他最重要的东西。
暗格里,整齐地码放着兵法要务,以及我们之间来往的数百封信件。
一切看起来,毫无破绽。
我开始一封一封地翻看那些信件。
就在其中一叠信件的夹层里,我摸到一本薄薄的册子。
那不是我的东西。
我抽出册子,是一本诗稿。
翻开第一页,露骨而热烈的诗句便撞入我的眼帘。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诗稿里的每一首情诗,都极尽缠绵。
称呼对方为一个独特的昵称——【朝露】。
笔迹,正是我夫君顾远洲的。
我的手开始发抖。
我翻到诗稿的最后一页。
那里,是一幅用朱砂细细勾勒的美人背影图。
画中女子身姿婀娜,长发及腰。
她的头上,戴着一支我从未见过的,华丽无比的凤凰珠钗。
那珠钗的样式,比我大婚时的凤冠还要繁复贵重。
我整个人愣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
在画的旁边,我发现了一张被折叠起来的票据。
是京城最大的珠宝行珍珑阁的。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
定制凤求凰珠钗一支,耗赤金百两,东珠百颗,上品血玉为凤眼,价值万两黄金。
票据的底下,还有一行用墨笔添上的小字。
余料,制点翠金簪一支。
原来如此。
原来我视若珍宝的礼物,不过是别人挑剩下的废料。
原来他对我所谓的深情,只是另一场盛大骗局的边角料。
那一刻,我感觉不到愤怒。
只有无尽的羞辱和寒冷,从四肢百骸涌来,将我彻底淹没。
我拿着那本诗稿和票据,无声地流泪。
我与他三年的夫妻情分,竟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4
心碎到极致,我反而异常地平静了下来。
眼泪流干了,剩下的只有一片死寂。
我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脑子里只有一个线索。
那个名字——【朝露】。
我的表妹,名沈月见。
我的嫂嫂,名秦晚烟。
她们的名字,都与朝露二字扯不上任何关系。
唯有我的义女,江朝朝。
她的名字中,带有一个朝字。
她身世飘零,如同清晨的朝露,短暂而惹人怜爱。
这似乎也符合顾远洲对她的那份特殊的怜惜。
所有的矛头,在这一刻,瞬间都指向了她。
原来,那个在我面前怯懦不安、绞着衣角的少女,才是隐藏最深的人。
我需要证据。
第二日,我借口送燕窝,亲自去了江朝朝的院子。
她的院子,是府中最为偏僻简陋的一处。
我到的时候,她正蹲在院子里,辛苦地浆洗衣物。
冬日的水冰冷刺骨,她的双手冻得通红。
看到她房内那简陋到堪称寒酸的陈设,和我亲手为她挑选的、却被她束之高阁的华丽衣衫。
我心中,再次产生了一丝动摇和不忍。
一个连新衣服都舍不得穿的女孩,真的会去定制那价值万两黄金的凤钗吗
或许,我真的弄错了
就在我即将心软,转身离开的时候,我的目光无意间瞥见了她床上的枕头。
枕头的一角,压着一个眼熟的锦盒。
我的心,咯噔一下。
我走过去,不动声色地拿起那个锦盒。
这是什么
江朝朝看见我手里的锦盒,脸色瞬间变白,慌不择路地想要抢夺。
母亲!还给我!
她的反应,证实了我的猜想。
我打开锦盒。
里面,赫然是一支赤金镶红宝石的手镯。
那手镯的样式,我认得。
那正是去年顾远洲从西域带回来的战利品,他说那是在军中不慎遗失的那一支!
他当时脸上懊恼的神情,我还记得一清二楚。
如今想来,多么可笑。
原来不是遗失,而是赠给了他的心上人。
铁证如山。
我看着跪在地上,吓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江朝朝。
心中最后一点怜悯,也消失殆尽。
我将锦盒重重地扔在地上,手镯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我心如死灰。
我不需要再和她当面对质了。
那只会脏了我的嘴。
我决定了。
我要先拿到他们私通的直接证据,再将这对狗男女,彻底毁灭。
我回到自己的院子,唤来了我最忠心的陪嫁侍卫,林安。
你今晚,暗中盯紧将军。
我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看他子时之后,是否会去江朝朝的院子。
林安领命而去。
我坐在窗前,一夜未眠。
子时,林安带回了消息。
他神色惊骇,脸上是全然的不可置信。
他跪在我面前,声音都在发颤。
夫人,将军确实出门私会了。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但是......
林安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惶恐。
去的人,不是江朝朝小姐的院子!
不是江朝朝
我如遭雷击,整个人愣在那里。
脑子里反复回响着这几个字。
我所有的推断,在这一刻被全盘推翻。
那会是谁谁能在我眼皮底下,瞒天过海
我的脑中一片混乱,几乎无法思考。
林安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
夫人,您还好吧
我回过神,抓住他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
他在哪
我的声音干涩嘶哑。
带我过去!
我顾不得其他,甚至来不及披上一件厚实的外衣。
我跟着林安,疯了一般冲出府门,冲向他所说的那座城外别院。
夜风凛冽,刮在脸上如同刀割。
可我感觉不到冷,只觉得一颗心在无边的黑暗中不断下坠。
我心中甚至存着一丝可笑的妄想。
或许,是林安看错了。
或许,一切都只是一场误会。
别院很安静。
只有一间屋子,还亮着烛火。
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隔着一层薄薄的窗纸朝里看。
我的夫君,顾远洲,正坐在梳妆台前。
他的脸上,带着我从未见过的温柔与深情。
他手里拿着一支眉笔,正专注地为一个女子描眉。
那女子娇声说:远洲,你轻些,有点痒。
顾远洲低声笑了。
别动,马上就好,我的朝露。
动作轻柔,眼神缱绻。
那样的深情,我从未在他看我的眼神里见过。
成婚三载,他从未为我画过一次眉。
他说他是武将,不懂这些女儿家的玩意儿。
原来不是不懂,只是那个人不是我。
烛光摇曳,那女子缓缓抬起头,对着铜镜,露出一张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也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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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是我的表妹,沈月见!
那一瞬间,我感觉天旋地转,耳边一阵轰鸣。
我死死地捂住嘴,才没有让自己尖叫出声。
原来是她。
一直在我身边,对我嘘寒問暖,为我打抱不平的好表妹!
我忽然明白了朝露的含义。
并非指名字,而是指他们那些不为人知的,清晨的幽会!
我被骗了。
被我最爱的丈夫,和我最亲的表妹,联手骗得好苦!
屋内的两人似乎察觉到了窗外的动静。
顾远洲皱起眉,起身朝门口走来。
门被打开的那一刻,我们四目相对。
他脸上的温柔瞬间凝固,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慌乱。
但很快,他便恢复了镇定,上前一步想要扶我。
瑶儿你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里还带着伪装的关切。
你怎么穿得这样单薄就跑出来了
夜里风凉,仔细身子。快随我进屋。
我挥手打开他的手,只觉得一阵恶心。
别碰我!
沈月见也走了出来,柔弱无骨地靠在顾远洲的怀里。
她看着我,眼中没有丝毫愧疚,反而带着一丝胜利者的得意。
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
表姐,别怪将军,是我离不开他。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捅进我的心脏。
巨大的刺激之下,我只觉得腹中一阵绞痛。
眼前一黑,我几乎要晕厥过去。
就在我身体摇摇欲坠之时,一道玄色身影如神兵天降,从我身后稳稳地接住了我。
那人身上带着一股清冷的松木香,让人莫名的安心。
他冰冷的声音在顾远洲头顶炸响。
顾将军,这便是你所谓的珍之重之
我艰难地转过头。
来人竟是当朝战神,手握重兵的靖安王,萧诀!
他为何会在这里
我在靖安王府醒来。
入眼是陌生的床幔,鼻尖是淡淡的安神香。
萧诀就坐在榻边,见我醒来,递上一杯温水。
感觉如何太医说你动了胎气,需静养。
我这才知道,他是我母亲故交之-子。
我母亲生前料到顾远洲并非良人,早已暗中托付他,若我有难,务必照拂一二。
昨夜,是他的人发现顾远洲深夜出城,一路跟随,才碰巧救下了我。
我心中感激万分,也彻底下定决心,斩断过往。
多谢王爷,我无事。
我的声音很平静。
只是想请王爷帮我一个忙。
你说。
我不想再见到他。
萧诀看着我,点了点头。
好。
6
顾远洲派人送来了无数名贵的补品,并递上拜帖,想接我回府。
萧诀连人带东西,一并挡了回去。
理由只有一个。
王妃需静养。
王妃二字,轻飘飘的,却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顾远洲的脸上。
我的人将我的决定告诉他。
夫人说了,将军送来的东西,她嫌脏,让奴才们直接烧了。
我没有沉浸在悲伤中。
我利用萧诀给我的人脉,迅速开始收集顾远洲与沈月见私通的证据。
很快,我便查到了一件更令我心寒的事。
顾远洲竟然一直在暗中挪用我母亲留给我的嫁妆铺子里的银钱。
那些钱,全都拿去填补了沈月见那个败落的尚书府家里的亏空。
原来,他不仅骗了我的感情,还在算计我的家产。
好,真是好得很。
我亲手写好和离书,附上详细的嫁妆清单,以及他挪用嫁妆的所有账本证据。
我派人将这两样东西,一并送到了将军府。
我给送信的侍卫下了命令。
亲手交给他,让他一字一句地看。我要知道他看完后,脸上是什么表情。
我给他传话。
三日之内,将所有亏空补齐,将我的嫁妆原封不动地还回来。
否则,这些东西便会出现在御史台的案头。
顾远洲收到和离书和证据后,震惊不已。
他没想到我竟会如此果决,更没料到我手中竟有如此清晰的账目。
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声和前程,他只能焦头烂额地四处筹钱,弥补那些巨额亏空。
沈月见得知此事后,非但没有半分收敛,反而愚蠢地跑到靖安王府门前哭闹。
她披麻戴孝一般,哭喊着我的名字。
苏清瑶!你这个妒妇!你给我出来!
你仗着靖安王撑腰,就要逼死我们吗我和将军是真心相爱的!
她污蔑我仗势欺人,说我用靖安王的权势逼迫将军,害得他们有情人不能相守。
那场面,引来了无数百姓围观。
萧诀听闻后,只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掌嘴。
王府的侍卫当即将沈月见按在地上,以惊扰王驾为由,狠狠地打了她二十个耳光。
她那张娇美的脸,瞬间肿成了猪头,颜面尽失。
此事很快传遍了京城。
为了彻底杜绝这些骚扰,也为了给我和腹中的孩子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萧诀对外放出话来。
将军夫人腹中之子,亦是本王视若己出之人。
此言一出,满京哗然。
这无异于向所有人宣告,我腹中的孩子,他靖安王府认下了。
也彻底断了顾远洲想要接我回府的任何退路。
听闻靖安王的宣言,又听闻沈月见的愚蠢行径让将军府沦为笑柄。
正在军中筹款的顾远洲,气得当场吐出一口血来。
他在军中的威信一落千丈。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意识到,为了一个沈月见,他到底失去了什么。
悔恨,开始像毒蛇一样,日夜啃噬他的内心。
7
年节宫宴,我与靖安王萧诀一同出席。
这是我风波之后,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我一袭红衣,出现在宴会厅时,所有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
窃窃的私语声在我身后响起。
那就是前将军夫人吧竟真的和靖安王在一起了。
你看顾将军那眼神,都快把她吞了。
顾远洲和沈月见也赫然在列。
他瘦了许多,眼神憔悴,频频望向我,充满了挣扎与悔恨。
而他身边的沈月见,脸上虽化着浓妆,却依旧遮不住那日的狼狈和怨毒。
席间,顾远洲数次想过来与我说话,都被萧诀用冷冽的眼神逼了回去。
酒过三巡,沈月见忽然端着酒杯站了起来。
她袅袅婷婷地走到我面前,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
表姐,往日种种,皆是月见的不是。
我知道表姐心里有气,月见甘愿受罚。
月见在这里,敬表姐一杯,望表姐大人有大量,莫要与我计较。
她说着,便要为我布菜。
那双刚刚碰过酒杯的手,就要碰到我面前的碗碟。
我不再忍耐。
我猛地抬手,将她的手挥开。
别碰我的东西,我嫌脏。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青白交加。
我没有理会她,径直站起身,走到大殿中央,对着帝后盈盈一拜。
启禀陛下,娘娘,臣女有冤要诉。
皇帝皱起了眉。
你有何冤屈
我从袖中拿出那本账本,高高举起。
此乃我母亲留下的嫁妆账目,以及顾远洲将军挪用我嫁妆,填补沈家亏空的全部证据!
请陛下降旨,彻查此事,还臣女一个公道!
账本被呈上。
皇帝看后,勃然大怒,将账本狠狠摔在顾远洲的脸上。
顾远洲!你好大的胆子!
德行有亏,私德不修,竟连亡妻嫁妆都敢觊觎!朕真是看错了你!
他当场下令,命大理寺彻查。
顾远洲跪在地上,脸色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月见也吓得花容失色。
但这,还远远不够。
我呈上了第二份证据。
陛下,臣女还有一事要报。
我拿出一封信。
此乃沈月见与敌国探子的通信,信中她以将军府的军防机密换取金钱利益,信中还提及,此事,顾将军是默许的!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顾远洲惊骇欲绝,拼命磕头。
陛下明鉴!臣毫不知情!臣是被这个毒妇蒙骗了!
他指着沈月见,眼中满是憎恶。
都是她!是她用花言巧语迷惑了臣!臣对大周的忠心,日月可鉴啊!
我冷笑一声。
我拿出他写给沈月见的那本情诗。
日月可鉴
我翻开其中一页,朗声念道。
‘不爱江山爱美人,为卿愿倾天下。’
顾将军,为了沈月见,你连天下都愿意舍弃,区区几份军防图,又算得了什么
这句诗,彻底撕破了他所有的伪装,证明他对沈月见早已言听计从,爱到了骨子里。
他的辩解,显得无比苍白可笑。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的靖安王萧诀站了出来。
他呈上一份密报。
陛下,臣也有证据。
密报证实,沈月见不仅通敌,她腹中胎儿也并非顾远洲之子。
萧诀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而是那敌国探子的血脉。
这最后一击,彻底击垮了所有人。
我转向顾远洲,看着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你看,将军,你视若珍宝的爱情,也不过是一场天大的骗局。
顾远洲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倒在地。
沈月见在铁证面前,更是彻底崩溃,尖叫着被人拿下,打入天牢。
顾远洲则因通敌和治家不严之重罪,被当场剥夺兵权,押入宗人府,听候审讯。
一场盛大的宫宴,以一场更盛大的闹剧收场。
8
我去了宗人府。
曾经意气风发的当朝大将军,如今形销骨立,被囚于一方小小的牢房之内。
他见到我,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扑到牢门前。
他跪在地上,隔着栏杆,对我痛哭流涕。
瑶儿,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是我有眼无珠,被猪油蒙了心,才会被沈月见那个毒妇蒙骗!
他拼命地解释,为自己辩白。
瑶儿,你忘了围场那次吗我为你挡过箭!我是真心爱过你的!
你念在我们往日的夫妻情分,念在孩子的份上,救救我!你跟王爷求求情,救救我!
他的哀求,在我听来,只觉得讽刺。
不过是失去了权势之后,无能而绝望的挣扎。
我平静地看着他,漠然说道。
将军,你似乎忘了,我们已经和离了。
你为我挡箭,我很感激。可你后来亲手插在我心上的刀,比那支箭要痛上千倍万倍。
我腹中之子,将来会认靖安王为父,入皇室玉牒,与你顾远洲,再无半点瓜葛。
我的话,让他所有的哭求都噎在了喉咙里。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双眸血红。
我决定,让他死个明白。
你知道吗,我母亲的死,也与沈月见有关。
他身体猛然一震。
正是她,当年借着来探病的由头,暗中在你送给母亲的补药里下毒,才导致母亲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最终撒手人寰。
而这一切,都源于你当年对无家可归的她的那一点‘怜惜’,才让她有机会登堂入室,害死我的母亲。
顾远洲,你不是被她蒙骗。
你就是害死我母亲的帮凶。
得知自己竟是害死岳母的帮凶,这个真相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
他彻底崩溃了,双眼失去焦距,精神失常。
他开始在牢中疯疯癫癫,不认识人,嘴里只不断重复着一句话。
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后来我听说,沈月见因通敌叛国之罪,被判处凌迟。
临刑前,她供出了自己多年来是如何处心积虑地设计陷害我、模仿我的言行举止,只为有朝一日能夺走我拥有的一切。
她甚至承认,当年围场那支冷箭,也是她安排的,为的就是让顾远洲上演一出英雄救美,好让我对他死心塌地。
原来,从头到尾,我的人生就是一场她精心设计的骗局。
将军府被抄,家产充公。
顾远洲因疯癫,被终身囚禁于宗人府,永世不得出。
我在靖安王府,顺利产下一子。
萧诀为他取名,萧念安。
他说,希望这个孩子能一生平安顺遂,也希望我能忘却过往,心存安宁。
萧诀视若亲子,亲自入宫,为其请封世子。
孩子满月那天,宗人府传来消息。
顾远洲在疯癫中,咬舌自尽了。
听闻这个最终结局,我内心毫无波澜。
我只是抱着怀中安睡的孩子,看向窗外万里无云的晴空。
过去的一切,终于彻底了断。
9
一年后。
我已是靖安王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我的儿子周岁宴上,抓周时一把就抱住了萧诀的佩剑,惹得他开怀大笑。
孩子被我养得很好,健康活泼,粉雕玉琢,是整个王府的掌中宝。
萧诀对我,更是呵护备至。
在一个落雪的冬夜,他拥着我,在我耳边轻声告诉我一个秘密。
他说,他年少时随父入宫,第一次见到我,便对我倾心。
那时你在御花园里,为了够一朵开得最高的桃花,差点从假山上摔下来。
他眼含笑意。
那副又傻又认真的样子,我记了很多年。
只是碍于君臣之别,又见我早已许配给顾远洲,他只能将这份情谊默默藏在心底,一直守护。
我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心中一片安宁。
我母亲的眼光,终究是对的。
她为我选的,才是这世间最好的夫君。
开春之后,萧诀给了我一场轰动京城的盛大婚礼。
十里红妆从靖安王府一直铺到城门口。
百抬珍贵的聘礼,引得全城百姓争相围观。
百姓们都在议论。
靖安王妃真是好福气,王爷都快把天上的星星摘给她了。
可不是么,听说王妃腹中又有了好消息,真是双喜临门。
他用帝王之下的最高规制,弥补了我上一世所有的遗憾和委屈。
大婚之日,昔日的嫂嫂秦晚烟也前来道贺。
她拉着我的手,感慨万千。
妹妹,你总算是觅得良人,苦尽甘来了。
她告诉我,义女江朝朝在我和离后不久,也离开了京城。
那孩子走之前托我给你带句话。
秦晚烟轻声说。
她说,多谢夫人昔日照拂,是她懦弱,不敢反抗,望夫人此生安好,再无忧愁。
她用我赠予的银两,在家乡嫁得了一个忠厚老实的读书人,如今生活安稳,也算有了个好归宿。
我点了点头,心中为她感到欣慰。
婚礼的喧嚣热闹中,一名侍卫悄悄走到萧诀身边,递上一张字条。
是宗人府传来的消息。
废将军顾远洲自尽时,留下了一封遗书。
遗书上,只有三个字。
我错了。
萧诀将字条递给我。
我只看了一眼,便将其放到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
对此,我只是淡淡一笑,心中再无波澜。
我与萧诀相视而笑,举起合卺酒,一饮而尽。
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
如今的我,不仅收获了真正的爱情与尊重。
我还利用母亲留下的丰厚嫁妆和萧诀的支持,在京城开办了第一家女学和慈幼堂。
我希望天底下的女子,都能读书识字,都能拥有保护自己、选择人生的能力。
我希望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都能有一个温暖的家。
我不再是谁的妻子,谁的母亲。
我的名字不再是另一个男人的附属。
我首先是我自己,苏清瑶。
一个独立、强大、能够彻底掌握自己命运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