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别墅的石榴树结出青红相间的果子时,江远的行李箱已经立在了玄关。
箱子里只装了几件换洗衣物、一本翻旧的战术笔记,还有父亲生前送他的那把黄铜小匕首。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军区给的功勋奖章被他留在了宿舍抽屉,江家的钥匙早在搬离时就扔在了别墅门口,姜怡橙送的那条星芒手链,被他用信封装着,放在了姜氏集团前台,只附了一张字条:“物归原主”。
他花了三天时间处理完所有收尾事:
最后一间商铺的转让款到账,他分文未留,全转给了牺牲战友的家属;特战队的旧物打包好寄给了副将,附言“留作纪念”;甚至连父亲老别墅的产权,都委托律师捐给了军区退役军人基金会。
做完这一切的那天傍晚,张首长的电话打了过来,语气带着不舍:
“小远,真不再考虑考虑?军区给你留了总教官的位置,待遇从优,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江远正在给石榴树浇水,水珠顺着叶片滚落,他声音平静:“谢谢首长,但我想去看看没有硝烟的世界。”
“你这孩子”张首长叹了口气,终究没再劝,“到了那边照顾好自己,有事随时联系。”
“嗯。”
挂了电话,门铃又响了。
江远从猫眼里看出去,江母和江月瑶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个食盒,江母的头发花白了不少,脊背也有些佝偻。
开门后,江母没像从前那样强行塞东西,只是红着眼眶递过食盒:“妈给你做了甑糕,你小时候最爱吃的听说你要走了?”
江月瑶站在一旁,喉结滚动:“小远,家里的房间一直给你留着,别走好不好?以前是姐混蛋,姐以后”
“不必了。”江远没接食盒,目光落在远处的天际线,“我走不是因为你们,是我自己想走。”
他顿了顿,看向江母,语气里第一次没了冰冷,只剩淡然:
“您好好保重身体,江月瑶也是。过去的事,不用再提了。”
说完,他轻轻合上了门。
门外传来江母压抑的哭声,渐行渐远。
夜里十点,姜怡橙的车停在了别墅门口。
她手里捧着一束玫瑰,那是江远曾经最喜欢的花,花瓣上还沾着夜露。
她在门口站了整整两个小时,烟蒂落了一地,却始终没敢按门铃。
凌晨三点,城市陷入沉睡。
江远拉着行李箱走出别墅,最后看了一眼爬满爬山虎的青瓦白墙,看了一眼月光下安静矗立的石榴树。
这里有他童年的笑声,有父亲的温度,也有他无法回头的过去。
他没有回头,轻轻带上院门,将钥匙放在了门垫下。
出租车驶离巷口时,他从后视镜里看到姜怡橙的车还停在原地,车灯在夜色里亮着,像两簇燃不尽的悔意。
机场候机室里,没有送行的人。
江远靠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飞机滑过跑道,引擎声刺破夜空。
手机里有几十条未读消息:姜怡橙的“我在机场等你”,江母的“妈求你回来”,副将的“队长我们舍不得你”,甚至还有几条陌生号码发来的“高薪聘请”“合作共赢”他没点开,直接按了关机。
舷窗外的城市渐渐缩小,万家灯火汇成一片星海。
江远闭上眼,五年边境的枪林弹雨,回国后的冷眼嘲讽,亲人的背叛,爱人的背弃那些曾让他痛彻心扉的过往,此刻都像窗外的云层,渐渐远去。
他没有带走任何属于这座城市的资源,没给任何人留下告别,只带着一身伤痕和满腔释然,奔赴一场未知的新生。
江家别墅里,江母每天都会擦一遍江远空置的房间,书桌上摆着江远小时候的照片,照片里的男孩扎着马尾,笑得眉眼弯弯。
江月瑶时常对着照片发呆,她终于明白,当年弟弟替她奔赴的不仅是战场,更是她永远无法企及的担当。
一年后,有人在瑞士的雪山下见过江远,他穿着冲锋衣,背着登山包,和一群外国友人笑着合影,眉眼间是从未有过的舒展。
也有人说在非洲的难民营见过他,穿着白大褂给孩子包扎伤口,动作熟练又温柔。
姜怡橙后来再也没嫁,姜氏集团的办公桌上,常年放着一束风干的玫瑰。
她时常对着边境的地图出神,地图上标注着江远曾经战斗过的每一个角落,却再也找不到通往他心的路。
江母晚年得了阿尔茨海默症,记性时好时坏,却总在黄昏时坐在门口,喃喃地说:
“我家小远该回来了,他最爱吃甑糕”
而江远,在世界的另一端,看过雪山的日出,听过草原的风吟,见过深海的星光。
他不再是谁的儿子、谁的未婚夫、谁的队长,他只是江远,是自己人生的主角。
那些错过他的人,只能在漫长岁月里,反复怀念那个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那个他们曾拥有过,却亲手推开的,再也无法靠近的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