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遗体修复师。
我答应了一个濒死的老人,会替他儿子送终。
可我没想到。
在这场诡异的麻将局里,送终的意思,是让我用自己的命,陪他们全家一起上路……
1
你答应过我的!
那声音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从我正前方那具尸体的喉咙里挤出来。
你答应陪我打完最后一圈的!
我死死抵住解剖室的金属门,门外像是有人在用攻城锤撞门,发出哐当哐当的巨响。
但我不敢出去。
因为屋里更他妈吓人。
王大爷,您先躺好行不行
我浑身哆嗦,牙齿打颤,感觉膀胱里的库存正在告急。
咱们有话好好说,您先把脖子转回来,一百八十度,太考验我的颈椎了。
躺在解剖台上的王大爷,本来应该是我今晚的工作对象,他现在坐了起来。
他的头,转了个圈,后脑勺对着我,脸朝着他自己的后背。
一只浑浊的眼球从松弛的眼皮缝里死死地盯着我。
你,耍,赖。
他一字一顿地说。
我没耍赖!是您儿子耍赖,不是我!我快哭了,再说打麻将这种事,得凑齐四个人吧您、我,还有谁您儿子媳妇孙子他们都挤成相片了,怎么打
他们在。
王大爷的脖子发出咯咯吱吱的声响,缓缓地、缓缓地转了回来。
他惨白的脸上,嘴角咧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
你看,他们来了。
他抬起僵硬的手臂,指向我身后的墙壁。
我僵硬地转过头。
墙上,原本挂着的操作规范四个大字,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张巨大的黑白全家福。
照片上,我的死党王胖子,还有他老婆,他儿子,正齐刷刷地对着我笑。
他们的笑容,和王大爷脸上那个一模一样。
哐当!
解剖室的门,被撞开了。
2
这事儿得从三天前说起。
我叫沈舟,是一名遗体修复师。
说白了,就是给那些走得不太体面的人,一个最后的体面。
那天下午,我正在工作室里给一位跳楼的客户拼乐高,王胖子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
舟儿,救命!
他一屁股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那椅子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王胖子是我发小,开一家代尽孝公司,专业替那些忙碌的子女回家看望父母。
前两年挺火,最近生意不景气,都快干不下去了。
怎么了公司黄了我头也不抬地继续手里的活儿。
比黄了还严重。他从一个破布包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块麻将。
一块白板。
那块白板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非玉非骨,在工作室惨白的灯光下,泛着一种森森的冷光。
这玩意儿,我爸的宝贝。最近他魔怔了,一天到晚抱着这副麻将,说要打完最后一圈,赢回我们家的气运。
然后呢
然后他前天咳血了,肺癌晚期。
王胖子声音有点哽咽。
医生说没几天了,我想把这麻将卖了,给他凑点医药费,让他最后几天舒服点。你门路广,帮我瞅瞅,这玩意儿值钱不
我接过那块白板,入手冰凉,像是握着一块万年寒冰。
我心里有点发毛。
我看这玩意儿邪门的很,你爸是不是最近总念叨什么‘送终’之类的话
王胖子一愣:你怎么知道他天天说,胖子啊,你不孝,以后没人给我送终。还说,谁陪他打完这最后一圈,就是给他送终了。
我把白板扔回给他。
滚蛋,这玩意儿我碰不了,晦气。
我没告诉他,在我们这行,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特别是送终这两个字。
它有时候,不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
王胖子唉声叹气地走了。
我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结果第二天,出事了。
3
王胖子和他老婆儿子,一家三口,死在了小区新装的电梯里。
电梯从十八楼掉到负一楼。
据说现场,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物业经理找到我的时候,脸色比墙还白。
沈大师,只有您能把他们‘拼’回来了。
没办法,职业道德。
也因为死的是我发小。
我在工作室里忙了整整两天两夜。
那场面,我就不形容了,怕你们晚上睡不着。
总之,当我把王胖子最后一块头骨拼好,准备给他塑形的时候,我在他扭曲的手里,发现了那块白板。
那块冰冷的、邪门的白板。
它完好无损。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
遗体告别仪式那天,王大爷来了。
他比我想象的要平静,没有哭,也没有闹。
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三具拼凑起来的躯体。
所有人都走了之后,他把我拉到一边。
小沈,谢谢你。
他的声音很沙哑。
这是胖子生前最看重的东西,他说过,谁帮他收着,就是他一辈子的兄弟。
他把那块白板,硬塞进了我的口袋里。
他没打完那圈麻将,你得替他打完。
王大爷,节哀。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是个好孩子。他浑浊的眼睛盯着我,你会给他送终的,对吗
我看着他苍老悲伤的脸,想起了王胖子生前的种种。
我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王大爷笑了。
那笑容,让我从头皮一直凉到脚后跟。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走了。
当天晚上,殡仪馆的人打电话给我,说王大爷在回家的路上,心脏病突发,没了。
让我准备一下,接收遗体。
4
王大爷的遗体被送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我把他安置在我的工作室,也就是解剖室。
想着明天一早再开始工作。
我的女朋友林溪,是殡仪馆的告别仪式策划师,她看我脸色不好,特意留下来陪我。
沈舟,你是不是太累了她给我递过来一杯热水。
我没事。我摇摇头,却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没告诉她关于白板和送终的约定。
我怕她担心,也怕她笑我迷信。
我们这行,见多了生死,反而对鬼神之说敬而远之。
我们相信科学。
但那天晚上,科学好像下班了。
大概午夜十二点的时候,我正和林溪在休息室里看电影,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声音。
咔嗒,咔嗒,咔嗒。
像是有人在一下一下地洗麻将。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殡仪馆里,显得异常清晰。
什么声音林溪也听见了。
不知道,我去看看。
我壮着胆子走出休息室。
声音是从我的工作室传来的。
我趴在门上,从门上的小玻璃窗往里看。
工作室里空无一人。
王大爷的遗体好好地躺在解剖台上,盖着白布。
我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可能是太紧张,出现幻听了。
可就在我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那声音又响了。
咔嗒!
一声脆响。
我猛地回头。
只见盖在王大爷身上的白布,边缘被一只僵硬的手,掀开了一个角。
紧接着,那只手从白布下伸了出来,手里,赫然握着那块白板。
我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跑。
林溪!快跑!诈尸了!
我拉着林溪就往殡仪馆外面冲。
我们沿着走廊狂奔,可那走廊就像没有尽头一样。
两边的房间门全都一模一样,我们跑了十几分钟,竟然又回到了我的工作室门口。
鬼打墙。
这三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在我的脑子里。
怎么回事我们怎么又回来了林溪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身后传来王大爷那砂纸摩擦一样的声音。
跑什么
该打麻将了。
5
我们被堵在了走廊里。
前面是打不开的门,后面是活过来的王大爷。
沈舟,怎么办林溪吓得躲在我身后,浑身发抖。
我死死盯着一步步走来的王大爷。
他的关节像是生了锈的机器,每走一步都发出咯吱的声响。
王大爷,您到底想干什么我鼓起勇气喊道。
打麻将。他重复着,你答应我的。
我答应给您儿子送终,不是陪您打麻将!
一样。他咧开嘴,陪我打完这最后一圈,就是送我们全家上路。
他的话让我不寒而栗。
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缠着我们
你口袋里,有我的东西。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
那块冰冷的白板,像一块烙铁,烫着我的大腿。
还给我!王大爷突然伸出手,朝我抓来。
他的指甲又黑又长,像十把锋利的钩子。
我拉着林溪转身就跑,撞开了旁边一间告别厅的门。
我们躲在灵堂的桌子下面,大气都不敢出。
外面是王大爷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怎么办他会找到我们的。林溪快急哭了。
我想起了以前听老师傅说过的行内禁忌。
他说,对死人许下的承诺,一定要兑现。
否则,他会一直缠着你。
难道,我真的要陪他打那圈该死的麻将
我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就在这时,我突然想起了王胖子的话。
他说,他爸认为这副麻将能赢回王家的气运。
一个念头在我脑中闪过。
林溪,你待在这里别动,我出去引开他。
不行,太危险了!
听我的!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块白板,深吸一口气,冲了出去。
王大爷,你的东西在这儿!
王大爷转过身,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手里的白板。
想不想要我冲他晃了晃,想要就来追我啊!
我转身就往殡仪馆深处跑去。
我知道,殡仪馆的尽头,是火化间。
那里阳火最旺,也许能镇住他。
我一路狂奔,身后的脚步声紧追不舍。
终于,我看到了火化间那扇厚重的铁门。
我用尽全身力气推开门,冲了进去。
然后迅速关门,落锁。
我背靠着铁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火化炉里没有火,但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一股焦糊味。
我稍微定了定神,打量着四周。
突然,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火化间的正中央,不知何时,摆上了一张自动麻将桌。
麻将桌的旁边,坐着三个人。
王胖子,他老婆,还有他儿子。
他们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齐刷刷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麻将桌上,正好空着一个位置。
桌子上的灯,惨绿惨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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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我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屠宰场的猪。
跑,是肯定跑不掉了。
门外是老的,门里是小的。
他们一家人,这是铁了心要拉我凑一桌。
那个……三缺一啊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王胖子咧着嘴,算是回应我。
他老婆和他儿子,依旧是那副表情,像是两个做工粗糙的蜡人。
我硬着头皮走过去,在那张空着的椅子上坐下。
椅子冰凉刺骨,像是从冰库里刚拿出来的。
怎么个说法我搓了搓手,先说好,我身上没带钱。
王胖子从牌堆里,推出一张牌。
不是东南西北中发白,而是一张血红色的牌,上面用金粉画着一个字:命。
我懂了。
这是赌命局。
行。我一咬牙,谁坐庄
王胖子的老婆,缓缓地举起了手。
骰子是两颗眼球,在桌面上滚动,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游戏开始了。
自动麻将机开始洗牌,那声音在空旷的火化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从来没觉得洗牌声这么难听过。
牌一张张发到我手里。
我根本没心思看牌,我的眼睛一直在瞟他们三个。
他们的动作很僵硬,但出牌的速度很快,毫不犹豫。
仿佛他们早就知道自己该出什么牌。
我打得很慢,脑子里飞速地运转。
这绝对不是普通的麻将。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门道。
王大爷说,打完这一圈,就是送他们全家上路。
送他们上路
去哪投胎还是下地狱
如果我赢了,会怎么样如果我输了,又会怎么样
我不敢想。
我只能凭着本能,尽量打一些安全的牌。
很快,就到了最后一巡。
我手里捏着一张牌,迟迟不敢打出去。
是一张西风。
打出去,我可能就相公了。
不打,我就得拆掉手里已经听了的牌。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王胖子突然对我笑了一下。
他指了指我对家的他老婆。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
他老婆的面前,牌堆得整整齐齐,但最上面,扣着一张牌。
那张牌,是翻过来的。
赫然是那块白板!
而她的牌面,是清一色的筒子,单吊一张白板。
她已经听牌了。
只要我或者其他人打出白板,她就胡了。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那块白被王大爷给了我,现在就在我的口袋里。
这是一个死局。
7
我手里没有白板。
白板在我口袋里。
打,还是不打
我看着王胖子一家三口,他们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我突然明白了。
这根本不是让我赢的局。
他们从一开始,就设计好了一切。
他们需要的,不是一个赢家,而是一个祭品。
一个,打出最后一张牌,完成这个送终仪式的祭品。
那个人,就是我。
我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块白板。
在我拿出白板的瞬间,王胖子三人的眼睛里,同时闪过一丝贪婪的光芒。
我把白板放在桌子上,用力一推。
胡了。
我说。
我说的是胡了,而不是给你胡。
在我推出白板的同时,我把我面前的牌,也同时推倒了。
我的牌面,是国士无双。
十三幺。
听的牌,也恰好是白板。
按照规矩,一炮双响。
但是,谁胡了,得看座次。
我是庄家的下家,比王胖子的上家,也就是他儿子,要优先。
所以,这一把,是我胡了。
在我推倒牌的瞬间,整个火化间里的灯,开始疯狂地闪烁。
王胖子一家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扭曲。
他们发出不甘的尖叫声,那声音刺得我耳膜生疼。
不!!
你怎么可能胡十三幺!
你出千!
他们的身体在尖叫声中,化作一缕缕黑烟,被吸进了那副麻将里。
整个房间,瞬间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我和那张麻将桌。
桌上的麻将,每一张都变成了血红色。
我赢了
我瘫在椅子上,大口地喘着气。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赢。
也许是运气,也许是王胖子在最后关头,故意放水了。
他最后那个笑容,那个指引,似乎是在帮我。
或许,连他自己,也不想再被这副邪门的麻将控制下去了。
就在我以为一切都结束的时候,火化间的门,开了。
王大爷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我。
你很聪明。他说。
但是,游戏还没有结束。
8
什么意思我警惕地看着他。
你赢了他们,但你还没赢我。
王大爷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是林溪。
林溪双眼无神,瞳孔变成了诡异的白色。
她像一个木偶一样,被王大爷牵着。
林溪!我大喊一声。
她毫无反应。
你对她做了什么我愤怒地盯着王大爷。
没什么。王大爷笑了,只是请她来当个观众。
现在,轮到我们了。
他走到我对面,坐了下来。
一对一,谁输了,谁就留下来,陪他们。
他指了指那副血红色的麻将。
我明白了。
这才是真正的最后一圈。
我和他之间,只有一个能离开这里。
好。我答应了。
我别无选择。
麻将机再次启动。
这一次,洗牌的声音,像是指甲划过玻璃。
我们开始抓牌,出牌。
我和他都打得很快,房间里只剩下麻将牌碰撞的清脆声。
我能感觉到,我的精力正在被快速地消耗。
我的眼皮越来越重,脑袋越来越昏沉。
这是在消耗我的阳气。
我必须速战速决。
我不再防守,开始主动进攻,做什么大牌,就打什么。
清一色,对对胡,大三元。
我打得越来越疯狂。
王大爷却一直很平静,不紧不慢地跟我的牌。
无论我做什么牌,他好像都能提前预知一样。
我听的牌,他一张都不打。
我不要的牌,他立刻就碰。
我感觉自己像个透明人,所有的心思都被他看穿了。
这样下去,我必输无疑。
我看着旁边像木偶一样的林溪,心里一阵刺痛。
我不能输。
我突然想起了那块白板。
那块邪门的白板。
它现在就在牌堆里。
也许,它才是这场牌局的关键。
我开始刻意地去制造机会,想要抓到那张白板。
但是,那张白板就像跟我捉迷藏一样,我每次都跟它擦肩而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
就在我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我终于摸到了一张牌。
入手冰凉。
是它!
白板!
9
我抓到白板的瞬间,精神为之一振。
我看着自己的牌面,再看看王大爷打出来的牌。
我听牌了。
而且,是天胡。
不,是地胡。
只要王大爷打出一张牌,让我吃或者碰,我就能胡。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成败,在此一举。
王大爷看着我,笑了。
你以为,你赢定了吗
他从牌堆里,摸了一张牌。
然后,他缓缓地推倒了自己面前的牌。
不好意思,我也胡了。
自摸。
他的牌面,也是十三幺。
而且是纯正的十三幺,没有用任何花牌代替。
怎么可能
一副麻将里,怎么可能出现两个十三幺
除非……
我猛地看向那副血红色的麻将。
这根本不是一副正常的麻将!
你出千!我指着他。
兵不厌诈。王大爷站了起来。
游戏结束了。
你输了。
他向我走来,他身后的林溪,也跟着他一起,向我走来。
他们的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完了。
一切都完了。
等等!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不是我的,也不是王大爷的。
而是林溪的。
我猛地睁开眼睛。
只见林溪原本无神的双眼,恢复了清明。
她手里拿着一个东西,正对着王大爷。
那是一个小小的布袋,上面绣着一些看不懂的符文。
这是什么王大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我们这行,谁还没点防身的宝贝呢
林溪冷笑一声。
这是‘往生袋’,专门收你们这种不肯走的老东西!
她把袋口对准王大爷,念了一句咒语。
一股巨大的吸力从袋口传出。
王大爷发出一声惨叫,身体不受控制地被吸向那个小布袋。
不!!
他挣扎着,想要抓住什么。
但他最终还是被吸了进去。
林溪迅速地扎紧了袋口。
整个世界,安静了。
10
我愣愣地看着林溪,半天没反应过来。
你……你不是策划师吗
谁规定策划师就不能懂点玄学了
林溪白了我一眼,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以为我天天跟你们这群跟死人打交道的人在一起,能一点准备都没有
我看着她手里的往生袋,心有余悸。
那现在怎么办
烧了。
林溪指了指那张麻将桌。
这东西是祸根,必须毁掉。
我们找来助燃剂,浇在那副血红色的麻将上。
我划着一根火柴,扔了上去。
轰!
火焰瞬间窜起一人多高。
在熊熊烈火中,我仿佛听见了无数声凄厉的惨叫。
那副麻将,在火焰中扭曲,变形,最后化为一滩黑色的液体。
火光映在我和林溪的脸上。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
一直到火焰慢慢熄灭,我们才松了一口气。
结束了。我说。
嗯,结束了。
我们走出火化间,天已经蒙蒙亮了。
清晨的阳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温暖过。
我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我对林溪说:以后谁再找我打麻将,我就说我信基督。
林溪笑了。
走吧,我们回家。
好,回家。
我以为故事到这里,就画上了一个句号。
但我错了。
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永远不会结束。
11
一个月后,我跟林溪准备订婚。
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轨。
王胖子一家的事,像一场噩梦,被我们刻意地遗忘了。
那天,我们去商场挑戒指。
路过一家古玩店的时候,我无意中瞥了一眼。
我的脚步,瞬间就定住了。
在那家店的橱窗里,赫然摆着一副麻将。
一副通体漆黑,泛着冷光的麻将。
在那副麻将的旁边,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阴阳局,待有缘人。
我拉着林溪就走。
怎么了她问我。
没什么,看到不干净的东西了。
我没敢告诉她。
我怕她担心。
但从那天起,我又开始做噩梦了。
我梦见王大爷,梦见王胖子一家。
他们坐在那张血红色的麻将桌前,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场牌局。
每一次,都是我胡十三幺。
每一次,他们都在尖叫中化为黑烟。
然后,游戏又重新开始。
循环往复,永无止境。
我开始失眠,精神恍惚。
林溪很担心我,带我去看心理医生。
但没用。
我知道,我不是心理问题。
我是被缠上了。
那天晚上,我又从噩梦中惊醒。
一身冷汗。
我起身想去喝口水。
当我路过客厅的时候,我看见林溪正坐在沙发上。
背对着我。
她正在……洗麻将。
咔嗒,咔嗒,咔嗒。
熟悉的声音,让我的血液瞬间凝固。
林溪我试探着叫了一声。
她缓缓地转过头。
脸上,是王大爷那熟悉的,诡异的笑容。
该打麻将了。
她的声音,变成了王大爷那砂纸摩擦一样的声音。
这一回,你可别想再耍赖了。
12
我疯了一样地冲出家门。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我只知道,我必须逃。
我跑遍了整个城市,但无论我跑到哪里,耳边总是回响着那阵洗麻将的声音。
咔嗒,咔嗒,咔嗒。
它像一个催命的符咒,无时无刻不在折磨我。
最后,我跑回了殡仪馆。
这个我工作了多年的地方。
这个一切开始的地方。
我冲进我的工作室,反锁上门。
我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我以为这里是安全的。
但我又错了。
工作室里的灯,突然灭了。
整个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然后,我听见了一个声音。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黑暗中幽幽地响起。
你以为,烧掉的,就真的没了吗
黑暗中,亮起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那是……王胖子的老婆。
一副牌,有144张。
你烧掉的,只有143张。
还有一张,你忘了。
我猛地想了起来。
那块白板!
王大爷当初给我的那块白板,在火化间里,被我用来胡牌。
之后,我赢了牌局,就把它忘了。
它没有被烧掉!
在哪里我惊恐地问。
你猜
黑暗中,那双红色的眼睛,慢慢地向我靠近。
我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我突然想起,我那天穿着的衣服,后来被林溪拿去洗了。
难道……
就在这时,工作室的门,被打开了。
林溪走了进来。
她手里,拿着一个东西。
正是那个往生袋。
别怕。她说,我来帮你。
她把往生袋的口,对准了那双红色的眼睛。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个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嘲讽。
你以为,这东西对我有用吗
忘了告诉你,当初教我老公玩这副牌的人,就是我啊。
林溪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黑暗中,那个女人慢慢地现出了身形。
她走到林溪面前,从她手里,拿过了那个往生袋。
然后,她把袋口,对准了林溪。
现在,轮到你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林溪,被吸进了那个小小的布袋里。
然后,那个女人转过头,看着我。
三缺一,现在,人齐了。
她把那块冰冷的白板,塞进了我的手里。
游戏,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