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人脸金鱼 > 第一章

十二点整。
我家鱼缸里那条金鱼,长出了一张酷似我的人脸。
好友来我家玩,不信邪地用手指戳了戳鱼缸壁。
当晚,她就在自家浴缸里溺死了,浑身长满了细密的金色鱼鳞。
小叔脸色惨白,说那是换皮妖,通过水传播,会把人变成它的同类。
可当晚,小叔却端着一盆温热的洗脚水走进我房间:
楚禾,走了一天累了吧,泡泡脚解乏。
1.
水盆里升腾起的热气,模糊了小叔江枫那张一向温和的脸。
他眼底的关切那么真切,仿佛下午那个脸色惨白、声音颤抖着警告我远离一切水源的人,不是他一样。
我的好友林悦,几个小时前被确认死亡。
法医初步鉴定为意外溺亡,可只有我知道,她身上那些警方无法解释的、密密麻麻的金色鱼鳞,意味着什么。
换皮妖。
江枫下午的话还在我耳边回响,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扎得我骨头发冷。
他说,这种东西沾上就完了,它会顺着水,钻进人的皮肤,把人的皮换掉,骨头敲碎,变成和它一样的怪物。
而现在,他把一盆致命武器端到了我面前。
我浑身的血液几乎在瞬间冻结,脚下像是生了根,动弹不得。
小叔……我的嗓子干得发疼,我、我不累。
江枫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他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温柔长辈的模样,把水盆往我脚边推了推。
听话,泡一泡睡得好。你今天吓坏了,别多想,有小叔在呢。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条滑腻的蛇,缠上了我的脖子。
我看着水中倒映出的、他那张扭曲的笑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恐惧压倒了一切。
我猛地抬脚,狠狠踹在铜盆的边缘。
哗啦——
滚烫的热水混着盆子,翻滚着砸在江枫的脚上,名贵的地毯湿了一大片。
他发出了一声压抑的痛呼,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我以为他会暴怒,会露出一张狰狞的脸扑向我。
可他没有。
他只是低头看着自己被烫得通红的脚背,再抬起头时,眼里的关切变成了浓得化不开的哀伤和失望。
楚禾,你为什么不信我
他的语气充满了痛心,好像我才是那个无理取闹、不知好歹的人。
这种反应比他直接发怒更让我毛骨悚然。
我死死地盯着他,心脏狂跳:你明明知道水有问题!你为什么还要我碰!
江枫沉默了,他蹲下身,用一块毛巾,一点一点,极其仔细地将地板上的水渍擦干,连地毯缝隙里的一点湿痕都不放过。
做完这一切,他才站起身,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到我无法读懂。
早点睡吧。
他拿起空盆和湿透的毛巾,转身走出了我的房间,轻轻地带上了门。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惊魂一刻只是我的幻觉。
可我知道,不是。
我冲到门边,将门反锁,又用书桌死死抵住。
做完这一切,我才脱力地滑坐在地,浑身被冷汗浸透。
我不敢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我看到客厅里那个巨大的鱼缸。
那条金鱼,正贴着缸壁,用我那张脸,静静地、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我的房门。
它的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无声地对我说着什么。
2.
第二天,警察又来了。
他们对林悦的死因仍有疑虑,但现场没有任何搏斗痕迹,门窗完好,最终只能归为一场离奇的意外。
林悦的父母哭到昏厥,他们抓住我的手,反复问我林悦来我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该怎么说
说我家鱼缸里的金鱼长了张人脸,林悦不信邪戳了一下,就被诅咒了
他们会以为我疯了,或者以为我在推卸责任。
江枫以我监护人的身份,替我挡下了一切。
他言辞恳切,说我因为好友的意外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刺激,需要静养。
他那副悲痛又可靠的模样,赢得了所有人的同情和信任,包括警察。
送走所有人后,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我和他。
还有客厅里那个诡异的鱼缸。
我父母常年在国外做生意,自我记事起,就是小叔江枫在照顾我。
他对我一向很好,好到无可挑剔。
可现在,他每一个关切的眼神,每一句温柔的话,都让我觉得像是在舔舐猎物的毒蛇。
我一整天没吃没喝,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我不敢碰任何水,不敢上厕所,连口渴都只能生生忍着。
江枫没有再像昨晚那样逼我,他只是定时把密封完好的瓶装水和独立包装的食物放在我门口。
楚禾,吃点东西,你这样身体会垮的。
水是没开封的,你看,绝对安全。
他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听上去充满了担忧。
可我不敢信。
谁知道他有没有用针孔往瓶子里注射了什么
换皮妖通过水传播,一滴就够了。
入夜,我饿得头晕眼花,终于忍不住,悄悄打开了房门。
门口的食物和水都还在。
我拿起一瓶水,对着月光仔仔细细地检查了半天,确实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针孔。
我拧开瓶盖,正要喝,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客厅的鱼缸。
那条人脸金鱼,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正直勾勾地盯着我。
它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上,嘴角竟然向上弯起,露出了一个极度诡异的微笑。
我吓得手一抖,水瓶掉在地上,滚到了一边。
我猛地关上门,再次用书桌抵住。
恐惧让我暂时忘记了饥饿。
我不能坐以待毙。
江枫有问题,这个家有问题,我必须找到证据,然后逃出去。
等江枫睡熟后,我悄悄溜出了房间。
他的房门没有锁。
我像个小偷一样,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他的房间很整洁,一切都摆放得井井有条,看不出任何异常。
我不敢开灯,只能用手机微弱的光线照明。
书架、衣柜、床头柜……我都翻遍了,一无所获。
就在我准备放弃时,我在床下摸到了一个上了锁的木盒子。
锁是老式的铜锁,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我没有钥匙。
我急得团团转,最后在书桌上找到了一把裁纸刀。
我把刀尖插进锁孔,用力一撬。
啪嗒一声轻响,锁开了。
盒子里面,没有金银珠宝,也没有什么骇人的东西。
只有一本厚厚的、用牛皮包裹的旧日记。
我翻开日记,里面的字迹是属于江枫的。
前面都是些日常琐事,直到我翻到大约一年前的某一页。
她回来了,带着那个孩子。
她果然还是不肯履行『约定』,她说楚禾是无辜的。
可笑,我们江家的人,又有哪个是无辜的生来就背负着罪孽。
她以为逃得掉吗『它』已经等不及了。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是我的妈妈吗
约定罪孽
它,又是指什么
我继续往下翻,日记的内容越来越诡异。
祭品已经备好,就在鱼缸里。用她的血脉温养,等时机一到,就能引诱她回来完成最后的仪式。
可我没想到,楚禾那孩子,和她长得那么像,连血脉的气息都如此接近,竟然让『它』产生了错觉,提前苏醒,还模仿了她的脸。
麻烦了。计划必须提前。
看到这里,我如坠冰窟。
原来,那条鱼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我!或者说,是和我血脉相近的妈妈!
江毒蛇,他根本不是想害我,他是想用我当诱饵!
我正要翻到下一页,身后却突然响起江枫的声音。
好看吗
3.
那声音很近,仿佛就在我的耳边。
我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一股凉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我僵硬地转过身。
江枫就站在我身后,脸上带着我从未见过的阴冷笑容。
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我竟然一点声音都没听到。
小、小叔……我手里的日记本掉在了地上。
都看到了江枫弯腰,捡起日记,慢条斯理地拍了拍上面的灰尘,也好,省得我再费口舌跟你解释。
他脸上的伪装彻底撕去,露出的,是让我感到无比陌生的贪婪和疯狂。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抵住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干什么江枫笑了起来,当然是完成我们江家的使命,履行和『它』的约定。
他一步步向我逼近:我们江家能有今天的富贵,全都是拜『它』所赐。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每隔三十年,我们家都必须献祭一个直系血脉的女人,与『它』融合,成为『它』在人间新的容器,以保证家族气运不衰。
上一任的容器,是你的奶奶。而这一任,本该是你的妈妈,我的亲姐姐。
江枫的眼神变得怨毒起来:可她为了一个外面的野男人,竟然在仪式前夕跑了!她背叛了整个家族!
家族的诅咒开始反噬,生意接连失败,长辈们一个个怪病缠身,最后都凄惨地死去。偌大的江家,只剩下我和你。
现在,你明白了吗楚禾。这是你的宿命,是你必须为你母亲赎的罪!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疯了!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信这些!
信不信,由不得你。江枫指了指客厅的方向,林悦的下场,你已经看到了。那是『它』在警告我们,它的耐心就快耗尽了。
只要你乖乖合作,完成仪式,成为新的容器,一切都会好起来。你还是江家的大小姐,我会像以前一样疼你。
他的话语充满了蛊惑,但我只觉得恶心。
成为那个怪物的容器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
我死死地盯着他:如果我说不呢
江枫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那我就只能用一些强硬的手段了。
他猛地向我扑了过来。
我尖叫着向旁边躲闪,抓起床头柜上的台灯,用尽全身力气朝他头上砸去。
砰!
台灯砸在他额角,他闷哼一声,动作停滞了一瞬。
我趁机冲出他的房间,拼命地往大门跑。
只要能跑出去,跑到有人的地方,我就安全了!
我的手刚刚摸到冰冷的门把手,头发就被人从后面狠狠地拽住。
江枫像一头暴怒的野兽,把我拖了回去,扔在冰冷的地板上。
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额角渗出的血顺着脸颊流下,看上去格外狰狞。
他从厨房里拿出了一卷粗壮的绳子,将我的手脚都捆了起来,嘴也用胶带封住。
我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他把我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拖进了浴室。
然后,他打开了浴缸的水龙头。
哗啦啦——
清澈的水流不断注入浴缸,那声音此刻听在我耳中,却像是地狱传来的催命符。
楚禾,别怪小叔心狠。江枫蹲在我身边,用手帕擦了擦额角的血迹,仪式需要你心甘情愿才行,但现在情况紧急,只能先让你和『它』初步接触一下,让你明白,反抗是没用的。
水,很快就要没过浴缸的边缘。
我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身体剧烈地扭动着,发出呜呜的绝望悲鸣。
江枫抓住我的脚踝,毫不留情地把我往浴缸里拖。
就在我的身体即将沾到水的那一刻,门外突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江枫!开门!警察!
4.
是警察!
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喉咙里发出更大的呜咽声。
江枫的动作停住了。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了,从狰狞的疯狂,变回了那个温和儒雅的江枫。
他迅速地撕掉我嘴上的胶带,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警告:
敢乱说一个字,我就告诉警察,林悦是你推下水的。反正当时只有你们两个人在家,谁会信你
说完,他把我推进旁边的杂物间,关上了门。
我听到他去开门的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警察先生,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带头的,是负责林悦案子的张警官。
江先生,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们接到报警,说你家里有激烈的争吵和打斗声。
报警江枫轻笑了一声,警官,你是不是搞错了家里就我和我侄女,她今天受了刺激,情绪不太好,我刚刚是在安慰她。
我把耳朵贴在门缝上,心急如焚。
我必须让他们知道我在这里,让他们知道我有危险!
我开始用力撞门,发出砰砰的声响。
外面的对话声停住了。
张警官的声音变得警惕起来:江先生,那是什么声音
江枫沉默了几秒,然后叹了口气,语气无奈又宠溺:是我侄女,这孩子,还在跟我闹脾气呢。楚禾,别闹了,快出来。
他竟然就这么打开了杂物间的门。
我被刺眼的灯光晃了一下眼睛,看到了门口站着的两名警察。
得救了!
我连滚带爬地冲出去,扑到张警官身后,指着江枫,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发抖:
警官!救我!他要杀我!他是个疯子!
张警官和他的同事对视了一眼,显然被这场景搞懵了。
江枫脸上露出了悲伤又无奈的表情,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楚禾,别胡闹了。我知道你怪我,怪我没有看好林悦,可你不能这样……
不是的!我急切地打断他,他要把我淹死在浴缸里!他说什么换皮妖,什么祭品!林悦就是他害死的!
我说得语无伦次,但警察的表情却越来越古怪。
他们看我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受害者,而像是在看一个精神失常的可怜人。
张警官安抚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转向江枫:江先生,介意我们检查一下浴室吗
当然不介意。江枫坦然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警察走进浴室,我也跟了进去。
浴缸里的水已经放掉了,只有底部还残留着一些湿漉漉的痕迹。
一切看上去都那么正常。
至于我侄女说的『换皮妖』……江枫苦笑了一下,指了指客厅的鱼缸,就是这个了。她最近迷上了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总说这条鱼长得像她。林悦那孩子一走,她受的刺激太大,就把所有的事都怪在这条鱼身上了。
警察走到鱼缸前,仔细看了看。
这不就是一条普通的金鱼吗年轻的警员说道。
我冲过去,把脸贴在鱼缸上:你们仔细看!它的脸!它的脸跟我一模一样!
可无论我怎么指,他们都只是用一种这孩子果然病得不轻的眼神看着我。
在他们眼里,那只是一条再普通不过的兰寿金鱼。
为什么
为什么只有我能看到它的人脸
警官,江枫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恳求,我姐姐姐夫都在国外,楚禾现在这个样子,我真的很担心。能不能,请你们帮我联系一下精神科的医生
张警官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
完了。
我浑身冰冷。
他们不信我。
在所有人眼里,我成了一个因为好友去世而精神失常的可怜虫。
而江枫,是那个对我悉心照料、不离不弃的好小叔。
我会被他送进精神病院,在那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他有无数种方法可以让我意外死亡,或者,完成他那诡异的仪式。
绝望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不,我不能就这么放弃。
就在警察准备带我去医院看看时,我猛地挣脱他们的手,冲向了那个巨大的鱼缸。
既然一切的源头都是它,那就毁了它!
我搬起旁边一个沉重的瓷凳,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砸向了鱼缸的玻璃!
5.
哗啦——
伴随着一声巨响,厚实的玻璃应声而碎。
鱼缸里的水倾泻而出,夹杂着碎玻璃和水草,瞬间淹没了客厅的地板。
那条人脸金鱼掉在地上,离开了水,剧烈地蹦跳着,嘴巴一张一合,发出无声的尖啸。
楚禾!你干什么!
江枫发出了惊恐的尖叫,他脸上的镇定和伪装在这一刻彻底破碎。
他不是扑向我,而是不顾一切地扑向了那条在地上挣扎的金鱼,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他想用手去捧起它,但又似乎畏惧着什么,双手悬在半空,不敢触碰。
他的反应太过激,连两名警察都看出了不对劲。
张警官立刻上前,一把将情绪失控的江枫拉开:江先生,你冷静一点!
就在这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地板上那些从鱼缸里流出来的水,仿佛拥有生命一般,开始扭动、汇聚,它们没有四散流开,而是形成了一条条细小的水流,全都朝着一个方向涌去——江枫的脚下。
那些水流顺着他的裤腿,贪婪地向上攀爬。
啊——!
江枫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惨叫,他疯狂地拍打着自己的双腿,但那些水就像是长在了他身上一样,迅速渗入了他的皮肤。
他的裤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而他的双腿,皮肤之下,有什么东西在快速地游走、凸起。
金色的、细密的鱼鳞,从他的皮肤里硬生生挤了出来,带着血丝,迅速覆盖了他的小腿、大腿……
换皮……是换皮妖……年轻的警员吓得脸色惨白,连枪都握不稳了。
张警官虽然也面露骇色,但还是迅速反应过来,他掏出枪,对准了已经开始变异的江枫。
别动!举起手来!
江枫却像是没听到一样,他痛苦地在地上翻滚着,身体发出了骨骼错位的咔咔声。
鳞片蔓延的速度越来越快,已经爬上了他的腰腹和胸膛。
他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嘴巴不自然地张大,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而那条掉在地上的金鱼,在失去了所有水分的滋润后,停止了跳动,迅速地干瘪、萎缩,最后变成了一具丑陋的鱼干。
它死了。
可它引发的诅咒,却在江枫身上彻底爆发了。
快!快叫支援!叫特殊事件处理小组!张警官对着对讲机大吼,声音都变了调。
我呆呆地看着眼前这超自然的一幕,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只是想毁掉鱼缸,却没想到会引发这么可怕的后果。
原来,那鱼缸里的水,才是维持换皮妖力量的源泉。
现在鱼缸破了,被它寄生的江枫,失去了压制,诅咒彻底失控了。
江枫的身体已经有一半被金色的鱼鳞覆盖,他的五官开始扭曲、融化,渐渐朝着那条金鱼的模样变化。
他用那双已经开始变得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不甘。
楚禾……是你……是你毁了……一切……
他从喉咙里挤出断断续续的几个字,然后猛地朝我扑了过来。
他的速度快得惊人,根本不像一个人类。
小心!
张警官大吼一声,把我推到一边,同时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
子弹击中了江枫的肩膀,却没有鲜血流出,只是在他的鳞片上留下一个焦黑的凹痕。
他根本感觉不到疼痛,目标明确地继续朝我冲来。
就在他那长出了利爪的手即将抓到我时,一个黑色的身影从门口闪了进来,一脚踹在江枫的侧腰上。
江枫被这股巨大的力道踹飞,狠狠地撞在墙上。
我惊魂未定地抬头,看清了来人。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神情冷峻的女人。
她看上去三十多岁,眉眼间,竟然和我妈妈有几分相似。
反应不错,没给你妈丢人。
女人看都没看我一眼,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从地上爬起来的江枫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三十年了,江枫,你还是这么没出息,竟然被一个不成形的『容器』反噬成这样。
6.
女人的出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江枫,或者说那个正在变成怪物的江枫,在看到她之后,动作明显地停顿了一下。
他那双已经不太像人眼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是混杂着恐惧、愤怒和嫉妒的复杂情绪。
江……江莱!他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你还敢回来!
江莱。
我的妈妈。
我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
她和我印象中,照片上那个温柔微笑的妈妈判若两人。
眼前的她,冷静、强大,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肃杀之气。
我为什么不敢回来江莱冷哼一声,从风衣内侧抽出了一把造型古朴的短刀,刀刃在灯光下泛着森冷的光,我再不回来,我的女儿就要被你这个废物拿去喂鱼了。
她的话,证实了我的猜想。
你背叛了家族!是你害了大家!江枫嘶吼着,再次朝她扑去。
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是我,而是江莱。
家族江莱的眼神充满了不屑和嘲讽,一个被妖物奴役,靠出卖自己血脉换取富贵的家族,也配叫家族那叫圈养的牲口!
她身形一晃,轻易地躲过了江枫的扑击,手中的短刀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精准地刺入了江枫后心处一片还没有被鳞片完全覆盖的皮肤。
噗嗤!
刀刃没入的声音清晰可闻。
这一次,不再是无效攻击。
黑色的、带着腥臭味的血液从伤口处喷涌而出。
江枫发出了凄厉的惨叫,身上的金色鳞片像是遇到了克星,开始迅速地消退、剥落,露出下面血肉模糊的皮肤。
他身上的妖气在快速地流失。
这是……『斩龙』江枫难以置信地看着江莱手中的短刀,你竟然拿到了这把刀……
不然呢江莱抽出短刀,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你以为我这二十年,在外面是游山玩水吗
她一步步走到江枫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一直在找彻底斩断这份『约定』的方法,而不是像你们这群懦夫一样,世世代代当它的奴隶。
江枫躺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身上的异变虽然停止了,但整个人已经废了。
没用的……江莱……没用的……他咳着血,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它』的本体不灭,诅咒就不会消失……我们江家的人,谁也逃不掉……
他的话音刚落,我突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不是来自江枫,而是来自别处。
我猛地回头,看向那具已经干瘪的鱼干。
那具鱼干,竟然在微微地颤动。
一丝丝黑色的雾气,从鱼干的七窍中冒出,在半空中汇聚,渐渐形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一股阴冷到极致的气息,瞬间笼罩了整个客厅。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那两名警察,都感觉到了这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不好!是『换皮妖』的本体!江莱脸色一变,她顾不上江枫,立刻转身,将我护在身后。
快!所有人,屏住呼吸,不要看它的眼睛!她对着警察大吼。
但已经晚了。
那个年轻的警员,因为惊骇,直直地盯着那个黑色的人形。
只是一瞬间,他的眼神就变得空洞、呆滞。
他缓缓地抬起手,将手中的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小王!不要!张警官惊骇地大叫,想要去阻止他。
砰!
枪声响起。
小王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而那个黑色的人形,似乎因为吸收了这份恐惧和死亡,变得更加凝实了。
它缓缓地转过头,看向了我们。
我虽然闭着眼睛,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它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是一种……看待食物的目光。
贪婪、渴望。
它的目标是你。江莱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你身上有最纯正的江家血脉,是它最完美的『容器』。
那……那怎么办我吓得声音都在发抖。
别怕。江莱握紧了我的手,她的手心很冷,但却给了我一丝安定的力量,有妈妈在。
她把我向后推了一步,自己则握着短刀,迎向了那个黑色的人形。
孽畜,你的死期到了。
7.
那黑色的人形没有实体,江莱的短刀虽然能伤到被它寄生的江枫,但对上它的本体,却一次次地穿透而过,无法造成任何伤害。
反倒是那黑影,每一次和江莱错身而过,江莱身上的气息就微弱一分。
它的攻击方式很诡异,不是物理层面的,而是直接抽取生命力。
哈哈哈哈……江莱,没用的……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江枫,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斩龙』只能斩断契约的联系,却杀不死无形的『它』!你今天,要和你的宝贝女儿,一起死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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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莱没有理会他的叫嚣,她的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这样下去,她会被活活耗死。
张警官在一旁用枪射击,但子弹同样是穿透黑影,打在墙上,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我躲在他们身后,心急如焚。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妈妈为了保护我而死。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想从日记里看到的内容,以及江枫和江莱的所有对话。
约定、容器、血脉、祭品……
这些词在我脑中飞速旋转。
江枫说过,仪式需要我心甘情愿才行。
江莱说,我是最完美的容器。
这说明,我和这个怪物之间,存在着某种特殊的联系。
而江莱手中的斩龙短刀,能斩断契约。
一个念头,在我脑中疯狂地滋生。
既然杀不死它,那能不能……收了它
用我自己做容器,在它进入我身体的一瞬间,用斩龙斩断我们之间的联系!
这是一个无比疯狂且危险的想法,成功率微乎其微,稍有不慎,我就会被它彻底吞噬,变成下一个江枫,甚至比江枫更惨。
可现在,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妈!我大喊一声。
江莱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询问。
把刀给我!
江莱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我的意图,她断然拒绝:不行!太危险了!
我们没有时间了!我冲她吼道,相信我!
我的眼神无比坚定,那份决绝,让江莱一瞬间的恍惚,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她咬了咬牙,在躲过黑影又一次攻击的间隙,将手中的斩龙短刀扔给了我。
接住!
短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我稳稳地接住。
刀柄入手冰冷,一股清凉的气息顺着我的手臂流入四肢百骸,驱散了心中不少的恐惧。
我深吸一口气,不再躲藏,直接从他们身后走了出来,直面那个黑色的怪物。
我在这里。我开口说道,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但语气却很平静,你不是想要我吗来吧,我就是你要找的容器。
那黑色的怪物,似乎能听懂我的话。
它停止了对江莱的攻击,缓缓地转向我。
它那由黑雾组成的脸上,仿佛出现了一双眼睛,贪婪地、兴奋地注视着我。
它向我飘了过来。
楚禾!江莱和张警官同时惊呼。
我没有理会,只是握紧了手中的短刀,将刀尖对准了自己的心脏位置。
成败,在此一举。
黑影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化作一道黑烟,猛地朝我的眉心钻了进来!
那一瞬间,我感觉像是有无数根冰冷的针,刺入了我的大脑,灵魂仿佛要被撕裂。
一股庞大的、充满恶意和混乱的意识,疯狂地涌入我的脑海。
无数破碎的画面在我眼前闪过。
那是换皮妖数百年的记忆。
它诞生于一口古井,靠吞噬溺死者的怨气为生,后来被江家的祖先发现,与之签订了契约,它赐予江家财富,江家则为它提供容器,让它得以在人间行走。
我看到了我的奶奶,那个慈祥的老人,是如何在痛苦中被它吞噬,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我看到了我的妈妈,是如何在仪式前夜,决绝地逃离。
也看到了江枫,是如何在诅咒的反噬下,一步步变得疯狂和扭曲。
和我融为一体吧……你将获得永生……
那个声音,在我的脑海中蛊惑着。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身体渐渐不受控制。
不!
我不能输!
我用尽最后一丝清明,想起了我的好友林悦,想起了她死时的惨状。
想起了妈妈那双担忧的眼睛。
一股力量从心底涌出。
就是现在!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对准自己心脏的斩龙短刀,狠狠地刺了进去!
8.
刀尖刺入皮肤的痛感,让我瞬间清醒了过来。
但预想中,心脏被刺穿的剧痛并没有传来。
斩龙短刀在刺入我身体一寸后,就停住了。
一股金色的光芒,从刀身爆发出来,瞬间传遍我的全身。
啊——!
在我脑海中,响起了换皮妖凄厉到极点的惨叫。
那股盘踞在我意识里的邪恶力量,像是遇到了天敌的冰雪,飞速地消融、瓦解。
我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被强行从我的身体里剥离出去。
我眼前的黑雾散去,视线重新变得清晰。
我看到江莱和张警官正一脸紧张地看着我。
而我的胸口,那把斩龙短刀,正散发着柔和的金色光芒,一缕缕黑气被从我体内抽出,在刀刃上被彻底净化、消散。
原来,斩龙斩的不是血肉,而是契约和诅咒本身。
它只会对邪祟之物造成伤害。
我赌对了。
随着最后一缕黑气被净化,金光渐渐隐去,斩龙短刀从我胸口滑落,掉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我腿一软,瘫倒在地。
楚禾!
江莱一个箭步冲过来,扶住了我。
我……我成功了我虚弱地问。
成功了。江莱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后怕和难以掩饰的骄傲,你成功了,傻孩子。
她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
这个迟到了近二十年的拥抱,温暖而又坚实。
客厅里,那股阴冷到骨子里的气息已经彻底消失了。
一切都结束了。
张警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走到墙角的江枫身边,探了探他的鼻息。
他死了。张警官摇了摇头,被『它』抽干了所有的生命力。
江枫的脸上,还残留着死前的怨毒和不甘。
他到死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处心积虑、谋划了半生的事情,会被我们母女俩在一天之内彻底摧毁。
或许,这就是报应。
……
后续的事情,由特殊事件处理小组接手。
关于换皮妖的一切,都被列为了最高机密。
林悦的死,最终以江枫畏罪自杀、伪造意外现场结案,给了她父母一个可以接受的交代。
而我,则办了休学,跟着我那位死而复生的妈妈,离开了这座城市。
9.
飞机上,我靠在江莱的肩膀,看着窗外的云层。
妈妈,我们去哪
去找你爸爸。江莱摸了摸我的头,眼神温柔,他等我们很久了。
他……知道家里的事吗
知道。江莱叹了口气,当年我逃走,就是他接应的我。这些年,我们一边躲避江枫的追踪,一边寻找彻底解决『换皮妖』的方法,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堂堂正正地回来接你。
只是没想到,江枫会那么丧心病狂,提前启动了仪式,还让你卷了进来。幸好……幸好你没事。
说到这里,她的眼圈红了。
我这才知道,原来她从未抛弃过我。
她和爸爸,一直在用他们的方式保护我。
那把『斩龙』刀,是怎么回事我好奇地问。
那是江家第一代先祖,和『换皮妖』签订契约时,留下的一个后手。江莱解释道,江家的祖先,也并非完全信任那妖物。他锻造了这把只斩契约、不伤血脉的『斩龙』,并留下祖训,若后代子孙被妖物所控,心生贪念,可用此刀拨乱反正。
只可惜,后来的子孙,大多都沉溺于富贵,忘记了祖训,反而将『斩龙』视为不祥之物,封存了起来。我也是查阅了无数古籍,才找到了它的下落。
原来如此。
江家的一切,始于贪念,也终将毁于贪念。
江枫的结局,从他选择延续那份罪恶的契约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我看着窗外,心中一片澄澈。
过去的一切,就像这飞机下的云海,已经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而前方,有我的爸爸妈妈,有崭新的生活在等着我。
我转过头,看着江莱,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妈,以后,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
嗯,江莱用力地点了点头,握紧了我的手,再也不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