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血腥味和廉价香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我的喉咙。
我睁开眼,头痛欲裂。
后脑勺传来一阵阵肿胀的钝痛,我伸手一摸,黏腻温热的液体沾满了指尖。
血。
我坐起身,环顾四周。
这里是本市富豪王海东的书房。
而王海东,正仰面倒在我的脚边,胸口插着一把古董拆信刀,那是我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他的眼睛瞪得滚圆,死不瞑目。
我,林峰,小城里最富盛名的侦探,警方的客座顾问,此刻正坐在一个凶案现场。
我是唯一的活人。
我的记忆一片空白,从昨晚赴宴开始,就断了片。
我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笔挺的西装,完美无瑕,没有一丝褶皱,甚至连袖扣都闪闪发光。
可我的手上,却沾着王海东的血。
一个荒唐又刺激的念头在我脑中炸开：我杀了他。
多年来,我破解了无数奇案,看透了无数拙劣的罪犯。
我一直有个秘密的梦想——完成一次真正的、无人能破的完美犯罪。
这,是最好的机会。
我站起身,开始像处理一件艺术品一样,审视这个作品。
门窗完好,没有强行闯入的痕迹。
死者身上的财物完好无损,排除劫杀。
凶器是我的,现场只有我。
所有证据都完美地指向我。
太好了。
要洗清嫌疑,首先要扮演好嫌疑人。
不,我要扮演的,是凶手本人。
一个高智商的,即将完成完美犯罪的凶手。
我冷静地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开始擦拭拆信刀上的指纹。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女人的哭喊。
海东！海东！你怎么了！
门被撞开,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冲了进来,是王海东的新女友,苏晴。
她看到屋内的景象,尖叫一声,瘫软在地。
紧随其后的是接到报警的警察,领头的是我的老搭档,赵队长。
赵队长看到我,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林峰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举起双手,脸上露出一个无辜又困惑的表情。
我不知道,我一醒来,就在这里了。
苏晴从地上爬起来,扑到赵队长身边,哭得梨花带雨。
赵队长！就是他！一定是他！海东前几天还跟我说,说林侦探看他的眼神不对劲,像是要把他吞了一样！
她的话音量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警察的耳朵里。
我看着她,这个女人演技真好。
苏小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和王总是朋友。我开口,声音平稳。
苏晴哭得更凶了,柔弱地靠在赵队长怀里。
朋友海东都跟我说了！他说你嫉妒他,嫉妒他比你成功！你还公开嘲讽过他的品味,说他的收藏都是垃圾！
她半委屈半懂事地看着我,眼神里却带着一丝挑衅：林侦探,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说这些,可我太害怕了……海东他……他死得好惨啊……
赵队长扶着她,脸色越来越难看。
林峰,你最好解释一下。
我摊开手,后脑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我说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怀疑我被人袭击了。
苏晴听到这话,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尖利起来。
袭击这里只有你和海东的尸体！你的意思是海东打伤了你,然后自己捅了自己一刀吗林侦探,你是在侮辱我们的智商吗
她转向赵队长,眼泪又涌了出来：赵队长,你别怪林侦探,他可能只是……吓坏了。毕竟,杀人是犯法的,他那么聪明,肯定想给自己找个借口。
好一招颠倒黑白。
她每一句话都在为我开脱,却把杀人犯的标签死死地贴在我身上。
赵队长显然被她影响了,他看着我的眼神,从惊讶变成了怀疑。
林峰,跟我回警局一趟。
当然。我配合地点头。
在被带走之前,我的视线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我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构建着我的完美犯罪计划。
然而,就在我即将踏出房门的那一刻,我的眼角余光瞥到了一个东西。
在王海东紧握的右拳下,压着一小块布料。
那是一块深蓝色的袖扣垫布,上面用金线绣着一个奇特的家族徽记。
那不是我的东西。
审讯室的灯光惨白,照得人无所遁形。
我和赵队长隔着一张冰冷的铁桌相对而坐。
林峰,我们是老朋友了,我希望你对我坦白。赵队长的手指敲着桌面,一下,又一下。
我很坦白,我失忆了。我靠在椅背上,姿态放松。
失忆他冷笑一声,多方便的借口。现场没有第三人的痕迹,凶器上有你的指纹,死者女友指认你和他有矛盾。你让我怎么信你
信不信是你的事,查案是我的事。我纠正他,哦,不对,现在查案也是你的事。
赵队长的脸色变得铁青。
林峰！你别跟我耍花腔！王海东死了！你现在是头号嫌疑人！你知不知道苏晴都说了什么
我大概能猜到。一个柔弱无助的女人,目睹了爱人惨死,悲痛之下,说出一些带有主观臆断的话,很正常。我平静地分析。
主观臆断赵队长把一份笔录拍在桌上,她说王海东前天刚拒绝了你的一个投资请求,你们为此大吵一架！她说你当时就放了狠话,说会让他后悔！
我的脑海里闪过一些破碎的画面。
我和王海东在雪茄吧,烟雾缭绕。
他肥胖的脸上挂着鄙夷的笑：林峰,你一个搞推理的,懂什么商业你的那个什么‘完美犯罪’主题乐园计划,就是一坨屎,连狗都不会闻。
我当时确实很生气,我回敬他：你这种只懂炫耀的暴发户,永远理解不了艺术。你会为你今天的傲慢付出代价。
记忆回来了,但只回来了这一段。
这对我极为不利。
赵队长见我沉默,以为他说中了我的痛处。
怎么不说话了想起来了他的语气充满了压迫感,林峰,我也不想这样,可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向你。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们警局的名声,你最好主动交代。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是典型的PUA话术,用为你好来包装他的威胁。
我明白。我点点头,你的意思是,如果我认罪,你就能快速结案,保住你的乌纱帽,对吗
你！赵队长气得站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不可理喻！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顾问侦探吗你现在是杀人犯！
在你找到确凿的证据之前,我只是嫌疑人。我提醒他。
证据我们很快就会有！他摔门而出。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
一个与死者有宿怨、有金钱纠纷、案发时在现场且失忆的嫌疑人。
这个剧本,太完美了。
现在,我要做的,就是在这个剧本上,添上最精彩的一笔——一个拙劣的、欲盖弥彰的谎言。
我叫来了看守的警员。
我要见我的助手,小李。
半小时后,我的助手,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有点呆萌的女孩小李,出现在我面前。
林老师,你怎么样她看起来快急哭了。
我没事。我示意她坐下,小李,你信我吗
她用力点头：我信！你绝对不是凶手！这一定是有人陷害你！
很好。我压低声音,现在,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一件……可能会让你觉得很奇怪的事。
您说！
帮我伪造一个不在场证明。
小李的眼睛瞬间瞪大了：伪……伪造
对。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昨晚九点到十一点,我和你在一起,我们在我的办公室里讨论案情。你必须记住每一个细节,我们讨论了什么案子,喝了什么茶,甚至我当时穿的什么衣服。
小李的脸都白了：林老师,这……这是作伪证！是犯法的！而且,这根本没用啊,他们只要一查监控……
我知道。我打断她,我就是要让他们查。我就是要让他们发现,我在撒谎。
一个聪明的侦探,在成为嫌疑人后,第一反应是撒谎,制造一个漏洞百出的不在场证明。
这多么符合一个慌不择路的凶手形象。
小李的脑袋里像是塞满了浆糊,她不理解。
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不是让他们更怀疑你吗
你不用明白。我的声音带着一丝催眠般的力量,你只需要相信我,然后按我说的去做。这是唯一能救我的办法。
小李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矛盾。
最终,她还是咬着牙,点了点头。
好……我听您的。
她走后,我重新靠回椅背。
第一步,完成了。
现在,我需要思考那块袖扣垫布。
那个不属于我的东西,才是这场游戏里,真正的变量。
它是挑战,也是机会。
我闭上眼睛,将整个案发现场在脑海中重新构建。
每一件摆设,每一个光点,每一丝灰尘。
那块布料,为什么会在王海东的手里
是他从凶手身上抓下来的
还是凶手故意留下的
如果是故意的,那么这个凶手,他不仅想杀人,他还想玩一个游戏。
一个把我也算计进去的游戏。
有趣。
实在是太有趣了。
林峰！你竟敢作伪证！
赵队长愤怒的咆哮声回荡在审讯室里,他把一份监控截图报告狠狠摔在我面前。
你的助手小李已经全招了！她说你指使她撒谎！你昨晚根本没回过办公室！
我看着报告上,小李在走廊里徘徊,最终走进审讯室的截图,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哦是吗
你还装！赵队长气得脸都红了,你以为这种小聪明能骗得了谁这只会让你罪加一等！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只是想证明我的清白。我淡淡地说。
用作伪证的方式证明清白林峰,我看你是疯了！
正在这时,审讯室的门开了,一名小警员探进头来。
赵队,苏晴小姐来了,说有重要的线索要提供,指名要当着林峰的面说。
赵队长的眉头皱成了川字,但还是挥了挥手：让她进来。
苏晴换了一身黑色的长裙,脸色苍白,眼睛红肿,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她一进来,视线就落在我身上,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往赵队长身后缩了缩。
赵队长……我……我看到他,我害怕……
别怕,有我在这里,他伤不了你。赵队长立刻化身护花使者,轻声安慰。
好一出英雄救美。
我冷眼旁观。
苏小姐,你有什么线索赵队长问。
苏晴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U盘,递给赵队长。
这是……这是海东车里的行车记录仪。我今天去整理他的遗物,才发现的。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哭腔：里面……有他和林侦探最后的对话。
赵队长立刻将U盘插入电脑。
一段音频被播放出来。
背景音嘈杂,是车里。
王海东的声音：林峰,我说了,你的计划就是个屁！别再来烦我！
接着是我的声音,冰冷而清晰：王海东,你会后悔的。
然后是一阵关车门的巨响。
音频到此为止。
审讯室里一片死寂。
赵队长看着我,眼神里最后一点信任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失望和冰冷。
苏晴恰到好处地掩面而泣。
对不起,林侦探……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觉得,警方有权知道真相……她抽泣着说,海东他……他那天回来之后就一直心神不宁,他说他感觉你不会放过他。我当时还劝他,说你不是那样的人……都怪我,如果我当时让他报警,也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她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却用最无辜的语气,给我定了罪。
够了！我开口,打断了她的表演。
苏晴被我吓了一跳,委屈地看着赵队长：赵队长……
林峰,你还想狡辩什么赵队长厉声喝道。
我只是想问苏小姐几个问题。我转向苏晴,目光锐利,你说,王海东回来后心神不宁,具体是什么表现
苏晴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反问。
他……他就是坐立不安,不停地喝酒……
他喝了什么酒
红酒……是他最喜欢的82年拉菲……
是吗我笑了,据我所知,王海东因为严重的痛风,已经戒酒三年了。他书房里的酒柜,只是个摆设。
苏晴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我……我记错了……他可能是喝的……是饮料！她慌忙改口。
哦什么饮料需要用高脚杯喝苏小姐,你的记性好像不太好。我步步紧逼。
我……苏晴语无伦次,眼看就要露馅。
她突然捂住心口,大口地喘着气,身体摇摇欲坠。
我……我好难受……赵队长,我头好晕……
赵队长立刻紧张起来,扶住她：苏晴！你怎么了快！叫救护车！
他恶狠狠地瞪着我：林峰！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她只是一个受害者,你为什么要这么逼她！
我只是在问案。
你那叫问案吗你那叫恐吓！大丈夫在世,难道要为难一个刚失去爱人的弱女子吗我知你不是这种人,拿出你往日的风度,不要作这副丑恶嘴脸！赵队长义正言辞地教训我。
他抱着几乎要晕厥的苏晴,匆匆离开了审讯室,临走前还丢下一句：林峰,你最好好好反省！我们很快会申请逮捕令！
审讯室的门重重关上。
我看着那扇门,非但没有愤怒,反而觉得更有意思了。
苏晴的谎言,漏洞百出。
但她为什么敢当着我的面撒这种谎
因为她知道,有人会为她撑腰。
她知道,在赵队长这种正义感爆棚的人眼里,一个哭泣的美女,永远比一个冷冰冰的嫌疑犯更值得同情。
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她的背后,站着那个真正的凶手。
那个留下袖扣垫布的人。
他不仅设计了谋杀,还设计了人心。
他利用苏晴的可怜,利用赵队长的同情,利用我的骄傲,编织了一张天衣无缝的网。
而我,心甘情愿地跳了进来。
因为只有成为网中的猎物,我才能找到那个织网的猎人。
我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那块深蓝色的垫布,和上面金色的徽记。
那徽记的样式,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就在这时,一个被我遗忘在记忆深处的画面,突然清晰起来。
那是我很小的时候,我母亲去世前,她交给我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的男人,抱着一个婴儿。
男人的袖口上,有一个一模一样的金色徽记。
母亲当时对我说：峰儿,记住这个人,永远不要去找他,也永远不要相信任何和他有关的人。
那个男人,是我的父亲。
一个我从未见过,只存在于照片里的男人。
逮捕令已经批下来了。
赵队长站在铁栏外,神情复杂地看着我,他身后跟着两名准备给我戴上手铐的警员。
林峰,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不打算说实话吗
我的实话,你信吗我反问。
他的眼神黯淡下去,挥了挥手。
冰冷的手铐咔嚓一声锁住了我的手腕。
我没有反抗。
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从我决定撒谎,伪造不在场证明的那一刻起,我就预料到了这个结局。
我是故意让他们抓住我的马脚,故意让他们以为掌控了全局。
data-fanqie-type=pay_tag>
只有这样,那个真正的凶手才会放松警惕。
就在我被押送着穿过警局大厅时,意外发生了。
苏晴又出现了。
她像是专门等在这里一样,看到我戴着手铐,她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但随即又被悲伤掩盖。
她冲了过来,却不是冲向我,而是冲向赵队长。
赵队长！你们不能抓他！她哭喊着,声音凄厉。
所有人的脚步都停下了。
赵队长皱眉：苏小姐,你这是做什么我们是在为你主持公道。
不！不是的！苏晴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海东托梦给我了！他……他说凶手不是林侦探！他说他死不瞑目！求求你们,放了他吧！
这番操作,直接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干沉默了。
连我都忍不住想给她鼓掌。
太高明了。
先是提供铁证把我送进来,现在又用托梦这种荒唐的理由来为我求情。
一个为爱痴狂、精神恍惚的可怜女人形象,瞬间立住了。
她这么做,不仅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顺便往我身上又泼了一盆脏水——能把受害者家属逼到用托梦来伸冤,可见我这个凶手有多么嚣张,多么让人绝望。
赵队长果然吃这一套。
他半信半疑,但更多的是对苏晴的同情。
苏小姐,你冷静一点,封建迷信不可信,我们要相信科学,相信证据。他温言劝慰。
不！我不管！苏晴抓住他的胳膊,怯生生地哀求,赵队长,求求你了,就当是为了我,好不好海东他……他是我唯一的念想了！我不能让他死后还不得安宁！
她将一桩命案,轻飘飘地转化成了她个人的情感寄托,进行道德绑架。
我冷笑出声。
苏小姐,你这演技,不去考电影学院真是屈才了。
苏晴身体一僵,不可思议地看着我,随即眼泪流得更凶了。
林侦探……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知道你恨我,恨我拿出了证据……对不起,这个事是我的错,要打就打我吧,别怪赵队长,他也是秉公办事。
她半委屈半懂事,一番话把自己塑造成了圣母,把我衬托成了蛮不讲理的恶人。
赵队长彻底被激怒了。
林峰！闭嘴！向苏小姐道歉！
道歉我看着他,赵队长,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警察,不是她的私人保镖。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下一步是不是要在我办公室开坛做法,请王海东的鬼魂上来亲自指认凶手
我的话像一记耳光,扇在赵队长的脸上。
他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把他带走！立刻！他怒吼道。
我被两名警员架着,往外走去。
经过苏晴的时候,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蔑地说道：
蠢货,你斗不过我的。
我停下脚步,转头看她。
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痕,但眼神里,满是胜利者的炫耀和恶毒。
我笑了。
是吗游戏才刚刚开始。
我被押上警车,呼啸而去。
透过车窗,我看到苏晴走到了路边一辆黑色的轿车旁。
车窗降下,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坐在里面。
他冲苏晴点了点头,递给她一张支票。
苏晴接过支票,脸上露出了贪婪的笑容。
那个男人,我看不清他的脸,但他袖口处的一点金色反光,却刺痛了我的眼睛。
是那个徽记。
车子开动,黑色的轿车很快消失在后视镜里。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一直以为,是我在陪他们玩。
现在才发现,我也只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从我醒来的那一刻起,我就掉进了一个为我量身定做的完美陷阱。
袭击我,让我失忆。
把我的拆信刀插进王海东的胸膛。
利用苏晴这个女人来迷惑警方。
甚至算准了我会为了证明自己的聪明,而故意留下破绽。
每一步,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他到底是谁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父亲袖口上的徽记,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车里
无数个问题在我脑中盘旋。
警车停在了看守所门口。
我被带了进去,换上囚服,关进了一间狭小的单人囚室。
铁门在我身后哐当一声锁上。
黑暗和寂静将我吞噬。
我所有的骄傲,所有的计划,在这一刻,都成了笑话。
我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看守所的日子单调得令人发指。
白墙,铁窗,固定的放风时间。
我被剥夺了侦探的身份,只剩下囚犯编号735。
赵队长再也没来过。
他大概对我已经彻底失望,或者说,是不敢再面对我。
我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坐在床板上,复盘。
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重演案发当晚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可能性。
我不再是为了构思完美犯罪,而是为了寻找那个真正的罪犯留下的,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那个男人,那个坐在黑色轿车里的男人,他是谁
他和苏晴是什么关系
他和我的父亲,又有什么关联
线索太少,我像被困在了一个死胡同里。
这天是探视日。
我以为不会有人来。
但当狱警念出735,有人探视时,我还是愣住了。
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我看到了小李。
她瘦了些,黑框眼镜下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林老师。她拿起电话,声音有些哽咽。
哭什么,我还没死呢。我拿起我这边的电话,语气轻松。
对不起,林老师,我……我没用,我没能帮到你。她自责道。
不,你已经帮了我大忙了。我说的是真心话,如果不是你当初的‘伪证’,他们可能早就给我定罪了。正是因为我行为反常,他们才需要更多时间来坐实证据,这也给了我们时间。
小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林老师,我一直在按你的吩咐查。但是……关于那个徽记,我什么都查不到。它不属于任何一个注册过的公司、俱乐部或者组织。
这个结果,在我的意料之中。
如果能轻易查到,那就不叫完美陷阱了。
没关系。我说,方向错了,就换一个。别查徽记了,去查苏晴。
苏晴小李有些不解,她不是已经被那个神秘男人控制了吗我们从她身上,还能查到什么
查她的过去,她的一切。我的手指在玻璃上轻轻敲击,一个贪婪的女人,不可能没有过去。去查她的银行流水,社交账户,通话记录,甚至是她老家的邻居。我要知道她的一切,尤其是,她最近有没有接触过什么陌生人。
好的！小李重重点头,还有一件事,林老师。
说。
法医的最终尸检报告出来了。小李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在用气声说话,报告显示,王海东的直接死因,确实是胸口那一刀。但是,在他体内,还检测出了一种非常罕见的神经毒素。
我的瞳孔瞬间收缩。
什么毒素
报告上说,这种毒素本身不致命,但会让人在短时间内全身麻痹,失去反抗能力。而且,它的代谢速度非常快,如果不是法医经验老道,特意做了深度检测,根本发现不了。小李的语速很快,最关键的是,根据毒素的残留量推断,王海东中毒的时间,大约是在案发前两个小时！
案发前两个小时！
那个时候,我正在雪茄吧和他吵架！
之后我就断片了！
也就是说,在我失去意识,到我醒来发现他死亡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我完全不知道的事情。
我不是在清醒的状态下杀了他。
而是在我昏迷之后,有人用我的手,完成了致命一击！
林老师,小李的声音把我从震惊中拉了回来,这份报告,赵队也看到了。但他……他好像并不打算深究。
为什么
他说,这并不能改变你是凶手的事实。就算王海东被下了药,也可能是你下的。这反而增加了你的作案动机——为了更顺利地行凶。
我闭上眼睛,感到一阵无力。
赵队长,已经被偏见蒙蔽了双眼。
他宁愿相信一个漏洞百出的故事,也不愿意相信一丝指向真相的可能。
我知道了。我重新睁开眼,眼神恢复了平静,小李,你听着,现在我们是唯一的希望。忘了赵队长,忘了警察。从现在开始,这个案子,由我们来破。
我们小李愣住了。
对,我们。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要你,做我的眼睛,我的手。去查我让你查的一切。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是那个主动接近你,说要帮你的人。
探视时间结束了。
我挂掉电话,看着小李离去的背影。
一道裂缝,终于在这个密不透风的陷阱上出现了。
神经毒素。
这是一个巨大的破绽。
那个凶手,他自以为聪明,算计了人心,算计了我的性格,却算错了一件事。
他算错了科学。
他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却没想到,尸体是不会撒谎的。
我回到囚室,躺在冰冷的床板上。
大脑前所未有地清晰。
那个凶手,他能搞到这种罕见的毒素,说明他有特殊的渠道。
他能精准地掌握我和王海东的行踪,说明他一直在监视我们。
他能把我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到案发现场,说明他对王海东的安保了如指掌。
他不是一个普通的罪犯。
他是一个幽灵。
一个潜伏在我身边,了解我一切的幽灵。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我被捕后,按照规定,我的所有私人物品都被封存了。
但有一件东西,他们没有拿走。
我母亲留给我的那张,我和我父亲的合影。
它一直被我放在钱包的夹层里。
我从囚服的内袋里,摸出了那个旧钱包。
打开夹层,照片还在。
我看着照片上那个年轻男人的脸,他的眉眼,和我竟然有七分相似。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心中升起。
有人保释你。
狱警打开牢门,面无表情地对我说。
我有些意外。
小李没有这么大的能量,赵队长更不可能。
会是谁
我换回自己的衣服,走出看守所的大门。
刺眼的阳光让我眯起了眼睛。
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门口,和我之前看到苏晴上的那一辆,一模一样。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高级定制西装的男人走了下来。
他戴着金丝眼镜,文质彬彬,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
正是那个在警局门口,递给苏晴支票的男人。
你好,林峰。他主动伸出手,我们终于正式见面了。
我没有和他握手。
你是谁
我是你的律师。他似乎一点也不在意我的无礼,收回手,微笑着说,也是你的哥哥,林墨。
哥哥
这个词像一道惊雷,在我脑中炸响。
我死死地盯着他。
他的眉眼,他的轮廓,和我,和照片上那个男人,如出一辙。
我没有哥哥。我的声音干涩。
哦是吗林墨笑了起来,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轻蔑的玩味,父亲可不是这么说的。虽然他到死都没有承认我,但血缘,是无法否认的,对吗,我亲爱的弟弟
父亲……死了
上车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拉开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坐了进去,车里有淡淡的古龙水味道。
你想干什么我问。
帮你。他发动汽车,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你是我唯一的弟弟,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蒙冤入狱呢
是你保释我的
举手之劳。他瞥了我一眼,一个小小的程序漏洞而已。对真正的律师来说,这不难。
我明白了。
赵队长说我钻了法律的空子,原来是他。
为什么要帮我我不信他会有这么好心。
都说了,我们是兄弟。他笑了笑,而且,我对你的‘完美犯罪’理论,很感兴趣。一个顶尖的侦探,却梦想成为一个完美的罪犯,这本身就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不是吗
我的心沉了下去。
他知道我的秘密。
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自己知道的秘密。
你调查我
了解一下家人,算不上调查吧他开着车,熟练地穿梭在车流中,我还知道,你一直在查那个徽记。别白费力气了,那是我们林家的家族徽记,早就不用了。除了我和你,现在没人认识它。
他承认了。
他就是那个凶手。
他毫不掩饰。
为什么我问,声音里带着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为什么要杀王海东为什么要嫁祸给我
嫁祸林墨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弟弟,你太高看你自己了。你不是我的目标,你只是……一件工具。
工具。
他形容我,是工具。
王海东,该死。林墨的语气突然变冷,二十年前,他和我们的父亲合伙做生意,最后却设计陷害,吞掉了所有资产。父亲因此破产,抑郁而终。我母亲,也跟着去了。我从天堂,掉进了地狱。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透着刺骨的寒意。
我花了二十年,一步步往上爬,就是为了今天。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也要让他付出代价。
所以,你就杀了他
不,杀了他,太便宜他了。林墨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我要让他身败名裂,一无所有。而你,我亲爱的弟弟,大名鼎鼎的林侦探,就是我送给他的,最后一份大礼。
我终于明白了他的计划。
他杀死王海东,然后完美地嫁祸给我。
一个商业巨头,死在了最负盛名的侦探手里。
他的过去也会被暴露出来,成为本市最大的丑闻。
王海东的公司股价会暴跌,他生前的所有光环都会被这桩丑闻玷污。
而我,会成为杀人犯,身败名裂。
他则可以趁机,以复仇者的姿态,收购王海东崩溃的商业帝国。
一石二鸟。
好一个恶毒的计划。
苏晴也是你的人
一个贪财的蠢女人罢了。林墨不屑地说,给了她一点钱,她就什么都肯做。不过,她的演技确实不错,不是吗把赵队长耍得团团转。
他轻描淡写地承认了一切,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
你就不怕我把这些告诉警察
你去说啊。林墨无所谓地耸耸肩,你有证据吗是我保释了你,是我在帮你洗脱嫌疑。在所有人眼里,我都是一个拯救弟弟于水火的好哥哥。而你,一个有杀人动机、精神不稳定的嫌疑犯,你的话,谁会信
他转头看着我,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里,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
弟弟,别挣扎了。承认吧,这次,你输了。我的犯罪,才是真正的‘完美犯罪’。
我不会输。
我看着林墨,一字一句地说。
他愣了一下,随即放声大笑,笑声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嘲讽。
哈哈哈哈！弟弟,你还真是天真得可爱。你现在还有什么底牌你的人在看守所,你的名声已经臭了,你唯一的盟友,那个叫赵队长的蠢货,现在恨不得亲手毙了你。你拿什么跟我斗
我拿这个。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泛黄的照片,放在他面前。
林墨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看着照片上,年轻的父亲抱着婴儿,眼神变得复杂。
母亲去世前,把这个交给我。她告诉我,永远不要相信你,或者说,任何和这个徽记有关的人。我盯着他的眼睛,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你会来找我
林墨沉默了。
他脸上的那种掌控一切的自信,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看来,她也不算太糊涂。许久,他才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她知道,我一定会回来。她怕我伤害你这个……她唯一的儿子。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的存在。
当然。林墨重新发动汽车,从我被赶出家门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我有一个被父亲藏起来的、名正言顺的弟弟。我发过誓,总有一天,我会回来,把你拥有的一切,都夺走。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就因为我‘名正言顺’
这还不够吗！他突然提高了音量,方向盘被他捏得咯咯作响,凭什么凭什么你一生下来就拥有一切,而我只能像条狗一样,在泥潭里打滚！凭什么你的母亲是他的妻子,我的母亲就只能是见不得光的情妇！我们流着一样的血,凭什么命运如此不公！
我看着他因激动而扭曲的脸,心里没有同情,只有冰冷。
这是一个被嫉妒和仇恨吞噬了灵魂的怪物。
所以,这一切,不只是为了给你的父母报仇,更是为了向我复仇。
没错。林墨渐渐冷静下来,脸上又恢复了那种优雅而残忍的微笑,我要毁了你,毁了你最引以为傲的一切。你的名誉,你的才华,你的骄傲。我要让你尝尝,从云端跌落的滋味。
车子停在了一栋豪华的别墅前。
这是哪
我的家。从今天起,也是你的家。林墨解开安全带,在你‘洗清嫌疑’之前,就住在这里吧。放心,我会照顾好你的。
名为照顾,实为监视。
我跟着他走进别墅。
装修奢华,却冷得像个坟墓。
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苏晴。
她看到我,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站起身,对着林墨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林先生,您回来了。
林墨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走到酒柜前,倒了两杯威士忌。
滚出去。他对苏晴说。
苏晴的笑容僵在脸上。
林先生,我……
我不想说第二遍。林墨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苏晴的脸涨得通红,她怨恨地瞪了我一眼,仿佛这一切都是我的错。然后,她拿起自己的包,狼狈地逃离了别墅。
林墨把其中一杯酒推到我面前。
尝尝,18年的山崎。比王海东那个蠢货收藏的拉菲好多了。
我没有动。
你就不怕,我在这里杀了你我问。
你可以试试。林墨靠在沙发上,姿态慵懒,不过我劝你别这么做。这栋别墅里,到处都是摄像头,连接着我助理的手机。我只要有一点意外,你和我谈话的录音,就会立刻发送给警方。
他顿了顿,喝了一口酒,享受地闭上眼睛。
到时候,你不仅是杀害王海东的凶手,还是杀害亲哥哥的凶手。两条人命,足够判你死刑了。
他连我的后路都算好了。
这是一个滴水不漏的陷阱。
你好像忘了,我还有一个助手。我说。
小李林墨睁开眼,嘴角带着一丝嘲弄,那个戴眼镜的小姑娘很忠心,也很天真。你以为,我没有派人盯着她吗
我的心一紧。
你对她做了什么
放心,我没动她。我只是……给了她一些‘错误’的线索。林墨晃着酒杯,比如,苏晴的老家,出现了一个神秘的赌徒。再比如,王海东的竞争对手,最近有一笔来路不明的资金。够她忙一阵子了。
他切断了我所有的外援,把我变成了一座孤岛。
猎人,已经把猎物关进了笼子。
他要慢慢地,欣赏猎物绝望挣扎的样子。
为什么要把我留在这里我问出了最后的疑问,直接让我在监狱里烂掉,不是更干脆吗
那太无聊了。林墨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病态的兴奋,弟弟,你不明白吗杀人,不是目的。让你身败名裂,也不是最终目的。我的最终目的,是让你,心甘情愿地,变成和我一样的人。
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俯下身,凑到我耳边。
我要你亲眼看着,我是如何用你的智慧,你的逻辑,你的骄傲,去完成一场真正的完美犯罪。我要你承认,我,比你更强。我要你,从骨子里,对我臣服。
林墨的别墅,是一座华丽的牢笼。
他没有限制我的行动,但无论我走到哪里,都能感觉到无形的眼睛在监视着我。
他每天都会和我讨论案情。
他会把警方的调查进展,像讲故事一样告诉我,然后欣赏我脸上无能为力的表情。
赵队长他们,现在正在查王海东的商业对手,呵,一群蠢货。被小李那个丫头提供的假线索,耍得团团转。
哦,对了,苏晴那个女人,拿了钱就去澳门赌博了,输得精光。现在又回来找我,真是个麻烦。
他用最轻蔑的语气,说着他布下的棋局,言语间充满了对世人的嘲讽和智商上的优越感。
我大部分时间都保持沉默。
我在等。
等一个机会。
等小李,能看穿那些错误的线索。
我给她的最后指令是：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是那个主动接近你,说要帮你的人。
我相信她的能力。
这天晚上,林墨又拿着一瓶红酒,坐在我的对面。
弟弟,再过三天,检察院就要正式对你提起公诉了。到时候,一切都将尘埃落定。他给我倒了一杯酒,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我只想知道,那晚的毒药,你是从哪里弄到的我问。
这是我一直没想通的问题。
那种罕见的神经毒素,不是一般渠道能搞到的。
林墨笑了。
想知道很简单。他晃了晃杯中的红酒,我们的父亲,在破产前,除了明面上的生意,还投资了一个秘密的生物实验室。专门研究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我只是,把他留下来的‘遗产’,废物利用了一下。
原来如此。
连毒药,都是来自我们那个所谓的父亲。
真是讽刺。
你很得意我看着他。
当然。他靠在沙发上,姿态放松,我策划了二十年,每一步都天衣无缝。而你,我亲爱的弟弟,你是我整个计划里,最完美的一环。一个骄傲的侦探,最后却要背负杀人的罪名,在监狱里度过余生。没有比这更具戏剧性的结局了。
是吗我端起酒杯,轻轻摇晃,你确定,每一步都天衣无缝
林墨的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什么意思
你忘了,我看着杯中殷红的酒液,尸体,是不会撒谎的。
神经毒素我早就说过了,那只会加重你的嫌疑。
我说的不是毒素。我放下酒杯,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我说的是墨水。
我拿起一支钢笔。
王海东有个习惯,他喜欢用钢笔。而且,他只用一个特定品牌的限量版墨水。那个品牌的墨水,每年只会推出一款新颜色,一旦售完,便不再生产。
我看着林墨,他的脸色,开始变了。
你在案发现场,伪造了一封王海东的遗书,想把他的死,伪装成自杀。但你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我抽出笔帽,在纸上画了一道。
你用的墨水,颜色不对。
不可能！林墨脱口而出,我用的是他书桌上的钢笔！
没错,你用的是他的笔。但笔里的墨水,不是他的。我一字一句地说,你用来写遗书的墨水,是今年的新款,上个月才刚刚发售。而王海东,早在两个月前,就因为和你吵架,心情烦躁,失手打碎了他最后一瓶旧款墨水。他还没有来得及去买新的。
林墨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那瓶被打碎的墨水,是我送给他的。我当然知道。我看着他,露出了他最熟悉的,那种属于侦探的,看透一切的眼神。
我让小李去查的,不是苏晴,也不是王海东的竞争对手。
我让她去查的,是全城所有售卖那个品牌墨水的店铺。我要知道,在案发前一个月内,有谁,购买了今年的新款墨水。
林墨的身体开始发抖。
这不可能……这算什么证据！全城那么多人买,你怎么能确定是我！
我当然不能确定是你。我笑了,但是,我能确定,是苏晴。因为,她是唯一一个,用现金购买,并且拒绝登记会员信息的人。她以为这样就天衣无缝了,可惜,店里的监控,拍下了她的脸。
我给警方的指令,从来都不是‘查苏晴’,而是‘查墨水’。
而你,自作聪明地派人去误导小李,让她去查苏晴的过去。你以为你在第五层,实际上,你在第一层。你所有的干扰,都只是在帮我确认一件事——你很心虚,你很怕我们查到苏晴,查到那瓶墨水。
林墨瘫坐在沙发上,眼神涣散。
不……不……
游戏结束了,哥哥。我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不是想让我臣服吗现在,你感觉如何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充满了疯狂的恨意。
就算这样又如何！苏晴早就跑了！你没有证据证明是我指使她的！你扳不倒我！
是吗
我拿出手机,按下了播放键。
里面传出的,正是刚才我和他全部对话的录音。
从他承认自己是凶手,到他承认自己收买苏晴,再到他承认自己布下陷阱。
一字不漏。
你……林墨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你什么时候……
就在你得意洋洋地告诉我,这栋别墅里全是摄像头的时候。我收起手机,你以为那是你的武器,但在我看来,那只是一个信号放大器。谢谢你,帮我把这段录音,同步发送给了警方。
林墨的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了。
他输了。
输给了他最看不起的,我的骄傲。
你以为你赢了
林墨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声尖锐而疯狂,像是濒死野兽的哀嚎。
林峰！你太天真了！我告诉你,就算我进监狱,你也别想好过！你永远也摆脱不了我！
他猛地从沙发上扑过来,不是扑向我,而是扑向书桌。
他的目标,是那把拆信刀！
那把作为凶器,被警方取证后,又被他通过律师手段取回的证物。
我早有防备,侧身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但他像疯了一样,不顾一切地爬向书桌。
他的眼中,只剩下那把闪着寒光的刀。
我要杀了你！我要让你给我陪葬！他嘶吼着,脸上满是狰狞。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刀柄的那一刻,别墅的大门被猛地撞开。
不许动！警察！
赵队长带着一队荷枪实弹的特警冲了进来。
黑洞洞的枪口,瞬间对准了地上的林墨。
林墨的动作停住了。
他缓缓地回过头,看着赵队长,又看看我,脸上的疯狂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平静。
赵队长,你来得真快。他说。
赵队长的脸色极为难看,他看了一眼我,又看了一眼林墨,眼神里充满了懊悔和愤怒。
林墨,你被捕了。你所说的一切,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小李跟在赵队长身后,她看到我安然无恙,激动得眼圈都红了,但还是强忍着,对我做了一个OK的手势。
我知道,大局已定。
林墨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服,又恢复了那副斯文优雅的样子。
他伸出双手,仿佛在等待加冕,而不是手铐。
好吧,我认输。他看着我,微笑着说,弟弟,你确实比我想象的,要更出色一点。
两名特警上前,准备给他戴上手铐。
不过,林墨话锋一转,那笑容变得无比恶毒,你真的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他突然提高了音量,对着门口的赵队长和所有警察喊道：
你们不好奇吗王海东那种蠢货,是怎么被我轻易下毒的你们不好奇吗我一个外来者,是怎么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的
赵队长的动作停住了。
这也是他心中的疑问。
林墨的目光,转向我,充满了怜悯和残忍。
因为,有人帮我啊。
他一字一顿地说：
一个你们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人。
一个,我亲爱的弟弟,最信任,最依赖的人。
我的心,猛地一跳。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我。
林墨的视线,越过了赵队长,落在了他身后,那个娇小的身影上。
落在了小李的身上。
小李,对吗林墨的语气,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王海东赴宴前喝的那杯咖啡,是你亲手送过去的呢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王海东别墅的安保系统图,是你从我弟弟的电脑里,拷贝给我的呢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从一开始,你就是我的人呢
轰！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猛地转向小李。
她站在那里,脸色苍白,身体在微微发抖。
她不敢看我,低着头,黑框眼镜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
赵队长和所有警察,都用震惊的目光,看着这个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忠心耿耿、人畜无害的女孩。
不……不是的……小李的声音,细若蚊蝇,林老师,你别信他……他在挑拨离间……
挑拨离间林墨笑了,笑得无比畅快,那你敢不敢,把你上个月的银行账户流水,拿出来给大家看看看看你那笔五十万的‘奖学金’,是从哪个账户转给你的
小李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几乎要站立不稳。
不……不可能……我喃喃自语。
我不相信。
那个在我最绝望的时候,给我带来光的女孩。
那个我相信,可以把后背交给她的伙伴。
她,怎么可能是叛徒
为什么我死死地盯着她,声音嘶哑。
小李终于抬起了头。
她摘下眼镜,露出一双我从未见过的,冰冷而陌生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崇拜和依赖,只剩下怨恨和快意。
为什么她冷笑一声,声音变得尖利而刻薄,就凭你,高高在上的林大侦探,永远都看不到我！在你眼里,我只是一个方便的工具,一个帮你跑腿、整理资料的助理！
我跟了你三年！我为你做了多少事！可你呢你正眼看过我一次吗你记得我的生日吗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吗你不知道！你只知道你自己！只知道你那些狗屁的推理和骄傲！
她的情绪彻底爆发,像一个积怨已久的人,终于撕下了所有伪装。
而林墨先生不一样！她狂热地看着林墨,他懂我！他欣赏我！他知道我的价值！他愿意给我机会！不像你,只会把我当成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
所以,你就为了钱,为了一个骗子的欣赏,背叛我我的心,像被那把拆信刀,狠狠地捅了进去。
背叛小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林峰,你太可笑了。从一开始,就没有忠诚,何来背叛我接近你,就是林墨先生的计划。我们,才是一伙的。
她走到林墨身边,挽住他的胳膊,用胜利者的姿态,看着我。
那眼神,和当初的苏晴,一模一样。
恶毒,且轻蔑。
带走！
赵队长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一挥手,几名警察立刻上前,将林墨和小李,这两个丧心病狂的演员,彻底控制住。
林墨没有再反抗,他只是用一种胜利的眼神看着我,仿佛在说：看,我毁了你最后相信的东西。
小李被戴上手铐的时候,还在恶狠狠地瞪着我,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林峰！你这个自私的混蛋！你活该！你以为你破了案你什么都不是！你只是一个被我们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可怜虫！
我没有理会他们的叫嚣。
我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他们被押上警车。
赵队长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神情复杂。
林峰……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对不起谢谢这些词汇在刚刚经历的一切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的名誉是回来了。
但我的世界,已经塌了。
我自以为是的骄傲,我引以为傲的洞察力,在现实面前,被击得粉碎。
我能看透人心,却看不透一个在我身边潜伏了三年的人。
我能破解最复杂的迷局,却走不出最简单的情感陷阱。
这才是林墨对我最残忍的报复。
他不是要杀我,也不是要让我坐牢。
他是要诛我的心。
他成功了。
案件很快就审理清楚了。
林墨主谋,小李帮凶,苏晴作为污点证人,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林墨策划的这起完美犯罪,最终成了一个笑话。
我重新回到了侦探顾问的位置上。
所有人都对我赞不绝口,说我以身为饵,破获奇案,是大英雄。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输了。
输得比任何一次都要彻底。
我辞去了警局顾问的职务,也关闭了我的侦探事务所。
我把自己关在家里,整整一个月。
我时常会想起林墨在别墅里对我说的话：
我的最终目的,是让你,心甘情愿地,变成和我一样的人。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空洞,面容憔悴。
我好像,真的变成了他期望的样子。
一个不再相信任何人,内心充满了怀疑和虚无的空壳。
这天,我收到了一个包裹。
没有寄件人信息。
我打开它,里面是一本日记。
是小李的日记。
我翻开第一页,日期是三年前,她刚来我事务所的时候。
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好紧张！林老师真的和传说中一样,好帅,好聪明！我一定要努力工作,让他看到我的能力！
我一页一页地翻下去。
里面记录了她工作的点点滴滴。
她为了一个案子,熬夜查资料。
她因为我一句无心的夸奖,而开心一整天。
她记得我的生日,偷偷在办公室放了一块小蛋糕。
她记得我不喜欢吃香菜,每次订外卖都会特意备注。
日记的字里行间,充满了少女的崇拜和青涩的爱慕。
直到半年前,日记的风格,变了。
林老师今天又无视我了。我做的报告,他看都没看就扔在一边。
他是不是讨厌我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够好
今天,我遇到了一个人。他说他叫林墨,是林老师的哥哥。他说,他能帮我,让林老师注意到我。
再往后,日记的内容,就充满了挣扎和痛苦。
林墨用花言巧语,不断地给她洗脑,放大她心中的不满,扭曲她对我的感情。
他告诉她,我只是在利用她。
他告诉她,只有他,才真正懂得欣赏她。
他用金钱和虚假的承诺,一步步地,把一个单纯的女孩,拖进了深渊。
最后一页,是在案发前一天写的。
明天,一切就要开始了。林墨先生说,这是最后一步,只要成功了,林峰就会身败名裂,他就会看到,没有我,他什么都不是。可是……我为什么一点也感觉不到开心我好害怕。林老师,对不起。
我合上日记,闭上了眼睛。
原来,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恶毒的背叛。
只有一个被嫉妒和自卑扭曲了心智的女孩,被一个更恶毒的魔鬼,当成了最好用的刀。
林墨说得对,他了解我。
他知道,用真相来伤害我,远比用谎言更致命。
他寄来这本日记,就是为了给我这千疮百孔的心,补上最后一刀。
让我永远活在愧疚和自责里。
我站起身,走到窗前,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阳光涌了进来,有些刺眼。
我曾经梦想完成一次完美的犯罪。
现在,我才明白,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完美的犯罪。
但或许,有另一种完美。
我拿起电话,拨通了赵队长的号码。
赵队,是我,林峰。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林峰,你还好吗
我很好。我的声音,平静而有力,我准备重新开张我的事务所。而且,我想申请,恢复我的顾问身份。
那个想成为罪犯的林峰,已经死了。
死在了那间华丽的牢笼里。
现在活着的,是一个真正的侦探。
林墨,你不是想让我变成你吗
很抱歉,你失败了。
你毁掉了一个侦探的骄傲,却也成就了一个侦探的重生。
这,或许才是我送给你,最后的,也是最完美的,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