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邺都夜魂 > 第一章

我亲眼看见父王鬼魂那夜,
就知道叔父必是凶手。
装疯卖傻时,
我甚至骗过了挚爱的女人。
邺都的寒夜刮着刀似的风,
城堞灯笼晃得像鬼火。
我攥着父亲的玉带扣,
指节冻得能听见骨缝响。
张忠的手按在我肩上,
抖得比风中灯笼还厉害。
小王爷,城楼上……真有东西!
他声音压得极低,被风撕得支离破碎。
我叫石延昭,后晋宗室石敬儒的独子。
三个月前那场王府夜宴,
父亲还笑着把这玉带扣塞给我,
说藏着石家的根,转天就没了气。
叔父石重贵当天就搬进军营,
三日后便以兄终弟及之名,
坐了邺都留守的位置。
母亲刘皇后更绝,
父亲的棺木还没下葬,
她就换上了绣着鸳鸯的吉服,
站在叔父身边接受百官朝拜。
此刻我缩在北城角楼的阴影里,
呼出的白气刚冒头就被风卷走。
身旁除了张忠,
还有父亲最信任的亲卫李猛,
最边上是沈敬之,
他裹着件青布袍,
腰间佩剑磨得雪亮,那是父亲去年赏他的。
他虽出身寒门,
却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父亲常说敬之是延昭的半条命,
特意请他来教我读书习字。
张叔莫慌,许是巡夜的兵丁裹了紫袍。
沈敬之的声音很稳,
但我看见他的目光钉在城楼最高处,
那道黑影正贴在雉堞上,
像片被冻硬的纸。
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疼得像针扎。
就在这时,那黑影动了——
它缓缓直起身,宽大的袍摆扫过积雪,
露出里面绣着金线的鳞甲。
那款式、那尺寸,分明是父亲生前最爱的那套!
老……老王爷李猛腿一软,
长枪当啷砸在地上。
张忠急忙扑过去捂住他的嘴,可已经晚了。
城楼上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像冰棱断裂的声音。
黑影缓缓转过身,雪光映在它脸上——
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却偏偏是父亲的模样,
连左眉角那道战伤都分毫不差!
我心头一抽,伸手就去摸腰间的刀,
却被沈敬之死死拉住。
延昭,等等!他压低声音,
你看它的脚——没沾雪!
我眯眼细看,果然,
那黑影就飘在积雪上方,
脚下连个印子都没有。
它只是静静地望着王府的方向,
眼神里的悲愤像化不开的冰,
看得我鼻子发酸。
沈敬之壮着胆子往前挪了半步,朗声道:
若真是老王爷英灵,可有冤屈要示下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鸡啼。
黑影浑身一颤,像被烧着的纸,
瞬间卷成一缕青烟。
雪地上只留下一枚玉佩,青白玉质,
上面刻着重贵二字——
那是叔父的名字!
沈敬之快步走过去捡起玉佩,
指尖一捻就皱了眉:
这玉佩边缘有新磨的痕迹,不像是老物件。
我攥紧了手里的玉带扣,
指腹摩挲着上面的流云纹。
父亲给我时,
特意用指节敲了敲侧面,说危急时再开。
现在看来,父亲的死绝不是暴毙那么简单。
张叔,李叔,我沉声道,
今晚之事,不许对任何人说。
张忠和李猛连连点头,李猛还在小声念叨:
肯定是老王爷有冤,才回来找线索……
第二夜,我换上了张忠的黑衣,
把头发束得紧紧的,
又在脸上抹了点锅灰。
雪下得更大了,
城墙上的冰棱挂得有半人长。
沈敬之在角楼里生了堆炭火,
守着窗口望风;张忠和李猛则藏在暗处,
手里都握着弩箭和长枪。
三更梆子刚敲过,
那道黑影果然又出现了。
这次它没站在城楼上,
而是飘到了角楼下面,
朝我招了招手,
然后转身就往城外的果园飘。
我对沈敬之使了个眼色,
示意他们守在这里,
自己则提了把短刀,
悄悄跟了上去。
果园里的梅树都开了,
雪压着红梅,像泼在白纸上的血,
看得人心里发紧。
黑影在最里面那株绿萼梅下停住了——
那是父亲亲手栽的,
去年还跟我一起剪过枝。
它转过身,声音嘶哑:
延昭,过来。
我攥着刀往前走了两步,喉咙发紧:
你……真是我父亲
是我。黑影点了点头,
脸上的苍白更甚,
我是被人毒杀的。
谁干的
我膝盖一软,差点跪在雪地里。
你叔父石重贵。
黑影的声音带着哭腔,
那日夜宴,他趁我醉了,
把鹤顶红掺进了参汤里。
他不仅要我的爵位,
还要霸占你母亲,
夺走石家的兵权!
我只觉得一股火气冲上天灵盖,
拔出刀就想往王府冲:
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别冲动!黑影突然飘过来抓住我的手腕,
它的手冰得像块铁,
你斗不过他,他手里有兵权,
还有冯承业帮他。
冯承业
我一愣——那是叔父刚提拔的枢密使,
以前只是个小官。
还有,你要答应我,不许伤害你母亲。
黑影的声音软了下来,
她也是被逼的,
石重贵拿你的命威胁她。
就在这时,东方泛起了鱼肚白。
黑影浑身一颤,急声道:
我要走了,玉带扣里有证据,找沈敬之帮你……
话没说完,就化作一阵冷风散了。
我呆呆地站在雪地里,低头一看——
雪地上只有我自己的脚印,
连半点黑影的痕迹都没有。
回到角楼时,
沈敬之正拿着那枚重贵玉佩看,
见我回来,急忙迎上来:
怎么样真是老王爷吗
我把黑影的话复述了一遍,
沈敬之却皱起了眉:
不对劲。
若真是老王爷英灵,
为何要留叔父的玉佩
这更像是有人故意留的线索,
引我们怀疑叔父。
他顿了顿,又道,
还有,他让你找我开玉带扣,
这一点倒像是真的——
老王爷确实跟我说过,玉带扣里有东西。
我心里咯噔一下:
你的意思是,那黑影是假的
不一定。沈敬之摇了摇头,
但可以肯定,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现在我们处境危险,不如……装疯。
装疯我愣了愣。
对。
沈敬之点头,
只有让石重贵觉得你疯了,没威胁了,
他才会放松警惕,
我们才能暗中查真相。
第二天清晨,
下人们发现我赤着脚在雪地里跑,
手里攥着枝冻硬的梅花,
嘴里反复喊着
父亲的梅花开了,快回来吃饭。
消息很快传到母亲那里,
她穿着一身红袄跑出来,抱住我就哭:
我的儿啊,你怎么成这样了
叔父也赶了过来,
他穿着件貂皮大衣,
站在廊下看着我,
眼神里满是探究,
却没靠近半步。
从那天起,我成了邺都王府的疯王爷。
我故意穿着破烂的麻衣,
在院子里追着鸡跑,
有时还把厨房里的馊饭往头上扣,
弄得浑身臭烘烘的。
下人们要么躲着我,
要么在背后偷偷笑,
只有冯婉儿还敢来看我——
她是冯承业的女儿,
小时候常跟我一起在王府里玩,
父亲生前也确实提过要撮合我们。
这天午后,冯婉儿端着一碗热汤来寻我。
她穿着件水绿色的袄子,
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鬓边还别了朵素色的绒花。
见我正蹲在墙角扒雪,
她轻手轻脚走过来,小声道:
延昭哥哥,喝点热汤暖暖身子吧。
我抬头看她,
故意把脸上的雪和泥抹得更花,
一把抢过汤碗就往地上摔:
滚开!这汤里有毒!你想害死我!
汤碗哐当碎了,热汤溅了冯婉儿一裤腿。
她吓得浑身发抖,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转身就跑。
我看着她的背影,
心里一阵难受,
却看见树后闪过一个人影——
是叔父的亲信赵彦,
他正摸着胡子偷笑,
手里还拿着个书册,像是在记录什么。
果然,没过半个时辰,
冯承业就跑到叔父的书房去了。
我躲在书房外的回廊下,
借着柱子挡着身子,
把里面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留守大人,您看小王爷这模样,
分明是为了小女疯的!
冯承业的声音带着得意,
只要您赐婚,小王爷保管能好起来!
叔父沉默了片刻,冷笑道:
赐婚一个疯了的王爷,
配得上你的女儿
你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吧。
冯承业的声音顿时低了下去:
是是是,属下明白。
等冯承业走了,叔父又喊来了赵彦:
石延昭真的疯了
你再盯着点,别是装的。
对了,把王彬和李业也派过去,
让他们陪着石延昭‘玩’,
看看他到底有什么花样。
我心里一沉——
王彬和李业是我小时候的玩伴,
后来投靠了叔父,
现在成了他的爪牙。
果然,下午王彬就拿着一把木剑来找我了。
他穿着件锦袍,
脸上堆着假笑:
延昭,好久没一起玩了,
咱们去城外打猎怎么样
就像小时候那样,我当老虎,你当猎人。
我接过木剑,
突然一抬手,用剑把朝他脸上扇去:
老虎你是小耗子!
我要杀耗子!
木剑啪地打在他脸上,留
下一道红印。
王彬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却不敢发作,只能捂着脸忍气吞声。
data-fanqie-type=pay_tag>
沈敬之见状,急忙上前打圆场:
王公子别介意,小王爷今天心情不好,
你们先退下吧。
等王彬和李业走了,
沈敬之从袖中掏出一张纸,
压低声音道:
这是我查到的,老王爷死的那天,
冯承业不仅在宴会上,
还提前离席了——
就在老王爷喝参汤前一刻。
我接过纸,
上面密密麻麻记着赴宴人员的名单和离席时间,
冯承业的名字后面,
写着戌时三刻离席,去向不明。
还有,沈敬之继续道,
我托人查了冯承业的家产,
他最近在偷偷变卖城南的田产,
还托人联系了吴越国的商船,
像是要跑路。
我皱起眉头:
他要是参与了杀我父亲,
现在跑路不是不打自招吗
沈敬之摇头:
说不定是石重贵要灭口,
他害怕了,才想跑。
这天傍晚,母亲派人来叫我去她的寝宫。
我知道叔父肯定在那里等着,
便故意把头发揉得像鸡窝,
脸上抹了把锅底灰,
走路还一瘸一拐的。
一进寝宫,
就看见叔父坐在靠窗的椅子上,
手里把玩着一枚玉扳指,
母亲则站在一旁,手里绞着帕子,
眼神躲躲闪闪的。
延昭,你看叔父给你带了什么
叔父朝我递过来一个锦盒,
里面装着一把镶嵌着红宝石的匕首,
一看就价值不菲。
我一把抢过匕首,往地上狠狠一摔:
我不要!这是杀人的东西!
会沾血的!
匕首当啷落地,宝石磕掉了一块。
叔父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你这孩子,真是疯得越来越厉害了。
就在这时,
我听见帷幕后面传来一声极轻的咳嗽。
我想起父亲生前跟我说过,
母亲的寝宫里有个秘密通道,
直通叔父的书房——
当年是为了防备刺客修的。
我眼珠一转,
突然扑到母亲面前,抓住她的红袄袖子大喊:
母亲!你为什么穿红衣服
父亲还没过头七呢!
你是不是想嫁人了
母亲吓得尖叫起来:
来人啊!快把小王爷拉开!
帷幕后面的人明显动了一下,
我趁机抄起墙上挂着的佩剑,
猛地朝帷幕刺去!啊——!
一声惨叫传来,
鲜红的血瞬间染透了帷幕。
叔父猛地站起来,
一把拉开帷幕——
冯承业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佩剑,
眼睛瞪得大大的,已经没了气。
他的袖管里掉出一封信,
上面是叔父的笔迹,写着:
冯承业知晓太多,
今夜务必除之,嫁祸石延昭。
我心里一惊:
原来叔父早就想杀冯承业灭口,
还想把罪名推到我身上!
这下倒是我误打误撞,帮他杀了人。
叔父捡起信,脸色铁青,
指着我骂道:
好你个石延昭!竟敢杀朝廷命官!
来人啊,把他拿下!
母亲急忙扑过来抱住我的腿,
哭着求情:
重贵,你饶了他吧,他是疯了才会这样的!
叔父沉吟了片刻,突然笑了:
也罢,看在你母亲的面子上,
我不杀你。
只是你在这里疯疯癫癫的,
也不是办法。
正好吴越王派人来问候,
不如就送你去吴越国散心,
等你好了再回来。
我心里清楚,
这是要把我送到外地处死,
可我不能反抗,
只能装作傻乎乎的样子拍手:
好啊好啊!
我要去看海!我要捡贝壳!
晚上回到房间,沈敬之偷偷溜了进来:
延昭,你不能去吴越国,
这一去肯定凶多吉少。
我已经跟张忠、李猛商量好了,
在黄河中游安排了人手,
到时候救你下来。
他从袖中掏出一把短刀,
这把刀你带着,路上防身。
还有,赵彦和王彬肯定会带你走水路,
他们船上有石重贵给吴越王的密信,
你想办法拿到,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我点了点头,把短刀藏在靴筒里。
看着窗外的雪,
我想起了冯婉儿——
她父亲死了,我又要被送走,
她一个弱女子在王府里,
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
敬之,我低声道,
你帮我照看着点冯婉儿,别让她受欺负。
沈敬之点头:你放心,我会的。
出发那天,雪下得跟鹅毛似的。
赵彦穿着一身铠甲,
王彬则挎着把腰刀,
带着二十个兵丁守在码头。
叔父没来送我,只让管家传了句话:
路上安分点,
别给邺都丢脸。
母亲倒是来了,
她穿着件素色的袄子,
眼睛红红的,塞给我一个包袱:
里面有几件厚衣服,
还有点银子,路上用。
我接过包袱,故意傻笑着说:
谢谢母亲!我会带贝壳回来给你!
船是艘中等大小的漕船,
船舱分上下两层,
赵彦把我安排在下层的小舱房里,
门口还派了两个兵丁守着。
小王爷,赵彦走进来,皮笑肉不笑地说,
这一路可得听我们的话,不然掉进黄河里,
可没人捞你。
我点点头,装作害怕的样子缩在角落里。
等他走了,我打开母亲给的包袱,
里面除了衣服和银子,
还有一张小纸条,
上面写着船尾有密信,小心赵彦——
是母亲的字迹!
我心里一阵复杂:
母亲到底是帮我,还是在试探我
不管怎样,这纸条倒是提醒了我。
当天夜里,
等守在门口的兵丁睡着了,
我悄悄溜出舱房,
摸向船尾。
果然,在船长的柜子里,
我找到了一封封着火漆的密信,
上面写着邺都留守石重贵致吴越王。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密信,
里面的内容让我气得浑身发抖:
石延昭疯癫成性,恐为后患,
望大王接信后斩立决,
以绝石氏之患。另附黄金百两,
为大王犒赏之资。
我咬着牙,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笔墨
——这是沈敬之给我的,
说万一有机会就改改密信。
我把石延昭三个字涂掉,
改成了赵彦、王彬,
又把斩立决改成了就地正法,
然后重新封上火漆,
放回柜子里。刚要转身,
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谁在那里
是赵彦!
我心里一慌,急忙躲到柜子后面。
赵彦推开门,
手里举着灯笼,四处照了照:
奇怪,明明听见动静了……
就在他快要走到柜子前时,
突然听见甲板上传来喊叫声:
水盗!有水盗!
赵彦脸色一变,转身就往甲板跑。
我松了口气,赶紧溜回自己的舱房。
甲板上已经乱成了一团。
十几条小船围了上来,
上面的水盗都蒙着脸,手里拿着刀枪,
大喊着留下钱财,
饶你们不死!
赵彦和王彬吓得躲进了上层船舱,
那二十个兵丁更是乱作一团,有
的往水里跳,有的跪地求饶。
我趁机又溜到船尾,
想看看能不能找到逃生的机会。
突然,一个水盗踹开了船长室的门,
举着刀就冲了进来:
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
我闭上眼睛,等着挨刀,
却听见一声熟悉的呼喊:小王爷!是我!
我睁开眼,
看见那水盗扯下蒙脸的布——是张忠!
他穿着件破烂的短打,
脸上沾着泥,却笑得很开心:
沈先生早就安排好了,我们是来救你的!
原来这些水盗都是父亲生前的旧部,
大概有三十多人,
一直躲在黄河边的芦苇荡里,
等着机会帮父亲报仇。
张忠把我带到甲板上,
赵彦和王彬已经被绑了起来,
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小王爷,这两个人怎么办
张忠举着刀问。
我指了指船长室:
柜子里有密信,
按上面的吩咐做。
张忠进去拿出密信,念了一遍,
赵彦和王彬吓得脸都白了:
不!不是这样的!
是石重贵要杀小王爷!
现在说这些晚了。
张忠冷笑一声,
挥手让两个弟兄把他们拖到船边,
扑通一声扔进了黄河。
解决了赵彦和王彬,
我们换乘了早就准备好的小船,
朝着邺都的方向驶去。
一路上,张忠跟我说了些王府的情况:
沈先生已经在王府里安插了眼线,
是厨房的刘妈,
她儿子以前是老王爷的亲卫,
后来被石重贵害死了。
还有,冯婉儿姑娘自从冯承业死了,
就被石重贵安排去做粗活,
天天被管事嬷嬷打骂,瘦了好多。
我心里一阵难受:
她有没有说什么
张忠想了想:
刘妈说,冯姑娘经常偷偷去老王爷栽的那株绿萼梅下,
哭着喊你和她父亲的名字。
还有一次,她被管事嬷嬷打了,
嘴里念叨着‘我父亲不是坏人,是被人害死的’。
我攥紧了拳头:
等回到邺都,我一定要让石重贵付出代价,
还要好好照顾婉儿。
走了五天,我们终于回到了邺都。
为了不引人注目,
我换上了普通百姓的衣服,
留了点胡子,
装作是沈敬之的远房表弟,
住在他城外的宅子里。
刚安顿下来,沈敬之就带来了消息:
石重贵已经对外宣称你在吴越国病逝了,
还为你办了场葬礼,
骗了不少人的眼泪。
对了,冯婉儿最近不太对劲,
刘妈说她经常跑到城外的河边,
嘴里唱着奇怪的歌,
像是疯了一样。
我心里一紧:
快去看看!沈敬之点了点头,
带着我和张忠往城外的河边赶。
刚到河边,就看见一个穿着白裙子的身影,
坐在河边的石头上,
抱着一束野花,嘴里唱着:
梅花落,雪花飘,
亲人一去不回头……
哥哥走,爹爹死,只剩婉儿没人要……
是冯婉儿!
她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沾着泥,
眼神空洞洞的,完全没了以前的灵气。我
刚要上前,
就看见一个穿着灰衣的侍女躲在树后,
手里拿着一根绳子,
眼神阴恻恻的。
不好!我大喊一声,冲了过去。
那侍女见状,转身就跑。
冯婉儿被吓得一哆嗦,
身子一歪,掉进了河里!
河水还结着薄冰,冰冷刺骨。
我来不及脱衣服,
一头扎进河里,
抓住冯婉儿的胳膊,把她拉上了岸。
她浑身湿透,嘴唇发紫,
冻得直打哆嗦,嘴里还在念叨:
爹爹,延昭哥哥,你们在哪里……
沈敬之赶紧把带来的厚衣服给她披上,
张忠则去追那个侍女,却没追上。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我们抬头一看,
只见一队禁军骑着马冲了过来,
为首的是个穿着铠甲的年轻将领——
是冯婉儿的哥哥冯承宗!
他是禁军的校尉,
被石重贵派去边境巡查,昨天才回来。
石延昭!冯承宗看见我,眼睛都红了,
翻身下马,一把抓住我的衣领,
我父亲被你杀死,
我妹妹被你逼疯,我要为他们报仇!
我急忙解释:
承宗,你听我说,
你父亲不是我杀的,是石重贵!
婉儿也不是我逼疯的,是他虐待婉儿!
你胡说!
冯承宗甩开我的手,拔出了腰间的剑,
石重贵已经告诉我了,
是你疯了杀了我父亲,
还抛弃了我妹妹!
今天我非要杀了你不可!
沈敬之赶紧上前拉住他:
冯校尉,你冷静点!
我们有证据证明石重贵是凶手!
你先听我们说!
冯承宗却根本不听:
我才不信你们的鬼话!
我现在就去告诉石重贵,
让他处死你!
说完,
他让人把冯婉儿抱上马车,
带着禁军走了。
张忠气得直跺脚:
这冯承宗怎么这么糊涂!
分明是被石重贵骗了!
沈敬之皱着眉:
他刚回来,肯定被石重贵灌了迷魂汤。
石重贵肯定会利用他来对付我们,
我们得小心点。
我看着冯婉儿被带走的方向,
心里暗暗发誓:
婉儿,等着我,我一定会救你出来,
还你和你父亲一个清白!
果然,没过三天,叔父就下了命令,
要在王府里举办一场较艺大会,
说是为了提振军心,选拔勇士,
实际上明眼人都知道,
这是他为冯承宗安排的复仇机会,
想让冯承宗在比试中杀了我。
延昭,你不能去。沈敬之劝道,
冯承宗现在对石重贵言听计从,
肯定会在比试中对你下杀手。
而且我查到,
石重贵已经给冯承宗准备了一把涂了剧毒的剑,
还在比试后要给你喝的庆功酒里下了药,
就算冯承宗杀不了你,
他也能毒死你。我摇了摇头:
我必须去。
这是我唯一能接近石重贵的机会,
我要在所有人面前揭露他的罪行,
让他身败名裂。
沈敬之叹了口气:
那我们得做好准备。
我已经联系了父亲的旧部,
让他们伪装成看热闹的百姓,
混进王府。
张忠和李猛也会跟着你进去,
万一有事,他们会帮你。
对了,这是解药,你带在身上,
万一中毒了能救你一命。
他递给我一个小瓷瓶,
里面装着黑色的药丸。
我接过瓷瓶,放进怀里:
谢谢你,敬之。
比试那天,王府的大厅里挤满了人,
宗室子弟、禁军将领、
还有不少官员都来了。
叔父坐在正位上,穿着一身蟒袍,
脸上带着假笑。
母亲站在他身边,
穿着华丽的宫装,
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冯承宗穿着一身亮甲,
手里拿着一把长剑,
站在大厅中央,
眼神里满是杀气。
冯婉儿则被两个侍女押着,
站在角落里,
还是那副呆呆的样子,
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刚走进大厅,叔父就拍着桌子,
怒喝道:石延昭!
你不是死在吴越国了吗
竟敢回来冒充宗室!
来人啊,
把这个叛贼拿下!
我往前走了一步,大声说:
叔父,
别装了!我没死,你的阴谋落空了!
今天我回来,
是要查明我父亲的死因,
让你这个凶手付出代价!
众人一片哗然。
叔父没想到我会当众说出这句话,
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眼珠一转,笑道:好啊,
既然你说你是清白的,
那你敢不敢和冯校尉比试一场
如果你赢了,
我就给你机会查明真相;
如果你输了,
就别怪我以假冒宗室的罪名处死你!
冯承宗也大声道:
石延昭,敢不敢跟我比我要为我父亲和妹妹报仇!
我抽出腰间的剑:
有何不敢!但我有个条件——
比试要公开公正,
所有人都看着,不许耍阴招!
叔父点头:好!就依你!
比试开始了。
冯承宗率先发起攻击,
他的剑法很快,招招致命,
显然是下了杀手。
我一边躲闪,
一边观察着他的剑——
剑刃上闪着一丝诡异的绿光,
果然是涂了剧毒!
我故意卖了个破绽,假装没躲过他的剑。
冯承宗以为有机可乘,
一剑刺了过来。我侧身躲开,
反手抓住他的手腕,
把他的剑夺了过来,
举到众人面前:大家看!
冯校尉的剑上有毒!
这就是叔父给你的杀人利器吗
你以为用毒就能杀了我
众人一片惊呼,
纷纷指着叔父和冯承宗骂了起来。
叔父脸色惨白,急忙道:
胡说八道!这把剑怎么会有毒
肯定是你自己涂的!
是不是我涂的,一查便知!
我看向旁边的太医,
王太医,麻烦你验一下这把剑!
王太医不敢违抗,走上前,
用银针在剑上一探,
银针瞬间变黑了。
回……回留守大人,这剑上确实有剧毒,
是鹤顶红!
众人一片哗然。
冯承宗看着变黑的银针,
突然跪了下来:
小王爷,我错了!是石重贵逼我的!
他说如果我不杀你,
就杀了我妹妹!
还说我父亲是你杀的,
骗我为他卖命!叔父气得浑身发抖:
你胡说!
我什么时候逼你了你别听他的!
我没胡说!
我从袖中掏出那封被我改之前的密信,
还有冯承业袖中掉出的那封信,
大家看!这是石重贵给吴越王的密信,
上面写着要杀我!
还有这封,是他要杀冯承业灭口的信!
他才是杀死我父亲和冯承业的凶手!
众人接过信一看,
纷纷怒视着叔父:杀了他!为老王爷报仇!
叔父见状,转身就想跑。
张忠和李猛冲了上去,
一把抓住他,把他按在地上。
母亲突然哭着跑过来,
跪在我面前:
延昭,求你饶了你叔父吧!他也是一时糊涂,
我求你了!
我看着母亲,心里一阵难受:
母亲,
你知道父亲是被他杀死的吗
你知道他对你做了什么吗
母亲低下头,不敢说话。
就在这时,一个侍女端着一杯酒走了过来,
对我鞠了一躬:
小王爷,这是陛下派人送来的庆功酒,
恭喜您查明真相。
我心里一警——陛下远在京城,
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消息
这酒肯定有问题!
我刚要推开酒杯,
母亲却突然抢过酒杯,一饮而尽。
母亲!你干什么
我大喊道。母亲笑了笑,
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延昭,娘对不起你父亲……
这杯酒,就当是娘给你父亲赔罪了……
说完,她倒在地上,
口吐鲜血,没了气息。
叔父见状,
哈哈大笑起来:石延昭!你赢了又怎么样
你母亲还是死了!你还是孤家寡人!
我气得浑身发抖,举起剑就要杀了他。
突然,
冯承宗站起来,拉住我的胳膊:
小王爷,等等!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他从袖中掏出一枚玉佩,
递给我:
这是我在我父亲的房间里找到的,
上面刻着‘刘’字——
是皇后的姓氏。其实,
老王爷的死,皇后也参与了!
我愣住了,接过玉佩一看,
上面果然刻着一个小小的刘字。
你什么意思我问道。
冯承宗低下头:
我父亲生前跟我说过,
皇后早就和石重贵有私情了。
老王爷死的那天,
是皇后告诉石重贵老王爷喜欢喝参汤,
还在参汤里加了什么东西,
让老王爷更容易喝醉,
石重贵才得以趁机下毒。
叔父哈哈大笑起来:
没错!是你母亲告诉我的!
她说她早就受够你父亲了,
想跟我在一起!
你以为她是真心对你好吗
她只是在利用你!
我看着母亲的尸体,又看着叔父,
只觉得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我再也忍不住了,
一剑刺进了叔父的胸膛。
他倒在地上,
临死前还在笑着:
你赢了……但你失去的更多……
突然,我觉得手臂一阵剧痛。
低头一看,
原来刚才和冯承宗比试的时候,
他的剑划到了我的手臂,
剧毒已经蔓延到了全身,
手臂都变黑了。
延昭!
沈敬之急忙跑过来,
拿出解药递给我,
快吃了解药!
我刚要接过解药,
却看见冯承宗突然拔出剑,
刺向沈敬之:受死吧!
小心!我大喊一声,
推开沈敬之,
自己挡在了前面。
冯承宗的剑刺进了我的胸口。
我看着他,不敢相信:你……为什么
冯承宗冷笑道:
你以为我真的会帮你
我父亲是石重贵的人,我也是!
我刚才说的都是假的,
就是为了让你放松警惕!
现在你死了,石重贵虽然也死了,
但邺都的兵权就是我的了!
沈敬之见状,拔出剑刺向冯承宗:
我杀了你这个叛徒!
冯承宗侧身躲开,和沈敬之打了起来。
我躺在地上,
觉得越来越冷,眼前开始模糊。
我想起了父亲,
想起了小时候他教我练剑的样子;
想起了冯婉儿,
想起了我们一起在梅林里摘梅花的日子;
想起了母亲,虽然她对不起父亲,
但终究是我的母亲……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喊杀声。
张忠跑了进来:
小王爷!我们的人来了!冯承宗被包围了!
冯承宗脸色一变,想要逃跑,
却被沈敬之一剑刺中了肩膀,
倒在地上被抓住了。
沈敬之跑到我身边,
哭着说:延昭,你坚持住!解药来了!
他把解药喂进我的嘴里,又让人去叫太医。
我抓住沈敬之的手臂,身体开始发冷。
我不行了……真相……公之于众……
沈敬之泪流满面,紧紧握住我的手:
延昭!你放心!我必不负所托!
视线开始模糊,大厅喧嚣渐远。
父亲、婉儿、母亲的面容交替浮现。
最终,一切归于黑暗与冰冷。
朦胧之中,仿佛再见父亲。
他立于那片洁白果园,
身着紫袍金鳞甲。
笑容温暖慈祥,朝我伸出手。
延昭,我儿,辛苦了,跟为父回家吧。
我努力点头,向他走去。
步入那片永不凋零的盛放梅林。
---
过了一会儿,我又苏醒,我觉得胸口不那么疼了,
手臂上的黑色也慢慢退了下去。
太医检查后说:
小王爷,幸好解药及时,不然就危险了。
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了。
我点了点头,
看向角落里的冯婉儿。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
正睁着大眼睛看着我,眼里满是泪水:
延昭哥哥……
你没死……太好了……
我笑了笑:
婉儿,我没死,以后我会保护你,
再也不让你受委屈了。
沈敬之走过来,
递给我一个盒子:
延昭,这是从石重贵的书房里找到的,
是老王爷的玉带扣里藏的东西。
我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封信和一枚兵符——
是父亲的亲笔信,
上面写着石重贵勾结契丹的证据,
还有调动邺都兵权的兵符!
身后,邺都又开始飘雪了。
鹅毛大雪,无声落下。
将一切恩怨情仇、阴谋鲜血。
都温柔而残酷地,彻底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