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国之后不准成精,可我是建国之前的妖怪。
揣着我的千年修为和一堆老古董证件,我屁颠屁颠去妖管局报到。
办事员眼皮一掀:蛇精原形多大
我老实比划:呃,全展开的话……大概能绕故宫两圈
整个妖管局瞬间安静。
局长办公室的门猛地打开,那个传说中从不出山的顶级大佬快步走出,一把攥住我手腕。
他盯着我眉心浅淡的蛇纹,声音发紧
你说你是什么时候成的精
我被他眼底的激动弄得发懵,小声嘀咕:就…始皇陛下统一度量衡那年
他手指一颤,脱口而出
果然是你!当年骗我吃下雄黄酒、溜得比谁都快的小蛇——!
我:
救命!现在的领导碰瓷都碰得这么复古了吗!
———
建国之后不准成精。
嗯,规矩我懂。
但我不是建国后的啊!
我揣着我那攒了千年的修为
还有一卷用蛟绡小心翼翼裹着的、都快脆成渣的身份文牒
——那还是大唐贞观年间,某个怕妖怪闹事的皇帝老儿给发的良妖证
——屁颠屁颠就摸去了隐没在都市嘈杂里的妖怪管理局。
局子门脸儿挺低调,藏在一条老巷子深处,门口挂着块牌子——
非自然现象管理与民俗文化研究中心,旁边电线杆上还贴着通下水道的小广告。
啧,接地气。
推门进去,里头倒是亮堂,现代化办公设备一应俱全,就是气氛有点闷。
几个一看就不是人的家伙耷拉着脑袋排队,一个顶着熊猫眼的办事员小姐姐有气无力地敲着键盘
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混着不知名妖气的味儿。
我深吸一口气,摸到标注户籍登记的窗口,把我那卷蛟绡文牒递进去
脸上堆起我最无害的笑容:您好,报到,新来的……呃,老妖怪
办事员是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原型大概是只树懒,动作慢得让人心焦。
他眼皮耷拉着,掀开我的文牒看了一眼,又慢悠悠地抬眼瞥我。
种属。
蛇。我乖巧答。
具体点。
巴蛇……吧
我挠挠头
大概吞象那个,听说过没当然我没吞过啊!爱护野生动物,人人有责!
我赶紧表忠心。
树懒兄推了推眼镜,在电脑上慢吞吞地敲下巴蛇(自称)
然后又问:原形多大
我歪头想了想,努力估摸一个符合现代城市管理规范的尺寸,但又不能太掉价,毕竟千年道行摆在这儿。
我伸出手臂,试探着比划了一下
呃,不完全展开的话……嗯,大概,可能,也许……能绕那个故宫两圈
啪嗒。
树懒兄的眼镜掉在了桌上。
身后传来一声倒抽冷气的声音。
角落里那个正在打瞌睡、口水流到登记表上的狼妖瞬间惊醒。
整个妖管局大厅,刹那间安静得连中央空调的送风声都听不见了。
所有目光,活的死的成精没成精的,齐刷刷钉在我身上。
我缩了缩脖子
是……是太大了吗其实我可以缩水的!真的!挤一挤地铁也没问题!
就是可能得盘好几圈。
树懒兄张着嘴,手指颤抖地指向我身后。
我僵硬地转过身。
只见大厅最里面,一扇挂着局长办公室牌子的、据说几百年都没打开过的厚实木门,此刻——
砰地一声,猛地从里面被拉开。
一个男人快步走了出来。
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身姿挺拔,面容俊极也冷极
周身的气场却沉凝如山岳,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
他一出现,大厅里的空气都稀薄了几分。
是那个传说中实力深不可测、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妖管局最高大佬。
他锐利如刀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精准地落在我脸上。
不,是落在我眉心。
那里有一道极浅极淡的、平时完全看不见、只有我灵力波动时才会隐约浮现的银色蛇纹。
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一把攥住我的手腕。
力道极大,冰凉的指尖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我被他眼底某种翻涌的、近乎灼热的激动给弄懵了,手腕被攥得生疼:领、领导
他盯着我的眼睛,声音低沉紧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
你说——你是什么时候成的精
我被他吓到了,磕磕巴巴地小声嘀咕:就…就始皇陛下,那个,统一度量衡那年具体日子记不清了,那会儿历法有点乱……
他手指猛地一颤,眼底瞬间爆开一种极度复杂的光芒,像是确认了寻找千年的珍宝,又像是积压了千年的怨气终于找到了出口。
他几乎是咬着牙,脱口而出,清冷的声音里压着滔天的巨浪:
果然是你!
当年骗我喝下那盏雄黄酒、自己溜得比谁都快的小蛇——!
我:
我脑袋顶上仿佛有一万个问号像烟花一样炸开,炸得我外焦里嫩,神魂出窍。
不是……领导
您这碰瓷儿……
是不是碰得有点太复古了!
我们认识吗啊!
始皇陛下那都是哪年的老黄历了!
碰瓷也讲个基本法吧!
整个妖管局大厅,死寂一片。
落针可闻。
我能听见旁边那只狼妖下巴脱臼的咔嚓声,还有树懒兄眼镜片再次裂开的细微脆响。
手腕还被大佬死死攥着,他指尖的温度冰得吓人,可那双看着我的眼睛,却像是燃着暗火,要把我烧穿一个洞。
我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干笑着试图抽回手:那个……局长大人
您是不是……认错蛇了
我一条乡下修炼的小蛇,没见过什么世面,怎么可能认识您这样的大人物……
还雄黄酒我最怕那玩意儿了,闻到味儿都打怵,怎么可能骗您喝……
他的手指箍得更紧,几乎要捏碎我的腕骨。
认错他唇角勾起一丝极冷的弧度,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你眉心这道欺天咒印,就是当年骗走我本源妖珠后,我亲手打下的!别说千年,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
欺天咒印本源妖珠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
某些破碎的、被漫长岁月模糊了的记忆碎片猛地翻腾起来……浓重的酒气……少年恼怒的呵斥……掌心滚烫的珠子……还有眉心一点冰凉的刺痛……
我瞳孔骤缩,脸色唰地白了,说话都开始结巴
不……不是……那珠子是……是你自己输给我的!赌、赌约明明是你提的!
话一出口,我就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
完了!不打自招!
他眼底瞬间掠过一丝果然如此的寒芒,随即被更深的怒意覆盖
赌约是比谁先拿到酒肆里那盏御赐雄黄酒!不是你在我酒里下药!
我那是怕你喝了真御赐的出事儿!给你换成了度数低的……
我声音越说越小,心虚得眼睛乱瞟。
然后把我灌醉,摸走我刚炼化的妖珠,跑得无影无踪
他往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几乎将我完全笼罩,冰冷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一跑,就是两千年
我被他眼底那沉甸甸的、积累了两千年的怨念砸得腿软,差点当场给他跪下。
我……我那不是年纪小,不懂事嘛……
我试图萌混过关,挤出两滴可怜的眼泪,后来我想找你来着,真的!
但是……但是天下太大
你又没个手机号……
呵。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冷的嗤笑,明显一个字都不信。
周围一圈妖怪已经彻底石化了,一个个瞪着眼,张着嘴,仿佛在围观一场跨越千年的大型伦理剧。
局长大佬似乎终于意识到场合不对。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眼底翻腾的情绪,恢复了几分那冰山般的威严
但攥着我的手丝毫没松。
他扫了一眼呆若木鸡的树懒办事员,声音冷得掉渣
她的登记,最高机密。档案封存,直接归我。
树懒兄魂飞魄散地点头。
然后,他二话不说,拽着我就往他那间神秘的局长办公室拖。
哎领导局长大人
哥!亲哥!
咱有话好说!都是千年老妖了
动手动脚有失身份啊!
我一路吱哇乱叫,试图扒住门框,可惜力气悬殊,毫无悬念地被拖了进去。
砰!
厚重的木门在我身后狠狠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好奇、震惊、懵逼的目光。
办公室内光线偏暗,布置古朴厚重,带着一种陈旧的威压。
门一关,他猛地松开我的手,转过身,双臂环胸,靠在巨大的红木办公桌上,一言不发,就那么冷冷地盯着我。
我揉着被攥红的手腕,心虚气短地缩在门口,眼神四处乱飘,就是不敢看他。
完了完了完了。
刚进城报到第一天,就把顶头上司兼债主给得罪死了。
还是两千年前的老账。
这妖管局还能待吗
现在跑路还来得及吗
那……那个珠子……
我怯怯地开口,试图挽救一下
我……我其实保管得挺好的……就是……稍微……消化了一点点……
他眼神更冷了。
我立马改口
但我可以还!真的!分期付款行不行我以后工资奖金都归你!给你打白工!打一千年!两千年也行!
他沉默着,依旧用那种能把妖冻死的目光看着我。
就在我快要被这低气压冻成冰蛇棍的时候,他终于动了。
他朝我勾了勾手指。
过来。
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磨磨蹭蹭地挪过去,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他要怎么收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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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手。
我吓得猛地闭上眼,以为要挨揍。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微凉的指尖轻轻点在了我的眉心,那道浅淡的蛇纹处。
一股温和却磅礴无比的妖力缓缓探入,带着一种古老而熟悉的气息。
我惊讶地睁开眼。
他闭着眼,浓长的睫毛垂着,神情专注而复杂,似乎在仔细感知着什么。
那股力量流遍我全身,最后盘踞在我的气海深处,绕着那颗已经与我妖丹融合了大半的、莹润璀璨的珠子转了一圈。
良久,他收回手,睁开眼,眼神复杂难辨地看着我。
看来你这千年,倒是没偷懒。他语气听不出喜怒
炼化了近七成。
我干笑
呵呵,还好,还好……主要是您这珠子质量好,顶饱……
他额角似乎跳了一下。
我赶紧闭嘴。
他重新靠回桌沿,打量着我,目光从我惊惶的脸,扫到我身上那件为了装乖特意换上的、印着卡通小蛇的卫衣。
为什么现在才来报到他问。
我老实交代
山里信号不好,不知道建国后规矩改了……还是前几天下山偷……借别人wifi刷视频才知道的……
他揉了揉眉心,看起来有点头疼。
以后,他放下手,看着我,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留在局里。跟我身边。
我:啊
啊什么啊他挑眉,
两千年的债,不用还了
还还还!肯定还!
我点头如捣蒜
但是……跟您身边是……
贴身助理。他语气平淡
负责处理我的日常事务,端茶递水,整理文件,随叫随到。
我眼前一黑。
这不是变相监视加奴役吗!
领导,这……这不合适吧我笨手笨脚的……
抗议无效。
他打断我,唇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恶劣的弧度
或者,你现在就把妖珠完整地吐出来
我:……
吐出来
那跟把我抽筋剥皮有什么区别!
我悲愤地屈服了。
哦……知道了……
他似乎满意了,直起身,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拿起一份文件,恢复那副冰山大佬的模样。
出去。
找刚才那个办事员办入职。
明天早上七点,我要在办公室看到泡好的茶。
我垂头丧气,像条被霜打了的茄子,蔫头巴脑地往外走。
手碰到门把手的瞬间,他的声音又从身后淡淡传来。
对了。
我回头。
他头也没抬,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骗我喝酒那晚,你偷摸我喉结的事,
他顿了顿,终于抬起眼,眼底闪过一丝极其危险的暗光
我们慢慢算。
我:!!!
救命——!
这老妖怪他不仅记仇!
他连这种细节都记了两千年!
我局促地站在妖管局大厅,感觉自己像条被晒蔫了的咸鱼。
周围那些刚刚石化完毕的妖怪们,此刻眼神复杂地在我和那扇紧闭的局长办公室门之间来回扫射,窃窃私语跟蚊子哼似的。
看见没局长亲自拎进去的……
两千年雄黄酒赌约信息量好大!
这新来的蛇精什么来头
我头皮发麻,恨不得原地挖个洞钻回秦朝去。
那扇门又咔哒一声开了。
所有窃语声瞬间消失,妖怪们齐刷刷低下头,假装认真工作或者研究地板花纹。
凌煜深——那位刚刚指控我诈骗了他一颗妖珠还非礼了他喉结的局长大佬——站在门口,面色已经恢复成万年寒冰,只有看向我时,眼底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复杂。
他朝那边还在努力拼凑眼镜片的树懒办事员微一颔首
给她办入职。权限开最高,直属我。
树懒兄手一抖,刚粘好的眼镜片又裂了:直、直属您局长,这不符合……
凌煜深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去。
树懒兄瞬间改口
符合!非常符合!马上办!小姐姐您这边请!
他几乎是跳起来,把我引到一台看起来最高级的仪器前,手脚麻利得完全不符合他的种族特性。
拍照,录指纹,抽了一滴血验明正身(针扎下去的时候我嗷一嗓子,凌煜深在旁边皱了下眉)
最后哐当一声,一枚沉甸甸、黑金色、刻着复杂妖纹和特勤俩字的证件拍到了我手里。
入手冰凉,还带着一股强大的防护法力波动。
好东西啊!
我摸着证件,暂时把两千年的债务抛在脑后,有点小兴奋。
这算不算因祸得福直接混上编制了
手机。凌煜深伸出手。
我乖乖把我那部屏幕裂了条缝、下山才买的二手智能机递过去。
他接过,手指在上面快速点划,似乎植入了一道符文,又塞回给我
我的号码设成了一键拨号。有任务会通知。24小时待机。
我:……救命,这卖身契签得忒彻底了。
还没等我哀悼一下我即将失去的自由,他下一句话就砸了下来
现在,去给我泡杯茶。办公室。
我:现在
他挑眉
不然助理的职责需要我重复第二遍
不用不用!马上!立刻!
我攥紧新到手还没捂热的证件,屁滚尿流地冲向茶水间。
妖管局的茶水间倒是设备齐全。
就是那一排排标注着灵雾毛尖、幽冥血茶、千年妖骨咖啡的罐子,看得我眼花缭乱。
大佬喝啥
雄黄酒肯定不行了。
灵雾毛尖
听起来太清淡。幽冥血茶好像有点邪性……
我手忙脚乱地找了个看起来最顺眼的白玉杯子,随便抓了个写着清心的茶叶罐,抖着手撒进去一些。
饮水机的水刚烧开,滚烫的,我冲着茶叶就是一通猛浇。
水太满,差点溢出来。
我赶紧端起来,小心翼翼地往外走,心里默念:别洒别洒别洒……
走到局长办公室门口,我腾出一只手,笨拙地敲门。
进。
我拧开门把,侧身挤进去,脸上堆起职业假笑:领导,您的茶……
话没说完,脚底下不知绊到了什么,整个人猛地朝前扑去!
啊——!
白玉杯子脱手飞出,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里面滚烫的、才泡开的清心茶水
一滴不剩,全泼在了凌煜深那件看起来就贵得离谱的深色西装裤上!
正正好好,泼在了关键部位。
杯子哐当掉在地毯上,没碎,滚了两圈。
时间再次凝固。
我五体投地地趴在地毯上,抬头,正好对上凌煜深瞬间僵住的身体,和骤然黑沉下来的脸。
茶水冒着腾腾热气,迅速在他裤子上洇开一大片深色的、形状极其不雅的水渍。
我:……
凌煜深:……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裤子,然后又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眼,看向趴在地上装死的我。
眼底风暴凝聚,电闪雷鸣。
绾、绾。
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你、是、故、意、的、吗
我魂飞魄散,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抓过办公桌上的纸巾盒就往他腿上擦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领导我不是故意的!这地毯它绊我!这杯子它太滑!这茶它自己会飞!
纸巾迅速被浸湿,烂掉,碎纸屑粘了他一裤子,那水渍反而被擦得……范围更大了。
凌煜深额角的青筋跳了一下,又一下。
他猛地抓住我胡乱动作的手腕,声音冷得能掉冰渣:别、擦、了!
我吓得立马不敢动了,哭丧着脸
领导,我赔!我赔您裤子!多少钱我都赔!
他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抓着我的手腕却丝毫没松,反而越来越紧。
赔他睁开眼,眸色深得吓人
你拿什么赔嗯
他把我往前猛地一拽,我差点撞进他怀里,鼻尖瞬间充斥着他身上冰冷的雪松气息,还有……浓郁的清心茶香。
两千年前的债还没清,
他低下头,温热的气息拂过我额头,声音却危险至极
现在又添一笔。你是打算给我打白工打到宇宙毁灭吗
我欲哭无泪:我……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局长,城南有异常能量波动,监测到疑似上古凶兽……
一个声音在门外响起,是那个树懒办事员,听着还有点急。
话没说完,门被推开一条缝。
树懒兄的脑袋探进来,正好看到我几乎趴在凌煜深腿上,凌局长的裤子湿了一大片,还抓着我的手腕,两人姿势极其暧昧且狼狈。
树懒兄的话卡在了喉咙里,眼睛瞬间瞪圆了。
凌煜深猛地松开我,迅速抓过桌上一份文件,盖在自己腿上,脸色黑如锅底
出去!
树懒兄嗖地把脑袋缩了回去,门砰地关上。但我敢打赌,外面肯定已经炸锅了。
凌煜深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某种绝望的疲惫。
他指了指门口:你,也跟着出去。立刻,马上。
那裤子……
滚!
哦哦哦!我滚我滚!我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冲出办公室,还贴心地给他带上了门。
门外,大厅里的妖怪们看似各忙各的,但竖起的耳朵和飘过来的眼神出卖了他们。
树懒兄躲在自己的工位后面,假装自己不存在。
我灰头土脸地溜到大厅角落的休息区,一屁股瘫在塑料椅上,感觉自己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大劫。
手机突然嗡嗡震动了一下。
我掏出来一看,屏幕上是凌煜深刚刚植入的内部通讯软件弹出的消息。
发信人:【债主BOSS】
内容:【十分钟后,车库C区。出外勤。再迟到,扣你今年全部功德奖金。】
后面跟着一个城南某处的定位。
我:……
外勤就我现在这状态
刚泼了领导一裤裆热茶
还要扣我功德奖金!
那是我未来还债的唯一希望啊!
我悲愤地回了一句
【领导,能申请换个搭档吗我怕我忍不住又……】
对方回得飞快:【】
紧接着又一条:【想都别想。你的债,只能我亲自盯着。下来。】
我认命地叹了口气,耷拉着脑袋,朝着车库方向挪动。
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反正已经社死到公元前了。
大不了……再赔他一条裤子呗。
就是不知道,这上古凶兽,好不好打
我磨磨蹭蹭挪到车库C区,那辆黑色的、看起来就很贵的SUV已经发动了,引擎发出低沉的嗡鸣。
副驾的车窗降下,凌煜深没什么表情的侧脸露出来:上车。
我怂怂地拉开后座门。
前面。他声音不容置疑。
我又默默关上门,蹭到副驾坐下,乖乖系好安全带,双手放在膝盖上,目视前方,像个第一次参加春游的小学生。
车子平稳地驶出妖管局,汇入车流。
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好闻的雪松香,试图盖住那若有似无的清心茶味……和我那点心虚气短的味儿。
凌煜深开车很稳,目视前方,一言不发。
我偷偷瞟他。
他已经换了条裤子,深灰色的,看起来质感依旧很好。
侧脸线条冷硬,下颌绷得有点紧。
完了,还在生气。
我试图找点话题缓和气氛
领导,那个……上古凶兽,厉害不我需要准备点什么比如雄黄酒什么的说完我就想抽自己嘴巴,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斜睨了我一眼,那眼神凉飕飕的。
不用你动手。他声音平淡,看着就行。别添乱。
哦……我瘪瘪嘴,有点不服气,但不敢反驳。
车子越开越偏,周围的景象从高楼大厦逐渐变成低矮的厂房,最后是一片待开发的荒地。
空气中弥漫的妖气越来越浓,还夹杂着一股暴戾混乱的能量波动。
他把车停在一个废弃的工厂外。
跟着我,别乱跑。他下车,丢下一句话。
我赶紧解开安全带,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
工厂内部破败不堪,到处是锈蚀的机器和杂物。
越往里走,那股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越强。
突然,前方传来一声沉闷的咆哮,震得整个厂房都在簌簌掉灰。
凌煜深脚步一顿,把我往后轻轻一挡:在这等着。
他身影一闪,瞬间消失在昏暗的厂房深处。
紧接着,里面就传来了巨大的撞击声、妖兽愤怒的嘶吼,还有凌厉的破空声。
光芒闪烁,妖气冲天。
我扒着一根歪倒的钢架,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只见凌煜深身形如电,穿梭在一片狼藉中,指尖挥洒间,冰蓝色的符文骤现骤灭,将那团看不清具体形态、只知道个头巨大、气息凶悍的黑影逼得节节败退。
帅是真的帅。
强也是真的强。
那上古凶兽在他手底下,根本不够看。
我看得正起劲,忽然感觉脚脖子一凉。
低头一看,一条像是从旁边废弃油桶里蔓延出来的、黏糊糊的黑影,悄无声息地缠上了我的脚踝,正试图把我往黑暗里拖!
哇啊啊!我吓得尖叫一声,下意识猛地一跺脚!
一股没控制好的妖力顺着脚底板轰了出去!
嘭!
那截黑影直接被震碎成黑雾。
但与此同时,我跺脚的那块地面,本来就被打斗震得松动了,此刻哗啦一声,直接塌陷下去一个大洞!
我整个人尖叫着往下掉!
绾绾!
凌煜深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急迫传来。
一道冰蓝锁链瞬间缠住我的腰,猛地将我往上拉!
我被他大力拽回地面,踉跄着跌进他怀里,鼻子撞到他坚硬的胸膛,撞得发酸。
而他因为分心救我,被那凶兽找到空隙,一爪子狠狠拍在后背上!
嗯!他闷哼一声,抱着我踉跄了一步,周身的寒气猛地暴涨,反手一道更凌厉的冰锥将那凶兽狠狠击飞,砸进墙壁里,彻底没了动静。
厂房里瞬间安静下来。
只剩下我惊魂未定的喘气声。
我趴在他怀里,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我猛地抬头:你受伤了!
他脸色有些苍白,却先低头查看我:没事
我没事!你后背!我急得想去扒拉他衣服。
他抓住我的手,语气恢复平淡:小伤,无碍。
他松开我,走到那嵌进墙里的凶兽跟前,检查了一下,确认已经晕厥,然后拿出一个特制的收妖袋,将其收了进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除了脸色白点,好像刚才挨了一下重的的不是他。
但我看见他收回袋子的手,指尖有细微的颤抖。
回去的路上,车厢里的气氛更沉默了。
他专心开车,好像后背那一片渐渐洇开的暗色不存在一样。
我坐立难安,心里跟猫抓似的。
那一下,肯定很疼。
他是为了救我……
领导……我小声开口
对不起啊……又给你添乱了……还害你受伤……
他目视前方,没说话。
我更愧疚了,手指绞着衣角
那个……回去我帮你上药吧我以前在山上,经常给自己包扎的……
红灯。
车停下。
他缓缓转过头,看着我,眼神深不见底:只是上药
我愣住:啊不然……还、还能干嘛
他倾身过来,微微眯起眼,气息拂过我脸颊
两千年前的债,今天的债,加上刚才的救命之恩……绾绾,你打算怎么还
他的脸离得太近,我能清晰地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和他眼底我自己慌乱的倒影。
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狂跳。
我……我努力打工……慢慢还……我声音小的跟蚊子似的。
太慢了。
他靠回驾驶座,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看着前方变绿的指示灯
语气似乎带着一丝极淡的……戏谑
不如,他重新发动车子,状似随意地说,换个方式。
什么方式我傻乎乎地问。
扣功德奖金没意思。
他目视前方,侧脸线条似乎柔和了那么一丝丝
以后,我的下午茶,你包了。
啊就这
要你亲手做的。他补充
做到我满意为止。
哦……好……我呆呆地点头。
做点心这算什么还债方式
直到很多天后,当我第N次把自己搞得满脸面粉、焦头烂额地捧着要么烤糊、要么甜得发齁、要么形状诡异的小饼干,送到他办公室,看着他面不改色地吃下去,并且继续以不满意为由要求我明天继续时,我才慢慢回过味来。
这老妖怪!
他根本不是想吃点心!
他就是想把我绑在身边!天天盯着我干活!
而妖管局的八卦风向,也从新来的蛇精是什么来头,变成了局长最近下午茶频率是不是太高了点
以及为什么送点心进去的绾绾同志出来总是脸红红的
时间就这么吵吵闹闹、鸡飞狗跳地过着。
我依旧是他的贴身助理
端茶递水(虽然偶尔还会洒)
整理文件(经常理得更乱)
陪他出外勤(大部分时间是在旁边喊666以及偶尔闯点小祸)。
他依旧是我的债主领导,冷着脸,毒舌,扣我功德奖金的威胁挂在嘴边,却会在每次我闯祸后,一边训我,一边不动声色地帮我收拾烂摊子。
直到某个周末,他带我出去熟悉现代城市环境,结果遇上一场毫无预兆的暴雨。
我们没带伞,狼狈地躲进一个古亭子里避雨。
亭子很小,挤进来我们两个,几乎就没什么空隙了。
外面电闪雷鸣,雨水哗啦啦地砸在亭顶和地面上,溅起的水汽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清新味道。
周围很安静,只有雨声和我们彼此的呼吸声。
我看着亭檐下连成线的雨帘,有点出神。
以前,我忽然开口,声音轻轻的
好像也有过这么一场雨。
那时候他还是个少年模样,我也是条没心没肺的小蛇,躲在破庙里,
吃着一只偷来的烧鸡。
外面也是这样的瓢泼大雨。
他侧过头看我,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记得。
就两个字,却像羽毛一样,轻轻搔了一下我的心尖。
雨好像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我百无聊赖,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忽然想起什么,从随身的小包里(现在换成了他买的,说之前那个破布袋影响妖管局形象)摸出两颗水果糖,递给他一颗。
喏,领导,尝尝这个,新出的口味,可好吃了!
他看着我掌心那颗花花绿绿的糖纸,没动。
我撇撇嘴,自己剥开一颗塞进嘴里,含糊道
不吃算了,甜滋滋的,你们这种老古董肯定不喜欢……
话没说完,他的手伸过来,不是拿糖,而是轻轻碰了碰我的嘴角。
指尖微凉,触感却清晰得吓人。
我浑身一僵,含着糖,不敢动了。
沾上糖粉了。
他语气自然,收回手,目光却没移开,依旧看着我的脸,看着我的眼睛。
亭外的雨声好像忽然变小了。
空气变得有点黏稠,有点热。
他的眼神很深,里面好像藏着很多很多我没看懂的东西,有无奈,有纵容,还有一点点……很柔软的东西。
我心里那只兔子又开始瞎蹦跶,撞得我胸口发麻。
那个……珠子……
我鬼使神差地又提起这茬,声音小的几乎被雨声盖过
其实……我后来……试着想还给你的……但是……拿不出来了……
它好像……已经变成我的一部分了。
他沉默地看着我,看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又要生气。
然后,他忽然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几乎融化在雨声里。
没让你还。他说。
我猛地抬头:啊
他转开视线,看向亭外连绵的雨幕,侧脸线条在雨光中显得格外清晰。
本来,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平稳
就是给你的。
我愣住了,嘴里的糖化开,甜味一路蔓延到心里,却让我更加不知所措。
给……我的
不然
他转回头,眼底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
你以为,凭什么你一点雄黄酒,就能偷走我炼化千年的本源妖珠
我的大脑彻底宕机了。
所以……根本不是我骗到的
是他……故意让我拿走的
为什么
两千年前……为什么
我看着他那双不再冰冷的眼睛,忽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心跳如擂鼓。
雨声,雷声,都消失了。
世界里只剩下他看着我的眼神。
我耳朵尖烫得厉害,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亭子的栏杆,声音细若蚊呐
那……那喉结……也是……故意让我摸的
问完我就后悔了,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掉!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亭子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只有雨水敲打屋檐的啪嗒声。
我紧张得不敢抬头。
忽然,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压抑不住的轻笑。
我惊讶地抬眼。
凌煜深居然在笑。
不是冷笑,不是讥笑,而是真正的、眼角微微弯起、唇角上扬的那种笑。
像是冰雪初融,春水乍破。
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他伸出手,轻轻捏了捏我发烫的耳垂。
动作自然又亲昵。
笨蛋。他低声说,语气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无奈和……宠溺
走了。他没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自然地牵起我的手,雨小了。
我傻乎乎地被他牵着,走进淅淅沥沥的小雨里,都忘了用法力挡雨。
手心被他握得紧紧的,传来的温度一点都不冰,暖暖的。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那点甜味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把之前所有的害怕、慌张、愧疚都挤没了。
原来……不是碰瓷啊。
原来……是颗甜了几千年的糖。
领导!我忽然喊他。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我:嗯
我快走两步,凑到他面前,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那个下午茶!我明天想做杏仁酥!可能还是会烤糊一点点……你不准扣我功德奖金!
他愣了一下,随即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
好。他握紧我的手,继续往前走,不扣。
扣了也没关系。我小声嘀咕,晃了晃我们交握的手,反正……慢慢还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