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直播时鬼魂总让我破防 > 第一章

清心观最摆烂的我,被师姑踹进直播间弘扬玄学。
面对寥寥活人观众,我面无表情敲木鱼念经:缘分未到,静心等待。
实际上眼前飘满横死鬼的弹幕:就是他!穿红裤衩跳广场舞的老头!昨晚赢我三局麻将还耍赖!
重点错啦!快告诉小道姑她暗恋的快递小哥正在门外偷看她!
直到某天,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集体刷屏:凶手在你直播间!第七排右数第三位香客!
我木鱼锤突然停在空中。
当晚道观大门被刑侦支队撞开:请大师协助办案!
我盯着为首警官肩上坐着的无头小鬼:可以...但先让你儿子从我供桌上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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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心观后院那棵老槐树的蝉鸣,吵得跟开了三重奏似的。
我,明心,清心观著名咸鱼,正企图把自己缩成一团阴影,藏在廊下最通风的角落,进行每日必修的心静自然凉大法。效果一般,主要这鬼天气,热得鬼都不乐意出来溜达。
当然,我说的鬼,字面意思。
眼前飘过一条淡灰色的弹幕,是隔壁村去年喝农药没救过来的李老汉:哎哟喂,热死个鬼了!小道姑,咱商量商量,你挪挪地儿,让我也蹭点阴凉呗
我眼皮都没抬,心里默念:看不见看不见,都是幻觉。
明——心——!
一声中气十足的吼声穿透蝉鸣,震得我耳膜嗡嗡响。我师父的师妹,我的暴躁师姑明月,正叉着腰站在院子当间,道袍袖子撸到胳膊肘,额头一层薄汗,眼神跟刀子似的刮过来。
又躲懒!经抄完了水挑了晚课做了
我慢吞吞地坐直:师姑,心静…
我让你心静!一本线装古书擦着我头皮飞过去,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扬起一小片灰尘,收拾收拾!给你找了个活儿,以后每晚戌时,准时给我开直播!弘扬玄学,普度众生!
我:
开什么玩笑清心观信号时好时坏,WiFi全靠师姑手机热点续命,弘扬哪门子玄学普度哪批众生而且戌时…那是我雷打不动的发呆…呃,打坐时间!
师姑,这恐怕…缘分未到…我试图挣扎。
师姑一个箭步冲上来,手指头差点戳到我鼻尖:缘分我说有缘就是缘!观里今年香火钱少了三成!再没进项,下个月咱师徒几个就得喝西北风!你,就你,长得还算周正,上去敲敲木鱼念念经,总有人爱看这个!
她根本不给我反驳的机会,从身后摸出个旧手机,屏幕角还裂着:设备我都给你备好了!今晚就开播!敢糊弄,下个月厕所都归你扫!
于是,戌时整。
我,明心,被迫坐在偏殿一个勉强收拾出来的角落。面前是架着的旧手机,屏幕亮着,某个直播APP的界面简单得可怜。在线人数:7。
活人。
实际我眼前的景象,那叫一个热闹纷呈。
半透明的、各种形状的弹幕层层叠叠,几乎挡住了整个屏幕。这些都是寻常活人看不见的朋友。
淹死的水鬼拖着长长的藻类头发飘过:新人主播关注了关注了!什么时候表演个水上漂
吊死鬼吐着舌头:木鱼声好评,催眠,今晚能睡个好觉了…
那个输麻将的李老汉又在刷屏:重点啊!重点看那个穿红裤衩扭秧歌的老王头!就他!昨晚诈胡!赢我三块二毛五!
我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拿起犍稚,对着面前的木鱼。
咚…
敲了敲了!仪式感来了!
声音有点空,差评,不如村口张寡妇敲的盆好听。
咚…
主播咋不说话哑巴道姑
屁,人家那叫高冷!
咚…
我闭上眼,开始念净心咒: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
经念得倒挺溜,就是没啥感情。
要求真多,你死的时候很有感情
话说…有没有人觉得,供桌上那盘供果苹果少了一个
我念经的声音卡了一下。供果我开播前明明数过…
强行稳住心神,继续: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夫道者:有清有浊,有动有静…
天呐天呐!快告诉小道姑!她暗恋的那个眉眼周正的快递小哥!就在道观门外扒着门缝偷看她呢!脸都红了!
哪个哪个经常来送快递那个哎哟还真是!
啧,年轻人就是脸皮薄,喜欢就冲啊!学学我们当年…
我手里的犍稚差点脱手飞出去!呼吸一乱,咒语彻底念不下去了。脸颊有点发烫,赶紧低头假装调整手机角度。
哈哈哈她听到了!她听到了!耳朵红了!
小道姑挺纯情啊!
主播别念了!出去要微信啊!我们众筹给你刷礼物!
咚!我重重敲了一下木鱼,试图盖过那些离谱的鬼话,静心!妄念勿生!
活人弹幕终于飘过一条:【主播怎么了刚刚好像卡了】
【念经声挺好听的,就是气氛有点怪怪的…】
【人数这么少买点粉吧主播…】
就这样,我在这群死了都不安生的热心观众的鼓励下,开始了我的玄学(闹心)直播生涯。每天准时上线,对着个位数的活人观众和爆炸的鬼魂弹幕,敲木鱼,念经,偶尔被师姑逼着讲讲《道德经》,全靠瞎编。
师姑对我直播间永远低迷的人气痛心疾首,骂了我好几次。我也很无奈,我总不能说,师姑,我这边弹幕太密,活人的发言都挤不进来吧
直到那天晚上。
那天和往常似乎没什么不同。我照例敲着木鱼,念着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心里琢磨着明天让快递小哥送物资时要不要多带瓶可乐。
忽然,整个偏殿的温度毫无征兆地降了下来。
不是寻常的夜凉,而是一种阴冷刺骨、钻进骨头缝的寒意。供桌上长明灯的火焰猛地矮下去一截,变成一种诡异的幽绿色。
我打了个寒颤,念经声停了。
眼前的弹幕也出现了诡异的变化。那些插科打诨的、抱怨天气的、追忆往昔的普通鬼魂弹幕,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扫开,瞬间清空了一大片。
取而代之的,是十几条…极其浓重的、散发着血腥气和绝望情绪的暗红色弹幕。它们扭曲着,挣扎着,充满了滔天的怨气。
找到了…找到了…是他!
恶魔!那个恶魔!
呜呜…好痛…姐姐我好痛…
第七排!第七排右数第三个!那个穿着灰色居士袍的男人!看着一脸善相的那个!
就是他!杀了我们!杀了我们所有人!
主播!小道姑!你看得见我们对不对!求求你!看他!看他啊!
我的血液似乎在这一瞬间冻住了。心脏狂跳,撞得胸口发疼。
第七排右数第三位…
我的视线,不受控制地、极其缓慢地,越过冰冷的手机屏幕,投向殿内侧面那排平日给香客休息的木质座椅。
白天那里确实坐过几位香客,此刻早已空无一人。
但我的视线仿佛能穿透时空,清晰地回溯起白天的画面——一个大约五十岁上下,面容温和,穿着半旧灰色居士袍,手指间慢慢捻着一串深色念珠的男人。他当时安静地坐在那里,听着师姑讲经,神态虔诚又安宁。
怎么会…是他
那些血红色的弹幕还在疯狂刷屏,怨毒和恐惧几乎要化为实质:
他割下了我的头发!他说那是最完美的收藏!
我的指甲…他剥了我的指甲!
救命…救命啊!他还在笑!
抓住他!让他下地狱!
我握着犍稚的手停在半空,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木鱼槌悬在木鱼上方一寸,那一声咚,迟迟没有落下。
直播间里,仅有的几个活人观众似乎察觉了异常:
【主播怎么了卡了】
【画面定住了诶。】
【是信号不好吗念经声也没了。】
【咦镜头角落里…供桌上的蜡烛火苗怎么是绿色的!恐怖特效】
我猛地回过神,垂下眼,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干得发疼。
咚。
犍稚终于落下,敲在木鱼上,发出一声比平时沉闷得多、也干涩得多的响声。
…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我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吐出剩下的半句经文,声音嘶哑得不像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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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直播时间,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嘴唇在动,声音在响,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念什么。全部的感官,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些凄厉的、控诉的暗红色弹幕和那个灰色居士袍男人的温和面容占据。
冷。彻骨的冷。
下播的瞬间,我几乎是虚脱地趴在了案上,后背全是冷汗。
那一夜,我彻夜未眠。偏殿里安静了,可我脑子里那些血红的弹幕还在疯狂刷屏。男人的脸,受害者们的哭嚎,交替出现。
第二天,第三天…那个男人没有再出现。但我直播时再也无法集中精神,总是下意识地看向殿门,看向那排座椅。师姑骂我魂不守舍,我也只是低头认错。
第四天夜里,晚课刚结束,道观那两扇厚重的老旧木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用暴力猛地撞开!
砰——!
巨响在寂静的山观里如同惊雷。
杂沓沉重的脚步声瞬间涌入,打破千年古观的宁静。七八个穿着制服、神色冷峻的男人闯了进来,动作迅捷专业,迅速分散开,目光如电般扫视着昏暗的殿堂。
为首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寸头,眉骨有一道浅疤,眼神锐利得像鹰。他亮出证件,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市公安局刑侦支队。负责人是谁请配合我们调查!
香客和几个小道童吓得缩在一旁。师姑脸色发白地迎上去:警官,我们这是清修之地,这是…
寸头警官根本不多解释,目光一扫,立刻锁定了一身道袍、正从偏殿闻声出来的我。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周围的刑警立刻默契地隔开其他人。
你就是明心他语气急促,带着一种急于求证什么的迫切,我们技术科追踪到几条极其异常、无法解释的IP讯号,源头都指向你的直播间!涉及一桩重大连环案件!请你立刻协助我们调查!
他的气势太盛,带着一股血腥和硝烟混杂的味道,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脑子里还乱哄哄地塞满了连环案、受害者、灰色居士袍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搞得心神俱震,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然后,我的目光不经意地上移,越过了寸头警官严肃急切的脸,落到了他笔挺警服的肩膀上。
那里,坐着一個东西。
一个很小、很淡的半透明虚影,像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没有头,脖颈以上空空如也,安安静静地,用一双残缺的小手,抱着警官的脖子。
我所有的恐惧、慌乱、紧张,在这一刻诡异地凝固了。
大脑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清空,又瞬间被更离谱的荒诞填满。
我抬着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无头小鬼,伸出一根微微颤抖的手指,指向他。声音飘忽,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筋疲力尽后的平静。
协助办案…可以。
我顿了顿,视线缓缓下移,落回寸头警官骤然僵住的脸上。
但能不能先…我吸了口气,一字一顿,让你儿子,从我的三清供桌上下来他正拿着我的供果苹果…砸香炉玩。寸头警官,陈警官,脸上的表情像是被瞬间冻住了。那种属于资深刑警的锐利和压迫感,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露出底下一点茫然,一点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触犯禁忌的惊怒。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扭头看向自己肩膀——当然,他什么也看不见。
但他身后那几个原本正在执行任务的队员,动作全都顿住了,齐刷刷地看向我,眼神里写满了这神棍在胡说八道什么。
偏殿里一时间落针可闻。只有长明灯的火焰还在幽幽地跳着绿色冷光。
哇!爸爸爸爸!这个姐姐能看到我!那小鬼,不,陈警官的儿子,似乎更兴奋了,残缺的小手拍打着陈警官的脖颈,虽然发不出声音,但那雀跃的情绪几乎能凝成实质。他果然从供桌上飘了下来,但没离开,反而绕着陈警官的脑袋飘来飘去,试图引起更多注意。
一个苹果核,啪嗒一声,从半空掉下来,正好落在陈警官锃亮的皮鞋旁边。那是我的供果,刚才被他拿去玩的。
证据确凿。
陈警官的目光从地上的苹果核,缓缓移回到我脸上。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嘶哑艰涩,带着一种强行压制的风暴:你…说什么
师姑吓得脸都白了,赶紧扯我袖子:明心!胡说什么!快给警官道歉!警官,孩子小,不懂事,她…
我没理会师姑,只是看着陈警官,看着他肩上那个因为被看见而异常活跃的无头小鬼。那种筋疲力尽的感觉更重了,重得我几乎想当场坐下。
我说,我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殿里格外清晰,让你儿子,从供桌上下来。还有,别玩供果了,对神不敬,对你…也不好。
最后几个字,我说得有些迟疑。对这些滞留人间的灵体,我也知之甚少,只是本能觉得这样不太好。
陈警官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像是要把我从里到外剖开,看看我到底是个疯子,还是个…别的什么东西。他周围的空气都绷紧了。
姐姐!告诉爸爸!我想他了!我还有个小汽车藏在床底下!是蓝色的!那小鬼又飘到他爸爸另一边肩膀,努力传达信息。
我沉默了一下。
这信息…太私人了。也太戳心。
我看着陈警官那张硬朗却此刻写满挣扎和痛苦的脸,叹了口气。算了,撞都撞破了。
他说…我顿了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他想你了。还有,他有一辆蓝色的小汽车,藏在床底下。
轰——!
像是一道惊雷直接劈在了陈警官的天灵盖上。
他高大的身躯猛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像是被人狠狠捅了一刀,连呼吸都停滞了。他身后一个年轻点的警察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扶他,被他猛地抬手阻止。
他的眼睛死死地、死死地锁着我,里面有震惊,有骇然,有无法言说的剧痛,还有一种…摇摇欲坠的、近乎绝望的希冀。
他儿子的事,小汽车的事…绝对是外界不可能知道的隐私。
殿内其他警察面面相觑,气氛诡异到了极点。师姑张着嘴,彻底傻了。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陈警官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们…先出去。在门外等我。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
队长
出去!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队员们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迅速退了出去,并小心地关上了偏殿的门。
现在,殿里只剩下我,师姑,陈警官,以及…那个只有我能看见的小鬼。
陈警官的肩膀垮了下去,那股咄咄逼人的刑警气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能压垮人的疲惫和哀恸。他抬起头,眼圈是红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真的…一直在
我点了点头。
在的在的!我一直跟着爸爸!爸爸哭的时候,我还想给他擦眼泪,但是我摸不到…小鬼绕着他爸爸飘,情绪也跟着低落下去。
我如实转述:他说他一直在你身边。你哭的时候,他想给你擦眼泪,但是…碰不到。
陈警官猛地仰起头,大口大口地吸气,像是怕下一秒就会失控。他努力抑制着喉咙里的哽咽,脖颈上青筋凸起。
师姑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看看我,又看看明显处于崩溃边缘的陈警官,最后只好默默念起了清净经。
过了好一会儿,陈警官才勉强平复下来,他抹了一把脸,再看向我时,眼神复杂到了极点,警惕、怀疑、痛苦,还有一丝不得不信的哀求。
你…真的能…
偶尔能看见一些。我含糊道,不想解释太多关于鬼魂弹幕的细节,那太惊世骇俗,说说案子吧。你们为什么来找我
提到案子,陈警官职业性的本能似乎回来了一些。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将个人情绪压下去,眼神重新变得锐利,但不再是刚才那种纯粹的审视,而是混杂了别的东西。
近期发生的连环失踪案,媒体压下去了,你应该没听过。他声音低沉,受害者都是年轻男女,失踪地点、时间毫无规律,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像是人间蒸发。
我静静听着,心里却翻腾起来。年轻男女…失踪…
是他是他!那个穿灰衣服的坏蛋!
他骗我上车!说我的头发很漂亮!
我好怕…黑…好黑…
那些暗红色的弹幕内容瞬间涌入脑海。
陈警官继续道:直到今晚,我们技术科在进行常规网络巡查时,捕捉到几条极其异常的加密信息流,内容…内容直接指向了失踪者最后可能的位置,甚至…凶手的部分特征。这些信息流的源头,经过多次跳转和屏蔽,最终追踪到的物理地址,就是你直播间的IP。
他盯着我:那些信息,是用受害者生前使用的私人密碼格式加密的。理论上,绝无可能被破解,更不可能由外人发送。
我明白了。
是它们…是那些被害者的魂灵,在我直播的时候,用尽了最后的力量,甚至可能是某种集体怨念的爆发,冲破了某种限制,将信息传递了出来,借由我这个唯一能看见她们的渠道,试图向活人世界示警。
而警方,捕捉到了这来自亡者的信号。
第七排,右数第三。我轻声说。
陈警官瞳孔骤缩:什么
那天白天,他来过。穿着灰色的居士袍,大概五十岁,手里捻着念珠,看起来…很慈祥。我回忆着那个男人的样子,胃里一阵不适,那些…‘信息’,是不是提到了这个
陈警官的手猛地握成了拳,指节发白。他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们需要你的帮助,明心…道长。他的称呼变了,声音干涩,这不是常规案件。我们…需要和‘那边’建立联系。
师姑倒抽一口冷气。
我看着陈警官,又看了看依旧绕着他飘荡、对沉重气氛毫无所觉的无头小鬼。
姐姐,帮帮爸爸吧,爸爸最近好累。小鬼用残缺的手抱着陈警官的耳朵,虽然碰不到,却是一个依恋的姿势。
我沉默了片刻。
清净日子,看来是真到头了。
我可以试试。我终于开口,但我需要一些东西。
你说!陈警官立刻道。
第一,我要那天所有来观里上香的人的登记记录——如果他登记了的话。第二,我要你们已知的所有受害者的详细资料,照片、生辰八字…越详细越好。第三,
我看向他肩头的小鬼,语气缓和了些:帮你儿子…早点去他该去的地方。滞留人间,对他没好处。总是碰不到想碰的人,久了,会很难过的。
陈警官的身体猛地一颤,他再次看向自己空无一物的肩侧,眼圈通红,半晌,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声音哽咽:好…麻烦你了。
师姑在一旁念了句无量天尊。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的摆烂人生,算是彻底告一段落了。
接下来的几天,清心观表面看似平静,内里却紧绷着一根弦。
陈警官留下了两名便衣在观外协助安保,实则是监视和保护。他则带着人马,根据我提供的模糊方向(主要依靠那些被害者鬼魂时而清晰时而混乱的弹幕指引)去进行排查。
我拿到了香客登记册和受害者的资料。对着那些黑白分明的照片和生辰八字,那些暗红色的弹幕变得更加清晰、激动,也更加痛苦。她们在我眼前不断地重复着遇害时的片段,尖叫、哀求、绝望…
他夸我指甲好看…然后就用钳子…
冷库…好冷…他在哼歌…哼的歌很老…
念珠!他的念珠掉了一颗!黑色的,上面有裂痕!
零碎的信息被拼凑起来。
那个男人似乎对年轻男女身上某些特定部位有偏执的收藏癖。他挑选猎物没有固定模式,但似乎更倾向于选择那些看起来单纯、缺乏社会经验的。他有一处极其隐蔽的地点,可能是个废弃的冷库或者地下室,用来处理藏品。他性格冷静,甚至堪称优雅,作案时可能有洁癖和某种仪式感。
我把这些碎片化的信息,用尽可能不引起怀疑的方式——比如卜算感应、卦象显示——传递给陈警官。
警方那边的进展似乎很顺利,又似乎陷入了僵局。锁定了几个可疑的冷库和仓库,排查后却一无所获。那个男人就像一滴水,消失在了人海里。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再也没有出现在道观附近。
直播我暂停了。师姑没再逼我,她看着我的眼神多了些担忧和敬畏。观里的气氛有些微妙,小道童们看我都绕着走。
直到第三天夜里。
我正对着一堆受害者资料头疼,试图从那些痛苦的弹幕中筛选出更有效的信息时,眼前的景象猛地一变!
所有暗红色的弹幕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爆开,疯狂刷屏,几乎染红了我整个视野!
动了!他动了!
出来了!他带着那个箱子出来了!
要丢了!他要把我们丢掉了!
不能让他丢!不能!
地址!快告诉姐姐地址!
西郊!废弃的恒发物流仓库!第三个冷库!最里面!
快啊——!
那股强烈的怨念和焦急如同实质的冲击,撞得我脑子嗡一声,差点晕过去。
我猛地站起来,心脏狂跳,一把抓过手机,颤抖着拨通了陈警官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被秒接。
他动了!我声音发紧,几乎破音,西郊!废弃的恒发物流仓库!第三个冷库!他要去处理…处理‘东西’!快!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陈警官斩钉截铁的命令声:行动!西郊恒发物流仓库!快!
接着是他对着电话快速补充:我们马上到!你自己小心!
电话被挂断。
我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发冷,手还在抖。偏殿里,那些血红色的弹幕依旧在疯狂闪烁,充满了濒临解脱的激动和无法宣泄的痛苦。
师姑被我的动静惊醒,披着衣服过来查看:明心怎么了
我抬起头,脸色估计很难看:师姑…可能要…结束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无比煎熬。
我不知道等了多久,也许一个小时,也许更久。
手机终于再次响起,是陈警官。
我立刻接起。
电话那头先是传来一阵急促的喘息声,背景音很杂乱,接着是陈警官极度压抑着情绪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找到了。
我的心猛地落回实处,又瞬间提得更高。
…人呢我轻声问。
控制了。陈警官的声音带着一种极度疲惫后的虚脱,还有一种强烈的愤怒和…恶心,就在冷库里…我们…找到了…很多…
他说不下去了。
我也没有再问。那些血红色的弹幕,此刻正在我眼前缓缓地、一个一个地,变淡,消失。
它们留下的最后信息,是解脱,是感谢,还有一丝淡淡的、对人间的不舍。
谢谢…
亮了…有光…
妈妈…
最后一条消失的弹幕,是属于那个最早提醒我、喜欢吐槽的李老汉的:哎哟,可算完了…小道姑,下次打麻将,我让你一副牌…
眼前终于清净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感和疲惫感席卷了我。我靠在冰凉的墙壁上,长长地、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
案子,破了。
第二天下午,陈警官再次来到了清心观。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但眉眼间的疲惫和沉重丝毫未减。
他郑重地向我和师姑道谢,送上了一份厚厚的香火钱,说是局里和受害者家属的一点心意。
师姑推辞不过,收下了,连连念着慈悲。
陈警官看向我,眼神复杂:凶手对罪行供认不讳。他确实…经常来各大寺庙道观,一方面是为了寻找某种心理上的平静,另一方面…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也是为了物色下一个目标。他说…在这里遇到的人,看起来更‘纯净’。
我感到一阵恶寒。
多亏了你…陈警官低声道,否则,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遭殃。
我摇摇头:不是我,是她们自己…不肯放弃。
陈警官沉默了一下,从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
evidence
bag,里面装着一串深色念珠,其中一颗颜色略有不同,上面有一道细微的裂痕。
这是在冷库里找到的,他不小心掉落的。和你…‘看到’的一样。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我看向他。他的目光里带着一种父亲的恳求。
爸爸!那个无头小鬼依旧坐在他肩上,似乎比之前凝实了一点,能模糊地感觉到他的开心。
我明白了。
关于你儿子
陈警官重重地点点头,眼神痛苦:他…一直这样跟着我,是不是…很不好我该怎么做我…这个面对最凶残的罪犯都毫无惧色的男人,此刻声音里带上了无助的哽咽。
我想了想。
他滞留人间,是因为执念。执念在你,也在他自己。他还小,可能只是单纯地想陪着你,或者…有什么未了的小心愿。我看向那小鬼,你需要和他好好告别。让他知道,你很好,你爱他,但你更希望他能去一个没有痛苦、可以自由玩耍的地方。
我顿了顿,补充道:或许,可以把他藏在床底下的蓝色小汽车,和他放在一起。
陈警官的眼泪终于没能忍住,滚落下来。他用力点头,说不出话。
半个月后,陈警官在儿子的墓前,举行了一个小小的、只有他自己知道的仪式。他把那辆蓝色的合金小汽车,轻轻放在了墓碑前。
那天之后,陈警官肩上的那个无头小鬼,再也没有出现。
我的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原样。
师姑不再逼我直播,但观里的香火,却因为警方破获大案莫名带来的灵气传闻(师姑偷偷散播的),而渐渐旺盛起来。甚至有人慕名而来,就想看看那个协助警方破了奇案的小仙姑。
我依旧躲懒,但在无人时,也会看着空荡荡的偏殿,偶尔出神。
那些吵闹的、烦人的、悲伤的鬼魂弹幕,似乎也随着那桩案子的了结,暂时消失了。
直到某天下午,阳光正好。
我正眯着眼,懒洋洋地坐在老槐树下打盹。
眼前忽然慢悠悠地飘过一条半透明的弹幕,是熟悉的口吻:
哎,这小道姑,日子过得还是这么稀里糊涂…下次麻将,看来得动真格的了…
我猛地睁开眼。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尘埃在光柱里飞舞。
眼前空空如也。
只有风穿过庭院,吹动屋檐下的铜铃,叮当作响。
仿佛一切,都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但我知道,不是。
我叹了口气,重新闭上眼睛,嘴角却微微弯起一点无奈的弧度。
随缘吧。我在心里默念。
胡了!那条弹幕得意地飘过。
……
清净日子,看来是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