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404号信箱 > 第一章

明晚弄死你!塞冰箱陪你那短命妈!
醉鬼爸的拳头像砸西瓜,阳台铁门锁死,寒风如刀。15岁少年浑身是伤,抠裂手指掰下半块砖,用血在作业本上写下:我爸要杀我…救命!。他拼命把血纸团扔进楼下那个黑洞洞的404信箱。银发老太捡起血书,翻出抽屉底发黄的旧案卷:照片上女人脖子紫痕刺眼,背面写着误判。她指尖颤抖:又一个…徐丽梅
这次,赎罪的刀,必须见血!
1
血书投递
阳台铁栏杆冰得我骨头生疼。
我爸的拳头像砸西瓜,砰!砰!砰!他又喝多了,眼睛血红,喷着酒气和脏话。
我护住头蹲在角落里,肋骨抽痛,嘴里一股血腥味。
他没停手的意思,喘着粗气吼:小杂种……明晚……明晚就弄死你!把你塞冰箱陪你那短命妈!
他真疯了!
他揪着我头发往水泥地上撞,咚!咚!耳朵里嗡嗡响,眼前一片发黑。
他骂骂咧咧把我扔地上,咔嚓一声锁了通往屋里的阳台铁门。
阳台上冷风呼啸如刀。
我浑身疼,胳膊也抬不起来。
脸上黏糊糊的,应该是血。
左耳听不清,嗡嗡声盖过了风声。
不能死!我使劲抠墙角松动的砖缝,指甲劈了也不停。
终于抠出来半块!
我撕下作业本,
用血糊糊的手指哆嗦着写:我爸明晚要杀我……救命……并按了个血手印。
风刮得阳台外挂着的铁链子哗啦响。
楼下,紧挨着院墙,就是隔壁单元黑漆漆的404信箱,像个张开的嘴。
我拼尽力气,把染血的纸团朝着那个方向扔了下去。
身后的阳台铁门缝隙透着屋里的光,我爸的呼噜跟打雷一样响。
我缩成一团,等着天亮,或者说,等着明晚他来弄死我。
2
血信撞开地狱门
风卷着铁锈味刮过二楼冰冷的阳台。
我死死盯着楼下——我扔进104小院墙边那个404信箱口的血信,竟然被风吹出来半截,飘落在信箱下方的砖缝里!
就在这时,楼下104小院的矮铁门吱呀一响。
冯玉拎着垃圾袋出来,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
她弯腰似乎要捡拾地上的什么,突然顿住——目光死死锁住了砖缝里那团刺眼的、带血的纸。
她皱眉展开信纸。
我爸明晚要杀我……救命!
还有血迹糊的半个血手印。
冯玉指尖一抖。
字迹歪扭得像蚯蚓爬,但每个笔画都戳进她眼里。
她猛地攥紧信纸冲回屋里,连拖鞋甩在玄关也顾不上捡。
拉开抽屉翻到最底层。
一堆案卷底下压着张旧照片:女人满脸淤青,脖子上一圈紫痕。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
2003.9.12
徐丽梅案
误判
墨迹被水晕泡花了。
当年那女人跪在法庭哭喊:法官,我男人真会打死我!
冯玉敲着法槌冷漠的笑:家务事报什么警!
三天后,徐丽梅的尸体从护城河漂起来。
指甲抠进相框玻璃缝,冯玉喘不过气。
衣柜镜子里照出她涨红的脸,法官袍在衣架上已经蒙了灰。
要赎罪她配么
隔壁突然哐当一声!
酒瓶砸墙的闷响灌进耳朵,男人的骂声穿透墙壁传过来:小杂种滚出来!
冯玉把血信狠狠的按在胸口,相框啪地扣在桌上。
3
冰封的信任
两天了。
我爸一直没回来。
我缩在角落啃食着发霉的馒头,冻僵的耳朵突然捕捉到楼下有脚步声停在我家阳台正下方。
低头看去,那个银头发的老太(冯玉)端着一碗热汤面出现在楼下。
她胳膊上挎着菜篮子,假装路过,迅速抬头确认我的位置。
接着,她踮起脚,努力把一碗面高高举起,试图从阳台铁栏杆的缝隙间塞进来。
她的手冻得通红,面条的热气在寒风中迅速消散。
孩子,趁热吃。
声音放得又轻又软,从楼下飘上来。
我盯着几乎递到眼前的碗——清汤上漂着葱花,荷包蛋金黄酥边,热气熏得冰冷的铁栏杆内侧凝出水珠。
肚子咕噜咕噜响得耳朵都能听见。
可上次社工在学校也说给我买肉包子,转头就打电话叫我爸来领人。
他说:你儿子又偷钱了!
结果是皮带又抽断了两根。
老太见我不动,胳膊又往上举了举:别怕,我是法……
哐当!
积压的恐惧和怒火瞬间爆发,我一脚踹在栏杆上,震得她手里的碗猛地一晃,滚烫的面条泼洒出来,掉落在楼下的雪地上,油汤溅湿了她的棉鞋。
滚!我喉咙嘶哑得像个破锣,半个身子探出栏杆向下吼,你们大人都是骗子!
她僵在楼下,手指蜷进袖口,错愕地看着泼洒的面条和失控的我。
我扒着冰冷的栏杆继续吼:上次老师说帮我报警,转头就告诉我爸我上课睡觉!上个月社工给我塞饼干,隔天就说我偷她钱包!
栏杆被我捶得嗡嗡作响:骗子!都他妈说帮我!结果都是骗子,都是骗子。
雪渣粒刮进她的银发里。
她低头看着泼脏的鞋面,眼眶慢慢发红。
突然她蹲下身,徒手去抓雪地里黏糊的面条。
热汤早冻成了冰碴,她抠进雪泥中,冻紫的手背暴出青筋。
对不起……她声音抖得不成调,面脏了,我、我重做……
我胸口像塞了团浸水的棉花,堵得喘不过气来。
重新缩回墙角。
楼下传来压抑的咳嗽声,一声比一声哑。
我攥紧发霉的馒头,忽略她的声音。
——这招没用。
挨过饿的狗都知道,摇尾巴换来的吃食,里头都裹着鱼钩。
4
墙缝里的光
阳台铁门哐!一声巨响!
我爸在外面踹门,浓浓的酒臭味从门缝传来。
小杂种!滚出来!。
我死死缩在洗衣机后面,大气不敢出。
就在这时候,墙角传来极轻的哒哒两声!
我家阳台外墙根紧挨着隔壁冯奶奶家小院的矮墙。
一块活动的墙砖成为了我们沟通联络的通道!
砖隙里,冯奶奶焦急的脸一闪而过!
孩子!快!她压低声音,同时塞进来一个黑乎乎的小方块!
我爬过去,将那东西抓在手里!
是个黑色的老式录音笔!顶端有个显眼的红色按钮。
按红钮!他打你骂你,就录下来!冯奶奶语速飞快,还警惕的观察者四周,藏好!快藏好!
铁门又是哐当一声重踹!
我心脏骤停,连滚带爬缩回角落,把录音笔死死攥在手心塞进裤兜最深处,冰凉的机身贴着大腿皮肤。
哐当——!铁门打开!
我爸满眼通红喘着粗气扫视了一圈阳台。
小王八蛋!躲叫你躲!他骂骂咧咧地往里走,躺床上睡了。居然没有继续找我,可能醉的狠了。
我蜷成一团,手在裤兜里死死捏着那冰冷的录音笔,像抓着救命稻草,又像抓着烫手山芋。这玩意儿…真能救命上次社工给我塞电话卡,说有事打110,结果我爸皮带抽断了三根!大人的话,十个有九个坑!
夜里,客厅传来我爸打电话的声音,嗓门很大:
喂王哥!再借五千!就五千!赢了双倍还你!……什么找虎哥他声音陡然变了调,透着刺耳的惊恐,别!千万别告诉他我躲这儿!求你了王哥!千万!……
黑暗中,我猛地睁开眼。
一直在裤兜里那只冰凉的手,快速的按下顶端的按钮。
咔哒。
一点猩红的、针尖大小的指示灯,在黑暗的裤兜里,倏然亮起!
5
浇灭的希望
阳台铁门哐当一声被踹开。
周大勇满身酒气冲进来,眼珠子血红。
小杂种躲哪儿呢
他像条疯狗乱翻、乱踢。
我缩在洗衣机后面发抖,手在裤兜里死死攥着录音笔。
刚才他打电话跟人借钱,求人别告诉虎哥他躲在这儿,一字一句都被手机录了下来。
妈的!还敢藏!他猛地掀开那堆遮挡视线的脏被单。
他一把薅住我头发从洗衣机后面拽出来,巨大的力量拽着我整个身体往前冲!
录音笔被带了出来,啪嗒掉在地上。
屏幕还闪着录音时长:02:47。
他捡起来戳了两下,几秒钟的死寂,他那张醉醺醺的脸猛地扭曲,突然暴吼:操!你他妈录老子!
录音笔被他抡圆了砸向水泥地!哐啷一声,碎片崩的划破我的脸。
报警老子是你爹!警察来了也得管老子叫爹!
他喘着粗气,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视着阳台角落,突然盯住了角落里那个积着半桶脏水的塑料桶——那是他平时浇蔫巴了的花用的。
下一秒,混杂着泥沙和腐烂叶子的冰水,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
哗啦——!
刺骨的寒风似乎在这一刻凝固。
寒冷瞬间穿透了薄薄的棉袄外套,像一层冰壳紧紧裹住了身体。
冰冷的液体带走身体里仅存的一丝热气。
他用鞋底碾碎录音笔残骸。
再有下次——他一把揪起我湿透的头发冷笑,老子把你塞进冰箱去陪你妈!
铁门咔哒一声重新上锁。
寒风一点也不客气的往衣领里钻。
我蜷在墙角抖得像台破风箱。
向下望去,隔壁404信箱在风里摇晃,像张正在嘲笑着的嘴。
6
被轻贱的法律
阳台铁门又锁了两天。
周大勇出门赌钱没回来,我被困在冰窖般的阳台。
为了不被冻死,只能脱了湿透的棉袄,把冯玉之前冒险从栏杆缝塞进来的一件旧棉袄(又硬又薄,带着樟脑味)紧紧裹在身。
第三天下午,意识开始模糊时,阳台外突然响起极轻微的敲击声。
我费力掀开眼皮,看到冯玉出现在楼下她家小院矮墙后,示意我开开窗户。
她飞快地左右张望,然后抬手扔上来一个裹着厚厚旧毛巾的小包袱,
几乎是爬过去,颤抖着解开毛巾——里面竟是三个还散着热气的白馒头!底下还压着个灌满热水的玻璃瓶(瓶口还用橡胶塞和胶布封死)!
我一把搂住玻璃瓶,滚烫的温度透过棉袄烫在心口。
馒头是烫的,——显然是刚出锅就包好扔上来的。
顾不得烫嗓子,我狼吞虎咽,混着烫嘴的热水往下咽,冻僵的四肢终于有了一丝活气。
第四天夜里,他醉醺醺踹开家里的门,皮带抽得客厅铁皮柜砰砰响。
小畜生滚出来!
我蜷缩在阳台角落,心跳剧烈的撞击着肋骨。
藏在棉被深处、是冯玉修好的录音笔,录音键的红光在黑暗中微弱亮起——这是最后的机会。
他终于拉开阳台门闯进来。
皮带带着风声抽在我背上!
剧痛让我眼前发黑,但我对准棉被方向嘶喊:爸!别打了!我错了!
求饶声像火上浇油,他骂得更凶了,污言秽语喷溅: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打死了也活该!
天刚一亮,趁他鼾声如雷,我撕开棉被一角掏出录音笔,溜出门冲进冯玉家。
录音文件完好。
冯玉听完,脸色铁青,二话不说,拽起我就往派出所跑。
值班警察翘着腿在刷短视频,眼皮懒懒一掀。
家暴伤呢
冯玉把我推到前面,指着我手臂上新鲜的紫红檩子:伤在这!还有录音!他威胁要杀孩子!她把手机怼到警察面前。
警察皱着眉听完,不耐烦地挥手:家务事!清官难断家务事懂不懂教育一下得了。
他随手撕了张《家庭暴力告诫书》,潦草地签上名。
喏,拿回去给他看。下次别瞎报警。
周大勇被电话叫起来时,满身隔夜的酒气。
警察敷衍地念了告诫书内容。
周大勇嗤笑一声,当着警察的面,把那张纸揉成一团,狠狠砸在我脸上:小兔崽子,吓唬你老子
警察像赶苍蝇一样摆摆手:行了行了,回去好好说!都散了!
警车开走了。
周大勇脸上的假笑瞬间消失,一把揪住我头发,像拖死狗一样把我往单元门洞里拽。
冯玉想上前阻拦,被他一把推开:滚!老不死的,少管闲事!
他把我按在冰冷的单元门墙上,额头狠狠撞上去!
咚!
眼前金星乱冒,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报警老子是你爹!警察来了也得管老子叫爹!再他妈敢动歪心思,老子活埋了你!
我瘫坐在墙角的水泥地上,额头的剧痛和冰冷的墙面让我一阵阵发晕。
我看见几步之外的冯玉,嘴唇煞白,气得浑身发抖,但被周大勇凶狠的眼神钉在原地。
裤兜里录音笔的录音键红光还在微弱地闪,像一只冷漠的眼睛。
看见了吗我咳着,嗓子眼布满血腥味,法律救不了我!它只护着畜生!
7
血债共枷锁
冯玉死死盯着周大勇消失在楼道里的背影,胸口剧烈起伏。
过了好几分钟,她才猛地吸了口气,快步走到我面前,一把将我拉起来。
她的手冰凉,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力气却很大。
跟我走!她的声音又低又急,不容反驳。
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扭曲细长。
她走得飞快,指甲隔着棉袄布料几乎掐进我胳膊里。
我听见她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破碎的抽气声,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撕扯。
回到冯玉家,铁门哐当一声关上。
她没开大灯,只拧亮了玄关一盏昏暗的小灯。
手!她命令道,声音还在抖。
我迟疑地摘掉脏污破烂的手套。
暴露在昏黄灯光下的手惨不忍睹:指关节肿得发亮,虎口冻裂的伤口深可见肉,边缘发白,手背上大片冻疮溃烂,渗着黄水和血丝,混着黑泥,结了硬痂。
冯玉倒吸一口凉气,眼眶瞬间红了,但她立刻别过脸去,用力眨了几下眼。
坐着别动!她转身冲进里屋,翻箱倒柜的声音传来。
很快,她端着一盆温热,拿了一块干净毛巾。
先洗洗,脏东西糊着好不了。她语气生硬,但动作却很轻柔,用湿毛巾一点点擦拭我手上结块的污垢和脓血。
水刺激得伤口针扎似的疼,我忍不住抽气。
忍着点!她呵斥了一句,但手上的力道放得更轻。
擦干净后,她才拿出药箱。
没有碘伏,只有一小瓶医用酒精。
会有点疼。她低声说,用棉签蘸了酒精,小心翼翼地涂抹在裂口边缘消毒。
酒精渗入皮肉的刺痛让我猛地缩手,牙关紧咬。
这点疼就受不了她抬眼瞪我,眼神复杂,你爸拿烟头烫你的时候,你怎么忍的
撕开纱布,动作麻利地覆盖在最大的伤口上包扎好。
冻疮烂了不能包太紧,透透气。明天……明天我去买冻疮膏。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包扎完,她没起身,就那么蹲在我面前的水泥地上,低着头,看着盆里浑浊的血水。
沉默像沉重的石头压在屋里。
当年……她开口,声音沙哑,法庭上,一个女人也跪着,浑身是伤……她说‘法官,求您救救我,我男人真会打死我’……冯玉的肩膀微微耸动,我嫌她哭哭啼啼扰乱法庭秩序,敲着法槌训斥她‘家务事闹什么闹!回去好好过日子!’……
她猛地抬起头,眼里布满血丝,直勾勾地盯着墙上某个虚空点:
三天后……护城河捞上来一具女尸……脖子上……全是手指掐出来的……那种紫黑的印子……
她突然站起来,脚步踉跄地冲到五斗橱前,粗暴地拉开最底层的抽屉。
在一堆杂物底下,她翻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颤抖着从里面抽出一张已经泛黄的剪报复印件。
上面印着模糊的黑白照片:一个女人惨白的脸,脖子上触目惊心的勒痕。
照片下面一行小字标题:女子不堪家暴投河自尽警方介入调查。
剪报边缘空白处,用钢笔写着一行字,墨迹被水洇开了大半:徐丽梅案
误判
2003.9.12。
我盯着那张模糊却无比狰狞的照片,喉咙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扼住。
原来她抽屉里锁着一条命。
冯玉把那张剪报复印件拍在桌上。
转身抓住我刚包扎好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人,纱布下的伤口一阵钝痛。
你爸是畜生!她盯着我,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我也是!我是帮凶!我们都欠着血债!
她的眼泪终于滚下来,砸在我手腕的纱布上。
她抓着我手腕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仿佛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
可罪人……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祈求,……是不是……也能互相……搀扶着……往前走哪怕爬呢
窗外寒风呼啸,像无数冤魂在呜咽。
我看着眼前这个瞬间衰老、浑身颤抖的老太太,反手紧紧握住了她那只冰凉、布满老年斑的手。
仿佛握住的不是温暖,是冰冷沉重的枷锁和罪孽。
8
借力打力
周大勇撕毁告诫书的狞笑和警察的漠然,像冰刀扎我骨头里。
他蜷在冯玉家沙发上,旧伤新痛一起发作,闷得喘不过气。
冯玉没说话,手指翻着桌上那堆发黄的案卷——全是这些日子她偷偷收集的,关于周大勇赌博、欠债、打架的零碎证据。
烟头烫过的欠条、模糊的赌场监控截图、被打烂的小店老板的证言笔录复印件……散乱,单薄,像一堆没串起来的碎玻璃,割手,却捅不死人。
光这些,冯玉声音沙哑,指尖敲着桌面,送他进去蹲几天都够呛。得让他自己把脖子套进绞索。
我茫然抬头。
冯玉从抽屉深处抽出一份打印好的文件,推到我面前——《人身安全保护令申请书》。
申请人:周时厌。被申请人:周大勇。
明天,跟我去法院立案庭。冯玉眼神坚定,家暴告诫书他敢撕,法院盖章的裁定书,看他撕不撕得动!
第二天下午,法院立案窗口。
冯玉递上申请,连同那部录下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打死了也活该!的录音笔(冯玉已备份多份)。
她指着我胳膊上新鲜的檩子,语气不容置疑:证据链完整,情况紧急,请尽快签发。
窗口人员看着申请材料,又看看周厌身上的伤
:材料没问题,我们尽快处理。
回家的路上,我忍不住问:这……有用吗
有用。冯玉斩钉截铁,保护令一旦签发,他再敢靠近你、打你、威胁你,就是违法!警察必须抓人!法院必须重判!这是白纸黑字的法条,不是派出所的‘家务事’调解!她顿了顿,眼神锐利,而且,周大勇现在最怕什么
周厌想起那晚周大勇电话里的惊恐:别!别告诉虎哥我躲这儿!
虎哥冯玉冷笑一声,他欠虎哥的高利贷,利滚利早成了天文数字,躲债像耗子躲猫。这保护令一送,等于把他地址钉在法院公告上。你说,虎哥那帮人会不会‘恰好’看到
我的心猛地一跳。
原来陷阱在这里!
冯玉根本不需要亲自去找黑社会,她只是利用司法程序,把周大勇暴露在他最恐惧的债主眼皮底下!
这是阳谋,合法合规,却刀刀见血。
几天后,一封盖着法院鲜红大印的《人身安全保护令》裁定书,连同立案通知,由法警直接送达周大勇租住的小屋。
周大勇捏着那张薄薄的纸,脸色先是涨红,继而煞白。
他看到上面明确禁止他靠近我和冯玉住所一百米,禁止实施任何暴力、威胁行为。
更要命的是,送达回证上,他的地址和名字写得清清楚楚!
操你妈的老婊子!他一把将裁定书撕得粉碎,纸屑像雪片乱飞。
恐惧瞬间压倒了愤怒——地址暴露了!虎哥的人随时会找上门!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刺耳的汽车急刹声。
几辆黑色轿车堵死了楼道口。
周大勇扒着门缝一看,魂飞魄散——打头的正是虎哥手下那个刀疤脸!
周大勇!你他妈挺能藏啊!刀疤脸踹开房门,狞笑着逼近,法院都替你发通知了欠的钱,连本带利,今天该清账了吧
周大勇腿一软,差点瘫倒。
他看着逼近的打手,又看看满地的裁定书碎片,突然像抓住救命稻草,扑通跪地,指着冯玉家的方向疯狂嘶喊:是她!是隔壁那老婊子坑我!钱……钱让她儿子偷了!你们找她要!找她儿子要!
刀疤脸一脚把他踹翻:放你娘的屁!法院的纸都糊你脸上了,还想赖哥几个,把这老赖拖走!虎哥说了,今天要么见钱,要么卸零件!
打手们一拥而上。
周大勇像条死狗被拖出楼道,绝望的嚎叫响彻小巷。
冯玉站在自家窗帘后,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我紧紧攥着拳。
陷阱启动,猎物入笼。
9
铁证如山
周大勇惨叫着被拖走了。冯玉站在窗帘后,面无表情。
赌债能断腿,断不了他的疯。她从抽屉底层摸出个小铁罐塞给我,辣椒水,防身。记住,保护好自己,目的是录音。
我攥紧罐子,手心全是汗。
他知道,被逼上绝路的疯狗,咬人只会更凶残。
三天后深夜,院门被哐当踹开!周大勇一身泥血,左腿拖地,眼球暴突,手里拿了把剔骨刀。他没看我,血红的目光死死钉在开门的冯玉身上。
老婊子!老子先剐了你垫背!刀锋带着风声劈过去!
冯玉早有防备,猛地侧身闪进玄关!刀尖嗤啦划破她棉袄袖管,血瞬间洇开一道口子!她忍着痛厉声喝道:周大勇!持刀入室行凶!《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条!量刑起点三年起!放下凶器!
去你妈的法!周大勇完全癫狂,持刀又逼向冯玉,天王老子来了,老子今天也要拉你一起死!
住手!我大吼。没有扑上去,而是猛地举起手机——屏幕正对着周大勇狰狞扭曲的脸!虎哥的人在巷口!我开着视频!你砍!让虎哥看看你怎么死!
周大勇动作一僵,惊恐地看向发亮的屏幕——视频通话界面,联系人赫然显示刀疤脸!其实只是我提前存好的号码界面,根本没拨通。
但虎哥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神经上,他持刀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人身安全保护令!冯玉抓住这瞬间的迟滞,精准刺痛周大勇最痛处,你撕碎法院裁定书,公然违反禁令持刀闯进我家!这是藐视法庭!罪加一等!你名下那套破房,够赔虎哥的赌债还是够你跑路!
她说话时,背在身后的手悄然按下玄关鞋柜下方一个不起眼的黑色按钮——那是她提前安装的紧急报警装置,直连片区派出所!
放屁!老子……周大勇嘶吼,底气却泄了,眼神控制不住地瞟向院门方向。
房子是他最后的窝,也是虎哥讨债的靶子!他现在是真怕了!
警察马上到了我大喊着,你刚刚说的话我这次全录下来了!加上你醉驾撞人逃逸的铁证!数罪并罚!警察已经在路上了!虎哥就在外面等你钻套呢!
假的!全是假的!周大勇被彻底激怒,理智崩断,持刀再次向冯玉逼近,老子先弄死你——
虎哥!他在这。冯玉突然向身后的窗户大喊。
周大勇浑身剧震,死亡的恐惧压倒一切,本能地扭头看向窗户!
我抓住时机把小铁罐猛地对准周大勇的眼睛!
嗤——!
辛辣的雾气喷涌而出!
啊——!我的眼!周大勇猝不及防,惨嚎着捂住眼睛,剧痛让他瞬间失去平衡,持刀的手腕力道骤松!
与此同时,冯玉拿起鞋柜上方、用来压旧报纸的实心铁镇纸,狠狠砸向周大勇持刀的手腕!
咔嚓!骨头碎裂的闷响和剁骨刀哐当坠地的声音同时炸开!
警察!不许动!放下武器!大门被轰然撞开,几名警察持枪冲入!强光手电瞬间将屋内照得如同白昼!
周大勇捂着手腕和火辣辣的眼睛,蜷缩在地上哀嚎,像条被彻底打断脊梁的癞皮狗。
这时的他面如死灰——人证、物证、动机、供述,铁证如山!他连嚎叫的力气都没了,只剩下绝望的哆嗦。
我拿起桌上一本《反家暴法》,指着书页上铅笔划粗的一行字,一字一句的念到:第二十条!家暴不是家务事!第二百三十二条——你这是持刀杀人未遂!周大勇,这次你彻底死定了!
冰冷的手铐咔哒一声,死死锁住周大勇的手腕。
冯玉捂着流血的胳膊,靠在墙上,看着我挺直的脊梁和警察手中那支依旧闪烁着红光的录音笔,嘴角终于扯出一丝弧度。
10
锤落枷断
法庭内庄严肃穆。
周大勇铐着手铐站在被告席,红肿的眼珠子死鱼一样瞪着旁听席第一排的我和冯玉。
小畜生!老子弄死你!他猛地往前扑,手铐链子哗啦乱响。
肃静!法官法槌咚地砸下,声音不大,却震得人心口发麻。
公诉人拿起桌上的密封袋拆开——里面是那支录音笔,
2023年11月20日晚21时07分,被告人周大勇持剔骨刀闯入受害人冯玉家中。公诉人声音清晰,一个字一个字响在安静的法庭上,以下是现场录音证据。
他按下播放键。
滋滋的电流声后,周大勇癫狂的嘶吼炸开:
老婊子!老子先剐了你垫背!
接着是刀锋划破棉袄的嗤啦声,冯玉忍痛的厉喝:
周大勇!持刀入室行凶!《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条!
再然后是我举着录音笔喊:
虎哥的人在巷口!我开着视频!你砍!让虎哥看看你怎么死!
周大勇惊恐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最后,是他彻底失控的咆哮:
天王老子来了,老子今天也要拉你一起死!先弄死你——
咔哒。录音停止。
旁听席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周大勇的脸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想吼什么,被法警一把按住肩膀。
证据一,案发现场录音,完整记录被告人持刀行凶及死亡威胁过程。公诉人放下录音笔,又拿起另一份文件,证据二,城南区法院于2023年11月18日签发的《人身安全保护令》裁定书原件及送达回证。明确禁止被告人周大勇接近受害人周时厌、冯玉及其住所。被告人周大勇于11月19日当众撕毁该裁定书,并于11月20日公然违反禁令,持刀闯入受害人住所行凶,构成藐视法庭罪!
法官的目光锐利如刀,扫向周大勇。
公诉人没停,举起第三份报告:证据三,仁和医院出具的伤情鉴定。受害人冯玉左上臂锐器伤,伤口长8厘米,深及肌层;受害人周时厌,额部、背部多处软组织挫伤,符合钝器击打特征;右耳陈旧性听力损伤,此次事件中受到剧烈惊吓刺激,听力进一步下降。
他把报告重重拍在桌上:以上证据链完整,充分证明被告人周大勇犯有非法侵入住宅罪、故意伤害罪、威胁恐吓罪,且情节恶劣!另经查实,被告人周大勇于2023年11月3日晚,醉酒后驾驶其名下灰色面包车,在城南路口撞伤三名行人后逃逸,致三人轻伤,涉嫌危险驾驶罪!数罪并罚,请法庭依法严惩!
放屁!是虎哥逼我撞的!是虎哥!周大勇听到虎哥两个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蹦起来,指着公诉人嘶嚎,老子没想真撞死人!是他们挡老子的路!
他彻底乱了阵脚,把逃逸的细节吼了出来。
法官面无表情:被告人周大勇,对公诉人指控的犯罪事实,你是否有异议
周大勇喘着粗气,眼珠子乱转,突然看到旁听席上的我,眼神怨毒得吼道:小杂种!等老子出来……
咚!法槌再次重重砸落!
被告人周大勇藐视法庭,威胁受害人!法警!
两名高大的法警立刻上前,死死按住周大勇挣扎的肩膀。
法官的声音冰冷而威严:本院宣判:被告人周大勇犯非法侵入住宅罪,判处有期徒刑两年;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犯威胁恐吓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犯危险驾驶罪,判处有期徒刑两年。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有期徒刑八年!立即执行!
八年!
周大勇像被抽掉了骨头,整个人瘫软下去,再也骂不出一个字。
冯玉的手冰凉,却死死攥着我的手,攥得我骨头生疼。她挺直了背,下颌绷得紧紧的,直到周大勇被彻底拖出法庭大门,才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结束了,厌厌。她声音很轻,带着劫后余生的颤,却像锤子一样砸在我心上。
街道办的玻璃柜台反着光,工作人员推过来几份文件。
收养协议,监护人签字按手印就行。语气公事公办。
冯玉抢过笔塞进我手里,指尖戳着协议上监护人后面那片空白:以后,叫我什么
我盯着协议上周时厌三个字,喉咙里像堵了块滚烫的石头,又硬又涩。
笔尖悬在纸上,洇开一小团墨迹。
我……怕写不好……声音抖得不像自己的。
冯玉突然笑了,用手包住我的手在纸上划拉起来!
周字第一横就撇出了纸边。
哈!她大笑着抓着我手继续写,周时厌——挺好!歪名配歪字,绝了!
写完最后一笔,又拉着我手指狠狠的按上了红手印。
冯玉抓起协议,像捧着什么宝贝,紧紧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她低下头,眼泪滴在透明的塑料文件袋上。
走!她抬起头,眼圈还红着,嗓门却非常洪亮,回家!妈给你下碗热汤面!加俩荷包蛋!
走出街道办,巷口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
昏黄的光线下,那个熟悉的、锈迹斑斑的404信箱在晚风里轻轻晃了晃。
发出细微的、吱呀的声响。
像在说:
欢迎回家。
11
糖做的信箱
冰箱上的日历被冯玉用红笔圈了个大圈——四月十七号。
她念叨好几天:臭小子生日得吃红鸡蛋。
可这天,天还黑着,我就听见隔壁屋门轻轻关上的声音。
冯玉出门了。
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她最近咳得更凶了,半夜厨房总有窸窸窣窣开药瓶的动静。
问她,她总说老胃病,喝点粥就好。
晌午都过了,院门才吱呀一声响。
我正蹲在院门口刷球鞋,泡沫堆里突然多出她那双旧皮鞋——鞋帮和裤脚沾满了干涸的黄泥点子,像是踩过河滩的烂地。
她手里拎着的蛋糕盒子也湿漉漉的,边角都洇软了,往下滴着水。
臭小子,闭眼!她喘着粗气,声音有点虚,把盒子往石凳上一顿,自己先扶着墙歇了口气。
盖子掀开,我愣住了。
奶油堆成个小小的信箱,巧克力做的门牌写着404,糖霜刷出斑斑锈迹。只是盒子大概摔过,信箱顶塌了一角,奶油糊在盒壁上。
信箱口叼着的那张糯米纸也歪了,上面歪歪扭扭一行字:
委屈签收处——永久有效
风卷起她鬓角的白发,衣领里散出淡淡的中药味,还混着点土腥气。
她脸色比早上出门时更差,嘴唇没什么血色。
傻啦她戳我脑门,手指冰凉,城南新开那家店,排两小时队才抢到最后一个!回来路上……咳……绊了一跤,盒子摔了,还好蛋糕没散架。她说着,下意识拍了拍裤腿上的泥。
我喉咙发紧,指尖悬在蛋糕上方,想碰又不敢碰那塌掉的一角。
这信箱……还能收委屈声音哑得不像自己。
废话!她一把抓住我手指,按在巧克力门牌上。
她手背上血管凸起,力道却很稳。以前收你那血糊糊的破纸,往后就收糖纸!有委屈就写条子塞进来,老娘给你撕了、烧了!
奶油沾在指尖。我缩回手舔掉。
甜味在舌根炸开,甜得眼眶发酸。
哭包!冯玉笑骂着,伸手去裤兜掏火柴。
没掏到火柴,手出来时却带出来一张纸。
纸飘落时展开一角落到我脚边。
胃癌晚期四个字,猛地烫进我眼里。
她脸色一变,飞快弯腰去捡。
日期:2023.10.16
十月十六号……是我爸被抓那天!
冯玉一把将纸攥回手心,死死捏住。
她避开我的视线,声音有点发飘:……火柴呢放哪去了……
她低头在另一个口袋慌乱地摸索,终于掏出火柴盒,手却抖得厉害,划了几次才点燃。
火苗摇摇晃晃,映得那铁皮小门像真能推开。
我憋着气,一口吹灭蜡烛。
黑暗里,听见她压抑的咳嗽,背过身去肩膀剧烈地耸动。
那张纸被她紧紧攥在拳头里,塞回了裤兜深处。
蛋糕刀切下整个信箱。
第一块归寿星!冯玉嗓门亮得有点发虚,把切得最大的一块塞给我,特意避开了塌陷的部分。
蛋糕芯是黄澄澄芒果馅。我塞了一大坨进嘴,甜腻糊满了牙缝,却尝不出一点滋味。
胃里沉甸甸的,全是刚才那四个字和那个刺眼的日期。
她那么早出门,排那么久的队,摔了跤弄脏了鞋裤,就为了这个塌了一角的蛋糕。
以前过生日吃啥她突然问,像是要打破这诡异的安静。
我舔着叉子,机械地回答:我爸哪天赢钱心情好,赏我半碗泡面汤。
院子里静得只剩风声和她压抑的呼吸。
冯玉抓起蛋糕顶上那个还算完好的巧克力信箱模型,啪地塞进我的手心。
吞了!往后你肚里装着它,天塌下来老娘给你顶着!
我攥紧那块硬邦邦的巧克力。
暖意从指缝漫上来,堵在胸口,胀得发疼。
原来委屈真能变成糖,可这糖里裹着玻璃渣,扎得心口生疼。
我抓起一坨奶油,飞快抹在她鼻尖上:妈!吃蛋糕!
称呼脱口而出的瞬间,冯玉眼眶唰地红了。
她没像往常那样骂我,只是胡乱抹了把脸,把奶油蹭回我脸上,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小混蛋……快吃!别浪费老娘的排队功夫!
她低头大口吃着蛋糕,仿佛要用这甜腻盖过一切。
我知道,那张写着胃癌晚期的纸,像块冰冷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我们之间。
她不说,我就当没看见。
她拼了命想给我撑起这片天,哪怕自己摇摇欲坠,我也得陪她一起撑下去。
12
地狱回拽
蛋糕的甜腻堵在喉咙。
我盯着她的裤兜——那张胃癌晚期的纸,日期是十月十六号,我爸被抓那天!
咳…咳咳……她突然呛住,咳得蜷起身子,像要把肺咳出来。
她猛地冲向厨房,太急撞翻了凳子。
水声哗哗,夹杂着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咳。
水声停了,她没出来。
我走到门口。
冯玉背对我,撑在水池边,肩膀抖动。
水槽里,漂着没冲净的血丝。
她手哆嗦着,正拧一个小药瓶的盖子。
妈我声音发颤。
她触电般把药瓶藏到身后,胡乱抹脸转身,挤出笑:呛着了…没事…
什么药我盯着她藏起的手。
胃药!她声音猛地拔高,眼神躲闪,吃完写作业去!
我站在原地,盯着她煞白的脸和嘴角没擦净的暗红。
我看见了,喉咙发紧,那张纸。十月十六号…胃癌晚期。
冯玉脸上血色尽失。
身体晃了晃,藏在身后的手垂落,白色小药瓶啪嗒掉落滚到我脚边。
标签上印着:奥沙利铂注射液。
你…她声音抖得不成调,想抢,腿却一软滑坐在地。
为什么不说我蹲下,捡起冰凉的药瓶,我爸被抓那天…你就知道了
冯玉头埋进膝盖,肩膀无声耸动。
很久,闷哑的声音才传出:
说了…有什么用老东西…早该死了……
她猛地抬头,满脸泪痕,眼神枯井般空洞:
赎罪了…把你抢回来…够了…
她枯瘦的手抖着,想碰我又缩回。
别管我了…让我…去下面找徐丽梅…太疼了…呜咽破碎,化疗…撑不住了…
她蜷在地上,像片枯叶。
我爸的皮带声、她的热汤面、法庭的灯、塌掉的糖信箱…在脑子里炸开。
拽我出地狱的人,自己却早陷得更深!
一股火直冲头顶!
我一把抓住她冰凉的手腕,使劲拽她起身。
她轻得吓人。
徐丽梅死了!吼声劈开了寂静,你下去找谁
我攥紧药瓶,塑料嘎吱响。
您救我出了地狱,盯着她浑浊的眼,一字一顿,我拽也要把您拽回人间!
13
墙上法条,手中刀
冯玉窝在沙发里,瘦成一把骨头。
化疗折腾得她只剩半口气。
那张胃癌晚期的纸,像块冰压在我心上。
她总望着窗外,喃喃:够了…下去赎罪吧…
看着她枯枝般的手腕,想起她教我念《反家暴法》条文时,手指戳着书页的狠劲。不能让她这么认命!她教我的武器,得用!
医院缴费窗口排长队。终于轮到我。
化疗没床!等通知!收费员眼皮不抬。
我妈胃癌晚期!等不了!我嗓子发紧。
都急!排队!她一挥手,下一个!
又是排队!当初警察说家务事也是等!等死吗
绝望像冷水泼头。
转身,目光扫过大厅墙上挂着的巨大玻璃框——里面贴着《医疗机构从业人员行为规范》《患者权利》,还有…《基本医疗卫生与健康促进法》!如冯玉抽屉里那本!
我像溺水者抓住浮木,扑到玻璃框前。
手指划过冰冷的玻璃,找!第几条54!找到了!
第五十四条:急危重症必须开绿色通道,及时、规范、有效诊疗!
就它!
目光锁定大厅咨询台后面坐着的护士长,豁出去了!
冲到咨询台。
把冯玉的诊断书(带医院红章)、预约单(写着无床位,等通知),啪!拍在护士长面前桌上!声音大得吓了自己一跳,周围的人都看过来。
干什么!护士长皱眉抬头。
我指着墙上玻璃框里巨大的《医疗法》第54条,手指因为激动发抖,声音却异常清晰洪亮,像冯玉当年在法庭上质询:吼声震得大厅嗡嗡响:看见了吗第54条!急危重症开绿色通道!我妈胃癌晚期!疼得打滚!吐得要死!你们让她排队等死!
手指狠狠戳诊断书上的医院公章:这章!你们盖的!晚期!急危重症!是不是你们定的!
又抓起预约单拍桌上:这玩意!你们开的!‘等通知’!白纸黑字!
最后,我猛地指向身后墙上那块巨大的玻璃板,用尽力气吼出来,每一个字都砸在寂静的大厅里:那墙上挂的法律!54条!是不是真的!挂那儿是给人看的,还是给你们医院自己当摆设的!
整个大厅瞬间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护士长的脸煞白,她看着我,又慌乱地瞄向墙上那块巨大醒目的法律条文。
我的质问直接捅破了那层按流程办事的冷漠表皮。
她嘴唇哆嗦了几下,想说什么,却哑了。
大厅一片骚动,质疑声此起彼伏。
很快,一个戴眼镜的白大褂(张主任)跑过来。
他抓起诊断书和预约单一看,脸色大变。
对不起!我们工作失误!他对我急声说,你母亲马上优先入院!化疗立刻安排!转头吼护士长:快!开绿色通道!协调床位!立刻!
我紧绷的身体终于松了下来。
转头看向大厅门口。
冯玉不知何时竟拖着虚弱的身子,扶着门框站在那里!
我知道,她看见了。
她浑浊的瞳孔里,死寂的灰烬下面,腾地一下烧了起来!带着顽强,带着震惊,更带着一种被彻底点燃的、久违的生机!
我冲过去一把抱住她。
妈,我嗓子沙哑着,您给的‘武器’,我用了。就问他们墙上挂的这条法律,算不算数!它管用了!
冯玉紧紧握住我的手。
她没说话,用力回握着。
她喘着粗气,胸膛起伏,从牙缝里挤出嘶哑滚烫的几个字:
好…好小子…这刀…磨得够亮!
14
信箱前的誓约
冯玉的化疗结束了。
人像被抽掉了几根骨头,瘦得厉害,头发稀疏地贴在头皮上,但那双眼睛里的光没灭,带着点劫后余生的韧劲。
她靠在我旁边,看我拆开那个期待已久的牛皮纸大信封。
周时厌同学:经审核,你已被我校法学专业录取……
鲜红的大学印章沉稳地印在纸上。
好…好…冯玉的手指轻轻划过通知书上的字,声音有点抖,带着笑意,真考上了…出息了…
通知书摸在手里,光滑厚实。
我抬头,目光越过窗户,落在院墙角落那个老旧的404信箱上。
风吹日晒,铁皮锈成了深褐色,门扣有点松,风一过就轻轻晃动,吱呀作响。
它像个沉默的证人,记得我当年塞进去那封沾着血和泪的求救信。
妈,我看着信箱,声音平缓下来,那年冬天,我把命折成一张纸,塞进这个铁盒子,就为求一条活路出去。
冯玉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没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膝盖。
是您,我转向她,看着她被病痛刻深了皱纹的脸,是您把这铁盒子里的绝望掏出来,用您懂的法条当钥匙,硬生生撬开了锁,把我从那个烂泥坑里拽了出来。在医院大厅,是您教我的法,让我吼开了一条救您命的通道。
冯玉嘴角弯了弯,眼睛里像有小火花闪了一下。
她没吭声,只是把手搭在我手背上,枯瘦的手指没什么力气,但很暖。
现在,我把那张印着红章的录取通知书拿稳了,路铺到脚下了。我去最好的大学,学最扎实的法。
我站起来,走到院墙边,站在那个沉默的404信箱跟前。
等我学成了,我的声音不高,但很清晰,像在跟信箱说话,也像在跟自己确认,我要当律师。专门站在那些…像当年的我一样,被逼到阳台角落、喊破了喉咙也没人听的可怜人身前。专门帮那些…像徐丽梅阿姨那样,眼泪流干了也没人信的人讨个说法。找到法律打开的那扇门!
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几片枯叶,绕着信箱脚打了个旋儿。
我转过身,看了看坐在轮椅里瘦小的冯玉。
然后把通知书展开在那个生锈的铁皮门前亮了亮,像给一个老朋友看。
瞧见没我对信箱说,也像是在对过去那个蜷缩在阳台的自己说,这条路,我选定了。等我在那头磨好了本事回来,
我轻轻拍了拍通知书,又拍了拍冰凉的信箱门。
往后这404收的,就不是委屈了。是我替那些喊不出来的人,用法律讨回来的公道!
冯玉一直看着我,看着信箱,又看向我手里那张决定命运的纸。
她眼睛里的小火花,像是被风吹旺了,亮亮的,暖暖的。
15
余烬传薪
四年后,医院的消毒水味盖不住衰败的气息。
冯玉躺在病床上,薄得像层纸,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
化疗和放疗榨干了她,头发全掉光了,眼窝深陷,曾经戳着法律条文的手指,如今只剩皮包骨。
但那点火星还在眼底深处,微弱,固执地亮着。
我守在床边,握着她的手。
厌厌…她声音像风吹破纸,又轻又哑。
妈,我在。我凑近了些。
书…念完了她眼皮费力地抬了抬。
嗯,毕业证刚拿到。实习律所也定了,专接法律援助的案子。
我轻声回答,指腹摩挲着她手背上凸起的血管和针眼。
她嘴角极其微弱地向上牵了一下,像是想笑。
好…好…她喘了口气,枯枝般的手指用尽力气指向床头柜最下面那个上了锁的抽屉。
钥匙…枕头…底下…
我小心地从她枕下摸出一枚小小的、磨得发亮的铜钥匙。
这把钥匙,我认得,一直锁着她最深的抽屉。
打开抽屉。
里面还是那堆熟悉的东西:发黄的案卷、法律书、还有压在底层的徐丽梅阿姨那张旧照片。但这一次,一个崭新的、鼓鼓囊囊的牛皮纸档案袋,被刻意放在了最上面!袋子没有封口。
拿出来…冯玉的声音更弱了。
我取出档案袋。
很沉。
里面是:一份复印的、盖着绝密红章的旧案卷宗(徐丽梅案),卷宗里好几页都被红笔重重圈出疑点;一张模糊的黑白监控照片(一个男人深夜从徐丽梅家后巷快步走出);几张银行流水复印件(收款人名字被红笔圈起:张XX);还有一支小小的旧录音笔。
录音…冯玉的呼吸急促起来,按…红键…
我按下录音笔侧面的红色按钮。
沙沙的电流声后,一个男人刻意压低、带着醉意和狠劲的声音传出来:
……徐丽梅那娘们不识相!还敢告虎哥说了,吓唬吓唬,让她‘意外’一下……放心,分局王副局长收了钱,案子定了自杀,翻不了天!……你嘴巴严实点!……
录音很短,却像冰锥扎进耳朵!虎哥!王副局长!意外!
冯玉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枯瘦的手指艰难地抬起来,指向那录音笔,又缓缓指向档案袋,最后,那手指极其轻微地、几乎不可察觉地,朝着我心脏的位置点了点。
她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破碎的气息艰难地拼凑出几个字:
拿着…这把火…烧…烧干净…
她的眼神里有深重的愧疚,更有一种近乎灼热的期盼,像要把这沉重的火种,亲手放进我心里。
喉结滚了滚,我把档案袋紧紧贴在胸口,感受着里面纸张和录音笔坚硬的轮廓。
我反手,更用力地握住她那只冰凉枯瘦的手。
妈,声音有点哽,但很稳,这火,我接了。一定烧个干净透亮。
冯玉看着我,又看看我胸口紧贴的档案袋。
眼底那点挣扎了多年的火光,像是终于完成了最后的传递,缓缓地、安稳地沉静下去。
她没再说话,只是那只被我握着的手,极其轻微地,回握了我一下。
然后,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眼睛疲倦地、安详地闭上了。
窗外天色沉沉。
我贴着胸口的那份沉重档案,却像一块刚刚点燃的木炭,带着灼人的温度,和照亮黑暗的决心。
16
404信箱的新使命
三年后,城北法律援助中心。
我的办公室门边,挂着一个东西。
锈迹斑斑的铁皮信箱,门牌号404被重新描过红漆,格外扎眼。
它是我从冯玉家院墙上拆下来,洗刷干净带来的。
屋里,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缩在旧沙发里,胳膊上青紫交错。
他叫石头,被他爸用皮带抽得逃出来三天了。
我推给他一份《人身安全保护令申请书》和一支录音笔。
石头,按红点就能录音。下次他再打你或者威胁你,录下来。
石头怯生生地拿起录音笔,手指头都不敢使劲。
周律师…真…真能管用吗警察上次说…老子打儿子…
管用!我打断他,声音不高,但很硬。
我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相框——里面是冯玉穿着法官袍的旧照,眼神锐利。
看这位奶奶没她教的法,当年救我出火坑。现在,我靠它吃饭,专治你爸这种混蛋!我又拿出另一份文件副本。
瞧,这是我帮上个月那个小妹妹打赢的官司,法院判了!她爸进去蹲一年!保护令焊死了!
石头看看冯玉的照片,又看看那份胜诉的判决书副本,抓着录音笔的手指慢慢收紧。
送石头出门,他走到那个挂在墙上的404信箱前。
他盯着那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子,看了很久,小声问:周律师…这旧信箱挂这儿…干啥的
我没马上回答,走过去,手指拂过冰凉的铁皮。
以前,我开口,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很清晰,这里面收着的,是我当年快被我爸打死时,塞进去的一张染血的求救信。那是我最后的指望。
石头猛地转头看我,眼睛瞪圆了。
后来,我拍了拍信箱门,一位退休的老法官把我这条命,从里面救了出来。
我看着石头:现在,它挂在这儿。
我拉开那个小小的、生锈的铁皮投递口。
以后,它收的,我指着投递口,字字落地有声,是你们这些被欺负、被打压、喊破喉咙也没人听见的委屈!是你们相信法律能讨回公道的指望!
我把石头的《申请书》副本,轻轻投进了信箱口。
纸张落进去,发出嚓的一声轻响。
等法律替你们讨回了公道,我看着石头,也像在对信箱里那张纸说,这信箱里装着的,就不再是委屈,是赢回来的理!是砸烂那些混蛋的锤!
石头死死盯着那黑洞洞的投递口,又看看胳膊上的伤,最后看向我,用力点了点头,把录音笔紧紧攥在手心,转身坚定的走了。
回到办公室,手机屏幕亮着。
两条信息。
一条是石头发来的语音,点开,是他爸醉醺醺的咆哮:…小兔崽子有种别回来!看老子不抽死你!警察警察管天管地还管老子打儿子!
另一条信息,来自市检察院一位曾共事过的检察官,言简意赅:
周律师,徐丽梅案补充侦查启动,张XX(银行流水收款人)、王某(前分局副局长)已被控制。你提供的录音和材料是突破口。虎哥涉黑团伙在逃,全国通缉。正义或许迟来,终会抵达。
窗外阳光刺眼。我走到门口,看着那个挂在墙上的、锈迹斑斑的404信箱。
铁皮门在穿堂风里,轻轻晃动了一下。
像一声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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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像一个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