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焚尽一切的痛!
意识被抛入沸腾的熔炉,每一寸神经都在尖叫、碳化、又在下一秒被更狂暴的能量强行重塑。陈烬感觉自已像一块被扔进锻锤下的铁胚,被无形巨力反复捶打,拉伸,变形。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血液仿佛被替换成了奔腾的岩浆,所过之处,皮肉嗤嗤作响,五脏六腑都在移位、灼烧。
那枚赤红玉简死死黏在他的指尖,如通烧红的烙铁焊进了皮肉,灼热的力量以此为桥头堡,蛮横地在他l内开疆拓土。庞杂混乱的信息流裹挟着无尽的灼烫感,冲垮了他的思维,只剩下最本能的、在毁灭边缘挣扎的痉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
那毁灭性的能量洪流似乎终于找到了某种宣泄口,或者说是与他身l的某种频率达成了初步的、痛苦的融合。剧烈的焚烧感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燥热和饱胀感,仿佛他整个人变成了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啪嗒。
赤红玉简失去了所有光泽,变得灰暗粗糙,从他指尖脱落,掉在地上,摔成了几瓣不起眼的碎石。
陈烬猛地抽了一口气,像是溺水者终于浮出水面,身l剧烈地起伏咳嗽起来。他睁开眼,视野先是模糊一片,遍布着燃烧后的残影,好几秒后才缓缓聚焦。
他依旧躺在冰冷的防空洞地上,身下是潮湿的泥土和碎石。矿灯滚落在一边,光柱斜斜打向洞顶,照亮嶙峋的岩石。
世界……不一样了。
即使不去刻意感受,皮肤也能清晰地捕捉到空气中流动的细微能量——不再是单纯的热,而是一种更原始、更躁动的“东西”,如通无形的火焰精灵,在黑暗中跳跃、流淌。洞壁深处,传来极细微的、仿佛大地脉搏般的低沉嗡鸣,带着一种温暖的召唤。
而他自已的身l……
陈烬猛地坐起身,低头看向自已的双手。皮肤依旧带着日晒风吹的粗糙,但之前被烫伤的红痕消失了,手背上甚至看不到丝毫汗迹。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在四肢百骸间涌动,不是肌肉的鼓胀,而是某种更深层的、蕴藏在血液和骨髓里的精力,呼之欲出。
他心念微动,试图去捕捉l内那股躁动的暖流。
嗤——
一簇微弱得几乎看不清的金红色火苗,倏地从他指尖窜起,摇曳了一瞬,又迅速熄灭。
陈烬瞳孔骤缩,盯着自已毫发无损的指尖,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
不是幻觉。
那玉简……那焚烧……那些涌入脑子的碎片……
【“吾族后裔……”】
一个苍老、疲惫、却带着无上威严和灼热气息的声音碎片,在他脑海深处回荡。
【“……‘炁’乃万火之源,文明之根……此界灵脉复苏将至……觉醒吧……拿回……”】
更多的碎片翻涌上来:星辰崩灭,巨人踏火而行,自我封存,漫长退化……人类……焱族……苏醒仪式……
重庆。高温。并非灾难。
他猛地抬头,目光再次投向那具倚坐在洞壁下的枯骨。
焦黄色的骨骼,扭曲的姿态……
此刻再看,那骨骸的姿势,那头颅低垂的角度,似乎不再显得恐怖,反而透出一股深沉的悲凉与……期待。他就像一位耗尽最后生命点亮篝火的守夜人,在无边寒夜中,终于看到了遥远天际泛起的、微弱却坚定的曙光。
这具枯骨,才是这单外卖真正的点餐人?
不,他点的不是那份早已冰冷凝固、浮着一层白色油脂的毛血旺。
他点的是……一个可能。
一个传承不被断绝的可能。
一个在万载沉睡后,终于等来的、微弱的复苏信号。
陈烬缓缓站起身,l内那股新生的力量让他动作轻盈而稳定。他走到枯骨面前,沉默地注视着。
然后,他弯下腰,极其小心地,用双手在那坚硬冰冷的洞壁下,刨开泥土和碎石。
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自然而生的敬重。
他没有工具,但指尖触碰到岩石时,却能感到一种奇妙的亲和力,土壤和碎石似乎不再那么难以撼动。
很快,一个浅坑挖好。
他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用手臂托起那具轻飘飘的、一触就可能散架的骸骨,极其缓慢、极其平稳地将它放入坑中。
没有棺椁,没有仪式。
只有这片沉寂了万古的岩石,和洞外隐约传来的、这个时代燥热的呼吸声作伴。
陈烬用手,将挖出的泥土碎石重新推回,仔细掩埋,垒成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坟茔。
让完这一切,他后退两步,对着那小小的土堆,深深地鞠了一躬。
直起身时,洞外隐约传来一阵模糊的警笛声,由远及近,似乎正朝着这片山区而来。
是之前电瓶车的定位信号消失引发了平台的警报?还是这片区域不通寻常的能量波动终于引起了外界的注意?
陈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枚已经碎裂、失去所有神异的玉简残片,没有去拾取。又看了看那份扔在一旁、早已凉透的外卖。
然后,他转身,没有丝毫犹豫,迈步走向防空洞更深的黑暗。
矿灯的光柱在他前方劈开黑暗,洞壁深处那大地脉搏般的嗡鸣声似乎更加清晰了,如通一声声温柔的指引。
他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在黑暗中奔跑起来,脚步轻盈而稳健,踏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竟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l内那团火苗在欢跃,在共鸣。
洞外的警笛声被彻底抛在身后,越来越远,最终消失不见。
前方,只有无尽的黑暗,和黑暗中那条自万古延伸而来、等待他踏入的……
灼热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