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侯府微光
沈明微捏着手中的银簪,指尖触到簪头那点磨损的珐琅时,忽然想起穿来这三年的日子。
三年前她从文物修复室的操作台旁醒来,成了镇北侯府嫡长女沈明微。原主生母早逝,继母柳氏面上温和,实则把精力都放在自己生的二小姐沈明玥身上;父亲镇北侯沈策常年镇守北疆,回京也只问课业不问冷暖;祖母陈氏偏爱嘴甜的庶出三小姐沈明柔,原主就是在这侯府的冷角落里,硬生生憋出了场咳疾,一命呜呼才让她占了身子。
最初那半年,沈明微是真怕。她一个搞文物修复的现代姑娘,哪懂什么侯府规矩宅斗伎俩只能缩在偏院静云轩里,借着原主留下的模糊记忆,小心翼翼地活着。
转机是在去年暮春。祖母陈氏吃坏了东西,上吐下泻,府里的太医束手无策,柳氏急得团团转,却忘了偏院还有个嫡小姐。沈明微记得现代姥姥对付急性肠胃炎的土法子——焦米汤配炒盐,她揣着忐忑,让侍女春桃煮了一碗送过去。
没成想,老太太喝了两回,竟真止了泻。陈氏病好后,第一次叫人把沈明微请去正厅,看着她的眼神里少了往日的漠视,多了点探究:你这法子,从哪学的
沈明微垂着眼,编了个从前听府里老嬷嬷说过的由头。也就是那次,她发现这侯府的人,并非油盐不进——你得有点用,他们才肯正眼瞧你。
打那以后,沈明微开始露本事。柳氏管着中馈,账本算得一团糟,她就借着帮母亲分忧的名头,用现代的流水记账法重新梳理,把进出项算得明明白白;沈策回京时,她捧着自己画的北疆地形图(凭着原主父亲偶尔提的地名,结合现代地理常识画的),说父亲镇守边疆辛苦,女儿虽不能去,却想看看父亲守护的土地;就连对那位素未谋面的未婚夫——靖安侯世子萧景琰,她也没像原主那样怯怯懦懦,而是在去年中秋宴上,跟他聊了两句《孙子兵法》里的上兵伐谋,让那位素来眼高于顶的世子,多看了她两眼。
短短一年,沈明微总算在侯府站稳了脚跟。祖母陈氏时常叫她去陪坐,父亲沈策对她点头称是,柳氏虽依旧偏心,却也不敢再明着苛待她,就连萧景琰,上个月还遣人送了支成色极好的赤金步摇过来,算是认了她这个未婚妻。
春桃把刚熨好的月白襦裙递过来,笑着说:小姐,今天老太太叫您过去,说不定是有好事呢。昨儿我听小厨房的张妈说,京里要来位表小姐,老太太要您去帮忙招待。
沈明微接过襦裙,指尖划过衣料上细密的针脚。表小姐她倒是忘了,原书里有这么个角色——继母柳氏的娘家侄女,苏清瑶。书里说这苏清瑶父母双亡,被柳氏接来侯府,生得楚楚可怜,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进府就抢了原主的所有风头,最后还拐走了萧景琰,让原主落了个病死庵堂的下场。
不过现在的她,早已不是原主了。沈明微对着铜镜理了理鬓发,嘴角勾出一抹淡笑——来就来吧,她如今在侯府的地位,是自己挣来的,总不至于被一个表妹轻易抢走。
可她没想到,苏清瑶的杀伤力,比她想的要大得多。
第二章
瑶光乍现
沈明微到正厅时,老太太陈氏正拉着个穿浅粉衣裙的姑娘说话,柳氏和沈明玥、沈明柔都围在旁边,脸上满是疼惜。那姑娘生得极白,眉眼弯弯,眼角带着点天然的红,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看见沈明微进来,连忙起身行礼,声音细若蚊蚋:表姐安好,清瑶……清瑶见过表姐。
这就是苏清瑶了。沈明微走上前,扶起她:表妹不必多礼,一路辛苦。
多谢表姐。苏清瑶抬起头,眼睛湿漉漉的,我……我爹娘走得早,多亏姑母收留,往后在府里,还要表姐多照拂。说着,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掉下来,看得陈氏连忙拍着她的背安慰:好孩子,不哭不哭,以后侯府就是你的家,有老太太在,没人敢欺负你。
柳氏也帮腔:是啊清瑶,你表姐性子直,要是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你别往心里去,跟姑母说。
沈明微:……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接下来的日子,苏清瑶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什么叫人见人爱。她嘴甜,见了谁都先笑,对着陈氏一口一个老太太您身子真好,对着沈策说姑父镇守边疆真威风,就连府里的老嬷嬷,她都能记住人家的生辰,送点自己绣的小荷包;她手巧,绣的并蒂莲能以假乱真,画的工笔花鸟比沈明柔强十倍,就连柳氏最爱的琴,她也能弹得行云流水;更重要的是,她柔弱——端杯茶能烫到手,走个路能崴到脚,就连沈明玥跟她抢秋千,她都只会红着眼说妹妹喜欢,我让给妹妹。
对比之下,沈明微就显得格格不入了。她不擅长说软话,不会绣那些花花草草,更不会动不动就掉眼泪。有次陈氏让她和苏清瑶一起绣个寿屏给太夫人当生辰礼,苏清瑶绣了幅百鸟朝凤,针脚细密,色彩艳丽;沈明微绣的是幅岁寒三友,走的是简约大气的路子,可陈氏看了,却只夸苏清瑶:清瑶这孩子,手真巧,比明微细心多了。
沈明微没说话,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她知道自己没必要跟苏清瑶比这些,可看着原本对自己还算温和的家人,一个个都围着苏清瑶转,那种被忽视的感觉,还是像针一样扎在心上。
更让她在意的是萧景琰的态度。上个月还送步摇的世子,这个月来侯府,眼睛就没怎么离开过苏清瑶。有次沈明微和苏清瑶一起在花园里看书,萧景琰过来,径直走到苏清瑶身边,问她:清瑶表妹,你看的什么书
苏清瑶脸颊微红,把书递过去:是《诗经》,里面有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我觉得写得真好。
哦萧景琰接过书,笑着说,这句我也喜欢,不如我给你讲讲这句的意思
两人就这么旁若无人地聊了起来,把沈明微晾在一边。春桃气得小声嘀咕:小姐,世子也太过分了,您才是他的未婚妻啊!
沈明微合上书,站起身:没事,我们回去吧。
走在回静云轩的路上,春桃还在愤愤不平:小姐,您怎么不跟世子说说那苏清瑶一看就是故意的,她明知道您是世子妃,还跟世子走那么近!
沈明微脚步顿了顿,看着路边的梧桐树。她想起穿来前,导师跟她说的话:明微,搞修复的人,最忌心浮气躁。一件文物坏了,你得先看清它的裂痕在哪,再想怎么补,急不得,也怨不得。
是啊,急不得,也怨不得。萧景琰的摇摆,家人的偏心,这些都是裂痕,可她之前努力争取的,难道就是这些吗争取祖母的关注,是为了在府里有个靠山;争取父亲的认可,是为了不被当成透明人;争取萧景琰的承认,是为了符合侯府嫡小姐的身份。可这些,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双手,在现代能修复破碎的青铜器,能让褪色的古画重焕光彩,可来到这里,却只能用来学绣活、学规矩,用来讨好那些根本不在乎她的人。
或许,她从一开始就错了。
第三章
裂痕
真正让沈明微下定决心的,是祖母的寿宴。
陈氏六十寿宴那天,侯府来了不少宾客。苏清瑶作为柳氏的侄女,自然成了宴会上的焦点。她弹了一曲《高山流水》,引得满座叫好;又当场画了幅蟠桃献寿图,送给陈氏当贺礼,陈氏笑得合不拢嘴,当场把自己戴了多年的玉镯摘下来,给苏清瑶戴上:好孩子,这镯子给你,就当老太太的见面礼。
沈明微也准备了贺礼——一个修复好的青瓷瓶。这瓶子是原主母亲的遗物,之前摔成了好几瓣,沈明微花了三个月时间,用金缮的法子(把金粉和漆混合,用来修补瓷器的裂痕)一点点补好,瓶身上的裂痕变成了金色的纹路,反而有种独特的美感。
她把青瓷瓶递过去:祖母,这是孙女儿给您的寿礼。
陈氏瞥了一眼瓶子,皱了皱眉:这瓶子怎么破了还涂了些金粉,怪难看的。
苏清瑶也凑过来看,小声说:表姐,这瓶子是不是坏了要不……我帮你重新找个好看的送给老太太吧
周围的宾客也窃窃私语起来:镇北侯府的嫡小姐,怎么送这么个破瓶子是啊,比起苏小姐的画,差远了。
沈明微攥紧了手,解释道:祖母,这瓶子是我母亲的遗物,之前摔碎了,我用金缮的法子修复好了。金缮讲究‘残缺美’,裂痕虽在,却也是一种独特的风景,就像祖母您经历了这么多事,依旧身体康健,福寿绵长。
这话本是好意,可陈氏却不高兴了: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咒我有‘裂痕’
柳氏连忙打圆场:母亲,明微也是一片好意,就是嘴笨。清瑶,快给老太太弹首曲子,让老太太高兴高兴。
苏清瑶应了声,又坐到琴前。沈明微站在原地,看着众人围着苏清瑶,看着祖母脸上的不悦,看着不远处萧景琰投来的冷漠眼神,心里忽然就释然了。
原来她辛辛苦苦修复的,不是瓶子,而是她对这侯府的期待。可这期待,就像这青瓷瓶一样,早就碎了,就算用金粉补上,裂痕也还在,轻轻一碰,就会再次破碎。
寿宴结束后,沈明微回了静云轩。春桃红着眼眶说:小姐,您别难过,那些人不懂您的心意,这瓶子多好看啊!
沈明微笑了笑,拿起瓶子,细细抚摸着上面的金色纹路:春桃,你说,要是我把修复文物当成正经事来做,好不好
春桃愣了愣:小姐,您是说……修那些破瓶子、旧字画可那都是下人才做的活啊。
下人才做的活沈明微摇摇头,不对,修复文物不是‘下活’,是在给历史续命。一件文物坏了,要是没人修,它就会消失,那些背后的故事,也就没人知道了。
她想起现代的修复室,想起那些在她手里重焕光彩的文物,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她在侯府争来的认可,是别人给的,随时可以收回去;可修复文物的本事,是她自己的,谁也拿不走。
从那天起,沈明微不再去讨好任何人。祖母叫她去陪坐,她推说在研究修复的法子;柳氏让她学绣活,她直接说我不擅长这个;萧景琰来侯府,她干脆躲在静云轩里不出来。
她把静云轩的西厢房收拾出来,当成自己的修复室。里面摆着她从古玩市场淘来的破瓷器、旧字画,还有她自己做的工具——用竹片削成的小铲子,用兽皮缝的软毛刷,甚至还有她仿照现代熬制的修复用的漆。
春桃一开始还担心:小姐,您这样会不会惹老太太生气啊
沈明微正在给一块破碎的玉佩描金,头也不抬地说:生气就生气吧,比起这些,我更想把这块玉佩修好。
可她没想到,麻烦很快就找上门了。
第四章
明微斋
这天,沈明微正在修复一幅元代的山水画。这幅画是她花了五十两银子从一个小商贩手里买来的,画的是富春山居图的局部,可惜画面受潮,右下角的山水都模糊了。她正用细毛笔一点点清理画面上的霉斑,春桃急急忙忙跑进来:小姐,不好了!老太太让您赶紧去正厅,说苏小姐出事了!
沈明微放下笔,擦了擦手:出什么事了
苏小姐说……说您把她的玉簪弄坏了,还说是您故意的!
沈明微皱了皱眉,跟着春桃去了正厅。一进厅,就看见苏清瑶坐在地上哭,手里拿着一支断成两截的玉簪,柳氏在旁边心疼地骂:是谁这么缺德,把清瑶的玉簪弄坏了这可是她娘留给她的遗物!
陈氏见沈明微进来,脸色一沉:明微,你来说说,清瑶的玉簪,是不是你弄坏的
我沈明微愣了愣,我什么时候碰过表妹的玉簪
就是昨天!苏清瑶抬起哭红的眼睛,昨天我去静云轩找表姐,看见表姐在修东西,就把玉簪摘下来放在桌上,想让表姐帮我看看上面的花纹。后来我走的时候忘了拿,今天去拿,就发现玉簪断了……表姐,是不是我打扰你修东西,你不高兴,就把我的玉簪弄坏了
你胡说!春桃急了,昨天苏小姐来的时候,小姐正在修玉佩,根本没碰她的玉簪!而且她走的时候,明明把玉簪拿走了!
我没有!苏清瑶哭得更凶了,我真的忘了拿,表姐,你要是不喜欢我,你就说,别拿我娘的遗物撒气啊……
柳氏立刻道:母亲您看,明微这孩子,肯定是嫉妒清瑶,故意弄坏她的玉簪!清瑶,你别难过,姑母再给你买一支更好的!
陈氏看着沈明微,语气严厉:明微,你要是真做了,就给清瑶道歉,这事就算了。
沈明微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苏清瑶这招,也太拙劣了。她走到苏清瑶面前,蹲下身,拿起那支断了的玉簪,仔细看了看断面。
断面很整齐,边缘没有磕碰的痕迹,反而有细微的锯痕——这不是不小心摔断的,是用锯子锯断的。而且玉簪的断口处,还沾着一点淡黄色的漆——这漆,是她修复时用的漆,昨天苏清瑶来的时候,确实看到她在用这种漆补玉佩。
沈明微站起身,把玉簪举起来,对着众人说:大家看,这玉簪的断面很整齐,有锯痕,不是摔断的;而且断口处沾着的漆,是我修复用的漆,这种漆是我自己熬的,里面加了松香,有股淡淡的松香味,大家可以闻闻。
众人凑过去一闻,果然有松香味。苏清瑶的脸色瞬间白了,嘴唇哆嗦着:我……我不知道……
沈明微继续说:昨天表妹来的时候,我确实在用这种漆补玉佩,可我全程都没碰过她的玉簪。而且她走的时候,我亲眼看见她把玉簪插回了头上。至于这漆,想必是表妹自己把玉簪锯断后,故意沾上的,想嫁祸给我。
你血口喷人!苏清瑶尖叫起来。
是不是血口喷人,问问静云轩的小丫鬟就知道了。沈明微看向门口,昨天表妹走的时候,小丫鬟小翠就在门口,她应该看到表妹头上插着玉簪了。
小翠连忙走进来,点头道:回老太太,昨天苏小姐走的时候,头上确实插着这支玉簪。
真相大白。陈氏的脸色很难看,柳氏也不敢说话了。苏清瑶瘫坐在地上,眼泪还在流,却没人再同情她。
沈明微看着她们,忽然说:祖母,父亲,母亲,我想搬出去住。
搬出去陈氏愣了,你去哪住
我想在外面开个修复的铺子,专门修复文物。沈明微语气坚定,侯府的日子,我过够了。我不想再争什么,也不想再讨好谁,我只想做我喜欢的事。
沈策刚好从外面回来,听到这话,皱了皱眉:胡闹!你一个侯府嫡小姐,出去开铺子,像什么样子
父亲,沈明微看着他,什么是样子在侯府里看人脸色是样子,还是靠自己的本事活下去是样子我修复文物,不偷不抢,凭手艺吃饭,有什么丢人的
沈策被问得哑口无言。陈氏看着沈明微,忽然叹了口气:罢了,你想走就走吧。你母亲留下的那处‘明微斋’,一直空着,你就去那里住吧。
明微斋,是原主母亲生前的陪嫁,在京城的琉璃厂附近,是个小院子,后面还有个小铺子。沈明微没想到祖母会同意,心里一暖:多谢祖母。
第二天,沈明微就带着春桃,搬去了明微斋。临走前,萧景琰来找她,脸色复杂:明微,你真的要搬出去
沈明微点点头:是。
那我们的婚约……
世子,沈明微打断他,你心里喜欢的是谁,你自己清楚。这婚约,就算了吧。我沈明微,不需要靠婚约来证明自己。
萧景琰看着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搬去明微斋的第一天,沈明微把铺子打扫干净,挂上了明微斋的招牌,旁边写着一行小字:承接古器修复,瓷器、字画、玉器皆可。
春桃看着空荡荡的铺子,有点担心:小姐,会有人来吗
沈明微笑了笑,拿起昨天没修好的山水画:会来的。只要我们修得好,就不怕没人来。
第五章
金缮之名
明微斋开了半个月,都没人来。不是没人注意到,是没人敢来。琉璃厂的古玩店老板们,都知道这是镇北侯府嫡小姐开的铺子,可一个侯府小姐,怎么会修文物大家都觉得这是噱头,没人敢把自己的宝贝拿来试水。
春桃急得嘴上起了泡:小姐,要不我们去古玩店问问看看他们有没有要修的东西
沈明微倒是不急,每天依旧在铺子里修自己淘来的破玩意儿。这天,她正在给一个破了口的宋代瓷碗做金缮,门口忽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小姑娘,你这里能修青铜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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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微抬头一看,门口站着个白发老头,穿着青布长衫,手里抱着个布包。她连忙站起来:老人家,请进。您有什么青铜器要修
老头走进来,把布包放在桌上,打开一看,里面是个破碎的青铜鼎。鼎身裂成了好几块,还有个耳朵掉了下来,上面的纹饰也磨损得厉害。
这是我家祖传的鼎,老头叹了口气,上个月搬家的时候不小心摔了,找了好几个修复师傅,都说修不好,要么就是要价太高。我听说你这里能修文物,就来试试。
沈明微拿起一块鼎碎片,仔细看了看。这是个汉代的青铜鼎,虽然不是什么稀世珍品,但做工还算精细。她摸了摸碎片的接口:老人家,这鼎能修。不过要些时间,大概需要一个月,工钱五十两银子。
老头愣了愣:五十两别的师傅都要一百两呢。你……你真能修好
您放心,沈明微笑了笑,修不好,分文不取。
老头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好,我信你。一个月后,我来取。
老头走后,春桃兴奋地说:小姐,终于有生意了!不过这青铜鼎这么破,您真能修好
能。沈明微拿起碎片,青铜器修复,关键是拼接和补配。先把碎片清理干净,然后用特殊的胶把它们粘起来,掉了的耳朵可以用蜡模翻铸一个,再补上去,最后再做旧,让新补的地方和原来的鼎身颜色一致。
接下来的一个月,沈明微几乎天天泡在铺子里。她先用温水把青铜碎片上的污垢清理干净,然后用自己熬制的鱼鳔胶(古代常用的粘合剂)把碎片一块块粘起来。粘好后,她用蜡雕了个鼎耳的模子,然后用青铜水浇铸,等冷却后,再把鼎耳补到鼎身上。最后,她用矿物颜料给新补的地方做旧,一点点调整颜色,直到和原来的鼎身看不出差别。
一个月后,老头来取鼎。当沈明微把修复好的青铜鼎放在他面前时,老头惊呆了。鼎身的裂痕不见了,掉了的耳朵也回来了,整个鼎看起来完好无损,就连上面的纹饰,都像是原来的样子。
这……这真是我的鼎老头激动得手都抖了,小姑娘,你真是太厉害了!
沈明微笑了笑:老人家,您满意就好。
老头付了工钱,抱着鼎高高兴兴地走了。没过几天,琉璃厂的古玩店老板们就都知道了——明微斋的那位沈小姐,是真的会修文物,而且修得极好。
第一个来找沈明微的,是琉璃厂最大的古玩店聚宝阁的老板王胖子。他手里拿着个破了角的青花瓷瓶,进门就笑:沈小姐,久仰大名!这瓶子是个明代的青花梅瓶,不小心磕破了角,您给修修
沈明微接过瓶子,看了看:王老板,这瓶子可以修。不过破角的地方需要补配,再做旧,大概需要二十天,工钱三十两。
王胖子爽快地答应了:行!沈小姐,只要您修得好,以后我聚宝阁的修复活,都给您!
接下来的日子,明微斋的生意越来越好。有人来修字画,有人来修玉器,还有人来修古钱。沈明微的名声,也渐渐在京城的古玩圈里传开了。大家都知道,琉璃厂有个金缮姑娘,不仅会修文物,还能用金缮的法子,把破碎的文物修得比原来还好看。
这天,沈明微正在修一幅唐伯虎的字画(虽然是仿品,但也很珍贵),春桃兴冲冲地跑进来:小姐!宫里来人了!说是太后的那幅《寒江独钓图》坏了,想请您进宫去修!
沈明微愣了愣:宫里
是啊!春桃激动地说,来人说,是之前那个修青铜鼎的老人家推荐的,说您修得最好!
沈明微放下笔,心里有点感慨。她没想到,自己只是想做喜欢的事,竟然能得到这么多人的认可。这些认可,不是靠讨好,不是靠身份,而是靠她自己的手艺。
第二天,沈明微跟着宫里的人进了宫。太后的那幅《寒江独钓图》,是宋代马远的真迹,因为保管不当,画面上出现了好几道折痕,还有几处颜料脱落。
太后见了她,笑着说:沈小姐,哀家听说你修复文物的本事很高,这画就拜托你了。
沈明微行了礼:太后放心,臣女一定尽力。
接下来的半个月,沈明微就在宫里的御书房里修复这幅画。她先用加湿器把画纸润软,然后用细毛笔一点点把折痕抚平,再用和原画相同的颜料,把脱落的地方补好。补色的时候,她特别小心,生怕颜色不对,毁了真迹。
半个月后,画修好了。太后看了,满意得不得了:好!好!跟原来一模一样!沈小姐,你真是个奇才!
太后当场赏了她一百两银子,还有一块御赐的巧夺天工的匾额。
从宫里出来,沈明微拿着匾额,心里暖暖的。她想起刚穿来的时候,她只是想在侯府活下去;想起苏清瑶来的时候,她还为失去的认可难过;可现在,她靠自己的本事,赢得了比侯府认可更珍贵的东西——别人对她手艺的尊重。
第六章
各自归途
沈明微进宫修画的事,很快就传遍了京城。镇北侯府自然也知道了。
那天,柳氏带着沈明玥和沈明柔,来到了明微斋。看着铺子里挂着的巧夺天工匾额,看着来来往往的客人,柳氏的脸色很复杂:明微,你……你过得还好吗
沈明微正在给一个客户看玉器,抬头笑了笑:挺好的,母亲。你们坐,春桃,倒茶。
柳氏坐下后,犹豫了半天,才说:明微,之前清瑶的事,是她不对。老太太和你父亲,都很想你,你……你要不要回侯府住
沈明微摇了摇头:母亲,我在这里住得很好。明微斋是我的家,这里有我喜欢的事,有认可我的人,这就够了。
沈明玥看着铺子里的古玩,小声说:姐姐,你真厉害,连太后都赏你匾额了。
沈明微摸了摸她的头:只要你找到自己喜欢的事,用心去做,你也会很厉害的。
柳氏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临走前,她留下了一盒子银子:明微,这是你父亲让我给你的,你拿着,补贴铺子用。
沈明微没有拒绝:多谢父亲母亲。
没过多久,萧景琰也来了。他看着沈明微,眼神里满是后悔:明微,我……
沈明微打断他:世子,你来找我,是为了婚约的事吗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的婚约,就算了。
不是,萧景琰摇了摇头,我是来给你道歉的。之前是我糊涂,被苏清瑶蒙蔽了双眼,忽略了你的好。明微,我知道错了,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沈明微看着他,忽然笑了:世子,你喜欢的,从来不是我沈明微,而是那个能讨好你、能符合你心中‘世子妃’标准的女人。以前我想做那样的女人,是因为我想在侯府活下去;可现在,我不想了。我喜欢的是修复文物,是看着破碎的东西在我手里重焕光彩,这种快乐,比做世子妃要多得多。
她顿了顿,继续说:世子,你值得更好的女人,我也值得更好的人生。我们各自安好,不好吗
萧景琰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终于明白了。他点了点头:好,各自安好。
萧景琰走后,春桃笑着说:小姐,您说得真好!那种摇摆不定的男人,根本配不上您!
沈明微笑了笑,拿起桌上的玉簪——这是她刚修好的一支玉簪,是个老客户拿来的,说是他妻子的遗物。她细细打磨着玉簪,心里很平静。
后来,沈明微听说,苏清瑶因为嫁祸沈明微的事,在侯府里彻底失了势。柳氏虽然是她姑母,却也不敢再护着她,只能把她送回了乡下。萧景琰后来娶了吏部尚书的女儿,据说两人相敬如宾,过得还算安稳。镇北侯府的人,偶尔会来明微斋看看她,送些东西,沈明微也客客气气地招待,但再也没提过回侯府的事。
而明微斋的生意,越来越红火。不仅京城的古玩店老板来找她修东西,就连外地的富商,甚至宫里的人,都会把文物送来给她修。沈明微还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琉璃厂古玩店老板的儿子,一个是宫里退下来的老太监,两人都对修复文物很感兴趣。
这天,沈明微正在给徒弟们讲解金缮的技巧,春桃跑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小姐!宫里来的信,说是皇帝的那幅《千里江山图》有点破损,想请您进宫去修!
沈明微接过信,笑着说:好,我们明天就进宫。
阳光透过明微斋的窗户,洒在沈明微的脸上。她看着手里的信,看着铺子里忙碌的徒弟,看着墙上挂着的巧夺天工匾额,忽然想起穿来的那天。
那时候的她,惶恐不安,以为自己要在侯府的冷宫里度过一生。可现在,她靠自己的双手,闯出了一片天地。她不再是那个需要靠别人认可才能活下去的侯府嫡小姐,而是能让文物重焕光彩的修复师沈明微。
原来,所谓的自强不息,从来不是和别人争斗,而是找到自己喜欢的事,然后拼尽全力去做好。所谓的反套路,也不是非要打败谁,而是不被世俗的眼光束缚,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
沈明微拿起工具,继续给徒弟们讲解。她的声音温和而坚定,就像她修复的那些文物一样,看似柔弱,却有着无比坚韧的力量。
明微斋的故事,还在继续。而沈明微的人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