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儿子绝症垂危。深夜偷走我养了九年的金华猫炖汤。
病愈后他们全家红光满面:不过是只畜生,能救人命是它的福气。
我笑着点头称是,深夜却听见他们传来凄厉惨叫。
猫有九命,妖怪复仇,绵延子孙。
他们不知道,猫被吃掉后,才是诅咒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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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夜半猫影
夜半时分。
哗啦,窗外一声瓷器破碎的清响,还伴有极小的咒骂声,窗外呜咽的猫叫声戛然而止。
我心脏猛地一抽,从床上坐起,赤脚冲到窗边。
借着淡淡的月光,我看到楼下花坛旁,一个黑影正笨拙地拖拽着什么,迅速消失在单元门洞的黑暗里,夜风卷过,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和栗子香。
我喊了一声,又连忙出去找了一圈,但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前些日子,我家的喵喵,一只养了九年的橘猫,在我自己家的小花园玩的时候不见了,不知道是被人引诱走了还是自己跑出去玩了,找了好几天都没有找到,按照网上教的摆了剪刀大法和播放猫叫录音寻找都找不到,贴了好几天寻猫启事悬赏2000元的赏金,依旧没有消息。
喵喵平时在家总爱蜷在我枕边,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小马达声,一身浓郁的栗子香,像一只毛茸茸的小栗子,如今它好久没有回家,我每天心急如焚夜不能寐。
因为我家这个小区对猫普遍的不友好,动不动就因为各种理由找物业投诉,比如看到猫猫心情不好,比如担心小朋友追着小猫玩会伤到小朋友,比如把猫扔掉以后没有人投喂,比如猫猫发情期叫声扰民,比如按照澳大利亚的报告投诉中华猫危害生态平衡,还有业主投诉猫猫智商没有人高不懂事听不懂人话的......对流浪猫和家养猫的投诉五花八门,没有最逆天,只有更逆天。
买了个房子或者租了个房子以后,好像连地球都变成了业主和租户的私产,看不到蛇虫鼠蚁所以没人投诉,流浪狗太凶了物业管不了所以没人投诉。偏偏几只一到冬天就被冻死一半的捕鼠猫,被业主和租户看在了眼里,像钉子一样拔不出来,变着法的在鸡蛋里挑出恐龙骨头。
在这种风气下,我每天都担心消失多日的喵喵遭遇不测,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连忙出去看看。
这天傍晚时分,我又拖着疲惫的步伐踏上找猫的行程,还是照例顺着楼梯一层层往楼顶上找。
楼道里光线昏暗,弥漫着老旧楼房特有的混杂着油烟和潮气的味道,刚踏上三楼的楼层,一股异常浓郁的肉香就蛮横地钻入鼻腔。
那股香气……带着点甜腻,却又隐隐透着一股让人不安的栗子味的腥气。
心,没来由地一紧。
三楼是张婶家,她家的儿子小涛才8岁,却患了罕见的母细胞瘤,已经到了晚期,生命垂危,连行走都很困难,这几年来夫妻俩到处求神问药,脸上每天都挂着愁苦。家里天天弥漫着一股药味,过的很是艰难。
但今天不太一样,张婶家的门开着,她正小心翼翼的从厨房端出一个沉甸甸的褐色砂锅,脸上透着一股奇异的、近乎虔诚的、如释重负的红光。
她身后的客厅里,每天弥漫的中药味奇迹般的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到令人作呕的肉香,混合着复杂的调料的味道,那股作呕的肉香,正从砂锅盖子的缝隙里滚滚而出。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追寻着气味的源头,随即猛地定格——在家门口的垃圾袋里,赫然夹着一撮橘色的、柔软毛发,裸露的一块正好是一个不规则的心形图案。
是喵喵!我养了九年,每天回家都会在门口翘着尾巴迎接我的喵喵!
大脑瞬间空白,血液仿佛在耳膜里轰鸣。我僵在原地,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指向那口锅,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张…张婶……你这锅里……煮的什么
张婶闻声抬头,看见是我,脸上的喜悦化开,眼神躲闪,变成一种夹杂着尴尬的热情:哎呀,是小陈啊,正好碰上你了!姑娘,多谢你啊!
谢我我顿时喉咙发紧,有种不好的预感:张嫂子,您看见我家的猫了吗它这几天没回来。
张婶子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更热切了,连忙侧身拉着我进门:哎哟!正要告诉你呢!快进来快进来!小涛!快来谢谢你陈阿姨!
我更加不安了,视线越过她,看见她身后的小涛正坐在沙发上,脸蛋红扑扑的捧着一只碗喝汤,几天不见,孩子原本灰败干瘪的小脸上,竟有了几分活气。
另一边沙发上,她的丈夫老张剔着牙,目光轻蔑不屑的盯着我,一副饱食餍足的慵懒样子。
小涛抬起头看到我,立刻把碗藏到身后,那张小嘴油汪汪的,眼神有些躲闪:谢谢陈阿姨。
看到我疑惑的样子,老张顺手把牙签一扔,哈哈笑着,声音洪亮得不正常:小陈啊!你家那只猫可真神了!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个偏方,都说灵得很,可惜就差一只老猫做药引……昨天着急的时候正好撞上了你家花园里睡觉的老猫,赶紧抓回来剥皮炖了给小涛做了药引,真是托你的福了,小涛喝了这汤,脸色肉眼可见地好了不少!这不,今天人都能坐起来了!!
大脑瞬间空白,血液仿佛在耳膜里轰鸣,我僵在原地,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眼睛紧紧盯着他们餐桌上那几根细小的、炖得烂熟的骨头,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我的心脏。药引、老猫、托你的福……这些词语在老张嘴里轻飘飘地吐出,却在我脑海里炸成一片猩红。
我的……猫我的声音开始变调,撕裂般的颤抖,我扑倒门口垃圾袋上,扒拉出一张橘色满是血迹的猫皮,理智的弦彻底崩断。我眼睛赤红,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你们把我的猫给煮了!那是我家的猫!是我的家人!!我不敢置信,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尖叫出来的,震得楼道声控灯骤然亮起,那可是我辛辛苦苦养了九年的猫,它陪我度过了多少孤独的夜晚!它在我哭的时候会用毛茸茸的脑袋蹭我的手!它不是什么药引!它是我的家人!
张婶被我突如其来的爆发吓得一哆嗦,锅里的汤晃荡了一下。她随即皱起眉,那点尴尬迅速被理直气壮的不满取代:哎小陈啊,你这姑娘怎么这么说话啊一只猫能比我儿子的命还金贵偏方里说了就要用这个!我也是没办法!再说了,它就是个畜生,能给我儿子续命是它的造化……
那是条命!你问过我吗!你这是偷!是谋杀!为了你儿子就能随便杀我的家人你还有脸谢我!我让你谢!我让你谢!!我又急又气,猛地抬起手朝她手里那口罪恶的砂锅狠狠挥去,想把这东西砸个粉碎!
啊——!张婶发出一声尖锐的嚎叫,狼狈地侧身躲闪。
杀人啦!快来人啊!没天理了啊!张婶顺势放下手里的锅,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开始了她的表演,哭声陡然拔高,充满了委屈和控诉,我为儿子治病我有什么错!你个狠心的要动手打我一個老婆子!你的心怎么这么毒啊!一只猫比一条人命还重要吗!大家快来评评理啊!
她的哭嚎声像尖锐的喇叭,刺破了楼道的宁静。
2
血腥真相
左右邻居的门陆续打开,探出惊疑不定的面孔。
闻声赶来的几个邻居下意识地拉住我的手臂,七嘴八舌的劝解、低声的议论。
我挣脱不开,气的指着坐在地上撒泼的她,抱着染血的猫皮浑身发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无耻,凭什么偷我家的猫杀来吃!你们一家就是伙强盗!那是我的猫!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报警!必须报警!
张婶听到这话,哭嚎得更起劲了,捶胸顿足,眼泪鼻涕混在一起:报啊!你报啊!让警察来看看!看看你这个为难绝症儿童的狠心女人!我的命好苦啊……儿子病得要死了……还要被这么欺负……老天爷你怎么不开眼啊……
对门的李阿姨率先开了口,声音不高,却足够清晰地刺过来:小陈啊,不是阿姨说你,张婶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小涛那孩子都那样了……一只猫,再怎么也就是个畜生,能比人重要她摇着头,仿佛我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唉,现在的年轻人,把猫狗看得比爹妈还重要……有人低声嘟囔,声音恰好能飘进我耳朵。
在众人的调解下,张婶被她丈夫搀扶起来。她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她走到我面前。
那不是诚恳的道歉姿态。她的下巴微微抬着,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和得意洋洋的嚣张。
行了行了,她拖长了声音,语气干巴巴的,毫无诚意,小薇啊,是婶子不对,没提前跟你说一声。可事情已经这样了,猫死不能复生,对吧我家小涛要是因为这口汤能好起来,也算你这猫积了大德,下辈子投个好胎,婶子在这儿……谢谢你了,啊。
她又说了谢谢,和刚才一模一样的话,但在此刻,配合她那副表情,这声谢谢充满了得意洋洋的嘲讽和鄙夷。
周围有邻居小声附和:哎,这就对了嘛,张婶都道歉了。
邻里邻居的,算了算了,小陈你也大度点。
我看着她那张脸,听着周围和稀泥的声音,胸膛里的怒火几乎要炸开。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憋屈而微微发抖。
这时,一股巨力猛地袭来,我被人从前面踹倒在地,没等我反应过来,身上又被狠狠踹了一脚,肋骨钻心的疼,头顶传来张婶丈夫老张粗哑的吼声:你个贱人!老子就吃了你的猫怎么样,活该,谁让你家住一楼带花园的!
老张眼睛赤红,浑身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气,张婶跟在他身后,脸上不再是虚伪的哭诉,而是一种志得意满阴冷的看戏表情。
男人啐了一口,手指几乎戳到我脸上,我儿子都快没了!吃你只破猫怎么了!你报警!你让我家不好过,我让你也不好过!
他根本不容我分说,蒲扇般的巴掌带着风声就狠狠扇了过来!
我下意识抬手挡,那巨大的力道还是狠狠掼在我头侧和胳膊上,耳朵里嗡的一声,眼前发黑,整个人被掼得向后踉跄,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火辣辣的疼瞬间炸开。
畜生!你们一家都是强盗,你们会遭报应的!我疼得眼泪飙出,嘶声骂回去。
妈的还敢骂!男人像是被点燃的炸药桶,抡起拳头又要扑上来。
住手!干什么呢!一声断喝。
小区旁边派出所的两名警察上门了,年轻的警察一个箭步冲上来,奋力从后面拦腰抱住了还要行凶的男人,年长的警察则挡在了我和他之间,脸色铁青。
无法无天了!当着我们面还敢打人!年长的警察厉声喝道,用力推开打红了眼挣扎咆哮的老张。
一看警察来了,张婶再次戏精上身,立刻换上了哭腔,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跪下了,她手劲很大,带着油腻的湿汗:小陈啊,你别怪嫂子!小涛昨晚突然就不行了,医院都不收了!我们也是没办法……偏方就这么说的,得是养了九年以上的猫……你家那只正好……这都是缘分!能救人性命,是那畜生的福气,它下辈子一定也能投个好胎不是
她喋喋不休,脸上那层得意洋洋的红光却越来越盛,几乎要滴出血来。
老张被年轻警察死死箍着,还在喘着粗气怒骂:放开我!她害我儿子!吃她只猫怎么了!
我看着他们一张一合的嘴,看着小涛无知地舔着嘴角的油花,一脸贪婪的往嘴里塞着肉,眼睛贼溜溜的盯着地上的砂锅,在灯光的反射下冒着绿光。
又看着周围被诡异肉香和病态狂喜充斥的走廊,只觉得怒火充斥在胸腔,心脏和肋骨一阵阵抽疼,耳朵嗡嗡鸣响,只想狠狠的甩回这一家人几耳光。
年长的警察转头看我,你没事吧他问,语气里带着例行公事的询问和不耐烦。
他偷我的猫,杀了吃了,被抓到了还打我!你们都看到了!我靠着墙,头发散乱,捂着迅速红肿起来的脸颊和胳膊,浑身都在发抖,指着对面俩夫妻。
不只是因为疼痛,更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屈辱。
张婶立马提高了哭腔,拍着大腿哭喊道:警察同志!是她先骂人的!骂得可难听了!我男人也是一时急糊涂了……
看到了看到了,年长的警察看了一眼张婶一家,又看了看小涛,不知想到了什么,皱起了眉,不耐烦的挥手打断我,似乎嫌我声音太刺耳,打人肯定不对,我们制止了,对吧他像是在确认一个流程。
然后他转向那老张,语气加重却只是警告了一声:我警告你!再动手就直接拘你了!听见没有!
老张立刻点头哈腰的扮出一副唯唯诺诺的忠厚样。
然后老警察又转回向我,语重心长的劝道:姑娘,你也冷静点。事情一码归一码,他打你,我们制止了,我们可以批评教育他。可说到底,根源还是那只猫的事儿,对吧
我没说话,只是侧身拿出那张带血的猫皮,以及餐桌上那堆细细的骨头。年轻的警察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什么,被年长的用眼神制止了。
张婶眼珠子一转,立刻拖着小涛跪在警察面前抢着哭诉:警察同志!你们可要给我做主啊!我就是为了救我儿子的命,用了点偏方,需要个猫做药引子……她…她就要打我!还要砸我的药!那是我儿子的救命药啊!她哭得情真意切,仿佛刚才那个挑衅的人不是她。
年长的警察叹了口气,目光在我和张婶之间扫了个来回,最后又落回我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无奈的表情斜瞥了我一眼:事情呢,我们大概了解了。为了一只猫,闹成这样,邻里邻居的,至于吗
他的语气很自然地把我养了九年的喵喵用一只猫定性了。
我依旧保持着被踹倒在地的姿态,太阳穴突突直跳,费力的抬起眼皮,看着面前这两个人民公仆。
老警察继续说着,像是在背诵某条处理此类纠纷的万能准则:姑娘,你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宠物养久了有感情,这很正常。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加重了些,说到底,它也就是一只猫,一个动物,对吧
张婶在一旁用力点头,附和着:就是就是!
法律上,年长的警察继续说道,语气更加明确,甚至带着一点教你懂事的意味,没有规定说不能杀猫、也没有规定说吃猫要承担什么法律责任,它不是保护动物,对吧就算这种事不道德,但是一只土猫没什么价值,也够不上违法的金额,你这情况,说破大天去,也就是个民事纠纷,还是没法立案的那种。
他摊了摊手,做出一个爱莫能助的动作。
所以啊,他下了结论,声音放缓,试图充当和事佬,我看这位大姐也跟你道歉了,事情过去了就算了。为了一只猫闹到报警,浪费警力资源,也确实没必要,你说,它一只猫的命跟我们公安机关有什么关系呢,对吧还有那么多大案子等着我们处理呢,我们警察的警力也不是给你处理鸡毛蒜皮的小事的,反正吃猫构不成立案,偷
猫你又没有监控,打架也是你先去人家门口挑事才打起来的,你防卫的时候也抓伤了对方,这算是互殴!不行你就跟邻居走司法起诉!
就是嘛一个抱着胳膊的中年男人附和,语气里满是理所当然:人家警察同志都说了,吃猫不犯法,张婶家这也是为了救命,没办法的事,谁让你家的老猫是个中药呢,你这闹得鸡飞狗跳,还报警,也太不懂事了,真是活该挨打!
警察同志说得对!太对了!张婶几乎要鼓掌,脸上的悲苦一扫而空,只剩下满满的得意和认同,她站在人群中央,听到邻居的维护,像是得到了莫大的支持,腰杆都挺直了,她停下了哭嚎,用一种受了天大委屈又宽宏大量的语气说:小陈年纪小不懂事,就是太喜欢那猫了……我能理解
她得意洋洋,一副扬眉吐气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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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警察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移开了目光。
年长的警察看着我,似乎在等我的反应,希望我的懂点事,自觉点息事宁人。
3
冷眼旁观
我看着警察那张不耐烦的脸,听见那句一只猫的命跟公安机关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公安机关不管这些的话,冰寒的荒谬感再次涌上心头。
周围小部分邻居一脸的同情和不忍,而大部分邻居都在小声附和:哎,算了嘛,张婶都道歉了
邻里邻居的,算了算了,小陈你也大度点。
我看着张婶那张脸,听着周围和稀泥的声音,胸膛里的怒火几乎要炸开,忍着肋骨的疼痛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发出兴奋不已的颤抖。
我知道,我就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然而,就在这几乎要失控的边缘,我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她家桌上放着的几包散乱的中药和一本破旧的偏方手抄本……
电光石火间,一个被遗忘的细节猛地撞进我的脑海!
我想起来了!几个月前,我下楼扔垃圾时,正好碰到张婶鬼鬼祟祟地在垃圾箱旁扔掉几个深色的空瓶子,那标签上的化学结构图我认识!
而张婶的家,为了给她儿子熬药,常年门窗紧闭,屋里总是弥漫着浓重的中药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甘甜又苦涩的草腥味……
我猛地看向张婶,她还在装模作样地抹着并不存在的眼泪,但嘴角那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得意,在我眼中骤然放大,变得无比狰狞、愚蠢、又可悲!
滔天的怒火迅速冷却了,我冷冷的看着她在不明就里的邻居和警察面前的表演,突然觉得这一切无比可笑。
我深吸一口气,心口那股冰冷的愤怒和恶心突然沉淀了下去。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我忽然慢慢笑起来,朝他们点了点头,讽刺的瞥了两个警察一眼:是啊,能救人,是它的福气,我们这种处理鸡毛蒜皮的小事确实不值得浪费两位警官办大案子的能力,确实是屈才了,我就不妨碍警官同志升职到刑警大队和缉毒大队当精英了!
随后,目光平静地扫过张婶和她的丈夫以及一圈邻居,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一种让人莫名心慌的穿透力:既然警察同志都这么说了,那猫的事就算了。
……整个楼道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愣住了。
张婶一家显然没料到我会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她张着嘴,那副嚣张挑衅的表情僵在脸上,显得异常滑稽和不知所措,随后一瞬间变了脸色,高傲的哼了一声言不由衷的夸道:哎哟!我就知道小陈你心最善!最明事理!
我皮笑肉不笑的看了他们一眼,你们遇上了,也算是有缘。
毕竟孽缘也是缘。
不再看他们,也不再理会周围邻居诧异和探究的目光,我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们一家人最后一眼,握紧了手里的猫皮,然后转身离开。
4
诅咒初现
.......
深夜一点钟,万籁俱寂,乌云阴沉沉的压下来,黑暗浓稠得化不开,只有窗外零星的路灯光晕渗入,勾勒出家具冰冷的轮廓。
我闭着眼,却毫无睡意,白天的愤怒和冰冷沉淀在心底,变成一种坚硬的、硌人的东西。
突然——
啊——!!!
一声极凄厉、扭曲到变调的惨叫猛地刺破寂静,从三楼传来,那是张婶尖利的惊叫!
紧接着,是老张那粗哑嗓子发出的、同样充满惊恐和暴怒的吼叫:什么东西!滚开!啊——!
哐当!噼里啪啦——!桌椅被猛烈撞翻、瓷器狠狠摔碎的巨大杂音毫无间歇地爆开!
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混杂在这些声音里的另一种声响——一种低沉的、饱含怨毒的、完全不似人类喉咙能发出的……咆哮嘶吼!
分贝之高,如同惊雷炸响在整栋楼里。
整栋楼道的声控灯,从一楼到顶楼,被这恐怖的声浪瞬间齐齐震亮!
昏黄的光线透过大门上的猫眼,在我黑暗的门上投下一小点微弱的光点。
我无声地从床上坐起靠近窗户,没有开灯,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静静地站在黑暗里倾听。
楼上,张婶两口子高昂的、变了调的尖叫和哀嚎一声高过一声,中间几乎没有任何喘息,声音里充满了无法形容的、最原始的恐惧和惊恐,仿佛正有人或者什么别的东西在活生生剥他们的皮,抽他们的筋,拆他们的骨一样!
咚!咚!咚!沉重的、闷响的撞击声不断传来,像是人的身体——或者头颅——被一次次狠狠掼在墙壁上、地板上的声音,震得楼板发出刺耳的回响,让人胆战心惊。
机屏幕在黑暗中无声地亮起,屏幕光映着我毫无表情的脸。
微信的物业群里像炸开了锅,被惊醒的邻居们惊恐地发言:
301老李:
我靠!三楼怎么回事!杀人了
502王姐:吓死我了!老张家的动静!是不是两口子打起来了
201小刘:要不要报警啊,这两口子打仗的声音太吓人了!
103阿姨:听他们叫成这样,是不是他们家那病孩子出事了……
401赵哥:搞不好是孩子出事了两口子打仗呢,听听这叫声……我的天,这是把家拆了吧!
103阿姨:对对对,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咱还是别管了,清官难断家务事!
消息一条接一条地疯狂刷屏。
楼上的惨叫声、撞击声、咆哮声、哭嚎声……还在继续,如同一场血腥的盛宴正在上演。
我站在一片黑暗里,心里却格外的平静,甚至泛起一丝奇异的、冰冷的轻松。
窗帘没有拉严,外面的夜空中,似乎有无数扭曲的黑影在疯狂舞动,快得看不清形状,偶尔,一道细长的、尾巴似的影子闪电般掠过,带着冰冷的绿芒。
楼上凄惨的嚎叫逐渐变得低弱,嘶哑,最终只剩下断断续续的、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和一种……轻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响。
夜风呜咽着吹过窗棂,像群猫的呜咽。
楼上的恐怖喧嚣,在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后,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
死寂骤然降临,比之前的尖叫更令人心悸。
突然,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发言人是303-张。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
303-张:
各位邻居,实在对不起大家了!这么晚惊扰到各位休息,非常抱歉!【抱拳】【抱拳】
303-张:
刚才是我们家一点家庭琐事,没控制好情绪,声音大了点,现在已经没事了,真的非常对不起大家!大家不用担心,都休息吧。
群里瞬间安静了一下,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几分钟后,才零星跳出几条回复。
401赵哥:
…哦,没事就好。
103阿姨:张妹子,家里事好好说,孩子病刚好,千万别吓着孩子。
602:睡了。
我轻轻关掉手机屏幕。
天要下雨了。
闪电撕裂天空,惨白的光透过书架的缝隙,在我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书架最顶层、几乎要被遗忘的竖排线装书是一本《坚瓠集》,上面有一段光怪陆离的志异传说,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脑子里。
……凡遇怪者,来时如人,日久成疾。
……夜以青衣覆被上,迟明视之,若有毛……
……必潜约猎徒,牵数犬,至家捕猫,剥皮炙肉,以食病者,方愈。
最后一句,像冰锥刺入心口,带来彻骨的寒意。
若男病而获雄,女病而获雌,则不治矣。
喵喵是九年前我从金华山上的古庙废墟里捡来的,捡到它时,它瘦骨嶙峋,守着一具老僧的枯骨,碧绿的猫眼里沉淀着香火缭绕般的幽光。
在那座荒废古庙的残垣断壁下,捡到它时,它瘦小得可怜,却异常凶悍,对着试图靠近的野狗龇牙哈气。我联系派出所和佛教协会葬了老僧,又把它带回家,给它清洗,喂它牛奶,一岁又一岁,它慢慢收起利爪,变成慵懒亲人的模样。
虽然喵喵看起来没有任何公猫的特征......
但是没有人知道,喵喵其实是只金华雄猫。
若男病而获雄……则不治矣。
古籍上的传说,是最恶毒的诅咒,对着人类的良心审问,振聋发聩。。
诅咒,才刚刚开始。
5
诡异之夜
第二天,三楼那家人安静如鸡。
张嫂子不再急匆匆出门买菜咣咣摔门,老张不再粗着嗓门中气十足嗷嗷呵斥,更没有小涛因病痛发出的哭闹砸东西的声音。
三楼死寂的像一块湿冷的厚布,。
偶尔有上下楼的邻居经过他们家门前,都会下意识地加快脚步,市邻里间的默契就是不多管闲事。
直到下午,单元门门开了条缝,张嫂子的脸露了出来。
只一夜,她仿佛老了二十岁。昨天满脸诡异的红光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灰败的、死气沉沉的青白,她眼袋浮肿发黑,眼睛里布满血丝,眼神涣散,深处藏着极致的惊恐,像惊弓之鸟一样,先是小心翼翼地看看外面,发现有人,又迅速跑回楼上去。
过了一会儿,单元门门又慢慢打开,张婶换了一身严实的长袖衣裤,手里拎着个黑色的、鼓鼓囊囊的垃圾袋,看到外面没有人了,用最快的速度冲到不远处的大垃圾桶。
砰的一扔,垃圾袋被扔到了垃圾桶外她也管,反而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甩手头也不回地逃了单元门,砰的一声关上单元门就往楼上跑。
那垃圾袋孤零零的被扔在垃圾桶外,口没有扎紧,散落一地,几块被撕扯得稀烂的沾着暗褐色污渍的布片,几簇纠缠着的带着毛囊的头发,一堆粘着血污的碗碟碎片和碎木板......
有邻居下班回来看到垃圾桶旁的狼藉,皱着眉绕开。
又到了晚上,乌云依旧沉沉的压在城市天空之上,夜晚的安静并未能安抚这栋楼,反而像暴风雨前虚假的宁静,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这一次,死寂没有持续多久。
果然,夜半时分。
先是老张一声压抑不住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低吼,像是看到了什么极骇人的景象。
紧接着——刺啦——!
一声极其清晰、布帛被硬生生暴力撕裂的锐响,猛地划破寂静。
痒!痒啊!!小涛的哭嚎声瞬间炸开,那声音尖利扭曲得完全变了调,充满了无法忍受的痛苦,有东西在爬!在抓我!!在肉里!!
闭嘴!别抓!!老张的咆哮紧随而至,但那吼声里裹挟着无法掩饰的恐惧和慌乱,然后是砰!的一声沉重闷响,像是拳头或者什么硬物狠狠砸在肉体上。
小涛的惨叫骤然拔高,变得更加凄厉骇人。
张嫂子歇斯底里的哭叫穿插撕裂这一切:别打了!别打了!不是他的错!不是……啊!什么东西!滚开!!她的尖叫中途变调,化作了极致的惊恐,仿佛看到了什么比儿子发狂更可怕的东西。
一时间,楼上传来男人的怒吼、女人的尖叫、孩子的哀嚎、沉闷的击打声、身体翻滚撞击家具墙壁的砰砰声,夹杂着某种细微却令人牙酸的撕挠声,扭曲的搅拌在一起,沸腾着,比前一晚更加疯狂、混乱......
在这片可怕的声浪之外,我端着茶坐在自己家的小花园里,正对着楼上打开的窗子屏息凝神,耳朵捕捉到一丝极细微、若有若无的声响。
那是一种低沉的、带着某种奇异节奏的……呼噜声,像极了,像极了大黄吃饱喝足后,心满意足地蜷缩在我膝头,喉咙里发出的那种安稳、惬意、享受的咕噜声。
但在此刻,混杂在楼上的地狱交响乐里,这细微的声音却显得如此诡异。
这场可怕的喧嚣足足持续了近一个小时,最终,楼上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压抑着的、仿佛从喉咙深处渗出来的痛苦呻吟和呜咽。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无声地亮起。
物业群里的业主全是大半夜被吵醒后的不满。
502王姐:
303能不能有点公德心天天晚上这么闹孩子有病就好好治!
301老李:什么家庭琐事这种动静也太吓人了,我家孩子都被吓哭了!
201小刘:擦,孩子有病就治,怎么还打孩子呢,再打孩子我报警了啊!
103阿姨:报什么警,人家都说是家事了,人家里教育孩子警察来了能怎么说唉,造孽啊……
401赵哥:忍忍吧,毕竟他家孩子那样……这日子没法过了。
这年头,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凑个热闹就算了,毕竟三楼那一家子不是什么好人。
我关掉屏幕,将自己重新浸入黑暗。
6
疯狂边缘
第三天,我看到老张出门。
他戴上了很久没戴的鸭舌帽,帽檐压得极低,脖子上围着一条厚厚的围巾,尽管天气已经回暖。他走得很快,肩膀缩着,像是在躲避什么。但我还是瞥见了,他帽檐下方,脸颊靠近耳朵的地方,有几道新鲜的、深可见肉的抓痕,不像是指甲抓的,倒像是……某种细小的、锋利的钩子留下的。
他去了药店,回来时手里拎着一大袋东西,不仅仅是药,还有大卷的纱布和胶带。
之后几天,303的动静变了。
他们紧闭门窗,窗帘也拉的严严实实不透一丝光。
再也没有听见剧烈的打斗声和嚎叫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窸窸窣窣的走动声,日夜不停。偶尔还会传来含糊不清的呓语,充满了怨毒和疯狂。
一周后的清晨,我家的门被敲响。
我打开门,看到张婶站在门口。
一周时间,我几乎认不出来,她整个人形销骨立,宽大的衣服空荡荡地挂在她嶙峋的骨架上,眼窝深陷下去,双眼失焦,瞳孔放大,眼下一片乌青,身上那件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衣服沾满了暗黄、褐红、污黑的斑块,散发出一股混合着药味、汗馊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腐烂恶臭,像具被抽干了血肉的僵尸。
再也没有之前虚情假意的表演。
陈……陈妹子……她的嘴唇干裂起皮,不停地哆嗦着,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枯木,几乎只剩气音,眼神像受惊的飞蛾飘忽不定,在我脸上和身后的黑暗门缝里疯狂扫视,像是在恐惧的躲避什么似的,你……你有没有听到……看到……
听到什么我语气平静,像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她猛地一颤,双手神经质地绞在一起,骨节凸出惨白,手背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新旧抓痕,有些深可见肉,结着黑红色的痂。
猫……她吐出一个字,喉咙里就发出咯咯的声响,整个人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脸上的表情都扭曲了,它……它没走……它回来了……在抓……在叫……一直在叫……你听!你听啊!说着她猛的指头顶自己家的方向。
我平静的看着她,走廊里寂静无声,只有单元门外隐约传来的邻居聊天的说话声。
没有声音啊,张婶。我说。
有的!有的!她突然激动起来,身体开始颤抖,口水不受控制地从歪斜的嘴角流下,滴在更加污秽的衣服上,瞳孔因恐惧而剧烈收缩它恨我们!你的那只猫,它恨我们吃了它的肉,它现在天天缠着我们!
说着,她开始疯狂地抓挠自己的手臂,隔着布料,指甲用力刮擦,发出嗤啦嗤啦的摩擦声,痒……好痒啊……从骨头里痒……
张婶,我看着她那双满是惊惧的眼睛,内心毫无波澜,继续平静的说,你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去看看医生
不...我没病,你听我说,她语无伦次,猛的向前一扑,枯瘦如柴的手像铁钳一样死死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我的肉里,一阵冰冷的寒意透传来,老张……老张他说是我疯了……小涛也变了……她语无伦次,眼神涣散,他看我的眼神……绿油油的……像猫……他晚上不睡觉……就在那儿笑……舔爪子……
她疯了似的摇晃我,恶臭的气息喷在我脸上,眼神里是彻底的崩溃和一种癫狂的乞求,它最亲你的!你认得它的!你让它走!你让它走好不好!我们错了!我们赔!我们赔你十只!一百只!赔你更贵的!你让它别再来了好不好!求求你!
她的力气大得惊人,完全不似一个瘦脱了形的人。
张嫂,看着她那双充满惊恐的眼睛,我波澜不惊,只是慢慢抬起手,一根一根,坚定而冰冷地掰开她的手指,猫有九命。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清晰地、缓慢地钉入她的耳膜。
她僵住,动作凝固,脸上的肌肉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抽搐。
我平静地注视着她,继续一字一句地说道,每个字都砸得她身体一颤:
它才用了一条命救你儿子。
剩下的八条,我微微前倾,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带着千钧重量,是来讨债的。
……
一阵杂音传来,我身后走出来一只小橘猫,前腿上有一块不规则的心形图案。
张婶的眼睛死死地、绝望地瞪着那只猫,仿佛看到了比鬼魅更恐怖的东西,喉咙发出荷荷的怪叫,随后猛的转过身,像被疯狗追着似的,手脚并用地冲向楼梯,头也不回地逃上了楼。
楼道里,只剩下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腐败气味。
善恶到头终有报,传说妖怪的仇恨,绵延不绝,不死不休。
7
猫妖复仇
日子一天天过去,三楼彻底成了一座被寂静和恶臭笼罩的孤岛,偶尔能在深夜听到压抑的、非人的呜咽,或者什么东西被拖过地板的摩擦声,但再没有之前那样惊天动地的闹腾。这种安静,反而比喧嚣更令人不安。
楼道内也开始散发出一阵阵腥臭味,一天比一天浓重。
夜半时分,楼里经常响起一两声极轻的猫叫声,转瞬即逝。
物业被投诉臭气熏天去303敲过几次门,但303家既不接电话也不开门,无论怎么敲,房子里只传来野兽般的低吼,无人回应。
邻居们抱怨久了发现没用,也变得善解人意了,每次经过303都默契的离远一点走。
直到半月后,一个黄昏。
我下班回家刚到家门口,就看见一群人围在小花园那里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疯了……肯定是疯了……
造孽啊,那孩子……
快打电话!报警!叫救护车!
一种冰冷的预感攥紧了我的心脏,我赶紧拨开人群,视线穿过缝隙看到家门口的场景,心猛的一沉。
是多日未见的小涛。
他蹲在我家大门口,隔着木门的缝隙,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家的小花园一动不动,全身赤裸,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肋骨根根凸出,皮肤是一种不正常的青灰色,上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抓痕,旧的结痂,新的渗着血珠,但他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也感觉不到羞耻和寒冷。
盯了一会,他低下头,双手并在身前,肩膀一耸一耸,极其专注的舔起了自己的手臂和身体。
那根本不是人类舔舐的动作,只见他的舌头伸的长长的,灵活的舔舐,舌苔带着一种细密的、粗糙的倒刺感,一遍又一遍,极其认真地刮过身体溃烂的位置,发出一种湿漉漉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舔舐声。
他旁边有一包被拖拉撕扯开的垃圾袋,吃剩的鱼头鱼刺散落一地,黏腻的粘了一地。
小……小涛人群里,一个胆大的邻居试着轻声唤他。
男孩猛地抬起头,喉咙里发出呜——一声威胁的低吼,完全不像人声,他龇着牙齿,嘴角沾着来历不明的血沫和污秽,活像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猫。
人群吓得齐齐倒抽一口冷气。
就在这时,单元门洞的阴影里猛地冲出来两个人影。
是张嫂子和老张。他们形销骨立,像是被榨干了最后一丝人气,衣衫褴褛不堪,露出的手臂脖颈上全是狰狞的伤疤。
张婶手里抓着一件脏得看不出颜色的外套,哭喊着扑过去想抱住儿子:小涛!我的儿啊!不能这样!回家!我们回家!
老张则脸色铁青扭曲,眼神狂乱,手里提着一根断裂的拖把杆,没头没脑的朝着小涛身上打去:畜生!我让你丢人现眼!我打死你个不人不鬼的畜生!
小涛反应快得惊人,像猫一样猛地弓背跃起,四肢轻巧落地,敏捷地躲开了那呼啸而来的木棍,喉咙里发出响亮的哈气声,死死盯住老张,充满了敌意。
别打他!别打他!他不是故意的!张嫂子崩溃的哭嚎着,拦在父子中间,转身想去抱儿子。
小涛却猛地一扬手,一爪子狠狠挠在张婶脸上,在张婶的惨呼声留下几道渗血的伤痕,然后扭身就像只猫一样,手脚并用地窜向花坛深处,消失在灌木丛后。
张嫂子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捂着脸,发出绝望的嚎啕,老张茫然的举着那根可笑的拖把杆,
站在原地,望着儿子消失的方向,浑身剧烈地颤抖着,嘴唇哆嗦,无伦次的嘶吼:……都是那只猫!阴魂不散!杀了它!早就该杀了它……。
家丑不可外扬。
原来张婶家的孩子不是病好了,而是疯了,这下好了,74栋楼出了个精神病。
恶臭更加浓郁了,从张嫂子夫妇身上,从那散落的垃圾里,从花坛小涛消失的方向弥漫开来,带着腐烂的鱼腥和肉体溃烂的味道。
人们沉默地散开,仿佛多看一秒都会沾染上那不祥。
我转身一步一步走进楼道,从后门开锁回了家,身后是张婶被单元门隔离的哭泣声。
8
邻里惊变
从那天开始,张婶家咆哮砸东西哭喊的声音就又开始响起来了,就好像吃我的猫被发现后一样,彻底撕破了脸,变本加厉,持续不断的发出各种刺耳的磨刮声,声音尖利高亢,无孔不入地钻进每一扇窗户、每一道门缝,精准地折磨着楼里每一个人的耳膜和神经。
物业群里不再是宽容和同情,长时间的噪音让住户们的忍耐达到了极限,那些维护张婶的邻居不再是小心翼翼的抱怨和沉默,信息像炸弹一样接连爆开:
301老李:
受不了了!303到底有完没完!天天晚上鬼哭狼嚎!还让不让人活了!
502王姐:那刮东西的声音我要疯了!耳朵都要出血了!这是人弄出来的动静!
201小刘:报警!必须报警!这次说什么都没用!这已经不是家事了!这是扰民!是噪音污染!
401赵哥:我已经打了110了!这次必须让他们开门!谁知道他们在里面干什么万一出人命怎么办!
103阿姨:对!强制开门!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太吓人了!
群情激愤。
这一次,这栋楼的邻居不愿意再保持沉默,不愿意继续忍受三楼的折磨,纷纷联合起来报警,投诉扰民和人身安全收到威胁,要求警察强制开张家的大门。
警察很快再次登门。
巧了,这次来的还是那一老一少两位警官,年长的警官脸上带着更深重的疲惫和显而易见的不耐烦,年轻的则紧抿着嘴唇,眼神里多了些凝重。
我站在一楼门口,碰到刚从警车上下来的警官。
警察同志,辛苦了。我微微点头,皮笑肉不笑,又来浪费警力办大案子了
年长警察的脸皮抽搐了一下,正准备迈上台阶的脚步骤然顿住,身体猛地一僵,转过头来看到我,似乎想反驳什么。
但楼上那持续不断的、非人的噪音像一双无形的手死死摁住了他和稀泥的口才,最终他只是极其生硬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维护治安是我们的责任。然后仓促地、逃避般的大步踏上了楼梯,背影僵硬,年轻警察责怪的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赶紧跟上。
好几户邻居打开了门围在三楼楼道里,看到警察来了,脸上带着愤怒和怨恨,七嘴八舌地围上去:
警察同志!你们听听!这都连续多少天了!
这次必须开门!谁知道是不是杀人了!
我们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了!你们必须管!
年长的警察眉头拧成了疙瘩,抬手示意大家安静,听着那持续不断的、高分贝的噪音,脸色难看的走到303门口,重重砸门:开门!警察!听到没有!开门!
里面的喧嚣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反而像挑衅一样更加尖锐。
年长的警察提高了音量,语气严厉,再不开门我们就强制开启了!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回答他的是更加疯狂的撞击声和扭曲的嚎叫。
年长的警察和年轻的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联系锁匠,强制开门!他回头对身后的同事吩咐道,然后又对着门内最后警告,里面的人听着!我们是警察!现在依法强制开门!请你们配合!
饱受噪音之苦的邻居们忍不住兴奋起来,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期待的盯着那扇门。
锁匠上门,电钻破开锁芯的后,门锁被破开。
咔哒。
年长的警察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了303的房门——
一股难以形容的、积攒了多日的浓烈恶臭如同实质的冲击波,将警察和物业人员冲得连连后退,围观的邻居纷纷捂住口鼻,后退几步,发出恶心的呕吐音。
门内一片黑暗,警察打开手电,在昏暗的光线下,房内的场景缓缓映入所有人的眼帘……
9
血腥现场
昏暗的光线下,客厅如同被飓风扫过,家具东倒西歪,布满抓痕和污渍,满地狼藉,墙壁上溅满了早已干涸发黑的粘稠液体,一道一道血痕触目惊心。
张婶蜷缩在客厅角落里,头发几乎掉光了,头皮上满是溃烂的疮口,她睁着空洞的眼睛,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烂的枕头,一下一下地摇晃着,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喵……乖……不疼了……喵呜……
一家三口,对破门而入的人群毫无反应,完全活在了另一个世界。
老张不在客厅。
一阵阵持续的刮擦声,来自紧闭的卧室门后。
警察强忍着不适,厉声警告,慢慢靠近那扇门,猛地拧开门把手,用力推开——
手电光齐齐照射进去。
老张背对着门口,跪在地上,赤着上身趴伏着,裸露的皮肤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新旧交叠的抓伤和咬痕,满身溃烂化脓。
他双手十指交叉怪异地支棱着,手指一下又一下疯狂地刨抓着卧室的地面,手指已经被磨的破烂出血,木质地板已经被他刨出一个血色的浅坑,周围散落着木板的碎屑和凝固的血痕。
他似乎对身后的动静毫无所觉,全身心都投入在那徒劳而疯狂的挖掘中,喉咙里发出和刮擦声同步的、呼哧呼哧的沉重喘息。
干什么!住手!警察大喝。
被刺眼的灯光一照,老张的动作猛的一顿,极其缓慢僵硬的回过头。手电光打在他脸上,众人看到他的脸,颊瘦削凹陷,颧骨高耸,一双眼睛在灯光下闪烁着绿油油的光,嘴角歪斜朝众人呲牙威胁,眼神里没有半点人类的情绪,只有像野兽一样的凶残。
突然,他的视线越过警察,猛地定格在警察身后的人群身上,人群后,我安静的走上三楼站在303门口,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的、似笑非笑的弧度。
那一刻,老张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起来,那非人的表情里竟然挣扎出一丝极致的、扭曲的恐惧,他抬起血迹斑斑的手,指向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想说什么,却只能挤出破碎的音节:
猫……猫……九……九……
他猛地抱住头,发出凄厉的尖叫,不再是人的声音,更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发出的惨嚎,开始用头疯狂撞击旁边坚实的墙壁!
咚!咚!咚!
沉闷而可怕的声音回荡着。
警察和物业保安们一拥而上,试图制服他,而他却爆发出惊人的力气,嘶吼着,抓挠着,撕咬着。
几个成年男人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将他按倒在地,尽管如此,他仍在挣扎,身体扭曲成怪异的角度,眼睛死死瞪着我,充满了恐惧。
救护车和精神病院的车先后呼啸而来,医生强行给夫妻俩注射了镇静剂后抬走了。
张嫂子被抬走时,依旧抱着她的枕头,温柔地哼着不成调的喵喵歌。
老张被强行注射了镇静剂,拖走时,那双绿眼直到最后都锁定着我。
但小涛始终没有出现。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沉默中发酵。直到负责搜查的救援人员面色凝重地下来,低声与警察交谈了几句。
人们最终在厨房碗柜最深处发现了他。
碗柜狭窄阴暗,积满了油污灰尘,小涛像一只被硬塞进碗柜的幼兽,身体扭曲,死死蜷缩在那个最肮脏的角落,浑身沾满了不明污垢,瘦得只剩下一把皮包骨头。
听到动静,他受惊般地抬起头,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对着靠近的人龇牙,做出扑抓的动作。
但他没有动。他只是死死守着身下那一小片地方。
人们强忍着扑面而来的恶臭,合力将嘶吼挣扎的小涛从碗柜里拖了出来。
他身下的柜板上,散落着一些细小的、被舔得干干净净的鱼骨头,还有几撮沾着血的、橘色的猫毛。
碗柜最里面的角落,用某种黑红色的、干涸的粘液,歪歪扭扭画着一个图案——
一只简笔的猫,蹲坐在一轮弯月下......
张家的门被贴上了封条。
刺鼻的恶臭盘踞不散,需要专业的消杀公司来处理,张家那晚的细节和那家人的惨状,被无聊的邻居添油加醋,迅速在小区里演化出无数个离奇恐怖的版本,让众人和网络吃瓜群众在茶余饭后唏嘘一阵,恐惧一阵。
最终又被新的谈资取代,渐渐遗忘。
只有我知道。
那不是结束。
10
缉毒真相
两年后,303
搬来了新的住户,新搬来的住户是一对年轻夫妻,男主人是个化学老师。这家人入住不过几天,就惊慌失措的再次报警。
但这一次,来的不再是片区派出所警察了。
几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车辆无声地停靠在楼下,下来的警察穿着便服,但眼神锐利,动作干练,周身散发着与处理邻里纠纷截然不同的冷硬气息,一看就是刑侦大队和缉毒支队的警察。他们迅速封锁了单元入口,技术人员提着沉重的设备箱快步上楼。
之前那两个片警也来了,年长那位警官脸色紧绷,眼神复杂,在警戒线外围疏导人群,连进入现场的资格都没有。
我抱着两岁的橘猫小宝准备出门,小宝通体橘黄,前爪上一块不规则的心形斑块格外显眼。
走到单元门口,看正在拉扯警戒线的老警察,我停下脚步,牵起一个极淡的、毫不掩饰讽刺意味的笑容,目光扫过他肩上与里面那些警察截然不同的肩章,声音清晰的穿透嘈杂的单元门口:
警官先生,这次是真发生大案了,我的语气带着一种虚假的关切,对了,以您的能力,怎么不加入刑侦队和缉毒科呢是您不愿意么
老警察的动作猛地一僵,脸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尴尬之色溢于言表,他嘴唇嚅动了几下,似乎想辩解什么,最终却只是颓然地避开了我的视线,什么也没说出口,继续埋头拉扯那根他此刻唯一有资格处理的黄色塑料带。
最终,楼上的技术人员从303厨房那个碗柜被撬开的夹层壁板里,发现了前任房主藏在碗柜壁橱夹层里的恰特草盆栽和阿拉伯茶,以及从阿拉伯茶中提取的甲卡西酮和亚甲基二氧吡咯戊酮。
这些东西长期食用足以对大脑造成不可逆的伤害,让受害者出现暴力和幻觉,是国家严令禁止的毒品和违禁的精神类毒品。
缉毒警察的脸色凝重无比,长期食用这类毒品,足以严重损伤中枢神经系统,导致狂暴、幻觉、自残及攻击行为。
所以303小涛的母细胞癌其实并没有被治愈,在入院几个月后还是死在了医院里。
张婶夫妻俩因为食用剂量太大,造成严重的大脑损伤和暴力幻觉,永远留在了精神病院。
而那天,我在303遭遇杀猫和殴打的时候,看到他们餐桌上不止有猫骨头,还有一本线订古书《坚瓠集》和一盆像野生小苋菜的植物,那盆野生小苋菜的植物就是国际上臭名昭著的恰特草。
而张婶一直鬼鬼祟祟扔掉的深色瓶子里,残留的那些像茶叶一样的叶末就是阿拉伯茶。
但是讽刺的是,当初两位维护治安的警察,出了三次现场,每次就只能看到邻里纠纷,只顾着去责怪受害者忙着结束出警记录,感慨自己有办大案的能力......
我又何必多嘴提醒他们去注意餐桌上的恰特草呢
难道他们办大案的能力不足以认识毒品
难道他们是不愿意当刑侦队员和缉毒警察么
当然是因为能力不足!
所以我凭什么为他们的升职道路增砖添瓦呢。
我是受害者,又不是受虐者!
11
基因诅咒
阳光透过高大的乔木,在小区干净的路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年过去,这里似乎宁静了许多。
楼上502家的孩子快满一岁了,乖巧的紧,几乎没听见过他哭闹或咿呀学语,安静得异乎寻常。
那天,孩子妈妈推着婴儿车在花园里散步,一阵风吹过,刚好掀开了婴儿车顶的遮阳兜网。
几个正闲聊的热心的大妈,目光下意识地瞥了过去。
空气几乎凝滞了......
孩子的面部是畸形的,上半部分异常扁平,鼻梁几乎缺失,眼睛分得很开,就像……就像一只青蛙。而面部的下半部分,则是一道清晰的、严重的唇裂,上嘴唇从中间豁开,直至凸起的鼻底,那形状结合扁平的上半张脸,看起来像极了一只诡异微笑的猫。
第二天,消息和照片就像长了翅膀,在小区和网上传开了,孩子妈特意在网上辟谣,说502的男主人被查出一种极其罕见的遗传疾病,孕育的孩子都是裂唇,并且伴有其他严重的遗传基因缺陷。
然后,事情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发酵,经过吃瓜网友们的不断深扒,更惊悚的事实被揭露出来。
这个小区里,跟502有同样遗传疾病、生下类似猫脸孩子的家庭,竟然多达十几户!
小区成了新的都市恐怖传说,传闻添油加醋,小区成了网络上著名的猫妖区和诅咒之地,引来了无数猎奇的目光和猜测,甚至有网红专门前来探险。
看着网上那些离奇荒谬却又接近真相的留言,我默默点了个赞。
这个小区,现在对猫极好。再也没有人喊打喊杀,再也没有猫会丢失。能有什么问题呢我们现在是爱心小区了。
小区的每一只流浪猫,都得到了妥善的照顾。它们被喂食一种特别的罐头,里面混入了由宠物医院医生精心调配的、来自瑞士进口的绝育药。现在给猫猫绝育,不再需要费劲抓捕和手术了,只需根据性别,喂食对应的罐头即可。
这种绝育药,其实是一种基因靶向性和基因编辑性药物的结合体,来自瑞士,由Dr.
Chen的团队历经8年研发成功后制造上市。
巧的是,我就叫Dr.
Chen
Yanyan。
那家宠物医院,也是我与几位志同道合的朋友合伙开设的。
哪里有什么妖怪复仇呢!
据我所知,全世界暗网中最大的虐猫组织的一个核心分支,就盘踞在这个看似普通的小区里,每年都上传数万部虐待动物视频,成员以虐杀和食用猫为乐、甚至沾染猫血进行某种黑暗仪式的团伙成员中,不乏此地的住户。
我身边这只亲昵蹭着我手心的小橘猫,是我当年从大黄皮上提取细胞在实验室里克隆出来的生命延续。
而小区流浪猫所服用的绝育药,是一种基因靶向性和基因编辑性药物的结合体,它隐藏着一段经过数年编辑培养的基因片段,具备改写生殖细胞DNA代码的性能,表面上,药物能够精准地干扰生殖功能,使其永久失去生育能力,这种药剂对动物和人体完全无害,亦无残留,符合全球最严格的医药标准,并通过了进口检测。
实际上,它的编辑基因的修饰成分会被高温激活,悄然改写食用者基因的未来排序,像一枚潜伏的基因炸弹,在生殖细胞中潜伏,修改基因蓝图,在其后代生长发育的过程中显现出来,比如剥夺其生育能力和扭曲其面部或身体的特征。
可是即便影响未来基因的排序又如何呢药品是合法合规的,通过检测标准的,只是用来给猫猫绝育的。
目前人类的科技根本不存在通过绝育药实现基因排序改变的路径,更加无法证明吃了基因绝育的猫会影响食用者未来的基因排序。
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他们这个组织杀了我的猫,那我让他们付出断子绝孙和散尽家财的代价。
很公平。
这才是妖怪的诅咒。
绵延不绝,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