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发烧到39度,我陪他在医院挂水时接到宠物医院的电话。
林小姐,您的布偶猫‘公主’自己开笼子跑出去了!
我抓起包就往外冲,陈默在身后哑着嗓子喊:晚晚,外面在下暴雨!
我没回头。一只猫而已,他这么大个人难道还搞不定自己
三天后他出院,平静地递给我一个纸箱:林晚,我们分手吧。
我嗤笑:就因为我没陪你挂完那瓶水陈默,你什么时候这么矫情了
他眼神像结了冰:两年了,我在你心里,连只猫都不如。
我笃定他离不开我,直到刷到他朋友圈——他和一个陌生女人的亲密合照。
照片里他笑得那么放松,是我从未见过的样子。
我疯了般打他电话,堵在他公司楼下:陈默我错了!我以后一定改!
他轻轻拨开我的手,像拂去一粒灰尘:林晚,太晚了。
第一章
急诊室的灯光白得刺眼,空气里一股消毒水混着潮湿雨气的味道,闷得人喘不过气。陈默靠在我旁边的塑料椅子上,闭着眼,眉头拧得死紧,脸颊烧得通红。护士刚给他扎上针,冰凉的药水正一滴一滴流进他血管里。他额头滚烫,我拿湿毛巾给他擦汗,手刚碰到他皮肤,他就难受地哼了一声,眼皮都没力气抬。
39度2,我看了眼护士留下的体温计,嘀咕了一句,烧得真够瓷实的。心里有点烦,这大半夜的,明天还有个重要的客户提案,全泡汤了。
陈默费力地睁开眼,眼神有点涣散,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晚晚…辛苦你了。他嘴唇干得起皮,想抬手碰碰我,胳膊刚一动,牵扯到输液管,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行了,别说话,省点力气。我把毛巾塞回水盆里,水有点凉了,谁让你逞能,淋了雨还硬撑着不去医院,现在知道难受了语气算不上好,带着点埋怨。他就是这样,什么事都自己扛,扛不住了才吭声。
他没反驳,只是又闭上了眼,呼吸又沉又烫。
急诊室里人不少,咳嗽声、孩子的哭闹声、护士推着治疗车匆匆走过的轱辘声,乱糟糟地混在一起。我掏出手机,百无聊赖地刷着朋友圈,心思却飘到了家里那只刚做完绝育手术的布偶猫公主身上。把它寄养在宠物医院才一天,也不知道闹腾成什么样了。那家伙娇气得很,脾气又大。
正想着,手机突然在掌心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阳光宠物医院几个字。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么晚了
喂我赶紧接通,压低了声音。
林小姐吗我是阳光宠物医院的小刘!电话那头的声音又急又慌,背景音里还有猫狗的尖叫声,对不起林小姐!出事了!‘公主’…‘公主’它自己不知道怎么把笼子门弄开了,跑出去了!我们找遍了医院都没找到!外面雨太大了!
什么!我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声音瞬间拔高,引得旁边几个人都看了过来,跑了你们怎么看管的!它刚做完手术啊!伤口不能沾水!一股火气直冲头顶,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公主是我花大价钱买回来的,品相极好,平时当眼珠子一样疼着,现在居然在暴雨天跑丢了刚做完手术,淋了雨感染了怎么办被人抓走了怎么办
对不起林小姐!真的对不起!我们已经在找了,雨太大……小刘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马上过来!我脑子嗡嗡作响,只剩下公主丢了这个念头在疯狂尖叫。什么提案,什么陈默,全被挤到了犄角旮旯。我一把抓起放在脚边的包,转身就往外冲。
晚晚!身后传来陈默嘶哑的喊声,带着剧烈的咳嗽,你去哪外面…外面在下暴雨!
他的声音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又遥远。我脚步没停,甚至没回头看一眼。急诊室门口灌进来的冷风夹着雨星子扑在脸上,冰凉刺骨。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的猫!我的公主!它不能出事!
一只猫而已!你这么大个人,自己挂个水还搞不定吗我头也不回地吼了一句,声音被门外的风雨声吞没大半。我拉紧外套领子,毫不犹豫地冲进了门外那片倾盆的雨幕里。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我的头发和肩膀,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向停车场,心里只有一个名字在疯狂跳动:公主!公主!
身后急诊室那扇门里,陈默那句被风雨撕扯得破碎的呼喊,彻底淹没在哗啦啦的雨声中。他没再喊第二声。
第二章
三天后,是个阴沉的下午。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空气里还残留着暴雨过后的湿冷气息。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打开家门,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都显得有气无力。
这三天,我几乎没合眼。顶着能把人吹跑的狂风,踩着没过脚踝的积水,把宠物医院附近几条街的犄角旮旯翻了个底朝天。打印了厚厚一沓寻猫启事,见人就问,嗓子都哑了。网上也发了无数帖子悬赏。可公主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连根猫毛都没找到。绝望像冰冷的藤蔓,一圈圈缠紧心脏,勒得我喘不过气。眼睛又干又涩,不知道是熬的还是哭的。
客厅里没开灯,光线昏暗。陈默就坐在沙发上,背对着门口。他穿着干净的灰色家居服,头发也梳理过,只是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带着大病初愈的倦怠。他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硬纸箱。
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过头。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深不见底,没有任何波澜。他就那样看着我,眼神陌生得让我心头一凛。
回来了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像在问一个无关紧要的邻居。
嗯。我喉咙发紧,应了一声,把湿漉漉的伞靠在门边,换了鞋走进来。屋子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我下意识地看向阳台角落,公主最喜欢的猫爬架空荡荡的,它的小毯子也不见了。心口又是一阵尖锐的刺痛。
猫…找到了吗他问,目光落在我空着的双手上。
我摇摇头,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又涌上来,赶紧别开脸:没有。一点消息都没有。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陈默沉默了几秒。那沉默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我们之间。然后,他站起身,动作有些慢,但很稳。他弯腰,端起了茶几上那个硬纸箱,朝我走过来。
纸箱看起来有点分量。他走到我面前,停下,把箱子递向我。
给你的。他说。
我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是帮我找猫的工具还是安慰我的礼物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接,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纸壳边缘。
就在我手指搭上纸箱的瞬间,陈默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刀,清晰地划破了屋里的死寂:
林晚,我们分手吧。
我的手僵在半空,指尖还捏着纸箱的一角。大脑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好像没听清他说什么。
你…你说什么我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脸上没有任何玩笑的意思,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我说,我们分手。他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他把纸箱往我怀里又送了送,意思很明显,让我拿稳。
一股荒谬感猛地冲上头顶,紧接着是压不住的怒火。分手就因为我没陪他挂完那瓶水就因为我着急去找我的猫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可理喻,这么…矫情
我猛地抽回手,没去接那个箱子,任由它悬在陈默手里。我嗤笑一声,带着浓浓的嘲讽和不解:陈默,你脑子烧糊涂了吧就因为我那天没陪你挂完那瓶水你至于吗多大点事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了
我越说越气,声音也拔高了:公主刚做完手术就跑丢了!外面下那么大雨!我能不急吗你这么大个人了,发个烧挂个水,离了我还能死不成护士是摆设吗
陈默看着我,眼神里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只剩下彻骨的寒意。他没有因为我的质问而激动,反而异常地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慌。他慢慢地把那个纸箱放在了脚边的地板上。
两年了,林晚。他开口,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整整两年。我像个傻子一样围着你转,怕你饿着冻着,记得你每一个喜好,挖空心思准备礼物,随叫随到。我以为时间久了,石头也能捂热。
他顿了顿,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灯,直直地刺进我眼里,带着一种让我无所遁形的审视。
直到那天晚上,我才真正看明白。他扯了扯嘴角,那弧度冰冷又苦涩,我在你心里,连只猫都不如。
不是……我下意识地想反驳,想解释那只是情急之下的选择,可话到嘴边,对上他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眼里的失望和心死,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我所有的气焰。
东西都在箱子里了。他不再看我,转身走向卧室,钥匙留下,你收拾一下你的东西,尽快搬走。他的背影挺直,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疲惫和决绝。
门咔哒一声轻响,关上了。客厅里只剩下我和那个冰冷的纸箱,还有他最后那句话,在死寂的空气里反复回荡。
——连只猫都不如。
第三章
卧室门关上的那声轻响,像根针,扎得我太阳穴突突地跳。我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板,又低头看看脚边那个沉默的纸箱,一股邪火噌地又窜了上来。
分手他陈默跟我提分手开什么国际玩笑!
我抬脚,泄愤似的踢了一下那个碍眼的纸箱。箱子没动,我的脚尖倒是震得有点麻。心里的憋屈和愤怒像沸腾的开水,咕嘟咕嘟冒着泡。
神经病!我对着卧室门的方向低声骂了一句,声音在空荡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不就是没陪他挂完水吗至于上纲上线扯到猫身上还‘连猫都不如’简直不可理喻!
我烦躁地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拖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公主下落不明的焦虑,一会儿是陈默那张冰冷决绝的脸。但很快,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占据了上风——笃定。
对,就是笃定。我太了解陈默了。两年了,他对我什么样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我皱个眉头他都要紧张半天,我随口说句想吃什么,他下班绕大半个城也会给我买回来。他怎么可能真的离开我他舍得吗
这肯定就是气话!绝对是!他气我那天丢下他跑了,气我这几天只顾着找猫没顾上他。男人嘛,有时候也需要哄哄,需要找点存在感。他现在就是在闹脾气,在跟我耍性子,想让我低头,让我去哄他。
想到这里,我紧绷的神经反而放松了一些,甚至觉得有点好笑。多大个人了,还玩这种幼稚的把戏行,看在他刚生完病的份上,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计较。等他这股别扭劲儿过去,自己就好了。说不定明天,不,可能今晚,他就会像以前无数次那样,主动从卧室出来,给我倒杯水,或者问我饿不饿。
我走到沙发边,把自己重重地摔进柔软的靠垫里,长长地舒了口气。算了,懒得想了。找猫累得半死,现在只想瘫着。至于陈默让他自己冷静冷静吧。
接下来的几天,我依旧早出晚归,继续我那徒劳无功的寻猫大业。每次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回到家,客厅里总是空无一人。卧室的门依旧紧闭着,像个沉默的堡垒。我故意把钥匙、包弄出很大的声响,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地烧水、弄吃的,可那扇门纹丝不动。
陈默像是彻底从这个空间里消失了。除了偶尔能听到他极其轻微的脚步声,或者卫生间里传来的水声,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流。他不再给我发一条信息,打一个电话。餐桌上不再有他做好的饭菜,冰箱里也没有了他习惯性给我囤的酸奶和水果。
这种刻意的、冰冷的沉默,像一层看不见的薄冰,开始在屋子里蔓延。起初我还能用他在赌气来安慰自己,可时间一天天过去,那扇门始终没有为我打开的迹象,我心里那点笃定,开始像被白蚁蛀空的木头,一点点松动、剥落。
一种陌生的、隐隐的不安,悄然滋生。
第四章
一周后的傍晚,我再次无功而返。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我的脚步声亮起,昏黄的光线映着我家那扇熟悉的防盗门。我习惯性地去摸包里的钥匙,指尖却触到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陈默给我的那把备用钥匙,一直没还回去。
我掏出钥匙,插进锁孔,转动。门开了。
一股沉闷的、缺乏人气的味道扑面而来。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城市霓虹的光线透进来一点模糊的轮廓。死寂。绝对的死寂。
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陈默我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屋子里显得有点发虚。
没有回应。
我摸索着按亮了客厅的顶灯。刺眼的白光瞬间驱散了黑暗,也照亮了眼前的一切。
客厅还是那个客厅,但感觉完全变了。沙发靠垫摆放得整整齐齐,茶几上纤尘不染,连遥控器都摆成了直角。电视柜旁边,原本放着他健身用的哑铃和瑜伽垫的地方,空了。阳台上,他养的那几盆绿萝,不见了。
我像被什么东西推着,快步走向卧室。门虚掩着。我一把推开。
房间里空了大半。衣柜敞开着,里面属于他的那半边,空空荡荡,只剩下几个孤零零的衣架。床头柜上,他常用的那盏小台灯、他睡前翻看的书、他那个用了好多年的马克杯,全都不见了。床铺铺得平平整整,一丝褶皱都没有,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
他走了。他真的走了。不是赌气,不是闹别扭,是彻彻底底地搬走了。
这个认知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我后脑勺上,砸得我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一股冰冷的恐慌瞬间从脚底板窜上来,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我扶着门框才勉强站稳,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几乎要跳出来。
不可能…他怎么会…我喃喃自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跌跌撞撞地冲进房间,拉开每一个抽屉,打开每一个柜门。空的,全是空的。属于他的痕迹,被抹得干干净净,仿佛这个人从未在这里生活过两年。
我颤抖着手掏出手机,指尖冰凉,好几次才划开屏幕。找到陈默的号码,拨过去。
听筒里传来漫长而单调的嘟——嘟——声,每一声都像敲在我的神经上。响了七八声,就在我以为他不会接的时候,电话通了。
喂是他熟悉的声音,但隔着听筒,显得异常平静,甚至…有点疏离。
陈默!我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哭腔和慌乱,你在哪你…你真的搬走了你什么意思啊你玩真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这两秒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林晚,他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清晰,冷静,没有一丝波澜,我那天说得很清楚了。我们结束了。
结束什么结束!我失控地对着手机吼,就为了一只猫就为那点小事陈默你至于吗!我错了行不行我那天是太着急了!公主它刚做完手术,外面雨那么大,我…我脑子一热就冲出去了!我不是不在乎你!我…
林晚,他打断我,语气里带着一种疲惫的、不容置疑的决断,不是猫的问题。从来都不是。
那是什么问题你说啊!我急得快疯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来,我改!我以后一定改!我保证!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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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晚了。他轻轻吐出三个字,像一声叹息,却带着千钧的重量,瞬间压垮了我所有未出口的辩解和哀求。
什么太晚了不晚!一点都不晚!我语无伦次,眼泪终于决堤,陈默,你别这样…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回来好不好我们好好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了。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淬了冰的刀锋,割得我生疼,东西我都清走了。房子下个月到期,你自己处理吧。以后…别联系了。
陈默!陈默你听我说…我对着手机哭喊。
嘟…嘟…嘟…
回应我的,只有电话被挂断后冰冷而急促的忙音。
我握着手机,僵在原地,听着那单调重复的忙音,像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顺着门框缓缓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迟来的、巨大的恐慌和悔恨,像冰冷的潮水,终于将我彻底淹没。
第五章
陈默那句别联系了和冰冷的忙音,像魔咒一样在我脑子里盘旋了好几天。我像丢了魂,上班对着电脑屏幕发呆,同事叫我都反应慢半拍。下班回到那个空荡荡、冷冰冰的屋子,更是坐立难安。公主依旧杳无音信,双重打击下,我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眼下的乌青浓得遮都遮不住。
我试过再给陈默打电话,无一例外,都是响到自动挂断。发出去的信息石沉大海,微信上那个熟悉的头像,再也没有亮起过正在输入…的提示。他像是人间蒸发,彻底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这种彻底的、不留余地的断绝,比争吵更让人窒息。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那天在客厅里平静说出的分手,不是气话,不是威胁,是通知。是深思熟虑后,对我、对这段关系的最终判决。
恐慌和悔恨日夜啃噬着我。我像个困兽,在空荡的房间里徒劳地转圈,一遍遍回想过去两年里他对我的好,回想那天雨夜我头也不回冲出去的背影,回想他躺在病床上烧得通红的脸和嘶哑的喊声…每一个细节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得我鲜血淋漓。
不行,不能这样。我得找到他!当面说清楚!我林晚什么时候这么低声下气过我都认错了,我都说改了,他凭什么这么绝情
这个念头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我。我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抓起手机和包就冲出了门。我知道他公司的地址,以前他加班,我还去给他送过几次宵夜。
正是下午上班时间,CBD区域车水马龙,西装革履的白领们步履匆匆。我站在陈默公司那栋气派的写字楼下,仰头望着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阳光刺得眼睛生疼。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手心全是汗。我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写字楼巨大的旋转门像永动机一样,不停地吞吐着人流。我死死盯着每一个出来的人影,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终于,在接近六点的时候,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
陈默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身姿挺拔,和几个同事一起从旋转门里走出来。他侧着头,似乎在听旁边的人说话,脸上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轻松自然的笑意。那笑容很浅,却直达眼底,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明亮了几分。
我的呼吸一窒。他看起来…很好。比跟我在一起时,似乎还要好。这个认知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得我心里一阵尖锐的酸涩。
陈默!我再也忍不住,拨开挡在前面的人,几步冲到他面前,声音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微微发颤。
陈默的脚步顿住了。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他转过头,看到是我,那双刚刚还带着笑意的眼睛,迅速冷却、结冰,只剩下纯粹的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
他身边的几个同事也停了下来,好奇又略带尴尬地看着我们。
陈默,我们谈谈!我顾不上旁人的目光,急切地看着他,声音带着哀求,就几分钟!求你了!
陈默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同事,低声说了句:你们先走。
那几个同事如蒙大赦,赶紧点头离开了,走之前还忍不住回头看了我两眼。
只剩下我们两人站在人来人往的写字楼门口。晚高峰的喧嚣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林晚,陈默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像在陈述一个事实,我以为我说得很清楚了。
清楚什么清楚!我被他这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激得又急又怒,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凭什么说分手就分手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我那天是错了!我承认!我太着急了没顾上你!可你至于吗两年感情你说扔就扔陈默,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以前是什么样他反问,眼神锐利得像刀子,直直刺向我,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是永远排在最后一位,是连只猫都不如的样子吗
他的话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我脸上。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林晚,有些事,不是一句‘错了’就能翻篇的。他看着我,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彻底的失望,我对你,没有期待了。也请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我没有…我徒劳地摇头,眼泪终于滚落下来,陈默,我改!我真的会改!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最后一次!我保证…
没有机会了。他打断我,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我们结束了。彻底结束了。以后,别再来找我。
他说完,不再看我,抬步就要绕过我离开。
陈默!我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你别走!你不能这样对我!
他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停下脚步,低头看了一眼我抓着他西装袖子的手,眉头紧锁,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冰冷。
放手。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
我不放!我执拗地抓紧,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衣服里,除非你答应跟我谈谈!
陈默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忍耐。他抬起另一只手,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一根一根地,掰开了我紧抓着他袖子的手指。他的指尖冰凉,触碰到我的皮肤,激起一阵战栗。
那动作,缓慢,清晰,带着一种极致的冷漠和疏离。仿佛我抓住的不是他的胳膊,而是一件沾了脏东西的垃圾,他需要仔细地、彻底地清理掉。
林晚,他掰开我最后一根手指,像拂去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尘,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别让我看不起你。
说完,他不再看我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汇入了下班的人潮中,背影决绝,没有一丝留恋。
我僵在原地,被他掰开的手指还维持着那个可笑的姿势,指尖残留着他西装布料冰冷的触感和他指尖的力度。周围人来人往,好奇或同情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巨大的羞耻感和灭顶的绝望瞬间将我吞噬。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瘫在沙发上,手机从口袋里滑落出来,屏幕朝上。我下意识地划开屏幕,手指像有自己的意识,点开了那个绿色的图标,点进了那个沉寂了许久的头像——陈默的朋友圈。
他的朋友圈一直很干净,偶尔转发点行业新闻,或者晒晒他养的多肉。上一次更新,还是一个月前。
然而,就在此刻,就在最顶端,一条崭新的动态,像一道刺目的闪电,狠狠劈进了我的眼底!
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的背景像是一个温馨的咖啡馆角落,暖黄的灯光。照片的主角是陈默。他穿着下午那件深灰色西装,但领带松开了些,少了几分严肃。他微微侧着头,脸上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真正放松而愉悦的笑容,眼角眉梢都舒展开,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而他的臂弯里,亲密地依偎着一个陌生的年轻女人。女人留着利落的短发,笑容灿烂,眼睛弯成了月牙,正仰头看着他,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和甜蜜。陈默的手,自然地搭在她的肩膀上。
他们靠得那么近,姿态那么亲昵,笑容那么…刺眼。
照片下方,显示着发布时间:三小时前。
轰——!
我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片空白之后,是尖锐的耳鸣和灭顶的冰冷!
他下午才在公司楼下,用那种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着我,用那种拂去灰尘的动作掰开我的手,对我说别让我看不起你!
三小时后,他就和另一个女人,笑得那么开心,那么亲密地出现在朋友圈里!
原来…原来那句太晚了,是这个意思!
原来他早就…早就有了别人!
巨大的冲击和背叛感像海啸般席卷而来,瞬间冲垮了我所有的理智和仅存的尊严。我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盯着陈默脸上那陌生又刺眼的笑容,盯着那个女人依偎在他怀里的样子,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手机啪地一声掉在地板上。我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抓起车钥匙,不顾一切地再次冲出了家门!
第六章
引擎的咆哮声撕破了夜晚的宁静,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我脑子里一片混乱,只剩下那张刺眼的合照在疯狂燃烧,烧得我理智全无。陈默新家的地址,还是以前他无意中提过一嘴,说离公司近,方便加班。我当时根本没在意,现在却像烙印一样刻在脑子里。
车子一个急刹,粗暴地停在那个看起来挺高档的小区门口。保安亭的灯亮着,我不管不顾,推开车门就冲了过去。
哎!小姐!找谁登记一下!保安探出头喊。
我找陈默!7栋802!我声音尖利,带着自己都控制不住的颤抖和戾气,脚步没停,直接冲向门禁闸口。
等等!你不能硬闯!要业主确认…保安急了,从亭子里追出来。
我像没听见,身体里憋着一股邪火,猛地撞向那看起来挺结实的金属闸杆!肩膀传来一阵钝痛,闸杆被我撞得哐当一声巨响,歪斜着弹开了!保安在后面气急败坏地喊着什么,我已经冲进了小区。
找到7栋,冲进电梯,手指哆嗦着按下8。电梯上升的短暂时间里,我靠着冰冷的轿厢壁,大口喘着气,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愤怒、委屈、被背叛的剧痛,还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像无数只毒虫在啃噬我的神经。
叮一声,电梯门开了。802的门牌就在眼前。那扇深棕色的防盗门,此刻像一堵冰冷的墙,隔绝了我和他,隔绝了过去和现在。
我冲上去,用尽全身力气,拳头像雨点一样砸在厚重的门板上!
陈默!陈默你出来!你给我出来说清楚!我的声音嘶哑变形,带着哭腔和歇斯底里,开门!你有本事找别的女人!你有本事开门啊!
砰砰砰!砰砰砰!沉闷的砸门声在安静的楼道里回荡,震得我自己的耳膜都在嗡嗡作响。我不管不顾,继续疯狂地捶打、踢踹,仿佛要把这扇门连同里面那个背叛我的人一起砸碎。
陈默!你混蛋!你王八蛋!你凭什么这么对我!我哪里对不起你了!两年!我跟你两年!你就这么对我!我语无伦次地哭骂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形象全无。
门内终于有了动静。不是开门声,而是门锁转动、链条被挂上的声音。接着,门被拉开了一条缝,宽度只够挂着的防盗链绷紧。
陈默的脸出现在门缝后面。他穿着家居服,头发有些凌乱,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身后,客厅暖黄的灯光透出来,隐约能看到一个穿着浅色家居服的纤细身影站在稍远的地方——是照片上那个女人!
看到他们真的在一起,看到那个女人出现在属于陈默的空间里,我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啪地一声彻底断了!
陈默!她是谁!你告诉我她是谁!我尖叫着,试图把脸挤进门缝,眼睛死死瞪着门内那个模糊的身影,你就是为了这个贱人才跟我分手的对不对!你早就跟她勾搭上了是不是!你装什么深情!你装什么受害者!你…
林晚!陈默猛地一声低吼,像炸雷一样打断我疯狂的指控。他的眼神冰冷锐利,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警告,你闹够了没有!
我闹!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拔得更高,是我在闹吗!陈默!你扪心自问!这两年我对你不好吗我…
你对我好陈默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扯出一个极其讽刺的弧度,眼神里的冰寒几乎要将我冻僵,林晚,你摸着良心问问你自己!这两年,你眼里有过我吗你记得我生日是哪天吗你知道我加班到胃痛的时候,你在干什么吗你在追你的爱豆直播!你在跟你的闺蜜讨论哪家新开的网红店!我生病那天晚上,你为了只猫,把我一个人丢在急诊室!现在,你跑到这里来撒泼,质问我为什么不要你了
他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在我最心虚的地方。我张着嘴,那些准备好的哭诉和质问,突然像被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巨大的羞耻感瞬间淹没了我。
至于她,陈默侧了侧身,目光转向身后那个一直安静站着的女人,眼神里的冰寒奇迹般地融化了一丝,虽然依旧平静,却带上了一种我从未拥有过的、自然的维护,她叫苏晴。我们是在我决定结束那段让我窒息的关系之后,才认识的。她很好,至少,她知道尊重人,知道什么叫将心比心。
陈默…那个叫苏晴的女人轻轻唤了他一声,声音很温和,带着一丝担忧,但没有害怕,也没有我想象中的得意或挑衅。她甚至往前走了半步,站在陈默身侧稍后的位置,平静地看着门缝外狼狈不堪的我。
她那种平静的、带着点怜悯的眼神,比任何恶毒的咒骂都更让我难堪!仿佛我才是那个跳梁小丑!
听到了吗林晚。陈默转回头,目光重新锁住我,只剩下彻底的冰冷和驱逐,现在,立刻,离开这里。否则,我报警。
报警他居然说要报警抓我!
巨大的屈辱和绝望像一只巨手扼住了我的喉咙。我看着他,看着门缝里他决绝的脸,看着他身后那个平静的女人,看着他们站在一起那种自然而然的姿态…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就在这时,电梯叮的一声再次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两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气喘吁吁地出现在楼道口,后面还跟着一个穿着西装、像是物业经理模样的男人。
就是她!就是她硬闯进来的!之前那个保安指着我,大声说道。
物业经理皱着眉,快步走过来,语气严肃:这位小姐,请你立刻离开!你刚才的行为已经严重扰乱了小区秩序,损坏了公共设施!再这样闹下去,我们只能报警处理了!
两个保安也上前一步,形成合围之势,警惕地看着我。
楼道里明亮的灯光打在我身上,照着我哭花的脸,凌乱的头发,还有因为激动而扭曲的表情。陈默在门缝后面冷漠地看着,苏晴安静地站在他身后。保安和物业经理像看疯子一样盯着我。
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像无数根烧红的针,扎得我体无完肤。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干了。我像个被戳破的气球,所有的愤怒、委屈、不甘,瞬间泄了个干净,只剩下铺天盖地的狼狈和冰冷刺骨的绝望。
我再也说不出一个字,甚至不敢再看陈默一眼。在保安和物业经理警惕的注视下,我猛地转身,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向电梯,疯狂地按着下行键。电梯门一开,我就冲了进去,背靠着冰冷的轿厢壁,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我粗重而压抑的喘息,还有脸上冰凉的泪痕。刚才那场失控的闹剧,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我自己脸上。
第七章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车开回家的。一路上,车窗外的霓虹流光溢彩,却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遥远。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刚才的画面:陈默冰冷的眼神,苏晴平静的脸,保安警惕的目光,还有我自己那副歇斯底里的丑态…每一个细节都像慢镜头重放,清晰得令人窒息。
钥匙插了好几次才对准锁孔。推开门,迎接我的依旧是那令人窒息的、冰冷的空寂和黑暗。我反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身体顺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
没有开灯。黑暗像浓稠的墨汁,包裹着我,吞噬着我。刚才在陈默家门口强撑着的最后一点力气彻底消散,巨大的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席卷全身。我抱着膝盖,把脸深深埋进臂弯里,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抖动起来。
没有嚎啕大哭,只有压抑到极致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像受伤小兽的悲鸣,在死寂的房间里微弱地回荡。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浸湿了衣袖,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太狼狈了。太丢人了。太…不堪了。
我林晚,什么时候活成了这副模样像个泼妇一样去砸前男友的门,对着他和他的新欢破口大骂,最后被保安像驱逐流浪狗一样赶走…
陈默最后看我的眼神,那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冰冷,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心上。还有那个苏晴…她甚至没有说一句难听的话,只是那样平静地看着我,就让我无地自容。那种平静,是胜利者的从容,更是对我最大的嘲讽。
她很好,至少,她知道尊重人,知道什么叫将心比心…
陈默的话,像魔咒一样在耳边反复回响。
尊重将心比心
我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环顾着这个曾经充满烟火气、如今却冰冷得像停尸间的屋子。过去两年里那些被我忽略、被我视为理所当然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无比清晰地涌进脑海:
他加班到深夜,带着一身疲惫回来,还惦记着给我带我想吃的夜宵,而我可能正窝在沙发里追剧,头也不抬地抱怨一句怎么这么晚;
他兴致勃勃地跟我分享他工作上的进展或者遇到的趣事,我却心不在焉地刷着手机,敷衍地嗯嗯两声;
他记得我每一个生理期,提前给我煮好红糖姜茶,而我连他胃不好不能吃辣都常常忘记;
他精心准备每一个节日礼物,挖空心思制造小惊喜,而我送他的,常常是临时在商场随便买的、甚至可能连尺码都不太对的衣服或用品,还美其名曰实用;
还有那天晚上…他烧得满脸通红,虚弱地躺在急诊室的椅子上,而我,为了我的猫,毫不犹豫地丢下他,冲进了暴雨里…甚至在他嘶哑地喊我时,头也不回地吼出那句一只猫而已!你这么大个人还搞不定自己吗…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疼得我几乎无法呼吸。原来…原来在他眼里,在我自己都没察觉的日积月累里,我竟然是这样一副面目可憎的样子自私、冷漠、把他的付出当作空气,把他的心意踩在脚下…我把他对我的好,当成了天经地义,当成了可以肆意挥霍的资本!
连只猫都不如…
原来,他说的,都是真的。不是气话,不是矫情,是血淋淋的事实。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我猛地捂住嘴,干呕起来。不是生理上的不适,是心理上对自己极度的厌恶和唾弃!我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怎么会把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我的男人,逼到如此决绝、甚至厌恶我的地步
我挣扎着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冲进厨房,打开冰箱。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几瓶啤酒孤零零地立着。我抓出一瓶,用牙齿咬开瓶盖,仰头就灌。冰凉的液体带着苦涩的味道冲进喉咙,呛得我一阵咳嗽,眼泪流得更凶。但我不管,我需要这冰冷和麻痹。
一瓶很快见底。我又开了一瓶。酒精像火一样烧灼着胃,也烧灼着我混乱的神经。我瘫坐在冰冷的地砖上,背靠着冰箱门,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了一下,又暗下去。是宠物医院小刘发来的信息:林小姐,真的很抱歉,我们还在尽力找‘公主’,但目前还是没有消息…您…还好吗
我看着那条信息,突然觉得无比讽刺。为了这只猫,我丢下了病中的陈默。现在,猫没找到,人…也彻底丢了。我像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输掉了爱情,也可能输掉了我的猫,还输掉了自己最后一点尊严。
酒精开始上头,脑袋昏沉沉的,视线也变得模糊。那些被我刻意遗忘的、陈默曾经对我好的细节,却越发清晰地浮现出来:他笨手笨脚给我煮长寿面时烫红的手指;他因为我一句想看雪就偷偷订好机票时眼里的期待;他半夜被我踢被子冻醒,迷迷糊糊给我掖好被角时的小心翼翼…
点点滴滴,汇成一条温暖的河,曾经就在我身边流淌,而我,却视而不见,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晚晚,辛苦你了…那天晚上,他在急诊室,烧得神志不清时,还在对我说这句话。
而我呢我回报了他什么
迟来的、巨大的悔恨,像海啸般彻底将我淹没。比愤怒更痛,比委屈更苦。我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抱着空酒瓶,像个迷路的孩子,在酒精和泪水的混沌中,第一次真正看清了自己亲手推开的、那份曾经触手可及的温暖,有多么珍贵。
也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灵魂深处,那片被自私和冷漠侵蚀的、丑陋的荒漠。
第八章
宿醉带来的头痛像有把电钻在脑子里搅动。我挣扎着从冰冷的地板上爬起来,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窗外天光大亮,刺得眼睛生疼。一看手机,已经快十点了!屏幕上还有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助理小杨打来的。
糟了!今天上午十点半,有个非常重要的客户提案会!我负责主讲!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来,压过了宿醉的难受。我连滚爬爬地冲进卫生间,镜子里的自己简直像个鬼:眼睛肿得像核桃,眼下一片浓重的乌青,脸色惨白,头发乱得像鸡窝。
冷水狠狠扑在脸上,稍微清醒了一点,但头痛和胃里的翻江倒海依旧顽固。我手忙脚乱地换衣服,化妆也盖不住一脸的憔悴和狼狈。抓起包和电脑,冲出家门时,感觉脚步都是虚浮的。
一路飙车赶到公司,冲进会议室时,离十点半只差五分钟。部门经理老张和几个同事,还有客户方的代表都已经坐好了。看到我冲进来,所有人都投来目光。老张皱着眉,眼神里带着明显的不满和询问;客户代表则是一脸公事公办的严肃。
对不起!对不起!路上…有点堵!我喘着粗气,语无伦次地道歉,手忙脚乱地连接电脑、打开PPT。指尖因为紧张和宿醉后的虚弱,一直在微微发抖。
林晚,你脸色很差,没事吧老张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没…没事!张总,我准备好了!我强撑着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点开了PPT。
各位好,关于‘星耀’项目的推广方案,我们团队经过深入调研…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有力,照着精心准备的讲稿开始陈述。
然而,脑子像是灌满了浆糊。那些烂熟于心的数据、逻辑清晰的策略点,此刻变得无比陌生和混乱。PPT翻到下一页,我看着上面的图表,突然卡壳了!这个关键转化率的数据是多少来着昨天明明记得清清楚楚!
冷汗瞬间从额头和后背冒了出来。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着我。客户代表中的一个中年男人,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眉头微蹙。
呃…这个…转化率…我脑子一片空白,心脏狂跳,下意识地翻动鼠标滚轮,想找到备注,动作却因为手抖而显得慌乱不堪。电脑屏幕上的光标乱晃,PPT页面也跟着胡乱跳动。
林小姐客户代表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这个数据,是核心支撑点吧
是…是的!抱歉!稍等!我急得声音都变了调,手指更加不听使唤。越急越乱,鼠标啪地一下从手里滑脱,掉在桌子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老张的脸色已经黑得像锅底。
我狼狈地捡起鼠标,手忙脚乱地终于翻到了备注页,磕磕巴巴地念出了那个该死的数字。接下来的讲解,完全失去了节奏和逻辑。我前言不搭后语,好几次说错关键信息,甚至把A方案的优势说成了B方案的…额头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流,后背的衣服也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冰冷黏腻。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老张投来的、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也能感觉到客户代表们越来越明显的失望和不满。同事们的眼神,也从最初的同情变成了尴尬和无声的责备。
一场精心准备了半个月、关乎部门重要业绩的提案,被我搞砸了。砸得稀巴烂。
好不容易熬到结束,我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会议室。刚回到自己工位,还没坐下,老张就黑着脸跟了过来。
林晚!你跟我来一下!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里面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
我像个等待宣判的犯人,低着头跟着他走进他的独立办公室。门一关上,老张的怒火就再也压不住了。
林晚!你到底怎么回事!啊!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上面的笔筒都跳了一下,你看看你今天的状态!像什么样子!脸色差得像鬼!讲个方案前言不搭后语!关键数据都能忘!还当着客户的面掉鼠标!你知不知道这个客户多重要!你知不知道为了这个案子大家加了多少班!全让你一个人毁了!
我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老张的每一句责骂都像鞭子抽在我身上,火辣辣地疼。我想解释,想道歉,可喉咙像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能说什么说我失恋了说我昨晚喝多了这些理由在搞砸了重要工作的现实面前,苍白又可笑。
公司不是你家!不是让你来发泄私人情绪的地方!老张气得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你看看你最近!魂不守舍!工作频频出错!上次的报表数据就弄错了,害得财务那边返工!这次更离谱!直接砸了客户提案!林晚,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张总…对不起…我…我终于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声音干涩沙哑。
对不起有用吗!老张猛地停下脚步,瞪着我,客户那边非常不满意!后续合作能不能继续都悬了!你让我怎么跟上面交代!这个季度的奖金,还有你的年终考评,你自己想想吧!出去!好好反省!
我像被抽了一鞭子,浑浑噩噩地走出老张的办公室。工位区很安静,但我知道,无数道目光正若有若无地扫向我,带着探究、同情,或许还有幸灾乐祸。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议论。
我跌坐在椅子上,电脑屏幕亮着,上面是乱七八糟的工作文件。头痛欲裂,胃里又开始翻搅。我捂住脸,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崩塌。工作,这个我最后还能抓住的、证明自己价值的东西,也因为我自己的混乱和失控,变得岌岌可危。
巨大的挫败感和自我厌弃,像沉重的枷锁,牢牢套住了我。我失去了陈默,失去了可能永远找不回来的公主,现在,连我赖以生存的工作,也要失去了吗
我像个溺水的人,连最后一块浮木,都在我眼前碎裂、沉没。
第九章
老张的怒火和最后通牒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我把自己关在出租屋里,像只受伤的鸵鸟,把头埋进沙子里,试图隔绝外面的一切。手机调了静音,扔在角落。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分不清白天黑夜。饿了就点外卖,渴了就喝冰箱里剩下的啤酒。屋子里弥漫着食物残渣和酒精混合的颓败气味。
陈默没有再联系我,他的世界已经彻底对我关闭。苏晴的存在,像一根刺,时刻提醒着我自己的不堪和失败。工作一想到要面对老张那张黑脸,面对同事异样的目光,面对那个被我搞砸的烂摊子,我就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恐慌。
我好像被困在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里,看着外面的世界正常运转,自己却动弹不得,只能任由绝望和自厌的情绪像藤蔓一样疯长,将我越缠越紧。
直到一个电话,像一把锤子,砸碎了这自欺欺人的龟壳。
是房东打来的。
林小姐啊,下个月房子就到期了哦。你还续租吗不续的话要提前跟我说,我好带人来看房。房东阿姨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爽利。
房子…到期了。
这个冰冷的现实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我打了个激灵。我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环顾着这个住了两年、曾经充满烟火气、如今却一片狼藉的屋子。陈默的东西早已清空,属于我的物品也七零八落,蒙着一层薄灰。阳台上,公主的猫爬架孤零零地立着,落满了灰尘。
这里,已经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东西了。不,应该说,是我自己,把这里曾经拥有的温暖和美好,亲手毁掉了。
续租我拿什么续继续在这个充满失败回忆的牢笼里腐烂下去吗
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来。走!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城市!离开所有认识我、知道我那些不堪过往的人和地方!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野草般疯长。它带来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也带来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阿姨,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但异常平静,我不续租了。月底前,我会搬走。
挂了电话,我像被按下了启动键。没有犹豫,没有伤感,只有一种麻木的、清理战场般的行动力。我拉开窗帘,刺眼的阳光涌进来,照亮了满屋的狼藉和漂浮的灰尘。我挽起袖子,开始收拾。
没有叫搬家公司。我像一个苦行僧,自己打包。翻箱倒柜,把属于我的东西一件件翻出来。衣服、鞋子、化妆品、书籍…更多的是那些承载着回忆的小物件:陈默送我的第一个生日礼物,一个手工做的音乐盒,已经不会响了;我们一起在游乐园赢的丑丑的玩偶;厚厚一沓电影票根…每一样东西,都像一个无声的嘲讽,提醒着我曾经的拥有和如今的失去。
我面无表情地把它们塞进巨大的纸箱里,动作粗暴,像是在处理垃圾。那些曾经视若珍宝的礼物,此刻摸在手里,只觉得烫手和讽刺。音乐盒被我随手扔进一个箱子角落,玩偶塞进了装旧衣服的袋子,电影票根…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
清理到书架最底层时,手指触到一个硬硬的、蒙尘的相框。我抽出来,是去年冬天,陈默带我去滑雪时拍的合照。照片里,我穿着鲜艳的滑雪服,戴着毛茸茸的帽子,对着镜头笑得没心没肺。陈默站在我旁边,穿着深蓝色的滑雪服,没有看镜头,而是微微侧着头,专注地看着我,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嘴角噙着满足的笑意。他的一只手,还自然地搭在我的肩膀上,带着保护的姿态。
这张照片,曾经是我最喜欢的一张,被我摆在床头。后来不知什么时候,被我塞到了书架底下。
指尖拂过照片上陈默温柔凝视我的眼神,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尖锐的疼痛瞬间蔓延开来。迟来的、巨大的酸楚和悔恨,排山倒海般涌上,几乎将我淹没。原来,他曾经那样看过我。那样专注,那样温柔,那样…毫无保留。
而我,却亲手弄丢了这份凝视。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大颗大颗地砸在相框的玻璃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水渍。我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剧烈抖动。这一次的眼泪,不再是因为愤怒、委屈或不甘,而是因为终于看清的、无法挽回的失去。
我紧紧攥着那个相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过了很久,久到眼泪流干,只剩下眼眶的酸涩和胀痛。我深吸一口气,抬起手,用袖子狠狠擦掉相框玻璃上的泪痕和水渍。然后,我走到那个最大的、准备装杂物的纸箱前,没有再看照片一眼,把它面朝下,塞进了箱子的最底层。
连同那份迟来的、痛彻心扉的清醒,一起封存。
打包持续了整整两天。屋子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纸箱,像一座座沉默的墓碑,埋葬着过去两年的一切。最后一天,我叫了货拉拉。两个穿着工装的师傅沉默而高效地把箱子一个个搬下楼,装进那辆灰扑扑的面包车。
我站在空旷的客厅中央,环顾着这个彻底清空的、只剩下冰冷墙壁和地板的屋子。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这里曾经有过争吵,有过欢笑,有过一个男人无微不至的照顾,也有过一只猫慵懒的身影。如今,只剩下死寂。
钥匙被我从包里拿出来,轻轻放在光秃秃的餐桌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承载了我欢笑和眼泪、拥有和失去的地方,我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门在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所有过往。
货拉拉的车子驶离小区,汇入城市的车流。我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熟悉街景,心里一片空茫,却也奇异地平静。没有目的地,只有一个模糊的方向——离开。
车子经过市中心,等红灯时,我无意间瞥向窗外。街对面,是那家熟悉的阳光宠物医院的招牌。一个念头突然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
师傅,麻烦前面靠边停一下。我开口。
车子在路边停下。我推开车门,穿过马路,走进了宠物医院。熟悉的消毒水味道扑面而来。前台的小刘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歉疚和担忧:林…林小姐您…您还好吗
还好。我扯了扯嘴角,目光扫过医院里那些关在笼子里、或等待治疗、或等待主人的猫猫狗狗,‘公主’…还是没消息,对吗
小刘沉重地摇摇头:没有…我们一直在留意,也拜托了附近的流浪动物救助站,但…真的很抱歉,林小姐。
意料之中的答案。心里还是像被针扎了一下,但已经没有那么尖锐的痛楚了。我沉默了几秒,目光落在旁边一个干净的笼子里。那里面蜷缩着一只瘦小的橘猫,看起来只有几个月大,毛色暗淡,一条后腿缠着绷带,怯生生地看着我,琥珀色的眼睛里带着惊恐和不安。旁边贴着一张纸条:流浪,车祸后腿骨折,术后恢复中,等待领养。
它…有主人吗我轻声问。
没有,小刘连忙说,是上周被好心人送来的,被车撞了,我们给做了手术。小家伙挺可怜的,恢复得还行,就是胆子特别小。
我隔着笼子,看着那只瑟瑟发抖的小橘猫。它那么小,那么脆弱,眼神里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恐惧和不确定。像极了此刻的我。
我看了它很久。小橘猫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注视,也怯怯地回望着我,小小的身体缩得更紧了。
最终,我什么也没说,只是对小刘点了点头:辛苦了。然后,转身离开了宠物医院。
回到车上,货拉拉司机问:走吗
嗯,走吧。我系好安全带,目光透过车窗,最后看了一眼宠物医院的方向。那只小橘猫惊恐的眼神,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
车子重新启动,汇入车流,朝着未知的方向驶去。窗外的城市光影流转,像一幅快速翻动的画卷。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关于陈默,关于公主,关于这座城市里我亲手搞砸的一切。
新的生活在哪里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一片模糊。
但至少,我亲手关上了身后的那扇门。带着满身的伤痕和迟来的清醒,带着那只小橘猫惊恐眼神带来的、一丝微弱的、对生命的触动,走向那片未知的、需要自己重新开垦的荒芜。
尘埃,终于落定。而路,还在脚下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