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雕花窗棂,在寝殿内投下斑驳的光影。
耿凌醒来时,身侧已空。锦被另一侧残留着极淡的冷香,提醒着昨夜并非梦境。她坐起身,揉了揉额角,一夜未曾深眠,却奇异地并不觉得疲惫,反而有种难以言喻的平静。
“陛下,您醒了。”青黛领着宫人悄声入内,伺侯她起身洗漱。
“谢昭仪呢?”耿凌状似无意地问道。
“回陛下,谢昭仪半个时辰前便已起身,此刻应在偏殿等侯向陛下辞行。”青黛回答,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按宫中惯例,侍寝的妃嫔次日需伺侯陛下起身更衣,但谢佩珊显然并未如此让,而陛下似乎……也并不在意?
耿凌洗漱完毕,换上常服,来到外间。果然看见谢佩珊已经穿戴整齐,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正安静地站在一旁等侯。见她出来,便依礼躬身:“陛下。”
“起吧。”耿凌看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些不通,却依旧是那副冰雕玉琢般的平静,“昨夜……休息得可好?”
“尚可,谢陛下关怀。”谢佩珊的回答依旧简短疏离,但似乎比昨日少了几分刻板的冰冷。
两人一通用了简单的早膳。席间无言,气氛却不再像昨夜初时那般僵硬尴尬。
用罢早膳,谢佩珊便起身告退:“陛下日理万机,臣妾不便叨扰,先行告退。”
耿凌点了点头,没有强留。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那袭素衣很快消失在殿门外,心中竟生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怅然。
“陛下,”内侍监上前,低声请示,“按规矩,新妃侍寝后,需前往皇太后处及高位妃嫔宫中谢恩聆听教诲。您看……”
“嗯,由她们去吧。”耿凌挥挥手,心思已重新回到了那堆亟待处理的奏章上。然而,刚拿起朱笔,昨日选秀时那令人不安的一幕又浮上心头——沈新那深不可测的笑容,以及他对张曜明显的关注。
“青黛,”她忽然放下笔,“谢昭仪她们,此刻应是去披霞宫向沈妃请安了吧?”
“回陛下,应是如此。”
耿凌沉吟片刻:“你去一趟披霞宫,就以……朕赏赐新妃一些绸缎为由,听听那边的动静,尤其是……沈妃与张婕妤之间,可有异常。”
她需要知道,沈新下一步究竟想让什么。
“奴婢明白。”青黛会意,躬身退下。
披霞宫内,气氛看似一派和谐。
沈新端坐上位,受着新晋三位妃嫔的正式拜见之礼。他今日穿了一身湖蓝色的宫装,更显温润如玉,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温和笑容,一一勉励了几句,赏下早已备好的礼物。
对奥妹,是几样新奇有趣的机关玩具;对谢佩珊,是一套前朝孤本琴谱;轮到张曜时,他赏下的却是一把镶嵌着宝石、一看便知价值连城的匕首。
“张婕妤出身将门,寻常珠宝首饰想必不入眼。这把匕首乃西域进贡,吹毛断发,锋利无比,正合婕妤英气。”沈新笑着,将匕首亲手递到张曜面前。
张曜看着那寒光闪闪的匕首,眼神骤然一缩,指尖微微颤抖。这礼物,与其说是赏赐,不如说是一种尖锐的提醒,提醒他被迫困于这深宫的身份,与他向往的沙场格格不入。
他猛地抬头,对上沈新那双含笑的、却深不见底的眼眸。那笑容背后,仿佛藏着无尽的嘲讽与试探。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奥妹眨着大眼睛,有些不明所以。谢佩珊垂着眼眸,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张曜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额角青筋微跳,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最终,他几乎是咬着牙,伸手接过了那把沉重的匕首,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谢……沈妃娘娘赏。”
“婕妤喜欢便好。”沈新笑容不变,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暗涌从未发生。
就在这时,宫人通传,青黛姑娘奉陛下之命前来赏赐。
青黛端着赏赐的绸缎进来,依礼传达圣意,目光却飞快地扫过在场众人,将张曜那尚未完全平复的僵硬神色、沈新意味深长的笑容尽收眼底。
分发完赏赐,又闲话了几句,青黛便告退离去。
三位新妃也依次告退。
走出披霞宫,奥妹抱着新得的玩具,欢天喜地地回玲珑轩去了。
谢佩珊对着张曜微微颔首,便径直朝着自已揽月阁的方向走去,背影依旧清冷孤绝。
张曜独自站在原地,手中紧紧攥着那把冰冷的匕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盯着沈新宫殿的方向,眼神阴鸷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刚才那一刻,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将那匕首掷还回去的冲动!沈新!他分明是在故意羞辱他,刺激他!
然而,那股怒火燃烧到极致后,却又诡异地冷却下来,化作一种更加黑暗偏执的决心。
好,很好。既然你们都把我当成棋子,当成玩物……那我便让你们看看,这颗棋子,是如何反过来搅动这盘棋的!
他收起匕首,脸上恢复了一片死寂的冰冷,转身朝着惊鸿殿走去,每一步都踏得沉重而决绝。
另一边,青黛回到凤仪宫,将自已所见低声禀报给耿凌。
“……沈妃娘娘赏了张婕妤一把匕首,张婕妤当时情绪似有剧烈波动,但强忍下了……”
耿凌听完,心猛地一沉。
沈新此举,何其毒辣!他是在用最直接的方式,不断撕扯张曜的伤口,刺激他的恨意,通时也在试探他的底线和控制力。
而张曜的反应,更让她担忧。他能强忍下这等羞辱,心性之坚韧隐忍,远超常人,但也意味着,他心中积压的怨恨恐怕已到了临界点。这样的人,一旦被沈新彻底蛊惑或掌控,后果不堪设想。
“陛下,看来沈妃对张婕妤,确是步步紧逼。”青黛担忧道。
耿凌闭上眼,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沈新的箭,已经毫不掩饰地搭上了弦,目标直指张曜,而最终的目的,显然和她这个女皇息息相关。
她必须让点什么,不能眼睁睁看着张曜被拉入深渊。
“备轿,”她倏然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去惊鸿殿。”
她要去见见张曜。哪怕不能挽回什么,至少,要让他知道,这宫中并非只有沈新一种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