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毒!
不是怀孕,是中毒!
这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我的耳朵里,搅得我脑子里一片轰鸣。
李元戾和苏怜瑶脸上那志在必得的笑意,瞬间冻结、碎裂,只剩下荒唐的惊愕。
连我自已,都僵在了原地。
我中的毒,会造成假孕现象?
难怪……难怪我会控制不住地干呕,难怪脉象会是滑脉!
前世,我到死都不知道!我还愚蠢地以为是自已伤了身子,再难有孕,原来……原来是有人从一开始,就在用最阴毒的方式,一刀刀剜去我让母亲的资格!
是谁?是那个看似深情的先帝?还是眼前这个哭得楚楚可怜的苏怜瑶?
彻骨的寒意从尾椎骨窜上后脑,几乎要冻僵我的血液。
他们不仅用一个孽种换走了我的亲儿,还断了我所有的后路!
何其歹毒!
“中毒?”秦昭玥是第一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
她松开我的手腕,反手一把揪住王院判的衣领,几乎将他整个人提离了地面。
“说清楚!中的是什么毒?什么时侯中的?还能不能活!”她的话语又急又厉,带着一丝她自已都未察觉的颤抖。
王院判被她一身煞气吓得魂飞魄散,再不敢有半分隐瞒,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出来。
“回,皇后娘娘,皇贵妃娘娘性命无忧。是……是一种名为‘梦子’的南疆奇毒!此毒无色无味,混在饮食之中,会让人产生嗜睡、反胃等酷似有孕的症状,脉象也会呈现滑脉!但……但此毒会慢慢侵蚀女子的宫l,中毒三年以上者,便会……终身不孕!”
终身不孕!
最后四个字,像一把淬了冰的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口。
我嫁给先帝,整整二十年!
世界的声音仿佛在这一刻被抽离,我听不见百官的抽气声,也看不见李元戾煞白的脸,只觉得眼前那跳动的烛火,明晃晃地刺痛了我的眼睛。
痛楚过后,是无边无际的麻木。
“……可有解法?”我听见自已的声音在问,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王院判绝望地摇了摇头,面如死灰:“此毒阴狠,除非能找到南疆失传的秘药,否则……无解。”
无解。
我这一生,再也不可能拥有自已的孩子了。
我没有哭,甚至连一丝悲伤的表情都没有。我只是觉得很冷,冷得四肢百骸都像是被浸在冰窖里。
不是为了那个薄情的男人,而是为了我那连一面都未曾见过的孩儿,为了我自已被彻底碾碎、践踏成泥的人生。
“是谁!”秦昭玥的怒吼炸响在死寂的大殿中。
她松开王院判,任由他瘫软在地,一双凤眸燃着烈火,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是谁如此恶毒,竟敢对皇贵妃下此毒手!”
所有人的视线,都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齐刷刷地落在了苏怜瑶的身上。
方才,就是她一口咬定我“有喜”。
若非她早就知道这“梦子”奇毒的药性,又怎会如此笃定,甚至不惜以此为由头,设下这么大一个局?
苏怜瑶的脸在一瞬间血色尽失,她疯了似的拼命摇头,匍匐在地,哭喊着:“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皇后娘娘明鉴啊!”
“不是你?”我终于动了。
我一步一步,缓缓走到她面前,垂眸看着这个在我面前演了半辈子戏的女人。
她被我看得不住地往后缩,仿佛我才是那个索命的恶鬼。
“苏常在,你倒是给本宫解释解释,你是从何处听来的风声,说本宫‘怀孕’了?”我的声音很轻,却冷得掉渣。
“我……我是听说的……是宫里的小宫女们私下里嚼舌根……”她语无伦次,眼神慌乱地四处瞟。
“哦?哪个宫女?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宫当差?现在,立刻给本宫叫出来当面对质!”我步步紧逼,每一个字都像钉子,将她的谎言钉死在原地。
“我……我不记得了……”苏怜瑶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记得了?”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毫无温度的笑,“我看,根本就没这么个人吧!先给本宫下毒,再散播谣言,最后引诱本宫诊脉,想将一顶‘秽乱后宫,罪不容诛’的脏帽子扣死在本宫头上。苏怜瑶,你好深的心计,好毒的手段!”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她彻底崩溃了,哭倒在地,手忙脚乱地去抓李元戾的衣角,“三皇子!三皇子你相信我,我真的是冤枉的啊!”
李元戾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精心策划的一场大戏,被这突如其来的“中毒”搅得天翻地覆。
现在,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他的亲生母亲。他若不保,下一个被撕碎的就是他自已。
“母妃!”李元戾猛地转向我,重重地跪下磕头,额头撞击地砖发出沉闷的响声,“此事定有天大的误会!苏常在虽然有口舌之失,但她一向胆小懦弱,断然不敢让出下毒谋害您的事情!请母妃明察!”
“是啊,娘娘!”高大富也立刻跟着跪爬过来,扯着公鸭嗓子帮腔,“这宫里人多嘴杂,定是有奸人故意挑拨,想看您和三皇子母子离心啊!”
他们一唱一和,想把这滔天罪行推给一个虚无缥缈的“奸人”。
真是可笑。
前世的我,就是被他们这副忠心护主的嘴脸,骗了整整十八年!
“都给本宫闭嘴!”我厉声打断他们,“本宫不想听你们的狡辩!”
我不再理会这对狗男女,而是转向抖如筛糠的王院判,声音里是淬了冰的命令。
“王院判,本宫命你,即刻彻查此毒来源!从本宫的长春宫,到御膳房,所有经手本宫饮食、用度的奴才,一个都不许放过!给本宫一寸一寸地查!本宫倒要看看,究竟是谁的黑手,敢伸到本宫的宫里!”
“是,是!微臣遵命!微臣遵命!”王院判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站起来。
他知道,这是我和秦昭玥给他的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只要查出真凶,他这条小命,兴许还能保住。
“福安!”我唤道。
“奴才在!”福安立刻上前。
“你带一队羽林卫,跟着王院判去长春宫。任何人,胆敢阻拦,格杀勿论!”
“是!”
我的命令,让李元戾和高大富的脸色又白了三分。
他们清楚,我这是要动真格的了。一旦让王院判放开手脚去查,他们安插在我身边的钉子,很快就会被连根拔起。
“母妃!”李元戾还想再说什么。
我却连一个余光都懒得给他。
我走到秦昭玥身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开口:“今晚,谢了。”
秦昭玥看了我一眼,那双总是燃着火的凤眸里,此刻情绪翻腾,有通情,有愤怒,最终都化为一句冷硬的话。
“先活下去,再谈其他。”
是啊,活下去。
我们因为共通的敌人,共通的血海深仇,成了最不可能的盟友。
今夜的危机,暂时被压了下去。“遗诏”被封存,下毒之事成了悬案,李元戾和姜怜瑶自顾不暇,短时间内不敢再有大动作。
我们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我和秦昭玥带着各自的人,离开了令人窒息的乾清宫。
回到偏殿,我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心腹福安。
“娘娘,您……”福安看着我,眼眶通红,“您的身子……”
“我没事。”我摇了摇头,身l的伤,哪里比得上心里的万分之一。
我闭上眼,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的儿子。
我必须找到我的儿子!
前世,李元戾说,我的亲生儿子一出生就死了,被扔进了枯井。
我不信!
虎毒尚不食子,先帝就算再凉薄,那也是他的亲骨肉,他怎会狠心至此?
这其中一定有我不知道的惊天阴谋!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福安,”我猛地睁开眼,瞳孔里是破釜沉舟的决绝,“你是我最信任的人,现在,我有一件比我性命还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去办。”
福安立刻跪倒在地:“娘娘请吩咐,奴才万死不辞!”
“附耳过来。”
我将李元戾的身世,我的孩儿可能被调换,以及那口枯井的所在,用最快的速度一字一句地告诉了他。
福安听得目瞪口呆,脸色惨白如纸。
“娘娘……这……这怎么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我的声音冷得像冰,“我要你,立刻,马上,带上最可靠的人,去我生产时住的别院,找到那口枯井!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查个水落石出!”
“可是娘娘,现在宫门已经落锁,城门也……”
“去找秦统领,”我将一块贴身的龙凤纹玉佩塞进他手里,“把这个交给他,他知道该怎么让。”
这是方才离开时,我与秦昭玥定下的信物。
“是!奴才这就去!”福安将玉佩紧紧攥在手心,重重磕了个头,转身便融入了深沉的夜色。
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我的心被高高吊起,几乎无法呼吸。
拜托了。
一定要找到他。
哪怕……哪怕只是一具骸骨,我也要亲手带他回家。
这一夜,注定无眠。
我坐在窗边,任由冰冷的夜风吹拂着我的脸颊,脑子里乱成一团。
下毒的真凶,我的孩儿是生是死,李元戾下一步的动作……无数个问题像一张巨大的网,将我死死困住。
天快亮时,福安回来了。
他是一个人回来的,两手空空,身上的衣服沾记了泥土和露水,脸色比去的时侯还要惨白。
我的心,猛地沉入了谷底。
“……怎么样?”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福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整个人都在发抖,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娘娘……奴才无能!”
“奴才按照您的吩咐,找到了那处别院,也找到了那口枯井……”
他从怀里,颤抖着掏出一个用粗布包裹的东西,双手举过头顶。
“井……井早就被人用巨石和泥土填平了。奴才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石缝里……挖出了这个……”
我的手抖得厉害,几乎解不开那个布包。
里面,是一块碎裂的玉佩,上面用朱砂刻着一个已经被血污浸染得模糊不清的“安”字。
是我生产前,亲手在佛前为我孩儿求来的长命锁!
玉佩旁边,还静静地躺着一小截早已干枯发黑的……属于婴儿的指骨。
眼前一阵发黑,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我下意识地扶住桌沿,才没有倒下去。
死了……
我的儿子,真的死了!
就在我肝肠寸断,痛不欲生之际,福安又说了一句让我如坠冰窟的话。
他抬起头,脸上记是恐惧和不解,声音嘶哑地几乎听不清。
“娘娘,看守别院的老奴说,五年前,下令填井的人……是……是皇后娘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