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夜闯厕所的流氓居然是天使 > 第六章 这算虐待童工吗?

她提着那个旧编织袋,推开小卧室的门。一股淡淡的尘埃和杂物堆积的气味涌入鼻腔。这间她极少回来的房间,如今几乎已经完全变回了储藏室。旧报纸、不用的被褥、各种舍不得扔又用不上的纸箱……层层叠叠地堆在床上、桌上和墙角,只留下一条窄窄的过道。
江然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心里已经疲惫得泛不起太多波澜。她将编织袋放在门口,开始动手清理床铺。把那些积了灰的旧物一件件搬下来,堆到角落,露出下面那张窄小的、铺着破旧凉席的木床。她从编织袋里拿出从学校带回来的、磨人的被褥,仔细铺好。
让完这一切,一夜未眠的疲惫和巨大的精神消耗如通潮水般彻底淹没了她。她甚至没有力气再去想别的,鞋也没脱,直接倒在床上,拉过被子蒙过头顶,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昏沉沉的睡眠。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被外面厨房传来的一阵“叮里咣啷”的声响吵醒。像是锅铲掉在地上,又像是碗碟碰撞。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窗外天色已经有些暗沉,看来她睡了一整个白天。胃里空得发慌。
她挣扎着爬起来,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推开房门走出去。
厨房里,一个矮小的身影正踮着脚,有些笨拙地在煤气灶前忙碌着。是侄子小智。他面前的小锅里煎着两个有些焦黑的荷包蛋,旁边的蒸锅里热着几个馒头。
看到江然出来,小智像是受惊的小兔子,身l猛地一僵,手里的锅铲差点又掉下去。他飞快地瞥了她一眼,立刻又低下头,专注地盯着锅里滋滋作响的鸡蛋,仿佛那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事情。
江然也没说话,只是沉默地靠在门框上看着。
过了一会儿,小智关了火。他用盘子盛好馒头,又把煎蛋分到两个小碟子里。然后,他端着自已那份,低着头,飞快地溜到小饭桌前,默默地吃了起来。全程没有看江然,也没有招呼她。
江然走到厨房,看到灶台上还留着一份馒头和煎蛋。她顿了顿,端起来,走到饭桌另一边,和小智隔着桌子,也沉默地开始吃。
馒头有些干硬,煎蛋边缘焦糊,盐也放得不均匀,一口咸一口淡。但江然还是一口一口地吃着。饭桌上只有细微的咀嚼声,空气凝滞得让人喘不过气。
平时最喜欢粘着她、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她身后“姑姑”“姑姑”叫个不停的孩子,此刻却像个闷葫芦,连眼神都不与她交流。如果放在以前,江然一定会觉得奇怪,会蹲下来耐心问他怎么了。
但现在,她太累了。心像是被一层厚厚的蜡封住了,感知不到太多的情绪,也不愿再去深究什么。她只是机械地吃完东西,然后起身,收拾了两人的碗碟,拿到水池边洗干净。
小智几乎在她放下筷子的瞬间,就立刻把自已的空碗放回洗碗池,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回了主卧,“咔哒”一声关上了门。
江然洗好碗,擦干手,也回到了那间杂物间般的小屋。
她打开编织袋,拿出那些从学校带回来的、整理得一丝不苟的课本和试卷。那是各科老师额外复印的练习题和往年的真题卷子,有些她还没来得及让。还有几本笔记,页脚已经因为反复翻看而卷曲发毛。
她把角落小书桌上的杂物挪开,清出一小块地方,摊开卷子,拿出笔。
然后,她就像过去无数个日夜一样,沉浸了进去。公式、单词、文言文、历史年表……只有这些东西能让她暂时忘记现实的逼仄和未来的渺茫。这是她唯一熟悉的、也是唯一能逃离现状的方式。
笔尖在纸面上沙沙作响,时间悄然流逝。
直到眼睛开始酸涩,脖子也变得僵硬,她才从题海中抬起头,长长吁了口气。
她想起昨晚那个叫沈玉燃的男人,想起他说的“等消息”。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已都不相信的希望火苗刚刚试图燃起,就被她迅速掐灭。
她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告诉他。他或许也只是随口一说,或许转头就忘了这个深夜遇到的、麻烦又狼狈的女学生。
她摇摇头,像是要把这些不切实际的胡思乱想都从脑袋里甩出去。
无论还有没有希望,学习本身是没有错的。知识攥在手里,总不会有坏处。她重新低下头,准备继续啃下一道难题。
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似乎瞥到门缝下有极细微的动静。
她疑惑地转过头。
只见一只小手,正小心翼翼地、偷偷地从门缝下面伸进来,将一张折叠起来的小纸片放在门口的地板上,然后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缩了回去。门外传来极其轻微、迅速跑开的脚步声。
江然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她起身走过去,弯腰捡起那张纸片。纸张是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边缘还带着毛刺。
她慢慢展开。
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了五个字:
姑姑对不起。
“对”字写错了,右边多了一横,“起”字也写得东倒西歪,几乎散架。
但江然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拿着那张轻飘飘的纸条,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眼前瞬间模糊一片,仿佛又看到了几年前,那个摇摇晃晃扑向她、奶声奶气喊着“姑姑”的小小身影,看到了自已手把手教他认字、在他生病时整夜抱着他的情景……这个她从小带到大的孩子,此刻正用他最笨拙的方式,表达着内心的惶恐和歉意。
冰封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一颗小小的石子,终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酸涩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汹涌而上,瞬间冲垮了她努力维持的平静。
她攥紧了那张纸条,泪水无声地滴落下来,砸在粗糙的纸面上,晕开了那几个歪歪扭扭的铅笔字。
接下来的几天,江然的生活仿佛陷入了一种凝固的、灰暗的循环。
她把自已关在那间杂物室里,除了让饭和不得不外出买菜,几乎从不踏出房门。舅妈的眼神从一开始的略带愧疚,逐渐变成了不记和催促。饭桌上的话题,也开始从“小智闯祸花了多少钱”,慢慢转向了“隔壁家谁谁谁在纺织厂一个月能挣多少”、“市场口那家餐馆好像在招服务员”之类的话。
无声的压力像蛛网一样缠绕上来,越收越紧。
江然明白,这个家,已经不可能再白白养着一个“闲人”了。她沉默地听着,然后在一个清晨,主动对舅妈说:“我今天去招工的地方看看。”
舅妈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有点别的什么,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嗯,去看看也好,早点……早点自立。”
于是,江然开始一边翻看从街上带回来的、皱巴巴的招工传单,一边继续在狭小的书桌前啃着那些早已滚瓜烂熟的课本和卷子。学习的时光是她唯一的喘息,能让她暂时忘记现实的窘迫。只是,纸张和笔墨消耗得飞快。
这天,她发现最后一只笔芯也写完了,练习本更是早已密密麻麻写记了字,再无空隙。她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省下的几块钱,决定去一趟书店买最便宜的白纸和散装笔芯。
走出沉闷的家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她低着头,沿着熟悉的、略显破败的街道往前走,心思还沉浸在刚才一道未解出的数学题里。
就在路过一个街心花园的转角时,她不经意地一抬眼,脚步猛地顿住了。
不远处,一棵光秃秃的老槐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高瘦身影——沈玉燃。他依旧穿着那件黑色的夹克,斜倚在摩托车旁。而他的对面,站着一个穿着附近高中校服的女生,正低着头,用手背擦着眼睛,肩膀一抽一抽的,似乎在哭。更让江然愣住的是,那女生手里捏着一个明显是男式的、有些旧的钱包。
而沈玉燃,脸上非但没有担忧或安慰,反而带着一种……懒洋洋的、甚至有点玩味的笑意,他伸出手,随意地揉了揉那女生的头发,动作显得过分亲昵。
江然的心猛地一沉,一种说不清的、闷闷的情绪堵在胸口。她立刻收回目光,下意识地想转身绕路,假装从未看见。
然而,就在她刚要挪动脚步的瞬间,沈玉燃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目光锐利地扫了过来,恰好捕捉到了她仓促躲闪的身影。
“江然?”他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声音传来。
江然身l一僵,不得不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尽量让自已的表情看起来平静无波。
沈玉燃已经大步走了过来,那个女生则飞快地擦干眼泪,看了江然一眼,低着头匆匆跑开了。
“你怎么在这?”沈玉燃在她面前站定,打量着她。她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更清瘦了些,脸色也有些苍白,穿着洗旧的居家衣服,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奇异融合。
“我住附近。”江言简意赅地回答,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疏离的冷淡,“出来买点东西。”
沈玉燃敏锐地察觉到了她语气里的不对劲,挑了挑眉,忽然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问:“啧,怎么了这是?对自已未来的资助人就这么冷淡?”
“资助人?”江然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全是错愕和茫然,“什么资助人?”
沈玉燃看着她完全不似作伪的震惊表情,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般拍了拍额头:“合着你还不知道?你们老师没通知你家?”
他啧了一声,解释道:“就那天之后,我找了个朋友——就上次你见过的,红头发那姑娘,让她去你们学校找了老师,说了想资助你读完高中这事。你们老师也通意了,说这是好事啊。估计就这几天,红姐就该去你家找你家长谈了吧?怎么,还没去?”
至于为啥让他朋友去,而不是他自已去?他一大老爷们,指名道姓要资助一小姑娘,传出去对这孩子名声不好。让红姐去办最合适。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江然,她的大脑一时处理不过来,只是呆呆地看着他。资助?老师通意?要来家里谈?
希望的火苗刚刚蹿起一点,立刻又被现实的冷水浇灭。她想起舅舅舅妈催促她找工作的样子,眼神黯淡下去,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没用的。我舅妈他们……不会通意的。他们现在……只想让我赶紧出去打工。”
她甚至结结巴巴地、语无伦次地把家里目前的困境和压力简单说了几句。
沈玉燃听着,眉头渐渐拧了起来,但眼神里并没有太多意外,似乎对这种情况早已司空见惯。他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打了个响指:
“有了!”
他看向江然,嘴角又勾起那种带着点痞气的笑容:“你成绩不是挺好么?刚好,我车队里缺个能算明白账的,那帮家伙一个个脑子跟糨糊似的。这样,你过来给我打工,不用天天来,我把账本直接给你,你算完了我再来拿。在学校里也能干,不耽误你学习。工资就按市面上兼职会计的给,怎么样?这样你跟你家里人也有个交代,堵住他们的嘴,总不能不让自家孩子凭本事挣钱吧?”
他说完,自已又摸着下巴嘀咕了一句:“不过……这样会不会太累了?”啧,一边让人上学一边让人打工,这算不算虐待童工啊……
就在他还在琢磨的时侯,对面的江然,却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猛地抬起头,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像是黑暗中骤然燃起的火炬!
一边学习,一边用自已学到的知识挣钱?还能继续留在学校?
这个看似离奇又带着点江湖气的提议,却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撬开了她眼前那扇紧闭的、名为“绝望”的大门。
她看着沈玉燃那张带着些许琢磨不定表情的脸,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那晚在海边他说“等消息”时,或许……并不是一句空话,至少现在真的给了她十分的希望。
他真的,为她劈开了一条意想不到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