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成绩出来后,我爸因我没考上清北,指责丢了他这个大专生的脸。
但入学当天,我爸却又执意送我去大学报道。
只是他半路跑的没影,再得到消息,是他拿着一碗清水,要去大学门口滴血验亲。
面对我和妈妈的质问,爸爸愤慨不已。
我能培养出上重本的女儿,那我就应该有个上清北的儿子!
他英俊潇洒,与我相似,还对我极其孝顺!只要我想,我一定能找到我那失踪十八年的儿子!
一开始,我和我妈以为爸爸是对名校过于执着。
但后来才知道,我爸原来真有个儿子。
1.
我爸突然说要送我去大学报到时,我愣了很久。
自从我高考成绩出来,离清北线差了十分,我那个只有大专学历的爸就跟我单方面冷战了。
他逢人便说:这孩子废了,考不上清北,这辈子就算毁了。
他话说得有多难听,以至于我的升学宴,他这个亲爹都没露面。
可现在,他不仅要去,还特意请了假。
我妈在一旁打圆场:你爸还是心疼你的。
我没说话,心里只有冷笑。
出发那天,我爸起了个大早,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套他结婚时才穿过的西装,郑重地穿上,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皮鞋擦得能照出人影。
一路上,他都处于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眼睛放光,完全不像要去送女儿上大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自己要去上学。
我妈小声对我说:你看,你爸这是想通了。
对于我妈的话,我只是假笑一声,毕竟这么多年来,我比谁都清楚我爸对清北的执着。
等出了车站,人潮汹涌。我爸突然拉住我妈,指着另一边说他有点急事,让我们先走。
人这么多,走散了怎么办我妈不放心。
没事,我办完事就来!你们先去学校,我认得路!他不由分说地钻进人堆,转眼就没影了。
我和我妈面面相觑,只好先拖着行李去学校。
办入学手续,领生活用品,再到宿舍安顿好,一晃就到了下午,我爸一个电话也没打来。
我刚把床铺好,手机就尖锐地响了起来,是个陌生号码。
你好,是陈国富的家属吗这里是海淀区派出所。
电话那头,警察的声音充满了疲惫:你爸在清华大学西门口,拉住一个男同学,拿了把水果刀要跟人家滴血认亲,你赶紧和你妈过来一趟!
我和我马不停蹄地赶到警局,一进门就看到我爸。
他那身笔挺的西装已经皱巴巴的,领带也歪了,正激动地跟警察争辩,唾沫星子横飞。
警察同志,你一定要相信我!肯定是当年在医院报错了!
我女儿离清北就差十分,这说明我的基因没问题!我怎么可能没有一个能考上清北的儿子
他指着旁边一个一脸惊恐,穿着清华大学T恤的男生,眼神狂热。
你们看他,看他的眉眼,跟我多像!他才是我儿子!我那个能光宗耀祖的儿子!
我妈的脸瞬间煞白,冲上去就给了我爸一巴掌:陈国富!你疯了!
我爸捂着脸,依旧执迷不悟地冲我妈吼:我没疯!我能培养出一个重本的女儿,就该有个状元儿子!他肯定在清华!我今天必须找到他!
2.
我冷冷地看着他,周围的警察,那个被吓坏的清华男生,都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我爸。
我妈捂着脸,身体因为羞耻和愤怒而微微颤抖。
你知道你拿刀对着人是什么行为吗我平静地开口,语气冷漠,带着嘲弄,这是故意伤害,要坐牢的。
我爸愣了一下,随即勃然大怒,指着我的鼻子骂:自私!你这个自私的丫头!我这是心疼我儿子,不忍心他在外面流浪!你怎么就不懂我的苦心!
他把一场绑架未遂说得像是一场感天动地的寻亲。
这特么……怎么就是我爸啊
我妈气得浑身发抖,拽着他,逼着他给那个男生和警察道歉。
陈国富,你闹够了没有!我们今晚就走,马上回去!
我爸却一把甩开我妈的手,不情不愿地嘟囔:要不是她没考上清北,我用得着这样吗她要是争气,我用得着自己来找儿子吗
所有的罪责,最终还是落到了我的头上。
我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是不是不上清北,我就不配做你的女儿
他眼神躲闪了一下,随即梗着脖子,仿佛在施舍一般:你到底是我女儿,好歹考了个重本,不算太丢脸。
不算太丢脸我气笑了,胸腔里积压了十几年的怨气在这一刻轰然引爆,一个大专生,有什么资格嫌弃一个重本生丢脸
啪!
一声脆响,我的左脸火辣辣地疼。
他打红了眼,指着我的鼻子骂:没大没小!我含辛茹苦养你这么大,你就是这么跟长辈说话的我那个儿子,他要是站在这,肯定比你孝顺一百倍!他会恭恭敬敬地听我说话!
那一刻,我看着他癫狂的脸,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从小到大的严苛,所谓的虎爸教育,那些考不上清北就去死的咒骂,原来都只是为了让他那个虚无缥缈的天才基因得以彰显。
他不是遗憾我没考上清北,他是遗憾我不是个儿子。
如果我是儿子,或许就算没考上,也能将功补过。可我偏偏是个女儿,一个在他眼里废了的女儿。
我捂着脸,反而平静了下来,直视着他通红的双眼,一针见血地戳穿了他。
你这么执着清北,不过是因为你自己是个大专生,你想让我替你弥补遗憾,替你光宗耀祖。
我爸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最后只憋出一句:你胡说!
我没有胡说。我平静地看着他,我很满意我的学校,也很满意我的分数。
我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告。
你规划的路,爱走你走,我反正不走了。
3.
整个派出所里静得可怕。
最终是我妈打破了这场荒诞的闹剧。她疲惫地走过来,轻轻拉住我的胳膊,声音沙哑又温柔:佳佳,你先回学校吧,这里有妈。
我看了她一眼,她眼里的愧疚和恳求几乎要溢出来。
我点了点头,没再看我爸一眼,转身就走。
从派出所出来,北京九月的风带着一丝凉意。我坐上回学校的公交车,靠着车窗,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街景,脑子里乱成一团。
我想起小时候,堂弟打碎了邻居家的玻璃,我爸不仅没骂,还摸着他的头夸他有魄力,以后能成大事。而我考了年级第一,他却板着脸问我:奥数竞赛拿奖了吗跟清北的苗子比,你这算什么
堂哥们逃课打架,成绩一塌糊涂,我爸却总能找到角度夸他们讲义气、脑子活。而我循规蹈矩,拿回家的奖状贴满了整面墙,在他眼里,却永远不够好,永远差一口气。
以前我以为,那是望女成凤。
现在我才彻底清醒,他只是望子成龙。
可惜,我不是子。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我妈发来的短信。
【佳佳,我们到车站了。你爸的事你别往心里去,他就是钻牛角尖了,我回去会跟他好好谈谈的。】
我捏着手机,指节发白。
我想回一句妈,跟他谈不通的,甚至想说跟他离婚吧。
可最后,我只是删删改改,发过去五个字:【路上注意安全。】
此刻的我甚至有些庆幸以及已经上了大学,可以一点点挣脱爸爸的摆布。
我深吸口气,努力将今天发生的事情抛在脑后。
而大学生活比我想象的要好。
没有了父亲的耳提面命和无时无刻的监视,我像一株被挪出花盆的树,终于可以自由地舒展根系。
忙碌的军训很快过去,转眼就迎来了十一长假。
我提前抢好了票,拎着包就回了家。
开门的我妈见到我,一脸的惊喜,随即又化为惊讶:你怎么自己回来了我让你爸去车站接你了啊!
我把包放下,自己倒了杯水:没事,我坐地铁回来的,方便。
我妈跟在我身后,一边抱怨你爸这人真不靠谱,交代个事都办不好,一边从冰箱里拿出半个冰镇西瓜,切了一块最大的递给我。
快吃,解解渴。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啃着清甜的西瓜,旅途的疲惫一扫而空。
就在这时,门开了。
我爸回来了,他满面红光,哼着小曲,好像一个月前在派出所里癫狂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四十岁上下,地中海发型,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格子衬衫。
我以为是我爸的同事,下意识地站起来,礼貌地喊了一声:叔叔好。
我妈也从厨房里探出头,刚想数落我爸没去接我的事,话到嘴边,又被他身后的男人弄得一愣。
老陈,这位是
我爸却像没听见我妈的疑问,他搓着手,脸上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雀跃的兴奋。
他大手一挥,指着那个秃顶男人,用一种宣布天大喜讯的语气,高声说道:
来来来,佳佳,妈,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王总,我托人给你找的相亲对象!
4.
我和我妈脸上的表情,大概可以用活见鬼来形容。
我爸还在那儿沾沾自喜,仿佛完成了一件天大的功德。
爸,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你开什么玩笑我才刚上大学。
什么玩笑!我爸眉毛一横,立刻拉下脸,随即又转向那个王总,换上一副谄媚的笑,王总可不是一般人!人家是咱们国家第一批正儿八经的北大毕业生!高材生!现在自己开公司,那叫一个事业有成!
他唾沫横飞地夸着,仿佛在介绍一件稀世珍宝。
而被他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王总,从进门开始,那双小眼睛就没离开过我的身体。他的目光黏腻又露骨,像一条蛇,从我的脸滑到我的胸口,最后停在我的腿上。
他清了清嗓子,略带嫌弃地开口,声音油得能直接下锅炒菜:小姑娘底子不错,就是屁股小了点,怕是不好生养,尤其是不好生儿子。
他顿了顿,像是在做什么重大评估:不过嘛,学历和长相摆在这儿,也勉强配得上我了。
我爸还在旁边帮腔:配得上配得上!佳佳脑子随她妈,笨了点,但您基因好啊!王总,以后孩子肯定能……
够了!
我气得浑身发抖,忍无可忍地吼了出来。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我冷笑一声,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向那个王总:这位……王总是吧
我上下打量他,毫不掩饰我的鄙夷:地中海的发型,快要崩开衬衫扣子的啤酒肚,身高目测不超过一米七。张嘴闭嘴生儿子,说话的腔调像八十年代的土财主。你这副尊容,也好意思挑剔别人
王总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我爸还没来得及发作,我紧接着追问,声音又冷又脆:既然您是北大的高材生,那我请问,您上学那会儿,北大校长叫什么名字
王总的眼神明显慌了,嘴巴张了张,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你个死丫头!跟长辈怎么说话的!有没有教养!我爸的怒吼震得我耳朵嗡嗡作响。
他扬起手就要打我。
但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陈国富,我妈不知何时站到了我爸身后,她的声音很轻,却阴冷得像冰,你当我是死的吗
我爸僵住了。
我妈没再看他,转身进了厨房。下一秒,只听刺啦一声,是热油下锅的声音。
片刻后,她端着那口小锅出来了。锅里滚烫的油还在冒着泡,散发着危险的热气。
她一步步走向王总,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狠戾。
滚。她只说了一个字。
王总吓得从沙发上弹起来,连连后退。
现在就滚出我家,我妈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不然今天,你不是去民政局,是直接去ICU。
王总屁滚尿流地冲向门口,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冲我爸埋怨:老陈!你搞什么鬼!明明是你求着我,说你女儿基因不行,让我娶了她好改善你们家下一代的脑子!
门砰地一声被甩上。
屋子里,我妈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猛地将那锅油摔在地上,滚烫的油溅得到处都是。
陈国富你不是人!你是个畜生!她声嘶力竭地咒骂。
我爸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跳了起来:我怎么了我为这个家操碎了心!我有什么错
他指着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开始了他那套苦口婆心的说教:她考不上清华北大,就是脑子不行!基因不好!我这是为了她好,为了咱们孙子辈好!靠她自己这辈子是没指望了!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懊恼道:完了完了!王总是我们的合作方!这下全被你这个死丫头搅黄了!
我气笑了:所以,我就是你送人情、换合作的工具
我爸被我问得心虚,眼神躲闪,却依旧嘴硬:胡说什么!我是你爸,能害你吗我这不是想着……既然我没一个清华状元的儿子,那有个清华北大的女婿,不也一样吗!
我让你做梦!
我妈尖叫一声,像疯了一样扑了上去,对着我爸又抓又打。
陈国富!我要跟你离婚!这日子没法过了!离婚!
5.
我爸被我妈挠得满脸是血道子,他狼狈地挣脱开,踉跄着退到门边,一只手还指着我们,气得浑身发抖。
疯了!你们两个都疯了!一个泼妇,一个小畜生!我陈国富倒了八辈子血霉!
他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那套逻辑又来了:我这么做有错吗我要是有个清华的儿子,我用得着这样吗就是因为你!生不出个带把的!现在养出这么个不识好歹的东西来搅黄我的生意!你们等着!你们都给我等着喝西北风去吧!
说完,他砰地一声摔门而去。
门一关上,我妈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她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发出了压抑已久的呜咽。
我走过去,蹲下身,轻轻抱住她颤抖的肩膀。
妈……
佳佳,她埋在我的怀里,声音破碎不堪,他对不起你……他对不起我……
他……他一直想要个儿子,我妈的泪水浸湿了我的毛衣,从你上小学开始,他就逼我生二胎。你奶奶也天天打电话来骂,说我不给他生,就是陈家的罪人……可我怕,我怕他们有了儿子,就更没人管你了……我咬死了不同意……他们就骂了我十几年……
我的鼻子瞬间酸得厉害,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被我死死逼了回去。
我现在不能哭。
我扶着我妈站起来,替她擦掉眼泪,一字一句地对她说:妈,你别怕。我拿了奖学金,我还能去做家教。我养得起自己,以后也能养你。我们离得起。
我妈看着我,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光。、她哽咽着,重重地点了点头。
而我在家的那几天,我爸一次都没回来。
可我和我妈两个人,不用听那些爹味教导,反而过的格外舒心。
开学那天,我妈把我送到车站。她穿了件驼色的大衣,整个人显得利落又温柔。
佳佳,你放心,她帮我理了理围巾,家里的房子和存款,妈会为了你,一分一分地争回来。
我点点头,正要说话,一个穿着夹克的陌生男人忽然快步走了过来。
哎哟!慧蓉!男人一脸惊喜,热情地冲我妈打招呼。
我妈愣住了,茫然地看着他:先生,你认错人了吧
男人也愣了,他挠挠头,疑惑地上下打量我妈:不会啊……你老公是不是叫陈国富
我妈的脸色微微一变,点了点头。
男人一拍大腿:那不就对了!我是他初中同学啊!老陈当年为了追你,连高中都不念了,天天跑去你们厂门口堵人!这事儿当年可是我们那一片的美谈啊!
我和我妈都僵住了。
男人却丝毫没察觉,还在那儿滔滔不绝:慧蓉你可真是没怎么变,还是那么有气质。老陈可真有福气,把你这么个大美人娶回了家。我记得那会儿他还说,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让你给他生个儿子呢!
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我看着男人侃侃而谈,一口一个慧蓉,将我爸和那个叫慧蓉的女人的风花雪月当成笑话讲给我们听。
我妈的脸,一寸寸地冷了下去,直到男人的手机响了,他才意犹未尽地告辞离开。
我放下即将拎上车的行李,转身对我妈说:妈,我不走了。我跟导员请假。
我妈静静地看着我,看了很久。
忽然,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
回去上学。
她声音很轻,帮我整理了一下衣领。
你的任务是把书读好,别的事情,不用你管。她抬手,轻轻抚摸我的脸,眼神却无比坚定。
放心,她说,把一切都交给你妈我。
6.
火车在铁轨上发出规律的哐当声,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可那个陌生男人的话,却像魔音一样在我脑子里循环播放。
老陈当年为了追你,连高中都不念了……
高中都没念
我爸,那个天天把知识改变命运、没文化真可怕挂在嘴边,因为我差十分上清北就对我恶语相向的男人,居然连高中都没上过!
他凭什么凭什么用他自己都没达到的标准来苛责我凭什么吹嘘他陈家的基因优良,好像生不出一个状元儿子就是我妈和我天大的罪过
一阵恶心感猛地从胃里涌上来,我冲到车厢连接处,对着垃圾桶干呕了半天。我不是晕车,我是恶心他。恶心他那套自欺欺人的谎言,恶心他那份虚伪至极的父爱。
我扶着墙,大口喘着气。忽然,一个念头闪电般地划过脑海。
我爸的旧手机淘汰下来后,我帮他倒过资料。为了方便,我让他用过我的云盘,传一些他觉得重要的照片和文件。他那种老古董,肯定早就忘了这回事。
我颤抖着手打开手机云盘,在最角落里翻出一个几乎被我遗忘的共享文件夹。点开里面只有一个名为老照片的子文件夹。
照片不多,都是些发黄的旧照扫描件。我一张张划过,终于我的手指停住了。
照片上,年轻的我爸穿着喇叭裤,笑得一脸张扬,他身边亲密地站着一个女人。那女人梳着两条麻花辫,眉眼弯弯,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那张脸,和我妈有七分相像。
可我知道,那不是我妈。我妈没有梨涡,笑起来更温婉。照片上的女人,眼神里有一种更明亮、更野性的东西。
慧蓉。
这个名字瞬间蹦了出来。
一把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砸得我眼前发黑,几乎站不稳。
我妈那么好,她那么温柔,那么坚韧,为那个家付出了二十年。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只是一个混蛋持续了二十年的幻梦的道具!
怒火烧得我浑身发抖,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砸在手机屏幕上。
回到学校宿舍,我整个人还是懵的。
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找到这个慧蓉,把真相彻彻底底地挖出来,彻底戳穿我爸的虚伪面目!
可怎么找人海茫茫,只有一个名字。
正在我一筹莫展时,舍友珍珍正好在打电话,她声音又尖又利,明显是在和男友吵架。
分手你以为我找不到证据是吧我告诉你王浩,你那个QQ号早就和腾讯微博、人人网同步了!你@那个小贱人说的每一句骚话,我都给你截了图!别以为我不知道!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
我爸也有个QQ号,万年不变的网名国富民强。他那个年纪的人,最喜欢把所有社交平台都关联起来。
我冲到电脑前,打开QQ登录界面,输入我爸的账号。
密码……
我爸的逻辑一向简单粗暴,充满了对不存在的儿子的执念。我试了几个他常用的数字组合,都显示错误。
我深吸一口气,在键盘上敲下‘woyaoerzi1982’。
嘀的一声,登录成功。
我心脏狂跳,顺着空间的授权管理,果然找到了他早已停用的腾讯微博和人人网主页。里面的内容乏善可陈,大多是些中年男人转发的养生秘笈和商业思维。
我耐着性子往前翻,但却一无所获,我沉默了片刻,又将我爸的账户ID复制到他常看的几个论坛,终于找到了我爸的论坛账号,在一条零几年前的帖子里,我找到了他示爱的信息:@蓉蓉,此生无憾。
就是这个!
我点进那个叫蓉蓉的账号,主页空空如也,但幸运的是,她的QQ号是公开的。
我立刻打开微信,在添加朋友的搜索框里输入对方的QQ号。
一个微信名片弹了出来。
昵称:慧蓉。
我点开她的头像,照片上的女人保养得很好,风韵犹存,正是老照片里的那张脸。
只是她不再是梳着麻花辫的清纯模样。她画着精致的妆,亲密地依偎在一个染着扎眼黄毛的年轻男人怀里,笑得灿烂又得意。
7.
而这段时间,我妈一直和我爸提离婚。
但我爸一直不同意。
电话里,我妈一向好脾气的人都忍不住对我爸M码妈咧咧。
那个畜生在电话里骂我发癫,说我就是个不下蛋的鸡,还敢嫌弃他说我这辈子能给他家生个女儿,都是祖上积德了!
我爸的这套逻辑,我已经听得耳朵起茧。
我深吸一口气,妈,我找到那个慧蓉了。
什么我妈的声音陡然拔高。
她离了婚,自己带着个儿子。我顿了顿,扔出最后一颗炸弹,那个男孩,比我还大一岁。
电话里死一般的寂静,我只能听见我妈倒吸凉气的声音。过了许久,她才颤抖着问:难道……他真有个儿子
我脑中闪过慧蓉朋友圈里那张合照,那个黄毛咧嘴笑的时候,露出的和我爸如出一辙的蒜头鼻。一阵庆幸涌上心头,还好,还好我长得像我妈。
是不是他的种不重要。我的声音冷得像冰,重要的是,我们可以让他相信,他有。而且,我们还可以让他主动跟你离婚。
我买了一个新的微信小号,头像和名字都透着一股社会大哥的糙劲。然后,我把慧蓉和她儿子的照片打包,直接发给了国富民强。
几乎是瞬间,我爸的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我没接,直接挂断。
他立刻发来一串文字,满屏的问号和感叹号:你是谁!你怎么会有我蓉蓉的照片!这个男的是谁!
我等了十分钟,才慢悠悠地打字回复:我是她前夫。陈国富,你他妈够可以啊,二十多年前就给我戴绿帽子
我爸果然疯了,语音一条接一条地发过来,声音激动到变调:你什么意思!这是我的儿子!是我的儿子对不对!
我不理会他的狂乱,继续按照我的剧本打字:儿子是我养大的,跟你没关系。不过也得谢谢你,这小子基因不错,从小就聪明,跳级上的学,现在在清华念研究生,马上就要出国了。
我每一个字,都精准地踩在他毕生的幻想和遗憾上。
微信那边,是反复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很明显我爸也在动摇。
但是不急,一个想儿子都快想疯的男人,上钩也只是时间早晚的事。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每天一点一点地给他透露那个天才儿子的消息。今天是他拿了国家奖学金,明天是他发了顶级期刊的论文,后天是他收到了麻省理工的offer。
我爸彻底沉浸在他龙种成才的狂喜里。
与此同时,我妈那边的拉锯战也到了白热化。
终于有一天,我妈在电话里告诉我,我爸同意离婚了。
但他不肯净身出户,家里的房子和存款,他要一半。我妈的语气里透着不甘。
我冷笑一声,安慰我妈不用急,一切看我的。
我用那个小号,给我爸发了最后一条消息:兄弟,我想过了。这儿子虽然不是我的种,但养了这么多年也有感情了。再说,这么优秀,说出去我脸上也有光。我决定了,让他继续跟我姓,以后给我养老送终。
消息刚发出去不到三十秒,一个两万块的转账就弹了出来。
紧接着是我爸惊慌失措的语音:兄弟!你别做梦!他姓陈!他是我陈国富的儿子!这两万块你拿着,买条好烟抽!这事就当没发生过!
我看着转账成功的提示,按下了收款键。
当天晚上,我妈就接到了我爸的电话,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离!我同意净身出户!
8.
办离婚手续那天,我特地请假回了家。
我爸穿得人模狗样,仿佛不是来离婚,而是去参加什么天大的喜事。
民政局门口,他拦不住地显摆,唾沫星子横飞。
离了好!这种不下蛋的鸡,早该离了!他斜眼瞥着我妈,满脸的鄙夷,随即又换上一副梦幻般的神情,你们是不知道,我儿子有多出息!我陈家的种,就是不一样!清华的研究生!以后是要当大科学家的!哪像那个死丫头,考个大学都费劲,上个破重本,就是个赔钱货!
他指着我的鼻子骂,脸上却带着压抑了半生,终于扬眉吐气的癫狂。
我妈气得浑身发抖,我暗中掐了她一把,对她摇了摇头。
我俩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在陈国富眼里,我们是伤心欲绝,是悔不当初。
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我们是在忍笑。
红色的离婚证拿到手的那一刻,我妈的手都在抖。
不是伤心,是解脱。
我爸一把抢过他那本,宝贝似的揣进怀里,看都没再看我们一眼,哼着小曲就走了,步子迈得比谁都大。
我扶着我妈,拿出那个早就准备好的手机,将慧蓉的微信号用小号发给了国富民强,然后,卸载软件,拔卡,将手机卡掰成两半,扔进了不同的垃圾桶。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果不其然,当天下午,我爸就加上了慧蓉。
那个聪明的女人,立刻顺着我的剧本演了下去,声泪俱下地控诉自己当年是如何怀着他的龙种,为了名声,才被迫嫁给了前夫。
那个黄毛精神小伙,也染回一头黑发,戴上金边眼镜,在我爸的视频电话里,腼腆又恭敬地喊了一声:爸。
我爸当场哭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
我妈卖掉老家房子的那天,我们彻底离开了那个地方。
也正是那天,我爸为了庆祝他失而复得的真爱和完美儿子,在老家大摆三天流水席。
亲戚们的朋友圈里,我爸高举酒杯、满面红光的视频刷了屏。背景的红色横幅上写着——热烈庆祝陈家麒麟儿认祖归宗。
我和我妈窝在北京新租的出租屋沙发上,看着视频里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不过那个慧蓉……怎么就这么配合你我妈笑够了,擦着眼角问我,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
我划开手机,点开一张截图。
我之前在咱们市的贴吧里查过她。我把手机递给我妈,慧蓉,外号‘慧三条’,出了名的赌棍,欠了一屁股债,早就被法院列为失信人员,就是个老赖。
一个嗜赌成性的女人,一个游手好闲的儿子,最需要什么我看着我妈,冷冷地开口。
一个有稳定工作,还傻得冒泡的冤大头。
我联系上慧蓉的时候,只跟她说了一句话:有个男人想帮你养儿子,给你还赌债,干不干
她几乎是秒回:干!
我和她一拍即合。
她巴不得我爸这个救星赶紧出现,带她脱离苦海。
只是她不知道,她翘首以盼的这个冤大头,为了得到那个完美儿子,已经签下了净身出户的协议。
他现在,除了那份死工资,一无所有。
9.
我妈用卖房的钱,在北京付了套小房的首付,又找了份上门家政的工作,日子虽不富裕,但每一分钱都干净,每一口饭都踏实。
而我爸的朋友圈,则彻底成了他炫耀龙子的专栏。
吾儿明泽,国之栋梁,今日攻克学术难关,为父甚慰!
父子小酌,纵论天下大事,麒麟儿果然见识不凡!
那微商一样的刷屏文案,配上黄明泽戴着假眼镜、故作深沉的P图,看得我每次都忍不住笑出声。
但这场虚假繁荣的泡沫,很快就破了。
我爸和慧蓉领证的当晚,就摊牌了。
一个发现对方是净身出户,除了一份死工资和一屁股贷款外一无所有。
一个发现对方是赌债缠身,早就被法院贴上了老赖的标签。
两人当晚就在新房里打得不可开交,最后双双报警,在派出所里互骂对方骗婚。
但在警察的调解下,这婚没离成,日子还得硬着头皮过。我爸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他那个完美儿子身上。
黄明泽打着做高分子物理实验的名义,张口就要五万块。
我爸东拼西凑,把钱打过去时,还感动得老泪纵横,在电话里对我妈当年的亲戚吹嘘:看见没!这才是亲儿子!搞科研!以后是要拿诺贝尔奖的!不像那个赔钱货,就知道花钱!
他话音刚落没两天,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小太妹,带着几个花臂青年踹开了我爸新家的门。
黄明泽!你个龟孙!搞大老娘肚子就跑钱呢!
小太妹一指我爸,破口大骂:老东西你别在这儿装!还清华研究生他初中都没毕业!你给他的五万块,是他答应给我打胎的钱!
我爸只觉得眼前一黑,两眼一翻,当场气晕了过去。
等他悠悠转醒,踹门的人已经换了一拨。
慧蓉被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按在地上,为首的刀疤脸一脚踩在我爸的床边,将一张巨额欠条拍在他脸上。
父债子还,天经地义。现在嘛,夫债妻还,妻债夫还,也一样!
我爸彻底傻了,但慧蓉好不容易碰见我爸这个冤大头,当然死活不愿意离婚。
暴露后选择做回自己的黄明泽,染回了自己的小黄毛,借着他的确是我爸亲生儿子的身份,又要三万块,说自己要去把机车修一下。
还提醒我爸,给他准备备三十八万八的彩礼,说要娶他刚怀孕的小女朋友,气得我爸又是一阵倒仰,哆嗦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10.
至于我和我妈,在北京安心开始生活。
虽然大学生活的确忙碌,我还是尽可能的抽出时间去兼职做家教,靠着重本大学的名头,再加上根据学生量身定制的课程,反而让我变得格外受欢迎。
兼职课程排得满满当当,甚至还小赚了一笔。
我妈也靠着金牌家政的名号赚得盆满钵满。收入比以前在老家高了几番不说,还加快还房贷的速度。
我保研上岸的那一天,和妈妈回了一趟老家。
却再次听说关于我爸的消息。
原来那之后,那母子俩又惹出来不少事。
一个常年的赌鬼,当然不可能因为和自己年少的恋人在一起就洗心革面。
我爸这边还着赌债,慧蓉那边偷偷卖了我爸的一块金表,也是我爸为数不多可以撑场面的东西,又去赌场一顿挥霍。
这次发现之后,我爸气急败坏,直接和慧蓉大打出手,正好被回来要钱的黄明泽发现,黄明泽大喊一声,直接冲上前又将我爸一顿毒打。
最终我爸在母子二人的毒打之下,不得不答应,以后所有的钱都一分不少的交给他们。
可是慧蓉的赌债越来越多,眼看着因为要债的,家里窗户没有一天是不漏风的,我爸竟然开始铤而走险,挪用了公司一笔款项。
却正好被当初想要介绍给我的那名王总的亲信发现,直接举报,导致我爸被公司追责,锒铛入狱。
而慧蓉在得知此事后,怕事情牵连到自己身上,连夜带着儿子搬家,到现在反而不知去向。
我妈听到这些,只是不屑一笑,扶了一下她刚刚烫好的卷发,低头问我看上了哪对金镯。
而我也笑嘻嘻地看向面前,想要劝我妈和我爸复婚的旧邻居。
还是算了阿姨。
我冲对方眨眨眼睛,您要是这么心善,可以认我爸当个儿子,或者当个祖宗,这份福气我们不接了哈。
在对方的骂骂咧咧当中,我和妈妈迅速结账离开,至于那些烂人烂事,当然被我们甩得远远的。
晦气,莫沾边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