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后成了死对头的掌心宠
我被逼替嫡姐嫁给死对头将军。
花烛夜,我主动递上合离书,他却当面撕碎:本将军娶得就是你。
可我们十年为敌,互相羞辱......
他猛地将我拽入怀中,气息灼热:
那都是我引起你注意的把戏,你以为边境救你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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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烛高燃,流下的泪积在鎏金烛台上,像一滩凝固的血。
满室喜庆的红,绣着鸳鸯的帐,金线织就的锦被,空气里弥漫着浓郁到发腻的合欢香。柳云晚一身大红嫁衣,端坐在床沿,指尖死死掐着掌心,嵌进肉里,才勉强维持住一丝清醒。
盖头下的世界,逼仄而昏暗。
她怎么就到了这里成了她嫡姐柳如烟的替身,嫁进了镇北将军萧煜的府邸。
白日里喧天的锣鼓、宾客的喧哗仿佛还在耳边,可那些热闹是别人的。她只是一件被临时推出来、填补空缺的货物。只因嫡姐听闻要嫁的是萧煜,那个与她针锋相对了十年的死对头,竟连夜哭闹上了吊,虽被救下,却也吓破了胆,一病不起。
父亲和继母便将主意打到了她这个原配所出、却常年被忽视的庶女身上。
晚儿,萧将军权势滔天,这婚事退不得,柳家不能得罪他……
你姐姐身子弱,经不起折腾,你便替她去吧。总归是姐妹,谁去不都一样
你素日与他不对付,但嫁过去,收敛些性子,好歹是正头夫人,他总不至于太过为难你……
一句句,一声声,虚伪又凉薄。她反抗过,争辩过,可一个无依无靠的庶女,在那深宅后院里的意愿,轻贱得像尘埃。
门轴吱呀一声轻响,沉重的脚步声踏了进来,带着一身凛冽的酒气,还有战场上带下来的、未曾散尽的杀伐冷意。
那脚步停在她面前。
柳云晚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几乎要撞破胸腔。
下一刻,鲜红的盖头被一杆冰冷的玉如意挑开。
光线刺目,她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对上了一双深不见底的墨眸。
萧煜。
她的死对头。
一身大红喜服穿在他身上,不见半分俗气,反衬得他面容愈发俊美凌厉,眉峰如刀,唇线紧抿。只是那双看着她的眼睛,太深,太沉,像是结了冰的寒潭,看不出半点新婚该有的喜悦。
他就这么看着她,不言不语,无形的压迫感却弥漫开来,几乎让她窒息。
柳云晚指尖冰凉,血液都冻僵了一般。她深吸一口气,竭力压下喉咙间的颤抖,从宽大的袖袋中摸出一封早已备好的信函,双手递了过去。
声音干涩得发哑:将军。
萧煜的目光落在那个素白的信封上,眉梢几不可查地一动。
这是何物他的声音低沉,带着酒后的微哑,听不出情绪。
合离书。柳云晚强迫自己迎上他的视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将军心知肚明,您想娶的是柳家嫡女柳如烟,并非我这个庶出的女儿柳云晚。今日花轿临门,实乃家父无奈之举,并非将军本意,亦非我愿。
她顿了顿,心脏抽搐着疼,却仍继续说了下去:你我二人,相识十年,争执、羞辱、互不相让……这般关系,实非良配,强行捆绑,只会成为一对怨偶,徒增笑柄。不若就此了断,全了双方颜面。我已签字画押,将军若无疑议,只需落下名讳,此事便作罢。对外……可称是我体弱,或言我德行有亏,不堪为将军妇,我一力承担,绝无怨言。
她将所有的退路都想好了,所有的恶名都自己背。只求能离开这令人窒息的牢笼,离开这个她讨厌了十年、也或许……悄悄在意了十年却从不肯承认的男人。
殿内静得可怕,只有红烛燃烧时偶尔爆开的噼啪轻响。
萧煜没有接那封合离书。
他忽然笑了,极轻的一声,带着说不出的嘲弄意味。他伸出手,却不是接过那份她视作解脱的信函,而是用修长的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
指尖带着酒意的温热,力道却不容抗拒,迫使她抬起头,更清晰地看清他眼底翻涌的、她看不懂的暗潮。
柳云晚,他叫她的名字,每个字都咬得极重,你以为,抬进我镇北将军府的花轿,是那么容易就能抬出去的
他另一只手拿起那封合离书,慢条斯理地,在她眼前,一点一点,撕成了碎片。
素白的纸屑如同残蝶,纷纷扬扬落下,落在她鲜红的嫁衣上,刺目又绝望。
你……柳云晚瞳孔骤缩,脸上血色尽褪,惊怒交加,萧煜!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我十年为敌,互相羞辱折辱的事做得还少吗你难不成真想留着我,日日相对,彼此折磨!
她不明白!他明明该是最厌恶她的那个人!他该毫不犹豫地签下那份合离书,将她这碍眼的存在扫地出门!
萧煜猛地俯身逼近,浓重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那股混合着酒气的男性气息霸道地侵入她的感官。他眼底的冰层碎裂开来,露出其下压抑了太久、几乎要焚毁一切的灼热。
互相羞辱折辱他重复着她的话,嗓音喑哑得可怕,柳云晚,你这颗聪明脑袋,有时候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他手腕猛地用力,在她猝不及防的惊呼声中,一把将她狠狠拽入怀中!
嫁衣的丝绸光滑冰冷,隔着一层衣料,却能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滚烫热度和坚实的心跳,一下一下,撞击着她的耳膜。
柳云晚彻底僵住了,浑身血液似乎都冲上了头顶,思维停滞,一片空白。她挣扎,却撼动不了铁钳般的禁锢分毫。
那些……他的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廓,灼热的气息烫得她浑身一颤,那都是我引起你注意的把戏!你以为,十年前国子监门口故意撞掉你的书袋,八年前西山围场抢你看中的猎物,五年前宫宴上泼你一身酒水……一次次,一回回,我萧煜是闲得发慌,专程找你一个黄毛丫头的晦气!
柳云晚在他怀里猛地一颤,眼睛难以置信地睁大。那些她耿耿于怀、咬牙切齿了无数个日夜的仇怨,被他以这样的方式、这样的语气说出来,震得她神魂俱荡。
可这……这怎么可能
你胡说……她声音发颤,微弱地反驳。
我胡说萧煜低笑一声,更紧地拥住她,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里,那三年前,你在边境探望外祖,遇马匪惊了马车,滚落山涧,是谁把你从死人堆里扒出来,背着你连夜奔行三十里求医你以为,救你那个边军小卒,当真就那么凑巧路过
柳云晚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他怀中,连挣扎都忘了。
边境……坠涧……
那是她深埋心底,从不曾对人言说的噩梦与……隐秘的悸动。
高烧昏迷三日,醒来后只见外祖一家。他们说是一个路过的小兵救了她,人早已归队,无处寻觅。她只依稀记得一个模糊的、染血的坚硬下颌,还有一个宽阔、令人安心的后背,以及耳边不断传来的、压抑着焦急的粗重喘息。
那之后很久,那个陌生的、连容貌都记不清的救命恩人,成了她心底一处柔软的念想。
怎么会……怎么会是萧煜
不可能……她喃喃自语,声音破碎不堪,怎么会是你……你当时明明应该在京城……
我收到消息,说你遇险,昼夜不停赶了四天三夜的路。他语气平静,却字字千钧,砸在她的心上,柳云晚,若非在意,谁耐烦花十年光阴,去和一个不在意的人做冤家对头
他微微松开她一些,指尖抚上她苍白震惊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珍视感,与他往日冷硬作风截然不同。
烛火跳跃,在他深邃的眼底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那里面翻涌的情愫,浓烈得让她心惊,也让她……无法再欺骗自己。
你以为,他凝视着她,一字一句,缓慢而清晰,我萧煜求娶柳家女,是为了那个我只在宫宴上见过一面的柳如烟
我娶的,从一开始,就是你柳云晚。
最后几个字,如同惊雷,在她早已惊涛骇浪的心湖里再次炸开。
红烛高烧,囍字无声。
那些撕碎的合离书纸屑,还散落在她的嫁衣裙摆,像一场猝然夭折的逃离计划,苍白而可笑。
柳云晚仰着脸,所有的思绪都被那几句话炸得粉碎,只剩下空白一片的嗡鸣。边境山涧的冷雨、马匪刀锋的血腥味、昏迷前无尽的恐惧……还有那双记不清眉眼却给予她无尽安心的手臂,此刻竟奇迹般地与她眼前这张俊美却写满十年争强好胜的脸,重叠在了一起。
恨了那么久,怨了那么久,竟全是一场偌大的误会
你……她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疼,声音细弱蚊蚋,你为什么……不早说
若他早一些透露半分,哪怕只是一点点蛛丝马迹,她何至于……何至于将这十年过得如此剑拔弩张,何至于在接到替嫁旨意时那般绝望心死
萧煜的指尖仍停留在她的脸颊,那粗粝的指腹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薄茧,摩挲间引起一阵细微的战栗。他眼底的灼热未退,反而因她这罕见的怔忪脆弱,更添了几分深暗。
早说他低笑,笑意里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涩然,柳二小姐当年放出话来,说天下男子死绝了,也瞧不上我萧煜这等莽夫。我若早早凑上去告诉你,我处心积虑惹你生气,只是为了让你在满堂才俊里多看我一眼,告诉你边境救你的人是我,你会如何
他会如何
柳云晚下意识地在心底回答。
以她当年那般心高气傲、又对他偏见极深的性子,只怕会嗤之以鼻,认为这是他折辱她的新把戏,会更加厌恶他,言语间的讽刺只怕会比以往更烈三分。
她猝然闭上了眼,长睫剧烈地颤抖着,像是无法承受这个突然颠覆的真相。
所以,那十年间的每一次争锋相对,他看似挑衅的眼眸深处,藏着的竟是这样的心思那些她咬牙切齿记下的梁子,竟是他笨拙又别扭的……在意
心口堵得发慌,酸涩与酥麻交织着蔓延开来,还有一种深切的、无处遁形的惶然。
看着她这般模样,萧煜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心疼。他指腹微微用力,抚平她紧蹙的眉心,声音放缓了些许,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现在,还想着合离吗萧夫人。
最后三个字,他咬得格外清晰,带着某种宣告的意味,沉沉地撞进她的耳中。
柳云晚猛地睁开眼,萧夫人三个字像是一把钥匙,倏然打开了另一个现实的牢笼——替嫁。
即便他想要的是她,可这桩婚姻的开始,依旧建立在对嫡姐的欺瞒和家族的妥协之上,并非光明正大。一股冰冷的现实感浇头而下,冲散了方才那片刻的意乱情迷。
她偏过头,避开他灼人的注视,声音里带着残留的微颤,却努力维持冷静:即便如此……将军或许心意是真,可这桩婚事,始于替嫁。家父与继母李代桃僵,欺瞒于你,若是传扬出去,于你声名有损。将军此刻留下我,他日又该如何自处朝堂之上,岂不授人以柄
她试图找回理智,为自己,或许也是为他,寻找一个看似合理的退路。这潭水太深太浑,她怕自己一旦陷进去,便是万劫不复。
萧煜闻言,却是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无稽之谈。他伸手,重新将她脸颊扳正,迫使她看着自己。
声名柄权他眸色深沉,带着一种属于上位者的、近乎狂妄的自信,柳云晚,我萧煜今日所有,皆是马上浴血搏杀而来,非靠姻亲裙带维系。我要娶谁,留下谁,何需看旁人脸色,又何惧那些蝇营狗苟的议论
至于柳家……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冷芒,岳父大人李代桃僵,我自有‘谢礼’奉上。但既入了我萧家的门,便再无反悔的道理。你只需记住,从今往后,你是萧府唯一的女主人,其他诸事,自有我担着。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带着一种能摧毁所有犹豫和不安的强大力量。
柳云晚望着他,望着他眼中不容错辨的坚决和那深藏其下的、她刚刚才读懂的情愫。最后一道心防,在这一刻,终于彻底崩塌。
挣扎的手,缓缓垂落。紧绷的肩线,一点点松弛下来。
她不再说话,只是微微侧过脸,将滚烫的额头轻轻抵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这是一个默许的、近乎依赖的姿态。
感受到她的软化,萧煜紧绷的下颌线条终于柔和下来。他收拢手臂,将这个失而复得、波折重重才终于拥入怀中的人儿,更紧地贴合在自己心口。
红烛燃至过半,烛泪堆叠。
窗外不知何时起了风,摇动着新贴的囍字窗棂,发出细微的声响,却更衬得室内一片静默,唯有彼此的心跳声,越来越清晰,逐渐汇成同一个节奏。
他拥着她,良久,才低声开口,打破了这片静谧:夜已深。
声音较之方才,沙哑了数分,也柔和了数分。
柳云晚在他怀里极小幅度地点了点头,耳根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萧煜俯身,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她轻呼一声,下意识地揽住了他的脖颈。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他手臂沉稳的力量和胸膛传来的惊人热意。
他抱着她,一步步走向那铺着龙凤呈祥锦被的婚床。大红的帐幔垂下,掩去一室烛光,也掩去了所有的过往仇怨、算计不安。
视线变得朦胧,其他的感官却变得异常敏锐。他灼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颈侧,带着醇酒的气息,几乎要将她熏醉。嫁衣的繁复系带被耐心地、一根根解开,微凉的空气触及肌肤,引起一阵战栗,随即被他更灼热的体温所覆盖。
那些争执、讽刺、彼此针对的画面,在脑海中纷乱闪过,最终却定格在边境雨夜,那个模糊却温暖的背上。
原来,他们之间,早已纠缠不清。
她闭上眼,指尖微微蜷缩,最终轻轻抓住了他身侧的衣襟。
夜,还很长。
……
翌日清晨,天光微亮。
生物钟让萧煜准时醒来,怀中的温香软玉让他怔了一瞬,随即昨夜种种浮上心头,冷硬的唇角不自觉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他动作极轻地起身,披上外袍,回头看了眼帐中依旧熟睡的人。她眉眼间带着倦意,却睡得安稳。他凝视片刻,方转身出房,细心掩好房门。
院中,心腹副将赵辰早已等候,见到他,立刻上前,神色却不似往常轻松:将军。
何事萧煜收敛了眉宇间那丝罕见的柔和,恢复冷峻。
赵辰压低声音:宫里传来消息,陛下似对昨日婚事有所耳闻,虽未明言,但已有御史准备就柳家替嫁之事上奏。另外……
他略微迟疑了一下:柳府那边,夫人……咳,柳大人递了帖子,说是夫人昨日仓促出阁,许多体己物事未曾带全,今日想派几个得力嬷嬷过来清点整理,顺便……探望夫人,以示关怀。
萧煜眼神瞬间冷了下去。
探望关怀
不过是试探他态度的伎俩,想知道他这冤大头当得是否心甘情愿,顺便再探探他们这宝贝庶女有没有飞上枝头后忘了本分,也好早做拿捏的打算。
他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告诉宫里的人,此事本将军自有分寸,让陛下不必忧心。御史那边,让他们弹劾,不必阻拦。他顿了顿,声音更冷了几分,至于柳府……
派一队亲兵过去,‘帮’着柳府的人清点。告诉他们,夫人既已入我萧家门,一应吃穿用度自有将军府操持,不劳柳府再费心。那些嬷嬷就不必进府了,免得扰了夫人清净。
是!赵辰心领神会,将军这是要明明白白告诉柳家,人,他扣下了,且护定了,那些小心思趁早收起来。
赵辰领命欲走,萧煜又叫住他。
还有,他目光扫向紧闭的房门,声音放缓了些,去查查,夫人在闺中时,可有何特别喜好之物,或是常去的地方。
赵辰一愣,随即了然:属下明白!
屋内,绣着缠枝莲纹的帐幔内,柳云晚早已醒来,隔着纱帐,院中低语隐约传入耳中。
她静静躺着,听着他用最冷硬的语气,下达着最维护她的命令。听到他最后那句吩咐时,心尖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搔过,泛起一阵酸涩的暖意。
直到脚步声远去,院中恢复寂静,她才缓缓坐起身。丝被滑落,露出些许暧昧红痕,她脸颊微热,拉高被子。
目光落在床边小几上,那里放着一套崭新的衣裙,料子是最好的云锦,颜色是她偏爱的淡雅水碧,尺寸分毫不差。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光滑微凉的衣料,窗外晨光熹微,落在她眼底,驱散了最后一丝阴霾。
新的日子,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帐幔内,柳云晚听着院中脚步声远去,方才那点暖意尚未在心头焐热,另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便由远及近,停在了房门外。
夫人是陪嫁过来、自幼跟着她的丫鬟春桃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慌,您醒了吗
柳云晚心头一紧,扬声道:进来。
春桃推门而入,脸色发白,手里紧紧攥着一方素白绢帕,几步冲到床前,声音压得极低,却止不住地发颤:夫人,您看这个……方才、方才在整理您嫁妆箱笼最底层时发现的……
那绢帕材质普通,并非她惯用之物。柳云晚接过来,展开,只见上面以暗红色的、干涸发褐的丝线,绣着几行歪歪扭扭的小字,那颜色……像极了干涸的血。字迹更是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替嫁鸠巢,孽债缠身。
昔年旧债,索命来偿。
三日之内,离府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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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字句像毒蛇的信子,猛地钻进柳云晚的眼里,刺得她指尖瞬间冰凉,方才那点晨曦微光带来的暖意荡然无存。
哪里来的她声音绷紧。
就在箱底,压在最下面,像是……像是早就放进去的。春桃吓得快哭出来,夫人,这、这是什么意思是谁要害您什么昔年旧债我们才刚进府啊!
恐慌如同冰水,兜头浇下。这不是玩笑,更非偶然。她的嫁妆是继母一手操办,能神不知鬼不觉将这污秽东西塞进最底层,只能是柳府的人!可这上面的威胁……昔年旧债她一个深闺女子,能有什么索命的旧债
萧煜方才的维护还言犹在耳,可这冰冷的威胁就如影随形地来了。她猛地攥紧那绢帕,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此事还有谁知道她竭力保持镇定。
就、就奴婢一个发现,立刻就来禀告夫人了。
好,柳云晚深吸一口气,将那绢帕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丝线硌着皮肤,不要声张,对谁都不要说,尤其是将军。
春桃愕然:为何不告诉将军将军定能……
不能告诉他!柳云晚打断她,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厉。她脑中飞速转动:这威胁直指她替嫁之事,若告知萧煜,他必会彻查柳府,届时撕破脸皮,母亲留在柳府那点微薄势力只怕顷刻间会被继母连根拔起,她不能冒这个险。更何况,昔年旧债四个字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让她莫名地心虚惶恐,仿佛自己真的背负着什么见不得光的罪孽。
把箱子原样封好,就当什么都没发现。她吩咐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暗中留意,府里可有形迹可疑之人,尤其是……从柳府过来的人。
是……春桃虽怕,却还是重重点头。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侍女恭敬的声音:夫人,您醒了吗将军吩咐为您备了早膳,可是现在送来
柳云晚迅速将绢帕塞入枕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扬声道:送进来吧。
早膳极为精致,皆是按照她旧时口味准备的,可见萧煜确实用了心。可她食不知味,每一口都如同嚼蜡,那绢帕上的字句如同鬼影,在她眼前不断晃动。
刚勉强用了半碗粥,院外便传来些许喧哗。一个侍女匆匆进来禀报:夫人,二房、三房的几位夫人过来给您请安了。
柳云晚眉心微蹙。萧煜父母早亡,但族中尚有叔伯亲戚住在府中,这将军府的水,看来一点也不比柳家浅。她整理了一下衣裙,端出得体的微笑:请进来吧。
来的是一位衣着华贵、珠翠满头的三旬美妇,是萧煜的二婶王氏,身后跟着几位年纪稍轻的妇人。王氏一进来,目光便不着痕迹地将柳云晚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脸上堆着笑,语气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给将军夫人请安了。昨日仓促,未能好好拜见,夫人昨夜睡得可好
这话问得暧昧,旁边几位妇人掩唇低笑。
柳云晚面色微赧,却依旧端庄:劳二婶挂心,一切都好。
王氏笑着坐下,接过侍女奉上的茶,慢条斯理地拨着茶沫,似是无意般提起:说起来,真是没想到,最后嫁进我们萧家的,竟是云晚你。昨日花轿临门,可真是让我们都吃了一惊呢。原本都以为是如烟那孩子……
她话语顿住,意味深长地看着柳云晚。
厅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柳云晚身上,等着她的反应。替嫁之事,果然成了别人手中的刀子。
柳云晚端着茶盏的手稳如磐石,指尖却微微发凉。她抬眼,迎上王氏探究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浅淡却疏离的笑:姻缘天定,父亲与将军既已商定,云晚自是遵从。二婶是对这桩婚事,有什么疑问吗
她直接将问题轻飘飘地抛了回去,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正室威仪。
王氏没料到她如此直接,噎了一下,连忙笑道:岂敢岂敢,只是关心则乱,多嘴问一句罢了。夫人莫怪。
又闲话了几句,王氏话锋一转,状似关切道:将军性子冷硬,常年在外带兵,府里事务繁杂,夫人初来乍到,若有不便之处,尽管来找二婶。毕竟,这后宅之事,还是我们女人家更懂些。有些账目、人事,交接起来也繁琐……
这是明目张胆要插手管家之权了。
柳云晚心中冷笑,正欲开口,一个低沉冷冽的声音却自门外响起:
不劳二婶费心。
萧煜去而复返,大步踏入厅中,一身墨色常服更衬得他身姿挺拔,面容冷峻。他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柳云晚身上,寒意稍敛。
夫人既已入主中馈,府中一应事务,自然由她掌管。他走到柳云晚身边,姿态自然地在她椅旁站定,目光锐利地看向王氏,二婶若觉得清闲,不如多去佛堂为族中祈福。至于账目人事,赵辰稍后会带人悉数送至正院,交由夫人处置。
他几句话,斩钉截铁,直接将王氏那点心思掐灭,更是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谁才是这将军府后院唯一的女主人。
王氏脸色一阵青白,讪讪道:将军说的是,是我多事了。
又坐了片刻,王氏一行人便灰溜溜地告辞了。
厅内终于清静下来。
萧煜低头看她,眉头微蹙:她们来为难你了
柳云晚摇摇头,压下心底因他及时出现而产生的细微涟漪,以及那枕下绢帕带来的冰冷恐惧:没有,只是寻常请安。
萧煜凝视她片刻,忽然道:脸色怎么这般差昨夜没休息好说着,很自然地伸手,想探一探她的额角。
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皮肤的瞬间,柳云晚像是被那绢帕上的寒意刺到,猛地偏头躲开了!
动作快得近乎失礼。
萧煜的手僵在半空。
气氛瞬间凝滞。
柳云晚心脏狂跳,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激,连忙找补道:我、我没事,只是有些累……她垂下眼,不敢看他探究的目光。
萧煜缓缓收回手,深邃的眸光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看到她枕下藏着的惊惶。
他没有追问,只淡淡道:既累了,便好好休息。午间我回来陪你用膳。
说完,他转身离去,背影依旧挺拔,却莫名带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冷硬。
看着他消失在门口,柳云晚紧绷的肩膀才微微松懈下来,一股巨大的疲惫和不安席卷而上。她抬手按了按抽痛的额角。
这将军府,看似被他护得严实,实则暗潮汹涌。而那来自柳府的索命威胁,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刃,不知何时就会落下。
她孤身一人,真的能应对这一切吗
方才他离去时那冷硬的背影,是不是……已对她起了疑心
窗外的阳光明媚,她却只觉得浑身发冷。
萧煜离去的脚步声消失在廊庑尽头,那分明的冷硬却像无形的针,扎在柳云晚心上。厅内寂静,方才他与二婶王氏交锋的余威尚在,可她枕下那方染着血字的绢帕,却比任何明枪暗箭都更让她胆寒。
夫人……春桃担忧地低唤。
柳云晚摆摆手,力竭般靠回椅背,指尖冰凉。瞒着他真的能瞒住吗他那般敏锐,她方才下意识的躲闪,已在他心里种下了疑窦。而这将军府,眼线重重,那塞绢帕的人既能将东西神不知鬼不觉放入她的嫁妆,又岂会没有后手一旦事发,由别人捅到他面前,届时……她不敢想。
信任薄如蝉翼,经不起丝毫猜忌的磋磨。他今晨的维护之言犹在耳,若因她的隐瞒而碎裂,那他们这刚刚破冰的关系,只怕立刻会打回原形,甚至更糟。
更何况,那昔年旧债四个字,像毒蛇啃噬着她的心。她自问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这无端的指控从何而来是冲着她,还是……冲着萧煜若因她的怯懦隐瞒,最终酿成大祸,她万死难辞。
一股孤勇猛地冲上心头。她不能再独自承受这惶惶不安。
春桃,她倏然起身,声音带着决绝的微颤,更衣。我去书房见将军。
……
书房外,亲兵肃立。通报后,柳云晚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萧煜正站在窗前,负手而立,阳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侧影。听到动静,他并未回头,只淡淡道:不是累了要休息语气听不出喜怒,却比责骂更让人心头发紧。
柳云晚反手轻轻合上门,走到书房中央,屈膝跪下。
这个动作终于让萧煜转过身来。他看着她跪得笔直却单薄的身影,眉头蹙紧:这是做什么
柳云晚从袖中取出那方素白绢帕,双手举过头顶,声音清晰却带着压抑的颤抖:将军,云晚有事隐瞒,特来请罪。此物今晨于我的嫁妆箱底发现,请将军过目。
萧煜目光落在帕上,那歪扭的血字刺入眼中。他脸色骤然一沉,上前一步接过,只扫了一眼,周身气压便瞬间降至冰点。
何时发现为何不早说他问,声音冷得掉冰渣。
早膳前。云晚……
initially
怕牵连柳府母亲旧人,亦被这‘旧债’二字所慑,心存侥幸,欲自行查探,故而隐瞒。她抬起头,眼眶微红,却倔强地不让泪水落下,方才厅中,将军维护之心,云晚感念。骤然惊觉,若因一己之私隐瞒,致使奸人得逞,陷将军于险境,才是真正的罪过。云晚知错,甘受将军责罚。
她将最脆弱的担忧和最直白的信任,一并剖开在他面前。
萧煜捏着那绢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盯着她,眸中翻涌着骇人的怒意,却不是冲她。
半晌,他忽然弯腰,一把将她从地上拽起,力道之大,让她踉跄了一下跌入他怀中。
蠢!他咬着牙,一个字从齿缝里挤出来,滚烫的呼吸喷在她发顶,遇到这种事,第一个就该告诉我!谁准你自己扛着
这声斥责里,没有怀疑,没有怪罪,只有后怕和滔天的怒意——针对那幕后黑手的怒意。
柳云晚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鼻尖一酸,强忍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砸在他胸前的衣襟上。
我……我不知道是什么旧债……我没有……她语无伦次,所有的委屈和恐惧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
我知道不是你。萧煜打断她,手臂收紧,将她牢牢圈在怀里,声音低沉却斩钉截铁,这不过是有人利用你替嫁之事,装神弄鬼,想搅乱将军府,一石二鸟罢了。
他松开她,拿起那绢帕仔细查看,眸光锐利如鹰隼:血字……哼,用的是西域一种特殊的矿物颜料,遇水微溶,略带腥气,仿若人血。宫中秘档曾有记载,前朝后宫惯用此伎俩恐吓争宠妃嫔。
宫中柳云晚愕然。
柳府那点后宅手段,还弄不到这东西。萧煜冷笑,眼中寒芒闪烁,看来,是有人嫌边境太安稳了。
他扬声:赵辰!
赵辰应声而入。
查!萧煜将绢帕掷给他,府内所有经手夫人嫁妆之人,尤其是从柳府过来的,一个不漏!重点查他们近日与外界联络,可有何异常。再派人去柳府,‘请’我那好岳母身边的得力嬷嬷过来‘问问话’,态度‘客气’些。
是!赵辰领命,迅速离去。
萧煜回身,见柳云晚仍脸色苍白,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语气缓和下来:别怕。有我在。
短短三个字,却重逾千斤。
当日下午,将军府看似平静,暗地里却雷厉风行。赵辰办事效率极高,很快锁定了几个可疑之人。一番询问之下,一个从柳府跟来的婆子扛不住压力,招认是受了柳云晚继母身边心腹嬷嬷的指使和授意,那矿物颜料也是对方提供,让她伺机放入箱底,意图吓唬柳云晚,若她能自行离府最好,若不能,也要让她心神不宁,惹萧煜厌弃。
至于那昔年旧债,纯属故弄玄虚,牵强附会,试图让柳云晚自我怀疑,更是为了将来若事发,好将水搅浑。
真相大白,竟真是柳府继母不甘计划落空,使出的龌龊手段,甚至可能还掺杂了某些与萧煜政见不合之人的影子,想借机生事。
萧煜听完赵辰回报,面色冰寒,只道:将人口供画押,连人带供词,一并给我那好岳父送去。告诉他,此事本将军暂不追究,但若夫人日后再有半分烦扰,休怪我翻脸无情,新账旧账一起算!
此举既是警告,也是将柳云晚彻底从柳家那摊烂泥中剥离出来,明明白白告诉他们,她如今是他萧煜的人,动不得。
处理完这一切,已是暮色四合。
萧煜回到正院,见柳云晚坐在窗边,望着窗外逐渐亮起的灯火,神色间仍有一丝挥之不去的落寞。即便真相大白,被至亲之人如此算计的寒意,并非顷刻就能消散。
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沉默片刻,忽然开口:还记得你十二岁那年,在京郊别庄养病,偷跑出去放纸鸢,结果纸鸢挂在了老槐树上吗
柳云晚一怔,疑惑地看向他。那是她深藏心底的琐碎记忆,他怎会知道
那时我恰好在附近巡营,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看见某个哭鼻子的黄毛丫头够不着树杈,可怜得很,就顺手用箭矢帮你射下来了。
柳云晚猛地睁大了眼睛。那个隔着很远、模糊看到的一个披甲执弓的少年身影……竟然是他!
还有你十四岁,偷偷女扮男装想去逛元宵灯会,在西市口差点被巡城卫识破,他继续道,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是不是有个骑马的‘路人’经过,斥责了那卫兵几句,说你是他家小子,才帮你解了围
柳云晚呼吸一滞,心脏砰砰狂跳起来。那些她以为人生中微不足道的、幸运的巧合……
边境救你,并非偶然。他凝视着她,目光深沉如海,从很久以前,我的目光就一直追随着你。那些所谓的‘作对’,不过是少年意气,不知该如何靠近,只会用最笨拙的方式吸引你的注意。
柳云晚,他握住她微凉的手,掌心滚烫,你我之间,或许开端并不完美,但绝非孽债。是姻缘,是我强求来的、等了很久的姻缘。
所有的疑虑、不安、委屈,在这一刻,被他这番从未宣之于口的漫长守护击得粉碎。泪水毫无预兆地再次滑落,却是滚烫的。
她反手紧紧回握住他,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浮木,也是全部的依靠。
窗外,夜幕彻底降临,将军府的灯火次第亮起,温暖而安稳。
三日后,一场盛大的宫廷宴席。
柳云晚身着华服,与萧煜并肩而行。她姿态优雅,面容平静,丝毫不见几日前惊惶的痕迹。萧煜虽依旧冷峻,但目光落在她身上时,总会不自觉柔和几分。
席间,果然有不开眼的御史旧事重提,隐晦提及将军夫人出身庶女及替嫁之事,语带讥讽。
不等萧煜发作,柳云晚轻轻放下酒杯,抬眼看向那御史,声音清越平稳,足以让周遭几桌听清:大人所言甚是。云晚确为庶出,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将军不弃,陛下恩准,方有今日姻缘。莫非大人觉得,陛下与将军的决断,有何不妥之处还是大人认为,嫡庶之别,竟重于圣意与军功
她语气谦恭,字字却如软钉,将那御史堵得面红耳赤,冷汗涔涔,连称不敢。
高座上的皇帝闻言,哈哈一笑,举杯道:萧爱卿为国戍边,劳苦功高。朕看萧夫人端庄慧敏,与爱卿正是佳偶天成。往日琐事,不必再提。众卿,共饮此杯!
皇帝一锤定音,再无一人敢置喙。
萧煜侧头看她,眼中掠过毫不掩饰的赞赏与骄傲。桌下,他温热的大手悄悄覆上她的,紧紧握住。
宴席散后,马车摇摇晃晃驶回将军府。
车内,柳云晚微醺,靠在萧煜肩头。他手臂揽着她,让她靠得更舒适些。
累了他低声问。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闭上眼。
马车行过繁华街道,外面的人声渐渐远去。许久,她忽然轻声开口,像是一片羽毛落下:萧煜。
嗯
那纸鸢……后来我再也没放过那么高的纸鸢了。
萧煜沉默了一下,手臂收紧,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温柔:以后每年春天,我都陪你放,放得比那次还高。
柳云晚在他怀里蹭了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嘴角轻轻弯起,安心地睡去了。
车窗帘隙漏入清冷的月光,与车内温暖的灯火交融,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
将军府的大门缓缓打开,又缓缓合上,将所有的风雨与算计,都关在了门外。
门内,是终于握在彼此手中的安宁与圆满。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