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生了,
很幸运的是,
我成为了一个男人,
不必生儿育女,看男人的脸色行事,
可以做出一番事业,
但不幸的是,
我马上就要被送进宫,
成为一个太监了。
1
我猛地睁开眼,喉咙里还卡着那口没咽下去的馊饭。鼻尖萦绕着熟悉的霉味,可触感却截然不同,粗糙的麻布下,是平坦的胸膛,抬手摸去,竟还能摸到小小的喉结。
水……
我沙哑地开口,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清朗,而非往日里刻意压低的怯懦。

吱呀
一声被推开,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端着铜盆进来,见我醒了,惊喜地瞪大了眼:表少爷,您可算醒了!都昏睡一天了,婶母还说要请大夫呢。
表少爷我怔怔地看着她。这丫鬟名叫春桃,前世是嫡母身边最得力的狗腿子,常端着馊饭来我那间漏雨的偏房。可此刻她看我的眼神里,竟没有半分往日的鄙夷。
我挣扎着坐起身,春桃连忙上前扶我。指尖触到她的手腕,我才惊觉自己的手也变了,骨节分明,比前世大了一圈。顺着铜镜模糊的反光看去,镜中人眉目依稀是我的轮廓,却添了几分英气,额前碎发柔软,眼神里还带着未脱的稚气,瞧着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
我……
我张了张嘴,心脏狂跳起来,我是谁
表少爷您睡糊涂啦
春桃放下铜盆,拿起帕子递过来,您是柳家的表少爷沈砚啊,上个月才从乡下投奔我们老爷来的。昨日您在院子里追蝴蝶,不慎摔进了荷花池,可把我们吓坏了。
沈砚柳家我攥紧了帕子,指节发白。前世我是柳县令的庶女柳云溪,姨娘早逝后,便成了嫡母王氏的眼中钉。她苛待我吃食,克扣我用度,甚至在我及笄那年,要把我塞给邻县五十多岁的盐商做填房。我抵死不从,被她锁在柴房三天三夜,最后活活饿晕过去,再睁眼,竟成了个男人。
一股狂喜涌上心头,我几乎要笑出声来。再也不用穿那些洗得发白的旧衣,再也不用看王氏的脸色,再也不用被逼着嫁给糟老头子!我可以像那些读书人一样去科考,可以去闯天下,做出一番自己的事业!
表少爷,您怎么了
春桃见我忽而傻笑,担忧地探了探我的额头,莫不是摔傻了
没有没有。
我连忙收敛神色,压下心中的激动,只是做了个噩梦。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王氏的声音:醒了就好,我来看看。
我心头一紧,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前世的阴影太深,即便此刻换了身份,听见她的声音,还是忍不住害怕
王氏穿着一身宝蓝色的绸缎衣裳,珠翠满头,比前世我见她时还要光鲜。她走到床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砚儿醒了就好,往后可得仔细些,莫要再这般顽皮了。
我讷讷地点头,不敢说话。前世她从未对我这般和颜悦色,如今这般,反倒让我心里发毛。
王氏又说了几句闲话,便带着春桃离开了。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未来的打算。我要先想办法离开柳家,然后去京城求学,等考上功名,就再也不用受任何人的欺负了。
正想得入神,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我连忙闭上眼,假装睡着。
表少爷睡着了吗
是春桃的声音。
应该是睡着了,咱们小声点。
另一个声音响起,是王氏身边的大丫鬟秋菊。
我竖起耳朵,听着她们的对话。
秋菊姐姐,婶母真要把表少爷送进宫去当太监吗
春桃的声音里满是惊讶。
太监我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秋菊叹了口气:可不是嘛。昨日宫里来人选太监,婶母见表少爷无父无母,又生得眉清目秀,就动了心思。说是进了宫,若是能攀上个好主子,将来柳家也能跟着沾光。
可表少爷还这么小……
春桃犹豫道。
小才好调教呢。
秋菊的声音冷了下来,再说了,他一个乡下來的野小子,能进皇宫当差,那是他的福气。你可别多嘴,要是让婶母听见了,有你好果子吃。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却如坠冰窟。原来王氏对我好,根本不是因为良心发现,而是想把我送进宫去当太监!
前世我是庶女,她要毁了我的婚姻;今生我成了男人,她竟要毁了我的一生!
我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我以为自己逃离了地狱,没想到只是从一个火坑,跳进了另一个更可怕的火坑。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姨娘临终前拉着我的手,嘱咐我要好好活下去;王氏把我的旧衣扔在地上,骂我是贱种;盐商油腻的手摸着我的脸,说要好好疼我……
那些痛苦的画面,和此刻即将成为太监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我逼疯。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我好不容易才重活一世,绝不能就这样毁了自己。
2
夜深人静时,我悄悄下了床。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观察着外面的动静。柳家的后院墙不高,墙角下还有一堆柴火,若是趁夜逃跑,或许能成功。
可我身无分文,又不认识路,就算逃出去了,又能去哪里呢
正当我犹豫不决时,门外传来了轻微的响动。我连忙回到床上,假装熟睡。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黑影闪了进来。我眯着眼,看清了来人的模样,是柳家的老管家,柳伯。
柳伯是府里少数对我还算和善的人,前世我被王氏欺负时,他也曾偷偷给我送过吃的。
他走到床边,看了我一会儿,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放在了我的枕头底下。然后又悄悄退了出去。
等他走后,我连忙拿起布包打开。里面是几两碎银子,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东门外三里,有间破庙,可暂避风头。
我眼眶一热,紧紧攥着布包。原来还有人愿意帮我。
我不再犹豫,换上放在床边的旧衣服,把银子贴身藏好,然后悄悄地溜出了房间。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巡夜的家丁打着灯笼走过。我屏住呼吸,借着树影的掩护,小心翼翼地往后院墙挪去。
就在我快要爬到墙上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大喝:谁在那里
我心里一惊,回头一看,竟是王氏身边的护卫。
不好!
我暗叫一声,连忙从墙上跳了下去。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护卫的声音划破了夜空,越来越多的人被惊醒,灯笼的光在院子里晃动。
我不敢回头,拼命地往前跑。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甚至能听到他们的喘气声。
就在这时,我看到前面有一片树林。我心中一喜,连忙冲了进去。
树林里黑漆漆的,树枝刮得我脸上生疼。我不敢停下,一直往前跑,直到再也听不到身后的声音,才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下来,我看着自己的手,又摸了摸自己的喉结。我终于逃出来了,虽然前途未卜,但至少我不用去当太监了。
我休息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柳伯给的纸条。东门外三里的破庙,我得先去那里躲躲。
我辨了辨方向,朝着东方走去。夜色深沉,四周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我想起前世的种种,又想起今生的逃亡,眼泪忍不住又掉了下来。但这一次,眼泪里不仅有悲伤,还有一丝希望。
我相信,只要我活着,就一定能找到属于自己的路。我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庶女柳云溪,我是沈砚,我要为自己活一次。
3
破庙的木门早已腐朽,风一吹就发出
吱呀
的哀鸣。我蜷缩在供桌下,怀里紧紧攥着那几两碎银子,心脏还在为逃离柳家而狂跳。墙角堆着些干草,散发着霉味,却比柳家的柴房更让我安心,至少这里没有王氏冰冷的眼神,没有
太监
二字如跗骨之蛆般的纠缠。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正想闭眼歇口气,忽听得庙外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我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往干草堆里缩了缩。
搜!仔细点,那小子肯定躲在里面!
是柳家护卫的声音!我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半点声响。他们怎么会这么快找到这里难道……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脑海,我猛地看向枕头下那张柳伯写的纸条。难道是柳伯不可能,他明明偷偷给了我银子和指引,怎么会出卖我
就在我心神不宁之际,庙门被一脚踹开,几道火把的光扫了进来,照亮了布满蛛网的梁顶。
在那儿!
随着一声大喝,几个护卫冲了过来,一把将我从干草堆里拖了出来。我拼命挣扎,嘶吼道: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抓我!
凭什么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柳伯从护卫身后走了出来,脸上再无往日的和善,只剩下冷漠,表少爷,跟我回府吧,别让夫人动怒。
是你!真的是你!
我目眦欲裂,指着他的鼻子,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柳伯别过脸,避开我的目光,低声道:我也是奉命行事。夫人说了,你若是乖乖跟回去,还能少受点苦。
奉命行事
我惨笑一声,你拿了王氏多少好处要这样害我!我还以为你是府里唯一肯帮我的人,原来都是假的!
够了!
柳伯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别废话了,跟我们走!
护卫们架着我的胳膊,将我往外拖。我看着柳伯那张冷漠的脸,前世今生的委屈和愤怒一股脑涌上心头,眼泪混合着尘土淌在脸上。我以为自己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没想到却是把我推向更深地狱的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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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外,王氏正坐在马车上,见我被押出来,掀开车帘,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砚儿,我说过,你逃不掉的。
王氏!你这个毒妇!
我挣扎着想要扑过去,却被护卫死死按住。
王氏慢条斯理地拢了拢鬓边的珠花,冷笑道:毒妇我这是为你好。进了宫,若是能伺候好皇上或是哪位王爷,你这辈子就不愁吃穿了,柳家也能跟着风光。不然,你一个无父无母的野小子,在外面还不是饿死街头
我就是饿死,也不进宫当太监!
我怒吼道。
由不得你。
王氏挥了挥手,把他绑起来,即刻启程送进宫。
冰冷的绳索捆住了我的手脚,我被扔进了一辆简陋的马车里。车轮滚滚,朝着京城的方向驶去。我躺在颠簸的车厢里,看着头顶的木板,眼泪无声地滑落。
我想起姨娘临终前的嘱托,想起自己重生时的狂喜,想起破庙里那短暂的希望,如今都成了笑话。前世我逃不过做妾的命运,今生换了身份,却逃不过做太监的结局。难道我这辈子,注定要任人摆布吗
马车走了整整三天三夜。这三天里,护卫们只给我吃少量的干粮和水,我浑身酸痛,手脚被绳索勒出了深深的血痕。我试过挣扎,试过哀求,可换来的只有护卫们的冷眼和呵斥。
第四天清晨,马车终于停了下来。我被拖下车,抬头一看,只见一座巍峨的宫门矗立在眼前,朱红的大门上钉着一排排金色的铆钉,门口站着身披铠甲的侍卫,神情肃穆。
这就是皇宫,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地方,却是我噩梦的开始。
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的太监走了过来,对着押解我的护卫点了点头,然后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冷冷地说:跟我来。
我被他带到一间偏僻的小屋前,屋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药味。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监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刀子,旁边还放着一卷白布。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双腿忍不住发抖。我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跪下。
老太监的声音沙哑而冰冷。
我死死地咬着牙,不肯跪下。我是沈砚,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敬酒不吃吃罚酒!
旁边的小太监上前一步,一把将我按倒在地。
我拼命挣扎,嘶吼着,哭喊着,可一切都是徒劳。老太监面无表情地拿起刀子,我闭上眼,绝望地等待着那剧痛的降临。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阵剧痛惊醒。浑身像被拆散了一样疼,尤其是下身,更是疼得钻心。我想动,却被人按住,动弹不得。
忍着点,过了这关就好了。
老太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带一丝感情。
我睁开眼,看着屋顶,眼泪不停地流。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再也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了。王氏的目的达到了,她毁了我的一生。
接下来的几天,我躺在小屋里养伤。每天都有小太监来给我换药、送饭,却没人跟我说一句话。屋里静得可怕,只有我的呼吸声和偶尔的叹息声。
伤好得差不多了,我被带到了一个叫
敬事房
的地方。这里是管理太监的地方,一个中年太监给了我一套灰色的太监服,还有一个新的名字,小砚子。
从今天起,你就是宫里的太监了。要守规矩,少说话,多做事,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中年太监严厉地说。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经历了这么多,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反抗了。但我心里清楚,我不能就这么认命。王氏害我至此,我一定要报仇!就算我只是个小小的太监,我也要在这深宫里活下去,找到机会,让王氏付出代价!
我被分配到了御花园当差,每天的工作就是浇水、施肥、修剪花枝。御花园很大,风景很美,可我却没心思欣赏。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戴着面具,表面和善,背地里却勾心斗角。稍有不慎,就会丢掉性命。
我小心翼翼地做事,尽量不惹是非。遇到其他太监和宫女,总是低着头,恭恭敬敬地问好。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人欺负我。
有一次,一个叫小李子的太监故意把我浇花的水桶打翻,还诬陷我偷懒。我想解释,却被他推了一把,摔倒在地。
你个新来的小杂役,还敢顶嘴
小李子嚣张地说,再敢不听话,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没有说话。我知道,现在的我还没有能力和他对抗,只能忍。
晚上回到住处,我躺在冰冷的木板床上,摸着自己的喉结。虽然它还在,可我知道,我已经不再是真正的男人了。但我还有手,还有脑,还有一颗不甘屈服的心。
我想起姨娘说过的话:溪儿,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要好好活下去。活着,就有希望。
是啊,活着就有希望。我一定要在这深宫里活下去,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活得更好。我要让那些欺负我的人,那些害我的人,都后悔!
4
从那天起,我更加努力地做事。别人不愿意干的脏活累活,我都主动去做。我利用空闲时间,偷偷观察宫里的人和事,学习宫里的规矩。我知道,只有了解这里的一切,才能更好地生存下去。
渐渐地,有些太监和宫女对我的态度好了起来。他们说我老实、勤快,愿意和我多说几句话。我也从他们口中,听到了不少宫里的消息。
我知道了皇上最宠爱的是丽妃娘娘,知道了太子和其他皇子之间的争斗,知道了敬事房的总管太监权力很大,却也得罪了不少人。
这些消息,就像黑暗中的微光,让我看到了一丝希望。或许,我可以利用这些消息,为自己寻找一条出路。
这天,我正在御花园修剪花枝,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抬头一看,只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位穿着华丽宫装的娘娘走了过来。旁边的太监小声告诉我,这是丽妃娘娘。
丽妃娘娘长得很美,眉如远山,眼如秋水,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她走到一棵牡丹前,停下脚步,赞叹道:这牡丹开得真好。
旁边的太监连忙附和:都是小的们用心照料的结果,娘娘喜欢就好。
丽妃娘娘笑了笑,目光扫过四周,最后落在了我的身上。我心里一紧,连忙低下头,恭敬地站在一旁。
你叫什么名字
丽妃娘娘的声音温柔动听。
回娘娘,奴才小砚子。
我低着头,恭敬地回答。
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我犹豫了一下,缓缓抬起头。丽妃娘娘仔细打量了我一番,点了点头:长得倒是眉清目秀的,手脚也勤快。从今天起,你就调到我的翊坤宫当差吧。
我愣了一下,随即大喜过望。调到丽妃娘娘身边当差,意味着我离权力中心更近了一步,也意味着我有了更多的机会。
谢娘娘恩典!
我连忙跪下磕头。
丽妃娘娘笑着说:起来吧,好好做事,我不会亏待你的。
我站起身,跟着丽妃娘娘的队伍往翊坤宫走去。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我摸了摸胸口,那颗绝望的心,终于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我知道,翊坤宫的日子肯定不会轻松,后宫的争斗远比御花园更加残酷。但我不怕,我已经失去了一切,没有什么可再失去的了。
跟着丽妃回到翊坤宫,我才真正见识到什么是
宠冠后宫。朱红廊柱上缠着金线缠枝莲纹,庭院里栽着罕见的绿梅,连伺候的宫女太监都比别处多上一倍。丽妃坐下后,立刻有宫女上前为她捶腿,小太监捧着银耳羹候在一旁,姿态恭敬得近乎卑微。
小砚子,你既来了我这里,就得守我的规矩。
丽妃端着玉碗,语气依旧温柔,可眼神却像淬了冰,我这里不养闲人,更不养笨人,若是出了半点差错,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奴才明白。
我垂着头,不敢有丝毫懈怠。
起初几日,丽妃待我还算平和,只让我做些端茶递水、整理书房的杂活。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凡事都做得一丝不苟,生怕触怒了她。可我渐渐发现,这翊坤宫的平静只是表象,底下藏着令人胆寒的暗流。
这天清晨,我正在院子里洒扫,忽然听到西厢房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喊。我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停下了动作。旁边扫地的老太监见我探头,连忙拉了拉我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别多管闲事,是小禄子又触怒娘娘了。
小禄子怎么了
我忍不住问。
老太监叹了口气,往四周看了看,才小声说:昨天娘娘让他去御膳房取冰糖炖雪蛤,他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汤洒了大半。娘娘当即就怒了,罚他跪在碎瓷片上,到现在还没起来呢。
我倒吸一口凉气,碎瓷片扎在膝盖上,那得多疼正说着,西厢房的门
哐当
一声被推开,两个身强力壮的太监拖着一个少年走了出来。那少年正是小禄子,他的裤子膝盖处早已被鲜血浸透,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连站都站不稳。
丽妃扶着宫女的手,慢悠悠地跟在后面,嘴角挂着残忍的笑:不过是让你取一碗汤,都办不好,留你何用拖下去,再赏他二十鞭子。
娘娘饶命!奴才再也不敢了!
小禄子拼命挣扎,眼泪混着血水流下来,可丽妃却像没听见一样,转身回了屋。
我站在原地,浑身冰凉。前世王氏虽刻薄,却从未如此残忍。丽妃这副温柔皮囊下,藏着一颗比蛇蝎更毒的心!
从那以后,我愈发小心谨慎,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可即便如此,灾祸还是找上了门。
那天丽妃要临摹《兰亭集序》,让我研墨。我生怕墨汁太浓或太淡,研得格外用心。可不知怎的,她落笔时,一滴墨汁突然溅到了宣纸上,染黑了一个

字。
丽妃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猛地将毛笔摔在桌上:没用的东西!连墨都研不好,留着你碍眼!
我吓得
噗通
一声跪倒在地:娘娘恕罪!奴才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
丽妃冷笑一声,走到我面前,用尖尖的指甲掐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头,本娘娘看你是故意给我添堵!来人啊,把他的手按在墨锭上,让他好好‘磨’!
两个太监立刻上前,死死按住我的手,将我的掌心按在冰冷的墨锭上用力摩擦。粗粝的墨锭刮得掌心火辣辣地疼,很快就渗出血来,墨汁混着鲜血,将我的手染得乌黑。
我咬紧牙关,不肯发出一点声音。可丽妃却不满意,又道:再用力点!让他记住,在我这里犯错,就得付出代价!
5掌心的疼痛越来越剧烈,仿佛骨头都要被磨碎了。我眼前阵阵发黑,前世被王氏锁在柴房挨饿的痛苦,今生被强行净身的屈辱,还有此刻的折磨,一股脑涌上心头。我真的要就这样死在翊坤宫吗
就在我快要晕过去的时候,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女声:丽妃娘娘好大的兴致,竟在这里‘调教’太监
丽妃一愣,随即脸上堆起笑容,迎了出去:是安乐公主啊,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我艰难地抬头,只见一个穿着粉色宫装的少女走了进来,她约莫十五六岁,眉眼间带着几分娇俏,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她是当今皇上最疼爱的安乐公主,也是唯一敢和丽妃正面叫板的人。
安乐公主扫了一眼我血肉模糊的手,又看了看丽妃,眉头皱了起来:娘娘这是做什么不过是一点小事,何必如此苛责
公主有所不知,这奴才笨手笨脚,毁了我一幅好字,若是不严惩,他日定还会犯错。
丽妃辩解道。
哼,我看是娘娘你心情不好,拿太监撒气吧。
安乐公主毫不客气地说,他既然犯了错,罚他扫一个月院子也就是了,何必伤他的手若是传出去,别人还以为姐姐你多残暴呢。
丽妃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不敢反驳。安乐公主深得皇上宠爱,她得罪不起。
公主说的是,是我失当了。
丽妃咬了咬牙,对按住我的太监说,还不快放开他!
太监们连忙松开手。我瘫坐在地上,掌心的疼痛让我浑身发抖。
安乐公主走到我面前,蹲下身,看了看我的手,眉头皱得更紧了:真是下手不知轻重。来人,把他带到太医院去治伤。
谢公主恩典!
我虚弱地说,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这是我进宫以来,第一次有人为我出头。
安乐公主却摆了摆手,对丽妃说:娘娘,往后还是少做些这种损阴德的事吧。不然哪天传到父皇耳朵里,有你好果子吃。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
丽妃看着安乐公主的背影,眼神阴鸷得可怕,却一句话也不敢说。
我被宫女扶着往太医院走,掌心的疼痛依旧剧烈,可我的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流。安乐公主的出现,就像一道光,照进了我这暗无天日的宫墙生活。
太医院的太医为我清理了伤口,敷上了金疮药,又叮嘱我近期不要沾水。我谢过太医,正准备回翊坤宫,却被一个小太监叫住了:小砚子公公,公主让你去她的长乐宫一趟。
我心里一惊,忐忑地跟着小太监往长乐宫走去。长乐宫不像翊坤宫那般奢华,却布置得温馨雅致,院子里种满了海棠花,开得正艳。
安乐公主正坐在院子里喝茶,见我来了,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坐吧。
奴才不敢。
我恭敬地说。
让你坐你就坐。
安乐公主说,你的手怎么样了还疼吗
回公主,已经好多了,谢公主关心。
安乐公主叹了口气:丽妃那个人,表面温柔,内里狠毒,在她身边当差,可得多加小心。
奴才明白。
我看你眉清目秀,不像是个笨人,留在她那里也是受委屈。
安乐公主想了想,又道,不如你就来我这里当差吧我这里虽然不如翊坤宫风光,却也清静,没人敢随便欺负你。
我愣了一下,随即大喜过望。若是能去长乐宫当差,就不用再受丽妃的折磨了。
谢公主!奴才愿意!
我连忙跪下磕头。
起来吧。
安乐公主笑着说,以后在我这里,不用这么拘谨。只要你好好做事,我不会亏待你的。
我站起身,看着安乐公主温和的笑容,心里充满了感激。从柳家的逃亡,到进宫的屈辱,再到翊坤宫的折磨,我以为自己的人生只会越来越黑暗。可没想到,竟能遇到安乐公主这样的贵人。
6
在长乐宫的日子,比我想象中安稳得多。安乐公主待下宽厚,从不苛责,宫人们虽仍有等级之分,却少了翊坤宫那般动辄得咎的压抑。我每日除了打理庭院、伺候公主起居,便借着洒扫、传信的机会,悄悄留意宫中的风吹草动。前世在柳家后院练就的察言观色本事,此刻成了我在深宫中安身立命的利器。
我发现安乐公主并非表面那般娇憨无忧。深夜时分,我常能看到她在书房烛下翻阅奏折,那是皇上特许她看的闲置奏章。她时而蹙眉沉思,时而在纸上写写画画,眼神里的凝重,绝非寻常公主所有。
小砚子,你说,这天下百姓最想要的是什么
一日深夜,公主忽然抬头问我。我正为她研墨,闻言一怔,随即躬身道:回公主,百姓想要的不过是衣食无忧,家人平安。可若朝堂动荡,官吏贪腐,这些最简单的愿望也难实现。
公主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你倒是看得明白。
她指尖点着奏折上
江南水患,灾民流离
的字句,父皇年事已高,太子昏庸,三皇子狼子野心,若将来他们之中有人继位,这天下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
我心头一动,试探着问:公主心怀天下,何不向皇上进言,整顿吏治,约束皇子
公主苦笑一声:我是女子,纵使父皇宠爱,在朝堂上也无半分话语权。前些日子我劝父皇严查江南赈灾银两的克扣,太子却在一旁说我‘妇人之仁,不懂国政’,三皇子更是暗中使绊,让弹劾贪官的御史反被罢官。
看着公主眼中的失落,我想起了前世自己的无力,同为女子,她被困于
公主
的身份,我曾困于
庶女
的枷锁。一股莫名的勇气涌上心头:公主若有大志,奴才愿为公主效犬马之劳。
公主猛地抬头看我,眼神锐利如刀: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可是谋逆的大罪。
奴才知道。
我挺直脊背,迎上她的目光,但奴才更知道,若让庸人继位,百姓遭殃,奴才在这宫里也未必能活。不如赌一把,助公主成就大业,也为自己搏一条生路。
公主沉默良久,忽然笑了:好一个‘搏一条生路’。从今日起,你便是我最信任的人。但你记住,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自此,我成了公主的
眼睛

耳朵。我利用在御花园当差时结识的小太监、宫女,编织起一张情报网。太子收受贿赂的清单、三皇子与边疆将领的密信、丽妃暗中扶持外戚的证据,源源不断地送到公主手中。
丽妃始终对我怀恨在心,多次借机刁难。一次,她故意在御膳房的汤羹里放了头发,栽赃是我所为。不等丽妃发难,我便主动跪在皇上面前,呈上了丽妃宫中太监与御膳房总管的勾结书信,那是我早早就收集到的证据。皇上震怒,虽未严惩丽妃,却削了她宫中的用度,也让太子失去了丽妃外戚的支持。
干得好。
事后,公主拍着我的肩膀,但丽妃和太子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得更快一步。
机会很快来了。皇上突发重病,卧床不起。太子趁机把持朝政,软禁了其他皇子,甚至想将公主送往行宫
静养——
实则是软禁。
不能让他得逞。
公主连夜召集我和几个心腹太监、宫女,我已联系了镇国公,他是先皇后的弟弟,早就不满太子专权。但镇国公的兵符被太子扣在禁军大营,我们必须想办法取出来。
我沉吟片刻,道:禁军统领李将军曾受过公主恩惠,去年他母亲病重,是公主暗中派太医诊治。或许可以从他入手。
公主点头:我写一封密信,你设法送到李将军手中。切记,此事万分凶险,若被太子发现,必死无疑。
我将密信藏在发髻里,换上一身普通太监的衣裳,借着给禁军大营送夜宵的机会混了进去。李将军见了密信,果然动容,却面露难色:兵符在太子亲信手中,日夜看守,难以取出。
我有一计。
我附在李将军耳边低语,今夜三更,我会派人在东宫制造火灾,太子必定会调禁军去救火,届时看守兵符的人会松懈,将军便可趁机夺取兵符。
李将军依计行事。三更时分,东宫果然火光冲天,太子慌了神,立刻调派禁军前往扑救。李将军趁机带人潜入禁军大营,成功夺回兵符,随后率领禁军包围了东宫。
太子见大势已去,拔剑欲自刎,却被我上前一脚踹掉了剑。殿下还是留着性命,听候皇上发落吧。
我冷冷地说。想起前世王氏的狠毒,想起自己被净身的屈辱,我心中没有半分怜悯。
皇上得知太子作乱,病情愈发沉重。他召来公主和几位重臣,颤抖着将传位诏书交给公主:朕知你有治国之才,可惜是女子……
但如今太子作乱,皇子争位,唯有你能稳住大局。这天下,就交给你了。
三日后,皇上驾崩。安乐公主在镇国公和禁军的支持下,颁布传位诏书,登基为帝,改元
永熙。
登基大典那日,我站在百官之后,看着公主身着龙袍,头戴冕旒,一步步走上太和殿的宝座。阳光透过殿门,洒在她身上,宛如神祇。当山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响起时,我眼眶一热,想起了柳家后院那个忍饥挨饿的庶女柳云溪,想起了破庙里绝望的逃亡,想起了翊坤宫掌心的剧痛。
我做到了。我不仅活了下来,还助曾经的救命恩人登上了权力的顶峰。
大典结束后,公主在御书房召见我。她摘下冕旒,露出平日里的笑容:小砚子,你想要什么赏赐黄金万两,还是高官厚禄
我躬身道:奴才不求赏赐,只求皇上能查清当年柳县县令嫡妻王氏,为何一定要将奴才送进宫做太监。还有柳伯,他为何要出卖奴才。
公主点头:此事我早已派人去查。柳伯是王氏的远房亲戚,王氏许了他五百两银子,让他假意相助,实则引你入瓮。而王氏之所以要毁了你,是因为你这具身体的原主沈砚,无意中撞破了她与盐商勾结贪墨赈灾银两的秘密。她怕你泄密,便想把你送进宫做太监,永绝后患。
真相大白,我心中的恨意却并未消散。公主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道:王氏和柳伯已被押解进京,明日在午门问斩。你若想去看,朕准你。
第二日,我站在午门旁,看着王氏和柳伯跪在刑场上。王氏头发散乱,昔日的嚣张荡然无存,她看到我,眼中充满了恐惧和不甘。刽子手的刀落下,鲜血溅起,我却只觉得心中一片平静。
大仇得报,我却没有想象中的狂喜。或许是宫中的风雨磨平了棱角,或许是看着公主为了治国日夜操劳,我忽然明白,比起复仇,更重要的是守住眼前的太平。
回到宫中,我依旧做着公主,不,是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只是如今,我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小砚子,而是皇上最信任的左膀右臂。我帮她处理奏折,整理情报,劝谏她轻徭薄赋,严惩贪官。
永熙三年,天下大治,百姓安居乐业。民间渐渐忘了曾经的安乐公主,只记得那位励精图治的女皇帝。
一日,皇上在御花园设宴,看着满院盛开的海棠花,笑道:当年若不是你在翊坤宫替我挡了丽妃的刁难,或许就没有今日的朕了。
我躬身道:是皇上有天命,也有治国之才,奴才只是尽了本分。
皇上摇摇头,递给我一杯酒:这天下,是朕的,也是你的。若有来世,你不愿再做太监,朕便许你做个逍遥王爷,如何
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酒液辛辣,却暖了我的心。来世如何,我不知晓。但此生,能从一个任人宰割的庶女,成为辅佐一代女皇的重臣,我已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