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予啊,我们聊聊。
HR总监刘丽把那杯星巴克放在桌上,精致的妆容下,嘴角挂着公式化的微笑。她搅动着咖啡,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某种……仪式的序曲。
我看着她,没说话。
我知道这一天会来。公司最近的風声很紧,裁员名单早就传得沸沸扬扬。我们这些不上不下、拿着十年工龄、早没了拼劲的老油条,就是第一批祭品。
你看,你在公司也十年了,劳苦功高。刘丽开了口,典型的套路,先扬后抑。但是呢,你也知道,现在市场环境不好,公司需要更有冲劲、更有创造力的年轻人。
我点点头,表示我在听。
你今年……32了吧她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这个年纪,说实话,有点尴尬。精力比不上刚毕业的小孩,思维也容易固化。性价比,确实不太高了。
性价比。
一个词,就把我十年的青春,明码标价,然后贴上了不划算的标签。
我心里没什么波澜,甚至有点想笑。麻木了,真的。这几年,加班熬夜做的方案被枪毙,带起来的新人升职成了我的领导,客户的無理取鬧,我早就被这个叫职场的破机器磨平了所有情绪。
所以呢,公司研究决定,给你‘N+1’的补偿。刘丽把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签了这个,今天就可以办手续。对你,对公司,都体面。
我拿起那份《解除劳动合同协议书》,纸张很厚,上面的黑字很重。
我奋斗了十年的地方,最后只剩下这么几页纸。
行。
我吐出一个字,拿起笔,在末页签下了我的名字。
姜予。
写完最后一笔,我感觉身上某个沉重的壳,咔嚓一声,碎了。也好,我早就想走了,只是缺个人在后面推我一把。现在刘丽推了,我还得谢谢她。
好的,合作愉快。刘丽收回文件,脸上的笑容真实了许多。毕竟,解决掉一个高龄员工,她的KPI又完成了一项。
我站起身,准备离开这个我待了无数次的会议室。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砰的一声,从外面推开了。
进来的人,是董事长身边最神秘的助理,秦叔。一个五十多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永远穿着一身得体的手工西装的男人。我在公司十年,只在年会上远远地见过他几次。他从不和我们这些普通员工说一句话。
刘丽显然被吓了一跳,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脸上的笑都僵了。
秦……秦助理您怎么来了
秦叔看都没看她一眼。他的目光,径直落在了我的身上。
然后,他对我,一个刚刚被优化掉的,32岁的,没有价值的前员工,恭敬地,微微地,弯下了腰。
大小姐,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响彻整个会议室,老爷子说,您玩够了。是时候,回来继承家业了。
2
空气,安静得能听到刘丽的呼吸声。
她的嘴巴微微张着,那副惊愕的表情,如果拍下来,估计能当一年的表情包。
我呢我比她好不到哪去。
大小姐继承家业
这是什么新的裁员套路吗先用N+1把我打发了,然后再用这种离奇的剧本,对我进行二次精神侮辱
秦叔,是吧我皱了皱眉,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没有,大小姐。秦叔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实,您的父亲,姜振国董事长,已经把集团的全部股权,转移到了您的名下。从法律上来说,您现在,是‘星河集团’唯一的继承人。
星河集团。
就是我们这家公司的母公司。一个横跨地产、科技、文娱的庞然大物。
刘丽的腿,我看到,开始抖了。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像被一万只蜜蜂同时蜇了。
姜振国……这个名字,我只在财经新闻上见过。那个传说中白手起家、手段狠辣的商界巨擘,是我的……父亲
开什么国际玩笑。
我爸是个普通的工薪阶层,在我上大学的时候就因为车祸去世了。我妈受不了打击,也跟着走了。这些年,我一直是一个人。
你搞错了。我摇摇头,拿起我的工牌,准备走,我爸妈早就没了。
那是一场‘意外’,大小
姐。秦叔的语气里,终于有了一丝情绪,是那种压抑了很久的痛心,是老爷子为了保护您,特意安排的。他不想您过早地被卷入家族的纷争里,所以才让您像个普通女孩一样长大。
他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
这是老爷子让我交给您的亲子鉴定报告,还有……他写给您的信。
我看着那个信封,感觉它有千斤重。
刘丽扑通一声,坐回了椅子上,脸色惨白。她看我的眼神,已经从刚才的轻蔑,变成了极度的恐惧。
我没接那个信封。
我只是看着秦叔,一字一顿地问：那他现在人呢
秦叔的眼圈,红了。
老爷子……病危了。就在昨天晚上。医生说,时间不多了。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一个素未谋面的父亲,在我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突然冒出来,说要把全世界都给我。而附加条件是,他快死了。
这他妈的,是什么狗血剧情
我没哭,也哭不出来。我只是觉得,这一切,荒诞得可笑。
走吧,大小姐。秦叔的声音有些哽咽,车在楼下等您。
我跟着他,像个提线木偶,走出了会议室。
路过刘丽身边时,我停了一下。
她抖得更厉害了。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把桌上那杯她没喝完的星巴克,拿了起来,走到垃圾桶边,哐当一声,扔了进去。
走出公司大门,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车牌是五个8。
秦叔恭敬地为我拉开车门。
我坐了进去。真皮座椅柔软得不可思议。
车子缓缓启动。我回头,看着那栋我待了十年的写字楼。好多同事都在窗边探头探脑,指指点点。
我看到刘丽,像疯了一样从大门里冲出来,对着我的车尾,似乎在喊着什么。
我听不见。
我只是打开了那个信封。
信纸上,是苍劲有力的字迹。
第一句话是：
女儿,对不起。爸爸回来了。
我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3
医院的空气,总是混杂着消毒水和绝望的味道。
我站在VIP病房的门口,很久,都没有推门进去。
秦叔在我身后,低声说：大小姐,老爷子……就在等您。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
病床上,躺着一个老人。他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连接着旁边发出滴滴声的仪器。那张在财经杂志上意气风发的脸,如今只剩下苍白和枯槁。
他就是……姜振国我的父亲
似乎是听到了动静,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浑浊但依旧锐利的眼睛。他看着我,嘴唇翕动,想说什么。
我走了过去。
你……回来了……他发出微弱的声音,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力气。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叫爸吗我叫不出口。这个词,对我来说,太陌生,也太沉重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问,声音干涩。
保护你……他笑了,那笑容里充满了苦涩和无奈,姜家的水……太深了。我不想你……像我一样……活得那么累……
所以你就让我当了十几年的孤儿我的情绪,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对不起……是爸爸……自私了……他的眼角,滑下一滴泪,我总想着……等我把一切都摆平了……再把你接回来……没想到……我没时间了……
他费力地抬起手,似乎想摸摸我的脸。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俯下身,让他的手,落在了我的脸颊上。
他的手,很干,很凉。
公司……我交给你了……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恳求和……愧疚,别让它……散了……这是我……欠你的……
说完这句话,他手上的力气,突然就没了。
旁边的仪器,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声。
医生和护士冲了进来。
秦叔把我拉到一边,他的眼睛,已经全红了。
我看着那群白大褂在病床前忙碌,看着那条原本还在波动的心电图,变成了一条直线。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跟这个男人,相认不到三个小时。
他就这么,走了。
他把我从泥潭里拉出来,推上了一个我完全陌生的王座,然后,就这么撒手人寰。
他甚至没给我一个机会,去恨他,或者……原谅他。
葬礼办得很低调,但来的人,都是跺一跺脚,整个商界都要抖三抖的大人物。
我穿着一身黑色的丧服,站在那里,接受着所有人的吊唁和……审视。
他们都在看我。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姜振国的私生女。
我能从他们的眼神里,读出各种各样的情绪。同情,好奇,轻蔑,还有……贪婪。
秦叔一直陪在我身边,像一尊沉默的雕像,为我挡掉了一切不必要的麻烦。
葬礼结束后,他带我去了律师事务所。
我见到了那个传说中的遗嘱。
很简单,也很粗暴。
星河集团百分之七十的股权,全部归我。剩下的百分之三十,由一个家族信托基金管理,用于保障集团元老和员工的福利。
唯一的附加条件是,我必须亲自担任集团的CEO。
大小姐,这是老爷子最后的安排。律师说,他说,只有您亲自掌舵,才能镇住那些……牛鬼蛇神。
我看着那份文件,只觉得讽刺。
一个昨天还在为N+1的补偿金发愁的社畜,今天,却要掌管一个市值千亿的商业帝国。
我能拒绝吗我问。
不能。秦叔替律师回答了,老爷子把所有退路都堵死了。您不接,那些股权就会被稀释,整个集团,很快就会被外面那些饿狼分食干净。这是他一辈子的心血。
我明白了。
这不是一个选择题,这是一个……命令。
他用他最后的生命,给我打造了一个华丽的,也是最坚固的牢笼。
好吧。
我拿起笔,在文件上签了字。
从今天起,我不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老油条姜予。
我是星河集团的,姜予。
秦叔,我合上文件,看着他,帮我安排一下。明天,我要回公司。
回哪个公司
我之前待的那个。叫‘启明星’,是集团旗下的一个子公司,对吧
是。秦叔点点头。
我要开董事会。我说,通知所有董事,明天早上九点,开会。议题是,人事任免。
秦叔的眼睛亮了一下。
大小
姐,您想做什么
我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
明天起,我说,那家公司,归我管。
4
第二天早上八点五十,启明星信息技术有限公司,32楼会议室。
公司的所有高层,都到齐了。
他们一个个正襟危坐,表情严肃,但眼神里,都充满了掩饰不住的好奇和揣测。
他们都接到了集团总部的紧急通知,说新任的集团董事长,要亲自来开会。
一个姓姜的,年轻女人。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我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西装,踩着平底鞋,走了进去。
秦叔跟在我身后。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我的身上。
我看到了很多人。我的前部门领导,张总。隔壁部门的李总。还有……坐在主位旁边的,公司的副总裁,王鸿哲。一个在公司里根基深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实权人物。
当然,我也看到了她。
人力资源总监,刘丽。
她坐在最末尾的位置,头埋得很低,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个球。
当她看到我走进来的时候,我看到,她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
我没有理会任何人,径直走到了那个空着的主位前。
秦叔为我拉开椅子。
我坐了下来。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大家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开口,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我叫姜予,从今天起,是星河集团的董事长,也是启明星公司的,新任CEO。
下面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他们可能猜到了我会来,但没猜到,我会直接,抢了CEO的位置。
不可能！王鸿哲第一个拍了桌子,他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地中海发型,戴着金边眼镜,一脸的倨傲,公司的CEO一直由董事会任命,你一个黄毛丫头,凭什么
凭这个。
秦叔将一份文件,放到了投影仪上。
是集团总部的正式任命书,还有那份,让我拥有绝对控股权的股权证明。
王鸿哲看着那份文件,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地褪去。
现在,我有资格了吗王副总我看着他,淡淡地问。
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好,既然大家没有异议,那我们现在,来谈谈今天唯一的议题。我环视全场,目光最后,落在了那个瑟瑟发抖的身影上。
人事任免。
我顿了顿,享受着刘丽脸上那越来越浓的恐惧。
人力资源部总监,刘丽。我念出她的名字。
她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椅子因为动作太大,向后倒去,发出一声刺耳的响。
姜……姜董……她的声音都在发颤,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我……
刘总监,别紧张。我笑了笑,那笑容,想必和她那天对我笑的时候,一模一样。你在公司也很多年了,劳苦功高。
我把她对我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她。
她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但是呢,我话锋一-转,公司需要改革,需要更有远见、也更懂得尊重员工的管理者。
所以,我决定……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我说出那句你被开除了。
刘丽的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我决定,从今天起,由刘总监,来担任我的,董事长助理。
我说出了后半句话。
整个会议室,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秦叔,也包括刘丽自己。
她抬起头,满脸的不可思议。
什……什么
怎么我挑了挑眉,刘总监不愿意还是觉得,这个职位,屈才了
不不不！我愿意！我愿意！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疯狂地点着头。
那就好。我点点头,现在,请你,刘助理,去帮我办一件事。
姜董您吩咐！
去人事部,把一个叫‘姜予’的员工的离职手续,给我撤销了。我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然后,再以我的名义,发一封全员通告。
通告的主题是——
我上班的第一天,是去开除我自己。
5
刘丽连滚带爬地跑出了会议室。那背影,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会议室里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剩下的一帮高管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摸不准我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尤其是王鸿哲,他那张脸,黑得像锅底。
不把刘丽当场开掉,反而提拔成我的贴身助理
这操作,确实不符合爽文套路。
但爽文套路,太老了。当众打脸的爽感,只能持续三分钟。而把一个曾经把你踩在脚下的人,放在身边,让她每天看着你,惧怕你,却又不得不对你摇尾乞怜。这种折磨,才是最诛心的。
市场需要新的刺激,不是吗
好了,我们继续。我打破了沉默,既然我是公司的新CEO,那总得了解一下公司的基本情况。王副总,你先来吧。介绍一下公司近期的业务和财务状况。
我把皮球,踢给了王鸿哲。
他显然没料到我会突然点他的名。他愣了一下,随即清了清嗓子,恢复了那副老谋深算的模样。
好的,姜董。他扶了扶金边眼镜,打开了面前的笔记本电脑,我们启明星公司,作为集团旗下的核心技术企业,一直以来都保持着稳健的发展。上一季度的财报显示,我们的营收同比增长了百分之十五,利润率……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各种专业术语,各种漂亮的数据,一个接一个地往外蹦。
我听着,没说话。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我在这个公司待了十年,从一个最底层的市场专员,干到市场部经理。这家公司有几斤几两,我比谁都清楚。
王鸿哲嘴里的稳健发展,在我听来,就是不思进取。
他说的那些漂亮数据,背后是怎么来的,我也门儿清。无非就是削减研发预算,压缩人力成本,然后把几个快要被市场淘汰的老产品,换个包装,再卖一波情怀。
这种玩法,短期内,财报确实好看。但长期来看,跟饮鸩止渴没什么区别。
等他讲完,会议室里响起了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
很好。我点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王副总辛苦了。这份财报,写得真他妈……干净。
我说的是实话。太干净了,干净到所有的问题,都被完美地掩盖了下去。
王鸿哲显然没听出我话里的讽刺,还以为我在夸他,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神色。
那么,其他各位呢我环视了一圈,对公司的未来发展,有什么想法
下面的人,开始交头接耳。
最后,还是几个王鸿哲派系的老人,出来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场面话。什么延续辉煌,什么稳中求进,听得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我看着这群人,心里只有两个字：腐朽。
这个公司,从根子上,已经烂了。
好了,我明白了。我抬起手,打断了他们,今天的会,就到这里。明天同一时间,我们继续。我希望明天,能听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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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起身,准备离开。
姜董,请留步。王鸿哲叫住了我,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跟您汇报一下。
哦说。
是关于‘天枢系统’的项目。他笑得像一只老狐狸,这个项目,是集团之前最看重的,也是我一直在负责的。目前已经到了关键的攻坚阶段,只是……研发资金方面,还有些缺口。您看……
我心里冷笑一声。
来了。这么快就来试探我的底线,顺便要钱了。
天枢系统,我知道。公司吹了三年的牛,号称要打造国内最强的企业级操作系统。我还在市场部的时候,就接过这个项目的推广brief。但据我所知,这个项目,根本就是个无底洞。技术部门的核心骨干,早就因为看不到希望,走了一大半了。
现在,王鸿哲把这个烂摊子抛给我,安的什么心,昭然若揭。
我接了,投了钱,最后项目失败了,黑锅我来背。
我不接,那就是不支持公司发展,他正好可以借题发挥,说我这个新董事长,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门外汉。
缺多少我问。
不多,王鸿哲伸出五根手指,五千万。
行。我点点头,钱,我会让财务批。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姜董请说。
这个项目,从今天起,我要亲自接管。我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项目组的所有成员,也由我来重新任命。
王鸿哲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没想到,我不仅接了这个烫手的山芋,还要连锅一起端走。
这等于,是直接把他伸向公司最核心技术领域的爪子,给剁了。
姜董,这……这不合规矩吧他急了,这个项目一直是我……
王副总,我打断他,笑了笑,现在,我就是规矩。
我不再理会他铁青的脸色,转身,走出了会议室。
秦叔跟在我身后。
大小姐,他低声说,您这一手,玩得漂亮。不过……‘天枢系统’那个项目,确实是个大坑。我们真的要跳进去吗
不跳进去,我回头,看着会议室里那群各怀鬼胎的老臣子,怎么知道里面,到底藏了多少条鳄鱼呢
还有,我说,帮我查一个人。技术部的,叫林萧。我要他全部的资料。
6
刘丽的效率很高。
或者说,是求生欲,让她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工作热情。
不到半小时,我的离职手续就被光速撤销。那封开除我自己的全员通告,也发了出去。
整个公司,炸了。
所有的工作群,都在疯狂地讨论这件事。我以前的那些同事们,估计下巴都惊掉了。
我没理会这些。
我让秦叔,把我的新办公室,安排在了技术部的楼层。就在那个传说中的天枢系统项目组旁边。
当我搬进去的时候,整个技术部,安静得像坟场。所有的程序员,都把头埋在显示器后面,假装在认真敲代码,但实际上,每个人的耳朵,都竖得跟天线一样。
我的办公室,是原来的一间杂物间改造的。很小,很简陋。
这让很多人都看不懂。
新官上任,不都应该先换个又大又豪华的办公室,彰显一下自己的地位吗我倒好,直接钻进了冷宫。
王鸿哲估计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都快笑出声了。他肯定觉得,我这是自寻死路,主动跳进了他挖好的坑里。
我就是要让他这么觉得。
下午,刘丽抱着一堆文件,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
姜……姜董,这是您要的,林萧的资料。她把文件放在我桌上,手都在抖。
放那吧。我头也没抬。
她没走,站在原地,欲言又止。
还有事我问。
姜董,她终于鼓起勇气,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我……我之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
她开始道歉了。
我放下手里的笔,抬起头,看着她。
刘助理,我换了个称呼,你觉得,我把你留在身边,是为了听你道歉的吗
她愣住了。
我问你,作为一个HR总监,你觉得,启明星公司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她没想到我会突然问这个,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来。最后,只能干巴巴地挤出几个字：人……人才流失
说具体点。
就是……就是核心的技术人才,留不住。还有……就是,员工的积极性,普遍不高。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飘忽,显然是心虚。
因为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她主导的,那套畸形的KPI考核和狼性文化。
很好。我点点头,那你觉得,该怎么解决
我……我觉得,可以提高一下薪酬福利,然后……多搞一些团建活动她试探着说。
我笑了。
刘助理,我说,你果然,还是没搞明白。你现在,不是HR总监,你是我的助理。我要的,不是这些说给外人听的场面话。
我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我把你留下来,不是为了开除你,也不是为了折磨你。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是为了让你,看着我,是怎么把你之前做错的所有事,一件一件地,纠正过来的。
我不会开除你。因为开除你,太简单了。我要你,亲眼看着,这家你认为已经没救了的公司,是怎么在我手里,起死回生的。
我要你,为自己曾经的傲慢和短视,感到真正的……羞愧。
刘丽的脸,白了。
她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有了除了恐惧之外的东西。
是震惊,和一丝……难以置信。
出去吧。我挥了挥手,从现在开始,你每天的工作,就是记录。记录我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然后,写一份报告给我。报告的主题,就叫‘我是如何亲手毁掉一家公司的’。
她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我知道,这一刻,对她的改造,才算真正开始。
我重新坐下,打开了那份,关于林萧的档案。
7
林萧,男,28岁。
毕业于国内顶尖的计算机专业,大二就拿过国际编程大赛的金奖。毕业后,拒绝了所有互联网大厂的offer,来了我们启明星。
原因很简单,他当时的女朋友,在启明星当管培生。
典型的恋爱脑天才。
他一入职,就进了天枢系统的核心项目组。前两年,成果斐然,拿了好几个技术专利。但后来,随着项目负责人换成了王鸿哲的心腹,整个项目的风向,就变了。
不再是技术攻坚,而是PPT汇报。
林萧这种一根筋的技术宅,自然不适应。他跟新领导拍了好几次桌子,结果就是,被彻底边缘化,从核心成员,变成了一个只负责维护老旧代码的闲人。
他的女朋友,也在一年前,跟一个销售总监跑了。
从那以后,他就成了公司里一个可有可无的幽灵。上班摸鱼,下班打游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我看完了他的档案,合上。
这个梗,用烂了。怀才不遇的天才,被新来的伯乐发现,然后大杀四方。
但烂梗,之所以能成为烂梗,就是因为它……有用。
我拿起电话,拨了技术部的内线。
让林萧,来我办公室一趟。
五分钟后,一个穿着格子衫,头发乱糟糟,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人,慢悠悠地晃了进来。他身上有股……隔夜泡面的味道。
他看到我,愣了一下。估计没想到,那个传说中的新董事长,会在这么个破地方办公。
姜董他有些不确定地问。
坐。我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他坐了下来,坐姿很随意,一副我已经躺平了,你别想给我画饼的表情。
林萧,我开门见山,‘天枢系统’,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他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那样呗。一个空壳子,每天的工作,就是改PPT,应付上面的检查。哦,对了,最近可能还要准备一下,怎么把这坨屎,包装成一块金子,好去骗下一轮的投资。
他说得,很直接,也很粗俗。
我喜欢。
那你觉得,这坨屎,还有救吗我问。
他抬起头,第一次正眼看我。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
有救,也没救。他说。
什么意思
底层的架构,是我三年前搭的,没问题。甚至可以说,比市面上大部分的系统,都要先进。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有光。那种属于天才的,自信的光芒。但现在,上面已经盖了太多的垃圾代码,就像一栋好好的房子,被一群白痴装修得乱七八糟。你想救它,就得把那些垃圾,全都拆了。但这么一来,动静太大,会得罪很多人。尤其是……王副总。
他说完,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所以啊,没救。谁会为了一个可能成的项目,去得罪公司的二把手呢吃力不讨好。
我。我说。
林萧又愣住了。
我不仅要救它,我还要把它,做成启明星的,下一个拳头产品。我看着他,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把那些垃圾,全都拆了。按你的想法,重新来过。
我需要人手,需要设备,需要绝对的,不受干扰的开发环境。他盯着我,似乎在判断我话里的真假。
人,你自己去技术部挑,看上谁就要谁。设备,你列单子,我批。至于开发环境……我笑了笑,我的办公室,就设在你们项目组旁边。我想,应该没人,敢来打扰你们了。
我凭什么信你他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就凭,这个项目,如果失败了,第一个滚蛋的人,是我。而不是你。我说。
他沉默了。
过了很久,他站了起来。
好。他吐出一个字,眼神里,重新燃起了火焰,我需要三个月。
我给你两个月。我说。
成交。
他转身,走出了办公室。那背影,和他进来时,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我知道,我赌对了。
要让一头睡着的狮子醒过来,你需要的,不是口头上的承诺,而是一块,足够让他兴奋的,新鲜的肉。
现在,我的刀,已经找到了。
接下来,就是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把它递出去,捅向那头,盘踞在公司里,最肥的猪。
8
接下来的一个月,公司里出现了一道奇观。
新上任的女董事长,像个幽灵一样,每天扎根在技术部那个破旧的角落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而那个传说中已经被打入冷宫的天枢系统项目组,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灯火通明,每天都加班到深夜。
技术部那帮被边缘化的怪咖们,一个个都被林萧挖了过去。这帮人,要么是技术牛逼但情商为零,要么是性格孤僻不善交际,都是以前刘丽那套KPI考核下的牺牲品。
现在,他们被林萧聚集在一起,爆发出惊人的能量。
而我,什么都没做。
我每天的工作,就是看报告,看各种各样,雪花一样飞来的报告。
这些报告,大部分都是王鸿哲让人送来的。什么市场调研,竞品分析,财务预测……每一份都做得漂漂亮亮,结论只有一个：公司形势一片大好,只要我们继续加大对明星项目的投入,未来可期。
这个所谓的明星项目,叫启明星之光,是一款主打企业社交的软件。是王鸿哲力排众议,花了血本打造的。
我看着这些报告,就想笑。
一个快四十岁的老男人,想去跟那些二十岁的互联网新贵,抢社交这块蛋糕他哪来的自信
但我不说破。
我只是每天,让刘丽把这些报告,分门别类,整理好。
刘丽现在,已经没了一点HR总监的架子。她每天素面朝天,穿着最普通的职业装,抱着电脑,在我办公室外面的小隔间里埋头苦干。她看我的眼神,已经从恐惧,变成了……一种混杂着敬畏和迷茫的复杂情绪。
她那份我是如何亲手毁掉一家公司的报告,每天都准时交到我手上。
一开始,还都是些官样文章,检讨自己脱离群众,管理失当。
后来,我让她把技术部那些怪咖的离职申请报告,全都调出来,让她一篇一篇地看。
看着那些天才,因为各种可笑的理由——比如不积极参加团建,顶撞领导,拒绝无效加班——而被她亲手优化掉。她的报告,开始有了点……真东西。
她开始反思,那套她引以为傲的KPI体系,是不是真的,只是一台冰冷的,扼杀创造力的机器。
这天,她又送来一份报告。是王鸿哲的。
姜董,王副总那边,又申请了一笔‘启明星之光’的推广预算。两千万。
批了。我眼皮都没抬。
还……还批刘丽忍不住问,这个月,这已经是第三笔了。这个项目的投入,已经快赶上‘天枢系统’三年的研发经费了。
让他花。我说,不让他把钱都花光了,他怎么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呢
刘丽没再说话,退了出去。
她走后,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林萧发给我的进度报告。
【底层重构完成。功能模块开发进度70%。】
【另外,我按你说的,在‘启明星之光’的后台,留了个‘小后门’。】
【那帮人写的代码,漏洞多得像筛子。】
【随时可以引爆。】
我笑了笑,回了他两个字：【待命。】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而这阵东风,很快就来了。
周五,王鸿哲春风满面地找到我。
姜董,好消息！他把一份文件拍在我桌上,‘启明星之光’的用户注册量,突破五百万了！下周,我准备开个产品发布会,正式推向市场！
我拿起那份数据报告,看了看。
日活,留存,用户时长……数据漂亮得,像假的一样。
哦,不对。它就是假的。
王副总,我放下报告,你确定,要开这个发布会
当然！他一脸的自信,这可是我们公司转型的关键一步！到时候,我会邀请所有的媒体和投资人。姜董,你可一定要来,给我站台啊！
好。我点点头,我一定到。
他满意地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拨通了林萧的电话。
下周三,发布会。能不能在那天,送他一份‘大礼’
电话那头,传来林萧兴奋的声音。
放心吧,姜董。
保证让他,终身难忘。
9
发布会当天,场面搞得很大。
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铺着红地毯,摆满了鲜花。媒体记者,行业大佬,投资人,来了几百号人。
王鸿哲穿着一身崭新的西装,梳着油光锃亮的地中海发型,在台上,唾沫横飞地讲着启明星之光的宏大愿景。
我们的目标,是重新定义企业社交！
我们要打造一个,属于我们中国人自己的,安全、高效、智能的办公平台！
台下,掌声雷动。
我坐在第一排,面带微笑,跟着一起鼓掌。
秦叔坐在我身边,低声问：大小姐,真的要这么做吗这对公司的声誉,打击会很大。
不破,不立。我轻声说,有些脓包,只有把它彻底挤破了,才能长出新的肉来。
王鸿哲的PPT,终于讲完了。
接下来,是产品演示环节。这是整场发布会的高潮。
他意气风发地走到演示台前。
下面,就让我为大家,亲自展示一下,‘启明星之光’的强大功能！
他拿起手机,准备投屏。
而我,则拿出自己的手机,给林萧,发了一条微信。
【动手。】
王鸿哲的手机屏幕,成功地投射到了身后的大屏幕上。
他点开了那个启明星之光的APP。
大家看,这是我们的主界面,非常简洁,非常……
他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APP的主界面,在闪烁了一下之后,突然,变成了一片血红。
屏幕中央,出现了一行硕大的,不断跳动的黑字。
【这,就是你们花了两个亿,做出来的垃圾吗】
全场,一片哗然。
王鸿哲的脸,瞬间就白了。他手忙脚乱地想退出APP,但没用。那个血红的界面,像跗骨之蛆,死死地焊在了屏幕上。
紧接着,屏幕上的黑字,开始滚动。
一行,又一行。
【拙劣的UI抄袭。】
【灾难性的交互逻辑。】
【形同虚设的数据加密。】
【以及,高达80%的,刷量得来的虚假用户。】
每一行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王鸿哲的脸上。
现场的记者们,疯了。他们举着相机和手机,对着大屏幕一通狂拍。闪光灯亮得,像白昼一样。
关掉！快给我关掉！王鸿哲对着后台,声嘶力竭地咆哮。
但后台的技术人员,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王副总,不行啊！我们的后台,被人控制了！
这……这是黑客攻击！
就在这时,大屏幕上的画面,又变了。
开始播放一段视频。
视频里,是几个程序员,在KTV里,搂着公主,喝得酩酊大醉。
其中一个,正是王鸿哲的心腹,这个项目的负责人。
只听他大着舌头,对着身边的人吹牛。
什么狗屁‘启明星之光’,不就是拿开源代码改了改吗那两个亿的经费,一半都进了王总的口袋,剩下的一半,我们兄弟们,也得喝点汤啊！
至于那些数据,更好办了。找水军刷一下,要多少有多少！反正那个新来的女董事长,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草包,忽悠她,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视频播放完毕。
整个宴会厅,死一样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台上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上。
王鸿哲的脸,已经不能用白来形容了。那是……一种死灰色。
他完了。
他知道,他彻底完了。
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我的西装,缓步,走上了台。
我从他手里,拿过那个已经失去了作用的话筒。
我看着台下,那几百张惊愕的,好奇的,幸灾乐祸的脸。
大家好,我开口,声音很平静,很抱歉,让大家看了一场闹剧。
但有时候,闹剧,比喜剧,更能让人看清真相。
我宣布,‘启明星之光’项目,即刻终止。所有相关负责人,停职调查。
另外,我借这个机会,向大家,介绍一款我们公司,真正潜心研发了三年的产品。
我按下了手里遥控器的下一个按钮。
身后的大屏幕,再次亮起。
这一次,不再是血红色。
而是一片,深邃的,如同宇宙星空般的蓝色。
屏幕中央,浮现出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天枢】
10
‘天枢’,是一款全新的,拥有完全自主知识产权的底层操作系统。
我站在台上,声音通过话筒,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宴会厅。
它比市面上任何一款同类产品,都要更安全,更高效,也更智能。
它,代表着启明星的过去,也代表着,我们的未来。
台下,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转,搞懵了。
王鸿哲瘫倒在旁边的椅子上,像一滩烂泥。他看着大屏幕上那个熟悉的LOGO,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难以置信。
他到死也想不明白,那个被他当作垃圾一样,丢在角落里三年的项目,怎么会突然,以这样一种王者归来的姿态,出现在这里。
下面,有请‘天枢系统’的总设计师,林萧先生,为大家做产品演示。
我侧过身。
穿着一身新买的西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林萧,从后台,走了出来。
他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兴奋。
他走到演示台前,深吸一口气,开始了他的表演。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虚假的承诺。
他只是用一行行的代码,一个个实际操作的案例,向所有人展示着,天枢到底有多么强大。
从企业级的防火墙,到毫秒级的数据处理能力,再到可以无限扩展的模块化应用……
台下的那些技术大佬和投资人们,眼神,渐渐地,都变了。
从一开始的怀疑,到惊讶,再到……狂热。
他们都是识货的人。他们知道,眼前这个东西,不是一个简单的软件,而是一个,可能会改变整个行业生态的……大杀器。
演示结束时,台下,爆发出比刚才热烈十倍的掌声。
我知道,我赌赢了。
发布会结束,我被一群投资人团团围住。他们抢着要给我递名片,抢着要预约下一轮的融资。
我让秦叔,把他们都挡了下来。
我穿过人群,走到了那个,被遗忘在角落里的,王鸿哲面前。
他像老了二十岁,整个人都垮了。
为什么他抬起头,看着我,声音沙哑地问。
没有为什么。我说,只是,你赌错了而已。
你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
是。我点点头,没有否认,从你把‘天枢’这个烂摊子扔给我的那天起。
你以为,我年轻,好糊弄。你以为,我看不懂你的那些小把戏。我笑了笑,王副总,你犯了一个,很多自作聪明的人都会犯的错误。
那就是,轻视你的对手。
尤其是,当你的对手,曾经在你眼皮子底下,当了十年‘隐形人’的时候。
他怔怔地看着我,终于,明白了什么。
你……你……
我什么我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在市场部的时候,你主导的每一个项目,我都跟过。你的风格,你的弱点,你的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我比你自己,都清楚。
你以为我在第一层,在跟你玩职场宫斗
其实,我从一开始,就在第五层,等着你,一步一步地,走进我为你准备好的,坟墓里。
说完,我直起身,不再看他。
秦叔,我叫了一声,报警吧。商业欺诈,挪用公款,金额应该够他,在里面好好反省一阵子了。
警察很快就来了。
王鸿哲被带走的时候,没有挣扎。他只是看着我,那眼神,像淬了毒。
我知道,这事,还没完。
他在公司里,盘根错节,党羽众多。现在我动了他,等于,是捅了整个马蜂窝。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硬仗。
11
王鸿哲的倒台,像一场八级地震,在公司内部,引发了剧烈的余震。
他派系的那些人,一时间,都成了惊弓之鸟。有的,忙着撇清关系；有的,开始暗中串联,准备跟我鱼死网破。
整个公司,暗流涌动。
我没理会这些。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天枢项目组,正式升级为公司的一级事业部。林萧,被我破格提拔为事业部的总经理,兼公司的首席技术官（CTO）。
这个任命,在董事会上,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
那些留下的董事,大部分都是王鸿哲的旧部。他们自然不希望看到,我的人,掌控公司最核心的技术命脉。
我反对！一个姓李的董事,第一个跳出来,林萧太年轻了,没有管理经验,怎么能担此重任
没错,姜董,这件事,您是不是太草率了另一个张董也附和道。
我看着他们,一个一个地,在我面前表演。
等他们都说完了,我才慢悠悠地开口。
说完了吗我问。
他们愣了一下,点点头。
好。我站起身,走到会议室的白板前,拿起一支笔。
既然你们觉得林萧不行,那你们,给我推荐一个,你们觉得行的。
他们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来。
怎么我笑了,整个公司,找不出一个,比他更懂‘天枢’的人了吗
还是说,你们只是单纯地觉得,他是我的人,所以,他就不行
我把那支笔,啪的一声,扔在桌上。
各位,我今天,不是来跟你们商量的。我是在,通知你们。
我走到那个李董面前,俯视着他。
李董,我记得,你分管的是公司的采购部,对吧
他脸色一变,是……是的。
很好。我点点头,拿出手机,调出一份文件,这是采购部近三年的供应商名单和采购合同。我让财务查了一下,很有意思。
其中有三家供应商,他们的注册地址,都在同一个地方。而那个地址,恰好,是你小舅子名下的一处房产。
另外,这三家公司的报价,普遍比市场价,高出百分之二十。李董,你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为什么吗
那个李董的汗,刷地一下就下来了。
我……我不知道……这……这都是下面人办的……
是吗我没再看他,又走向了那个张董。
张董,您负责的是市场渠道。我听说,您女儿去年,刚去了美国留学,读的是最好的私立大学,一年学费,不便宜吧
张董的脸,也白了。
这……这跟公司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我笑了笑,我只是好奇,您一年的薪水,是怎么够她,在美国,又是买跑车,又是买豪宅的呢哦,对了,帮她付款的那个海外账户,好像跟我们公司最大的一个渠道商,有点关联。
我一个个地,点了过去。
每点一个人的名,每说一件事,他们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这些,都是我让秦叔,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秘密调查出来的。
他们每个人屁股底下,都或多或少,有点不干净。
等我全部说完,整个会议室,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他们看我的眼神,已经从轻视,变成了……恐惧。
他们没想到,这个他们眼里的黄毛丫头,手段,竟然如此狠辣。
现在,我走回主位,重新坐下,环视全场,关于林萧的任命,谁赞成,谁反对
下面,一片死寂。
过了几秒钟,那个李董,第一个,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手。
我……我赞成。
有一个人带头,剩下的人,也都不再挣扎。
赞成。
我也赞成。
没意见。
我看着这群瞬间变脸的老臣子,心里没有一丝胜利的喜悦,只有厌恶。
这就是我父亲,留给我的江山。
一群蛀虫。
很好。我点点头,全票通过。
散会。
我第一个,走出了会议室。
我知道,从今天起,这家公司,才算真正地,开始姓姜。
12
董事会被我血洗了一遍,公司表面上,是安稳了。
但底下的人心,更乱了。
所有人都对我这个新老板,敬而远之。生怕哪天,我也拿出个小本本,把他们的黑料,当众念出来。
整个公司,都笼罩在一种高压的,人人自危的气氛里。
我知道,这不是我想要的。
一个靠恐惧来管理的公司,是走不远的。
我需要做的,不是清除异己,而是……建立新的秩序。
而建立新秩序的第一步,就是要把那些,真正想做事,能做事的人,扶起来。
我把刘丽,叫到了办公室。
她现在,已经彻底没了之前的锐气。在我面前,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
刘助理,我说,交给你一个任务。
姜董您吩咐。
我要你,重新制定一套,公司的绩效考核和晋升体系。
她愣住了。重……重新制定
对。我点点头,你之前那套,可以扔进垃圾桶了。我要一套,全新的。
我不要那些虚头巴脑的‘价值观’考核,我也不看你是不是‘狼性’。我只要三个指标。
第一,能力。你能为公司,创造多少实际价值。
第二,效率。你完成这些价值,花了多少时间,耗费了多少成本。
第三,合作。你在这个过程里,是帮助了你的同事,还是给他挖了坑。
就这三条。简单,直接,粗暴。你能做到吗
刘丽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她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这套新体系,如果真的推行下去,对公司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所有靠拍马屁,靠混日子,靠拉帮结派上来的人,都将无所遁形。
而那些,像林萧一样,被埋没的天才和实干家,将会得到最快,也是最公平的上升通道。
姜董,她犹豫了很久,才开口,这么做,阻力会非常大。几乎……会得罪公司里,百分之八十的中层管理者。
我知道。我说,所以,这个恶人,我来当。
你只需要,把方案做出来。然后,以我的名义,发下去。
如果有人反对,我看着她,让他,直接来我办公室。
刘丽的眼睛,红了。
她在我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明白了,姜董。
她转身,走出了办公室。那背影,第一次,有了一丝……光彩。
我知道,这个曾经迷失在权力游戏里的女人,正在被我,一点一点地,拉回正轨。
新政推行的那天,公司里,果然炸了锅。
我的邮箱,瞬间就被各种反对邮件塞满了。
大部分,都是匿名的。
我一封都没看,全部扔进了垃圾箱。
下午,我的办公室门口,来了一群人。
是各个部门的总监。他们显然是商量好了,一起来向我逼宫的。
我让刘丽,把他们都请了进来。
姜董,您这个新政策,是不是太……激进了市场部的张总,仗着自己是公司的元老,第一个开口。
是啊,姜董。公司一直都这么过来的,没出什么问题啊。您这么一搞,人心都散了！另一个总监也跟着说。
我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控诉着我的暴政。
等他们说得差不多了,我才抬起头。
说完了我问。
他们看着我,等着我的解释,或者……妥协。
我站起身,走到办公室的落地窗前。
你们知道,从这里看下去,能看到什么吗我问。
他们都愣住了。
能看到,我们公司楼下,那条最繁华的商业街。我说,你们知道,十年前,那条街上,最火的品牌,是哪些吗
是诺基亚,是摩托罗拉,是柯达。
那现在呢它们在哪
我回头,看着他们。
它们都死了。
死在了,你们所谓的‘一直都这么过来,没出什么问题’的,安逸里。
各位,我走回他们面前,时代,在变。市场,也在变。我们的用户,更在变。
而我们呢
我们还在用十年前的产品,十年前的思维,守着这个看起来很美,但实际上,已经千疮百孔的烂摊子,沾沾自喜。
你们跟我说,人心散了
真正该散的,是你们脑子里那些,早就该被淘汰掉的,陈旧的,腐朽的,自以为是的,垃圾！
我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重。
他们被我骂得,狗血淋头,一个个都低下了头。
新政策,必须执行。谁不适应,谁就走人。我下了最后通牒,公司不养闲人,更不养,废物。
现在,你们可以,滚出去了。
他们灰溜溜地,走了。
我知道,经此一役,不会再有人,敢当面挑战我的权威。
但我也知道,他们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暗中,悄悄地,酝酿着。
而那个藏在最深处的,公司里最大的蛀虫,也终于,要露出他的尾巴了。
13
风暴,比我预想中,来得更快。
新政推行后的第二周,公司的服务器,突然,遭到了大规模的不明攻击。
整个天枢系统的内部测试网络,全部瘫痪。
紧接着,网上,开始铺天盖地地出现关于天枢系统的负面新闻。
【启明星公司窃取国外开源代码,打造伪国产系统！】
【‘天枢’存在致命后门,用户隐私危在旦夕！】
【揭秘启明星发布会骗局：一场自导自演的商业欺诈！】
每一篇报道,都有鼻子有眼,还配上了各种所谓的内部代码截图。
公司的股价,应声大跌。
一天之内,市值蒸发了上百亿。
我知道,这是王鸿哲的报复。他虽然进去了,但他在外面,还留了后手。
他想用这种方式,彻底毁掉天枢,毁掉我。
公司里,人心惶惶。
那些刚刚被我敲打过的董事和高管们,又开始蠢蠢欲动。
他们冲进我的办公室,把一堆打印出来的负面新闻,摔在我桌上。
姜董！你看看！这就是你那个‘天才’搞出来的东西！
现在怎么办股价都快跌停了！你要怎么跟股东交代
我早就说了,让你别那么激进！你不听！现在好了,整个公司,都要被你拖下水了！
他们像一群苍蝇,在我耳边嗡嗡作响。
我看着他们,一张张幸灾乐祸的,丑恶的嘴脸。
都说完了吗我问。
等他们安静下来,我拨通了林萧的内线。开了免提。
林萧,我问,情况怎么样
电话那头,传来林萧,冷静得,甚至有点兴奋的声音。
放心吧,姜董。鱼,已经进网了。
办公室里的人,都愣住了。
对方的技术很高,是国际顶尖的黑客团队。他们攻击了我们36次,动用了7个国家的代理服务器。林萧的声音,像在说一件很有趣的事,不过,他们好像,忘了打扫战场。
我已经顺着他们留下的痕迹,反向追踪到了他们的主服务器。顺便,还拷贝了一点……有意思的东西。
另外,林萧顿了顿,关于网上那些新闻,我已经让公关部,准备好反击的通稿了。
那些所谓的‘代码截图’,确实是‘天枢’的。不过,是我上周,故意放出去的,一个废弃的测试版本。
而那个版本里,我埋了3个,只有我自己知道的,‘彩蛋’。
现在,这些‘彩蛋’,已经原封不动地,出现在了那些新闻稿里。
我笑了。
也就是说,我说,我们现在,不仅知道是谁在攻击我们,还掌握了,他们和媒体勾结,恶意诽谤的,直接证据
是的,姜董。林萧说,证据链,非常完整。
我挂了电话,看着办公室里,那群已经目瞪口呆的苍蝇。
各位,我站起身,谢谢你们,刚才送来的,这场完美的,公关危机。
现在,请你们,回到自己的岗位上。然后,打开电脑,好好欣赏一下,我们公司的法务部和公关部,是怎么,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的。
他们,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哦,对了,我走到门口,回头,对他们笑了笑,忘了告诉你们。王鸿哲挪用的那笔公款,我已经让财务,追回来了。
那笔钱,我一分没动,全都投进了‘天枢’的,网络安全部门。
所以,还要多谢王副总的,慷慨解囊。
14
反击,开始了。
公司的法务部,向所有发布不实新闻的媒体,发出了律师函。公关部,则召开了紧急新闻发布会,将所有的证据,公之于众。
林萧更是个狠人。他直接把那个黑客团队的作案过程,录了个屏,配上解说,做成了一个技术分析视频,发到了全球最大的程序员社区。
视频的标题是：【《手把手教你,如何钓鱼执法一个国际黑客团队》】
一石激起千层浪。
整个舆论,瞬间反转。
天枢系统不仅洗清了冤屈,还因为这次教科书级别的网络攻防战,一战成名。
因祸得福。
公司的股价,也应声反弹,甚至比暴跌前,还高了几个点。
经此一役,公司内部,再也没有了任何反对的声音。
所有人都看明白了。
这个年轻的女董事长,不仅手段狠,脑子,更好。跟她作对,下场,只有一个字：死。
公司的改革,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顺利地推行了下去。
一个月后,整个公司,焕然一新。
那些混日子的老油条,要么主动辞职,要么被末位淘汰。留下来的,都是真正有能力的实干派。
公司的氛围,也从之前的死气沉沉,变得充满了活力。
我兑现了我的承诺。
我把公司,从那个腐朽的,即将沉没的泥潭里,硬生生地,拽了出来。
这天下午,我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伸了个懒腰。
刘丽敲门,走了进来。
她看起来,和几个月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她剪了短发,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脸上,是一种由内而外的,干练和自信。
姜董,她说,这是最新的员工满意度调查报告。比上个季度,提升了百分之六十。
嗯。我点点头,接过报告。
还有,她犹豫了一下,从身后,拿出一份文件,放到了我桌上,这是我的……辞职报告。
我愣了一下,抬起头。
为什么要走我问。
我觉得,我已经……没脸再待下去了。她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这几个月,我每天都在写那份‘检讨’。我写的越多,就越发现,我以前,到底有多么愚蠢,和傲慢。
我亲手,毁掉了那么多人的梦想,也差点,毁掉了这家公司。
我已经,没有资格,再坐在这个位置上了。
我看着她,沉默了很久。
刘丽,我开口,你还记得,我把你留下来的时候,对你说过什么吗
她点点头。
我说,我要让你,为自己的过去,感到真正的羞愧。
现在,你感到了吗
她哭着,点了点头。
那就好。我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把那份辞职报告,当着她的面,撕成了两半。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说,人,总要往前看。
姜董,我……
从今天起,我打断她,你不再是我的助理了。
她脸色一白。
你去,重新竞聘,人力资源部的总监。我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用你新的理念,去把它,重新建立起来。这一次,别再让我失望了。
她抬起头,满脸泪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巨大的……感激。
她对着我,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您,姜董。
不,是我该谢谢你。我说。
谢谢你,让我看到了,一个人,真的可以,知错就改,重新开始。
也谢谢你,让我完成了,对这家公司,最后的,一块拼图的修补。
她走后,我拿出手机,拨通了秦叔的电话。
秦叔,帮我准备一下。明天,我想去……看看他。
我知道,是时候,去见那个,给了我新生,也给了我枷锁的,父亲了。
15
墓园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松柏的声音。
我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站在一块墓碑前。
墓碑上,没有照片,只刻着一行字。
【姜振国之墓】
我把一束白色的雏菊,轻轻地,放在了墓碑前。
我来了。我开口,声音很轻。
公司,我接手了。那些老家伙,也被我清理得差不多了。你留下的那个烂摊子,我帮你,收拾干净了。
‘天枢’,也做出来了。比你想象中,还要好。
你看,我做的,还不错吧
我对着那块冰冷的石头,自言自语,像个神经病。
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打在我的脸上。
说实话,我以前,很恨你。
我恨你,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人扔下。我恨你,为什么给了我生命,却不陪我长大。
但现在,我笑了笑,那笑容里,有释然,也有……一丝悲伤,我好像,有点明白你了。
坐上你那个位置,我才知道,原来,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
你把我藏起来,不是不爱我,而是……太爱我了。
你怕我,变成和你一样的人。一个被权力异化的,孤独的,怪物。
但是,你错了。
我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墓碑上那个冰冷的名字。
我不会变成你。
因为,我经历过,你没有经历过的人生。
我知道,被裁员是什么滋味。我知道,挤不上早高峰的地铁,有多么绝望。我知道,一个普通人,想在这个城市里,活下去,有多么不容易。
这些,是你,永远不会懂的。
也是我,最宝贵的,财富。
你把公司给我,是想让我,继承你的帝国。
但我,不想当什么女王。
我看着远方,天边的夕阳,正一点一点地,沉入地平线。
我想做的,只是想让那些,和我一样,曾经在这个帝国里,像蝼蚁一样,奋力挣扎过的人,能活得,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尊严。
这,才是我,真正想继承的东西。
我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块墓碑。
好了,不跟你聊了。我得回去了。
公司里,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我呢。
对了,忘了告诉你。
下个月,我就要把那个,又破又小的办公室,换掉了。
因为……
我要把那里,改成一个,员工的,午睡室。
我笑了笑,转身,向着山下走去。
夕阳的余晖,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我知道,从明天起,又将是,全新的一天。
而我,和我的星河,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