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摆渡人,受阎王特批,经营着一家深夜食堂。
我的食堂,只招待一种客人——将死之人。
今晚,我正为一位大善人烹制功德圆满粥,店门却被粗暴推开。
一个满身名牌的暴发户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保镖。
这块地被我看中了,给你三天时间搬走!
我看了眼他头顶微弱的阳火,知道他不属于这里。
我告诉他这个地方不是他能侵占的。
他却放声大笑,骂我脑子有问题,直接让保镖砸了我的店。
将我的生死簿菜谱,撕得粉碎。
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明天天亮前不消失,我就让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我的怒火,烧尽了最后一丝作为摆渡人的慈悲。
我捡起一片菜谱碎片,对他笑道:
好,我走。不过看你的气色,也该尝尝我为你准备的最后晚餐了。
1
钱坤狂妄地大笑起来,指着我脚下的菜谱碎片。
一顿饭你他妈还想请我吃饭
旁边的人也跟着调侃:大哥,人家这是要给你赔罪呢,咱可得给个面子。
钱坤摸着下巴,洋洋洒洒地掏出手机。
行啊,老子今天就给你这个面子。我再叫几个人过来,让他们都看看,跟我钱坤作对是什么下场。
他语气里的施舍和炫耀,几乎要溢出来。
我没说话,只是弯腰,将地上最大的一块菜谱碎片捡了起来。
上面用朱砂写着一个怨字。
我把它揣进兜里,转身走回一片狼藉的后厨。
废墟里,只有一张桌子还算完好。
我把它拖到店中央,又找来几把破椅子。
很快,钱坤的电话叫来了他的狐朋狗友,还有他那个一脸傲慢的儿子钱伟。
他们像是参观动物园一样,在我的废墟里指指点点,不时发出哄笑。
钱伟走到我面前,目光在我身上肆无忌惮地打量。
老板娘,手艺怎么样啊别让我们白跑一趟。
我抬起头,冲他露出一个笑容。
包你满意。
他被我的笑容弄得愣了一下,随即更加得意。
我没再理他,开始在破烂的厨具里,烹饪今晚的大餐。
第一道菜,血色毛肚。
菜谱碎片上的怨字被我用作引子,入了锅。
我把它端上桌,钱坤第一个动了筷子,大口咀嚼。
嗯,不错,味道够劲!
其他人纷纷附和,大快朵颐。
我坐在一旁,平静地看着他们。
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钱坤没好气地挥挥手:讲,赶紧讲,讲完快滚。
古代有个厨子,仇家上门,把他最珍贵的食谱给烧了。后来,厨子给仇家办了场宴席。
钱伟来了兴趣:然后呢厨子把他们毒死了
我摇摇头,声音很轻。
那厨子没用毒。
他只是把仇人一辈子犯的罪,做成了菜。
2
桌上瞬间安静下来。
钱坤脸色有些难看,怒斥我:大晚上的,说这些晦气玩意儿干什么!
我转身又端上了第二道菜。
无骨凤爪。
这道菜,是专门给钱伟的。
他曾经为了一个女人,亲手打断了另一个男人十根手指。
钱伟看着那盘凤爪,莫名地打了个哆嗦。
但他还是在众人的怂恿下,夹起一个塞进嘴里。
味道……还行。
他嘴上这么说,脸色却白了几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桌上五个人都吃得满面红光,只有钱伟的神色越来越不对劲。
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纸和笔。
各位老板,吃得还满意吗
钱坤打了个酒嗝,理直气壮地说:还行吧,看在你这么识相的份上,之前的事就这么算了。
那麻烦各位在菜单上签个字,确认一下今晚的菜品,我也好交差。
我把一份手写的菜单递了过去。
上面写的不是菜名,而是血光之灾、断子绝孙、家破人亡、众叛亲离、挫骨扬灰。
他们喝得醉醺醺,谁也没仔细看。
钱坤大笔一挥,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其他人也跟着签了。
钱伟签下名字的时候,手抖了一下,一滴冷汗从他额头落了下来。
我收回菜单,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慢走,不送。
钱坤搂着一个男人,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算你识相,明天赶紧滚,别让老子再看到你。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
然后,我低头,将那份签满名字的菜单,用火点燃。
火光中,我轻声说。
开席了。
那天晚上,钱坤和他所有的食客,都做了同一个梦。
梦里,他们被关在一个漆黑的房间里,看不见的恶鬼,正趴在他们身上,一口一口,啃食着他们的血肉。
那种痛楚,真实得让他们在梦中发出凄厉的惨叫。
钱坤是第一个从噩梦中惊醒的,他浑身被冷汗浸透,大口大口地喘息。
他花了整整十分钟,才确认自己还好好地躺在自家别墅的大床上。
可那种被啃食的痛感,依旧残留在四肢百骸。
第二天一早,钱坤的手机就被打爆了。
3
钱总!我昨晚梦到鬼了!就在我身上吃我的肉啊!
老钱,你昨晚请的那顿饭是不是不干净啊我他妈现在浑身都疼!
钱坤听着电话里的鬼哭狼嚎,心里一阵烦躁。
屁话!就是个噩梦,大惊小怪什么!
他嘴上骂着,心里却也犯起了嘀咕。
怎么可能所有人都做同一个梦
他还没想明白,书房的门就被一脚踹开。
儿子钱伟两眼通红,疯了似地冲了进来。
爸!出事了!跟星海集团的合同,黄了!
钱坤心里咯噔一下,一把揪住钱伟的衣领。
你说什么!那合同不是今天才签吗!
钱伟带着哭腔喊:我不知道啊!我早上到了他们公司,拿出合同准备签字,可那上面的字,全都变成了蛆!密密麻麻的,还在爬!
我吓了一跳,失手把桌上的咖啡给打翻了,全洒在了他们董事长身上!
然后……然后我就被赶出来了!
钱坤大脑一片空白,扬手就给了钱伟一个耳光。
废物!你看错了!那他妈是你看错了!
钱伟捂着脸,崩溃大哭:我没看错!真的有蛆!爸,我好难受,我感觉肚子里有东西在动!
钱坤看着儿子疯癫的样子,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升起。
他想起了昨晚那顿饭,想起了我那个诡异的笑容。
你是不是吸了什么不该吸的东西!
钱坤怒吼着,强行拖着钱伟去了医院。
尿检、血检、全身CT,一套下来,什么都没查出来。
医生看着报告,也是一脸莫名其妙。
钱先生,令郎身体很健康,没有任何问题。
钱坤指着还在干呕的钱伟,冲医生咆哮。
没问题他没问题会变成这样
从医院出来,父子俩相对无言。
钱伟的症状还在持续,他看什么都像是活的,风吹草动都能让他惊叫起来。
就在这时,他的另一个赴宴的心腹,一个公司的副总,打来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钱总!完了!我完了!
我老婆说我昨晚梦游,把我藏在家里的三百万现金,全都当成纸钱给烧了!
她说我一边烧还一边哭,说要还债啊!
钱坤握着手机的手,抖个不停。
他立刻派人去查我的底细。
可没有任何结果。
我的身份信息,我的社会关系,我的一切,都是一片空白。
那个深夜食堂,就像是凭空出现,现在又凭空消失了一样。
4
钱坤的恐惧,在他一个保镖出事后,达到了顶点。
那个保镖,也是当晚的食客之一。
他曾经帮钱坤处理过一起车祸,把一个被撞成重伤的男人,活生生拖到郊外给埋了。
那天下午,他正在大街上巡逻。
突然,他丢下工作,在大马路上疯了一样地狂奔。
最后,他抱着路边一根水泥电线杆,开始用头疯狂地撞击。
他一边撞,一边撕心裂肺地哭喊。
别怪我!是钱坤让我干的!我不想杀你啊!
我对不起你!我给你磕头了!你别缠着我!
他把电线杆当成了当年的受害者,把自己的额头撞得头破血流。
周围的路人全都吓傻了,纷纷拿出手机拍摄。
视频很快就传遍了全网。
虽然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了精神病,但钱坤这个名字,第一次和一桩说不清道不明的命案联系在了一起。
警察很快介入调查,可那个保镖已经彻底疯了,问什么都只会重复那几句话。
事情最后不了了之。
钱坤赴宴的那些人,接二连三地开始出事。
财务总监,因为在办公室里对着空气不停地磕头道歉,被下属举报偷税漏税,证据确凿,当场被带走。
销售主管,在一次重要的酒局上,突然抱着客户的大腿,把自己做的所有商业贿赂的丑事,一五一十地全说了出来。
钱坤的公司,一夜之间,成了一座摇摇欲坠的危楼。
内忧外患,让他焦头烂额。
他知道,这一切的根源,都在我身上。
在那个被他亲手砸掉的深夜食堂。
他彻底怕了。
他花重金,请来了港岛最负盛名的一位风水大师,姓陈。
据说这位陈大师,能通鬼神,断生死。
钱坤把他当成了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亲自把陈大师接到自己金碧辉煌的办公室,像伺候祖宗一样沏上好茶。
大师,您一定要救救我!
陈大师年过七十,仙风道骨,他端着茶杯,轻轻吹了口气。
钱先生不必惊慌,待我起一卦。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古朴的罗盘。
可那罗盘一拿出来,上面的指针就像疯了一样,开始疯狂地旋转,发出嗡嗡的声响。
陈大师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掐指一算,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钱先生,你最近……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钱坤连忙点头:是一个开饭馆的女人!大师,她肯定给我下了降头!
陈大师摇摇头,脸色越来越凝重。
不对,这因果,不是来自活人。
他死死地盯着钱-坤,突然,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整个人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他手中的罗盘,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陈大师指着钱坤的身后,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钱坤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猛地回头。
他身后,空无一物。
大师您看到什么了
陈大师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
他看着钱坤,眼神里充满了怜悯和恐惧。
突然,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溅在名贵的地毯上。
他指着钱坤,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你!你吃的不是饭!
你吃的是自己的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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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陈大师的话,像一道天雷,劈在钱坤的头顶。
他连滚带爬地逃走了,连那一百万的支票都没拿。
钱坤一个人瘫坐在办公室里,彻底绝望了。
连陈大师都救不了他,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救他
他终于明白,自己惹上的,根本不是一个可以用钱和权势解决的麻烦。
他开始疯狂地砸着办公室里的一切。
名贵的古董,限量的雪茄,成箱的茅台,全都被他砸得稀烂。
可无论他怎么发泄,都无法驱散心中那股深入骨髓的恐惧。
最终,他想到了一个最原始,也最卑微的办法。
求饶。
他开着车,回到了那个被他亲手砸毁的深夜食堂。
废墟在月光下,像一头沉默的巨兽。
钱坤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服,然后,对着废墟的方向,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两个头。
三个头。
他的额头很快就磕破了,鲜血混着泥土,狼狈不堪。
我错了!
他带着哭腔,对着空无一人的废墟嚎啕大哭。
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你要多少钱都行!一个亿!十个亿!只要你放过我!
废墟里,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夜风吹过,发出呜呜的声响。
钱坤哭得撕心裂肺,几乎要昏厥过去。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耳边响起。
你的忏悔,该去对那些被你啃食的冤魂说。
钱坤身体猛然一震,惊恐地四处张望。
还是没有人。
那个声音,仿佛直接从他的脑子里传出来的。
他吓得浑身抖个不停。
谁!谁在说话!
没有人回答他。
但下一秒,他看到了。
他看到废墟的那些焦炭,那些碎石,开始慢慢地蠕动,变形。
最后,它们幻化成了一张张人脸。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他们的表情,全都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怨恨。
他们全都是,被钱坤直接或间接害死的人。
啊——!
钱坤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尖叫,连滚带爬地逃回了自己的车里,一脚油门踩到底,疯狂地逃离了这个让他肝胆俱裂的地方。
他的精神,彻底崩溃了。
从那天起,他再也不敢一个人待着,不敢关灯睡觉。
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活下去。
而他的儿子钱伟,情况比他更糟。
那道无骨凤爪的因果,已经彻底侵入了他的神智。
他开始控制不住地啃食自己的指甲。
十个手指的指甲,很快就被他啃得干干净净,露出了血肉。
可他还是觉得饿。
那种饿,不是来自肠胃,而是来自灵魂深处。
他哭着求钱坤救他。
爸!我好饿!我真的好饿啊!
钱坤看着儿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心如刀绞,却又无能为力。
绝望之中,钱坤的脑中,突然闪过一道光。
他想起来了。
那天的晚宴,有一个人,没有动筷子。
他最信任,也最得力的秘书,林静。
那天林静因为临时加班,错过了饭点,所以从头到尾,一口菜都没有吃。
她没有吃那顿饭。
她就是干净的。
她一定有办法!
林静,成了钱坤眼中,那根能把他从地狱里拉出来的,唯一的救命稻草。
6
钱坤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夜把秘书林静叫到了他的别墅。
林静!你一定要救我!
他把所有的事情,包括那顿诡异的晚宴,全都告诉了她。
林静听完,脸色煞白,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董事长,这……这太不可思议了。
钱坤两眼通红,死死抓住她的手。
你没吃那顿饭!你没事!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林静点点头,声音里带着安抚的力量。
董事长,您别急。当务之急,是先保证您和少爷的安全。国内肯定是待不下去了,我们必须马上转移资产,去国外!
这个提议,正中钱坤下怀。
他现在只想逃离这个让他恐惧的地方。
好!就这么办!林静,这件事全权交给你,只有你我信得过!
林静表面上尽心尽力,立即开始着手处理公司的资产。
钱坤则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了看管日益疯癫的儿子钱伟身上。
那天下午,钱坤正在书房签署林静拿来的股权转让文件。
钱伟突然撞了进来。
他瘦得不成人形,两只眼睛却亮得吓人,死死地盯着钱坤。
爸,我好饿。
钱坤心头火起,怒喝道:饿什么饿!医生不是给你打了营养针吗!
钱伟摇着头,一步步逼近。
不够,那些不够。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嘴角甚至流下了口水。
爸,你闻起来……好香啊。
钱伟看到的,根本不是他的父亲。
而是一盘冒着腾腾热气,用无数罪孽烹制而成的,红烧肉。
那是他灵魂深处最渴望的食物。
你……你要干什么!钱坤吓得往后缩了缩。
钱伟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饿虎扑食般地冲了过去。
吃了你!吃了你我就不饿了!
钱坤在惊恐中,抓起了桌上沉重的纯铜烟灰缸,用尽全力砸在了钱伟的头上。
砰的一声闷响。
钱伟软软地倒了下去,额头上鲜血直流。
钱坤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儿子,又看看自己手里的烟灰缸,整个人都傻了。
就在这时,林静恰好推门而入。
她看到这一幕,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但很快又镇定下来。
董事长,别怕,我来处理。
她熟练地打了急救电话,又安抚住失魂落魄的钱坤。
您看,少爷已经这样了,我们必须加快速度了。
钱坤此时已经六神无主,对林静言听计从。
对,快!我们快走!
林静拿来了最后一份资产全权委托书。
钱坤没有任何怀疑,颤抖着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在他落笔的瞬间,他没有看到,林静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和我在那晚一模一样的,冰冷入骨的笑容。
7
我拿着那份燃烧后的契约灰烬,回到了地府。
阎王正在他的殿前,看着一面巨大的水镜。
镜子里,正是钱坤别墅里父子相残的一幕。
干得不错。他头也没回,漠然说道。
我躬身行礼:一切皆在您的掌控之中。
阎王指了指水镜。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镜中的画面一转,出现了林静那张冷静又美丽的脸。
此女,你可知她是谁
我摇摇头。
阎王的声音如同平地惊雷:她是钱坤第一个合伙人的独生女。二十年前,钱坤为了独吞公司,设计逼死了她的父亲。
我心中一震。
那晚的宴席……
没错,阎王的声音冷了下来,你的‘断头饭’,对恶人是索命的毒药,但对心中有大恨的复仇者,却是点燃一切的火种。
林静虽未动筷,但菜肴的因果之气,足以唤醒她压抑了二十年的仇恨。
我明白了。
我的任务,不仅仅是审判恶人。
更是为善者复仇的道路,扫清障碍。
我是他们的,摆渡人。
人间。
林静拿到了钱坤所有的资产权限。
她没有像钱坤想的那样,卷款逃往海外。
她坐在钱坤的办公室里,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将钱氏集团数百亿的资产,全部分割。
一部分,匿名捐赠给了全国各地的法律援助基金会,专门帮助那些被资本坑害的家庭。
另一部分,她以钱坤的名义,成立了一个受害者赔偿基金。
然后,她将自己二十年来,偷偷收集的,钱坤所有的犯罪证据,整理成册。
一份,发给了警方。
另一份,发给了全国最大的几家媒体。
做完这一切,她删除了电脑里所有的记录,平静地走出了那栋她潜伏了十年的大楼。
第二天。
新闻爆了。
钱氏集团董事长钱坤,涉嫌多起金融诈骗、恶意并购、甚至间接导致多人死亡,证据确凿。
同时,集团所有流动资金不翼而飞,一夜之间,成了一个空壳。
钱坤的商业帝国,在他最信任的人手中,以一种他永远无法理解的方式,彻底崩塌。
电视机前,正在收拾行李准备跑路的钱坤,看到了这条新闻。
他看到了林静那张熟悉的脸。
他看到了那些他以为早已被埋葬的罪证。
他没有愤怒,没有咆哮。
他只是呆呆地坐着,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最后变成了一片死灰。
他嘴巴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整个人,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石像。
8
警方的通缉令,铺天盖地而来。
钱坤的名字,成了恶魔的代名词。
他昔日那些称兄道弟的朋友,那些对他点头哈腰的下属,瞬间变了一副嘴脸。
为了撇清关系,为了戴罪立功,他们争先恐后地向警方举报钱坤可能的藏身之处。
一张天罗地网,迅速撒开。
钱坤开始了东躲西藏的逃亡生活。
他不敢住酒店,不敢用手机,不敢去任何需要身份信息的地方。
他从一个身价百亿的富豪,变成了一个连乞丐都不如的通缉犯。
他身上带着的现金,很快就花光了。
饥饿,成了他最大的敌人。
可他不敢吃任何东西。
因为无论是什么,汉堡、泡面、甚至是路边摊的包子,只要到了他眼前,都会瞬间变成一堆蠕动着的、散发着恶臭的蛆虫。
那是他逼疯儿子钱伟的幻觉,现在,报应到了他自己身上。
他只能靠喝自来水,勉强维持着生命。
就在他逃亡的第三天,一个更沉重的打击,来了。
他的儿子钱伟,在医院里,从顶楼一跃而下,当场死亡。
钱伟的公司早已破产,他背负了巨额的债务,加上诅咒的精神折磨,他彻底崩溃了。
我出现在了他的坠楼处。
他的灵魂蜷缩在残破的身体旁,瑟瑟发抖。
看到我,他像是看到了救星,连滚带爬地飘了过来。
是你!求求你,救救我爸!解除他的诅咒吧!
他哭着向我磕头。
我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审判,在你们砸掉我菜谱的那一刻,就已经结束了。
现在,只是在执行而已。
说完,我转身离去,留下他绝望的哀嚎。
钱坤是在一个桥洞里,通过一个流浪汉的收音机,听到儿子死讯的。
那一刻,他心中最后一点支撑,也断了。
他没有哭,只是蜷缩在角落里,用那件早已污秽不堪的名牌西装,蒙住了自己的头。
他彻底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行尸走肉。
他身边,只有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已经发了霉的馒头。
那是他最后的食物。
也是他最后的,尊严。
9
林静的复仇,还没有结束。
她以受害者的身份,出面联络了所有被钱坤坑害过的家庭。
他们组成了一个庞大的受害者联盟。
每天,他们都会召开记者会,声泪俱下地控诉钱坤的一桩桩罪行。
他们让钱坤的名字,被牢牢地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他们要让他,就算死了,也遗臭万年。
这种日复一日的公开凌迟,比任何酷刑都更加折磨人。
警方的包围圈,也在一个举报电话后,迅速缩小。
他们锁定了钱坤藏身的那个桥洞。
几十名警察,悄无声息地完成了布控。
只等一声令下,就能将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商业巨鳄,缉拿归案。
桥洞里。
钱坤对此,一无所知。
他已经饿了三天三夜,胃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烧。
他的眼前,阵阵发黑,连出现幻觉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看着手中那个发了霉的馒头。
他知道,只要吃下这个,他就彻底沦为了一个连流浪汉都不如的废物。
可求生的本能,最终还是战胜了那点可笑的自尊。
他颤抖着,将那个发馊的馒头,举到了嘴边。
就在他的嘴唇即将碰到馒头的瞬间。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他面前响起。
都到这时候了,还吃这么差的东西
钱坤猛地抬头。
我,就站在他面前。
我身上,穿着那件他在宴席上见过的红衣。
我手里,端着一个青瓷小碗,碗里,是热气腾腾,散发着米香的白粥。
那碗粥,看上去平平无奇。
但那股香气,却像是带着魔力,让钱坤的肚子叫得更响了。
我蹲下身,将碗递到他面前。
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慈悲了。
功德圆满粥。
喝了它,能洗去你今生的所有记忆,让你干干净净,平平静静地上路。
钱坤看着那碗粥,又看看自己手中发霉的馒头。
一个,是能让他苟延残喘的屈辱。
一个,是能让他体面死去的解脱。
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挣扎。
但很快,那丝挣扎,就被一种根深蒂固的贪婪所取代。
他死死地盯着那碗粥。
也许,她在骗我呢
也许,这只是一碗普通的粥呢
也许喝了它,我就有力气逃跑了呢
他对美味的贪婪,对他自己运气的迷信,最终战胜了对死亡的恐惧。
他一把抢过我手中的碗,像是怕我反悔一样,将那碗滚烫的白粥,一饮而尽。
10
钱坤喝下那碗粥后,脸上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一股暖流,瞬间涌遍他的四肢百骸,驱散了连日来的饥饿与寒冷。
他感觉自己充满了力量,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又回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
他从地上一跃而起,冲我狰狞地咆哮。
臭婊子!你果然在骗我!这他妈就是一碗普通的粥!
他活动着手腕,发出咔咔的声响。
等老子跑了,你看我怎么回来弄死你!我要把你……
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
他骂着骂着,声音突然卡住了。
他脸上的肌肉开始扭曲,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他没有看到,他的身后,浮现出了一个巨大的、由黑气组成的漩涡。
漩涡里,一幕幕画面开始飞速闪现。
那是他的一生,是他所有罪孽的合集。
从他第一次为了抢夺生意,恶意举报逼疯对手开始。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个忠厚老实的男人,在精神病院里绝望的眼神。
到他为了吞并公司,设计车祸,害死自己最好的兄弟。
他能感受到金属刺穿血肉的剧痛,能听到那声微弱的为什么。
再到他为了掩盖罪行,将一个个无辜者灭口。
所有被他遗忘的,被他刻意埋葬的罪恶,此刻都纤毫毕现地,在他眼前重演。
那碗功德圆满粥,没有洗去他的记忆。
恰恰相反,它让他把他一生造下的所有孽,记得清清楚楚。
让他带着这些罪,圆满地,走向地獄。
不……不是这样的……
钱坤抱着头,痛苦地跪倒在地。
那些被他害死的人,他们的脸,他们的惨叫,清晰得就像刚刚发生。
他能感受到当年那个合伙人从高楼坠落时的失重与恐惧。
他能感受到那个被他活埋的男人,泥土灌进喉咙时的窒息与绝望。
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怨恨,在这一刻,尽数返还到了他自己身上,百倍千倍。
啊——!
他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
也就在这时,桥洞外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和呵斥。
警察!不许动!
几十名警察冲了进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钱坤。
可他们看到的,只是一个抱着头,在地上疯狂抽搐,口吐白沫的疯子。
领头的队长正要上前。
钱坤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的眼睛瞪得滚圆,死死地盯着前方,脸上定格在一个极度恐惧的表情。
然后,他的身体软了下去,再也没有了任何声息。
他死了。
在警察破门而入的瞬间,死于自己罪孽所带来的,无尽的恐惧。
我站在警察们看不见的角落,看着钱坤肥胖油腻的灵魂,从他那具污秽的躯壳里,被硬生生挤了出来。
我走上前,勾魂链无声地锁住了他的脖子。
走吧,该去付账了。
钱坤的灵魂浑浑噩噩,充满了不甘。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忘了……为什么让我记起来……
我拉着他,飘向地府之门,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忘了太便宜你了。
在进入地府前的最后一刻,我让他看到了人间最后的景象。
林静,那个被他逼死合伙人的女儿,正站在阳光下,对着一个崭新的墓碑,献上一束白菊。
她的脸上,没有了仇恨,只有释然和平静。
她终于走出了那段黑暗的过往,开始了自己崭新的人生。
钱坤的灵魂,在看到这一幕时,发出了最恶毒的咒骂和咆哮。
可地府之门已经缓缓关上,将他所有的不甘,都隔绝在了黑暗里。
第二天,新闻报道了钱坤的死讯。
所有被他坑害过的家庭,自发地走上街头,他们买光了全城的鞭炮,放了整整一夜。
那夜的城市,亮如白昼。
11
地府。
阎王殿前,支起了一口巨大的油锅。
下面燃烧着的,不是凡火,而是钱坤父子那充满罪孽的灵魂。
他们的魂魄,将作为燃料,在这里燃烧千年,为地府的鬼差们,熬制最滚烫的孟婆汤。
每一次燃烧殆尽,又会重新凝聚,再次投入火中,周而复始,永无止境。
这是他们永世不得超生的,最终惩罚。
阎王看着锅里翻滚的魂魄,对我点了点头。
此事,你办得很好。
我躬身:分内之事。
阎王一挥手,那些散落的生死簿菜谱碎片,从我怀中飞出,在空中重新汇聚。
金光闪过,一本崭新的,甚至比之前更具灵力的菜谱,缓缓落回我的手中。
书页的材质温润如玉,上面似乎还有淡淡的功德金光流转。
此乃功德所化,以后,再遇到大善之人,可用此书为他们烹制真正的福报之肴,助他们来世顺遂。
至于恶徒,阎王的声音冷了下来,自有地府处置,无需再脏了你的手。
我将菜谱收好,再次行礼:谢阎王。
我回到人间。
那个被砸成废墟的深夜食堂,在一夜之间,恢复了原状。
甚至,比原来更加洁净,更加温暖。
桌椅,门窗,厨具,一尘不染。
空气中还飘散着一股淡淡的檀香,能安抚所有进入此地的灵魂。
仿佛之前那场浩劫,只是一场噩梦。
我换上干净的围裙,点亮了店门口那盏昏黄的灯笼。
林静偶尔会从街对面走过。
她看不见我的食堂,但每次路过,她都会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朝着这个方向,露出一丝安心的微笑,然后才转身离去。
她不知道,是那晚菜肴的因果之气,给了她完成复仇的勇气。
她只需要知道,从今往后,海阔天空,再无梦魇。
这天深夜,食堂迎来了重开后的第一位客人。
他穿着一身被熏黑的消防服,脸上还带着稚气,眼神却无比清澈。
他是在一场大火中,为了救出一个被困的孩子,而牺牲的英雄。
他是我真正的客人。
我为他,端上了那碗真正的,能洗去他所有尘世疲惫,助他安然往生的,功德圆满粥。
他喝下粥,对我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
谢谢你。
他的身影,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空气中。
我收拾好碗筷,擦干净桌子。
食堂的灯光,在长夜中,静静地亮着。
等待着,下一个需要被摆渡的灵魂。
世间的因果,从未停止。
而我,只是一个忠实的记录者,和执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