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地脉与七星孕尸阵 > 第一章

凌晨两点五十分,城市像一头吞光了所有光亮的巨兽,匍匐在粘稠的夜色里。
我叫罗志远,大概是这座钢筋水泥丛林里,最后一个还捧着罗盘讨生活的人。祖传的手艺,传到我这儿,气数差不多也跟这城市的灵气一样,稀薄得就剩点渣了。平时也就给人看看办公室布局,挪个床头柜,赚个三五百块,对付一口饭吃。
但今晚这单,不一样。
钱多得不正常。
手机屏幕还亮着,银行到账短信那串零,我反复数了三遍,尾款,五十万。加上之前的定金,够我在这城市远郊买个小厕所了。
就为了眼下这趟活儿——城西,废弃多年的铂锐府别墅区,最深处那栋据说烂尾了十几年的楼王。
冷风像刀子,刮过锈迹斑斑的围挡,发出呜咽的怪响。空气里一股子散不掉的铁锈和尘土霉烂的混合气味。
我站在那栋黑黢黢的别墅主体前,它像个被扒皮抽筋的巨人骨架,沉默地耸立着,每一个窗口都深不见底,透着寒意。
旁边的奔驰大G边上,站着我今晚的金主,赵老板。肥硕的身材裹在昂贵的定制西装里,粗金链子勒进脖子的肉里。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在昏暗的车灯反光下,亮得有些渗人,时不时地瞟一眼手腕上那块金灿灿的劳力士。
他身边,四个穿着黑背心、肌肉虬结的壮汉,正从后备箱抬下两个沉甸甸的塑料桶。桶盖掀开一条缝,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气猛地窜出来,是新鲜的黑狗血。
罗师傅,时间快到了。赵老板的声音又干又涩,像是砂纸在磨石头,三点整,准时动工,把这血,绕着地基,浇一圈。一寸都不能漏。
我心里那点被金钱冲昏的头脑,猛地被这血腥味呛醒了几分。
赵老板,我捏紧了手里祖传的柚木罗盘,冰凉的触感让我稍微定了定神,深更半夜,子时阴气最重,这个时候动土已是大忌,再用黑狗血这种极阴的东西浇地基…这…这是要养阴煞,还是要镇什么东西
我尽量让语气显得专业而不是恐惧:这底下,是不是有什么说法您得让我明白,不然这活儿,我心里没底。
赵老板猛地扭过头,那双眼睛死死盯住我,里面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罗志远,拿钱办事,不该问的别问。你只需要知道,按我说的做,尾款一分不会少你的。做完,立刻走人,忘了今晚的事。
他顿了顿,嘴角扯起一个极其僵硬的弧度:你们罗家祖上,不就是干这个的吗怎么,到了你这儿,手艺丢了,胆子也喂狗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那五十万尾款像钩子一样拽着我。我咽了口唾沫,喉头发干,没再吭声。祖宗的手艺是没丢,但祖宗也没告诉我,遇上这种邪乎到家的金主该怎么办。
三点整。
秒针精准地跳过最后一格。
动手!赵老板低吼一声,像是下了某种决断。
那几个壮汉立刻行动起来,抬起血桶,浓稠、发暗的血液泼洒出来,黏腻地淋在冰冷的水泥地基上。血液蜿蜒流淌,发出细微的滋滋声,那股腥气瞬间爆炸开来,几乎凝成实质,裹住人的口鼻,令人窒息。
几乎是同时,我手里的罗盘猛地一震!
低头一看,天池里的磁针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拨动,开始疯狂地左右摇摆,完全失了方寸,根本定不住方位!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这罗盘传了五代,战乱年代都没出过这种邪门事!
强烈的恐惧攫住了我,比那血腥味更呛人。但一种更深层、更难以抗拒的好奇,或者说是一种属于风水师本能的不祥预感,拖住了我的脚步。
我抬头,看向别墅主体那个黑洞洞的地下室入口。像一张等着食饵自投罗网的嘴。
我…我再进去勘测一下最后的气口方位!我朝赵老板喊了一声,声音有点发虚,也不管他听没听见,举着疯狂转动的罗盘,几乎是踉跄着冲进了那片黑暗。
身后,赵老板似乎低吼了句什么,被风声和血液泼洒的声音淹没了。
一踏进地下室,温度骤降。
外面只是秋凉,里面却是那种钻骨头缝的阴冷,还夹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陈旧衰败的气味。手机电筒的光柱劈开黑暗,光线下灰尘飞舞,像无数焦躁的飞虫。
罗盘彻底疯了,指针转得跟陀螺一样,发出轻微的嗡嗡颤音。
我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嘴里蹦出来。借着晃动不稳的光束,我扫视着这地下室。空荡,破烂的水泥墙面裸露着,地上堆着些废弃的建筑垃圾。
一切看起来似乎只是寻常烂尾楼的破败。
直到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拂过一面看起来毫无异常的水泥墙体。
冰冷,粗糙。
但就在那混凝土的表层之下——
我猛地缩回手,头皮瞬间炸开!
一下缓慢、沉重,却无比清晰的搏动,透过冰冷坚硬的水泥,清晰地传递到我的指尖。
咚……
如同一个沉睡巨人的心脏,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突兀地、有力地跳动了一下。
我僵在原地,血液都冻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指尖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触感,一遍遍回放。
咚……
又一下!间隔缓慢,却稳定有力。
不是幻觉!
我猛地将耳朵贴了上去,冰冷的墙面冻得我一哆嗦。
咚……咚……
声音更清晰了!沉闷,浑厚,带着某种令人极度不适的生命感。它就在这墙里面!或者说,这整栋别墅,这整块地,都是它的躯壳!
呃……
一声极细微、极痛苦,像是从极深的地底渗出来的呻吟,裹挟在那心跳声里,钻进我的耳朵。
我寒毛倒竖,再也无法忍受,怪叫一声,连滚爬爬地冲出地下室,几乎是四肢着地地扑倒在地基旁。
下面!下面有东西!活的!是活的心跳!我抓住离我最近的一个壮汉的裤腿,语无伦次地嘶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赵老板脸色一变,几步跨过来,不是扶我,而是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将我提起来,眼神凶厉得吓人:你看见什么了!听到什么了!说!
心跳!墙里面有心跳!还有声音!人的声音!我疯狂地指着地下室的方向,罗盘早就脱手掉在地上。
赵老板的脸色在车灯下变得极其难看,他盯着我,眼神变幻,最终对那几个壮汉厉声道:把他弄上车!快!
不是关心,是灭口的前兆。
求生的本能在那瞬间压倒了一切。我猛地挣脱开来,凭着对这片烂尾楼区来时匆忙一瞥的记忆,像只受惊的兔子,一头扎进旁边比人还高的荒草丛里,拼命狂奔。
身后传来赵老板气急败坏的怒吼和壮汉们的叫骂声。
我不敢回头,肺叶像破风箱一样撕扯着疼,荆棘刮破了衣服和皮肤,温热的血渗出来,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逃!离那个地方越远越好!
那沉闷的心跳声,仿佛还在我耳膜里回荡。
咚……咚……
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彻底听不到身后的声音,直到看见远处城市边缘疏离的路灯光晕,我才腿一软,瘫倒在一条肮脏的水沟边,剧烈地呕吐起来。
差点把胆汁都吐出来。
稍微缓过一口气,颤抖得几乎握不住的手机,屏幕上还沾着黑狗血的腥点。110。
喂…喂!报警!我…我要报警!铂锐府…烂尾楼…杀…杀人了!地底下…地底下有东西!我对着话筒语无伦次地嘶吼。
电话那头的接警员声音似乎顿了一下,然后才用尽可能平稳的语调让我重复地址,保持冷静。
十五分钟后,凄厉的警笛声划破了城西死寂的夜空。
我被带到了现场,几个警察看着浇了一圈黑狗血的地基,又看看状若疯癫、浑身脏臭的我,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审视。
带队的队长皱着眉,反复问我细节。
我颠三倒四,反复说着心跳,墙里的声音,赵老板的诡异。
也许是我眼底的恐惧真实得过了头,也许是因为我这最后一个风水师的名头在系统里还有点另类的备案,最终,他们决定信我一次。
叫工程车来,队长沉着脸下了命令,把这地基,给我破开。
大型破拆机械的轰鸣声在死寂的凌晨炸响。
液压锤高高扬起,然后狠狠砸落在浇筑了黑狗血的水泥地基上。
咚!
第一声撞击,像是砸在了什么活物的痛点上。
我站在警戒线外,浑身一哆嗦。
那沉闷的撞击声,竟然隐隐和昨晚那墙里的心跳…重合了
停!等一下!我失声尖叫。
警察们疑惑地看过来。
液压锤停顿的间隙,万籁俱寂。
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然后,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可辨的婴儿啼哭声,仿佛从极深、极幽暗的地底,颤巍巍地钻了出来——
哇…
那声音细弱,却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诡异穿透力,像一根冰冷的针,直直刺入每个人的耳膜。
在场所有的警察,脸色唰地一下全变了。
带队的队长瞳孔骤缩,猛地抬手。
继续挖!快!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颤音,小心点!别…别伤到可能的人!
液压锤再次轰鸣,但这一次,操作它的司机手明显在抖,撞击变得谨慎而迟疑。
水泥碎块飞溅,钢筋被扭曲扯断。
很快,地基被破开一个狰狞的大口子,露出了下面漆黑潮湿的泥土。
那股被黑狗血勉强压制的、难以形容的腐臭气味,如同解开了封印的妖魔,猛地从缺口喷涌出来,浓烈了十倍不止!
几个年轻的警察忍不住当场弯腰吐了起来。
挖掘机换成人工,警察们忍着恶臭和恐惧,用铁锹小心地清理着下方的泥土。
突然,一把铁锹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发出咔一声脆响。
有东西!挖掘的警察声音变了调。
几束强光手电同时聚焦过去。
泥土被慢慢拨开…
首先露出的,是一只高度腐烂、露出森森白骨的手,无力地蜷缩着。
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不止一具!
所有挖掘的人都疯了似的加快动作,泥土被迅速清理开来。
强光照射下,坑底的情形,让所有人的血液都在瞬间冻结了——
七具尸体。
七具女性的尸体,腐烂程度不一,但都肿胀不堪,呈现出一种溺毙般的巨人观,面目难以辨认。她们无一例外,腹部都高高隆起,显然在死亡时都已身怀六甲。
而这七具孕尸,被以一种极其诡异、令人头皮发麻的方式摆放着——
她们头脚相连,手臂交叠,在地基之下,硬生生摆成了一个扭曲的、巨大的…
北斗七星的形状!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现场。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干呕声。
恶臭冲天。
我瘫软在地,望着那诡异的七星孕尸阵,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都吐不出来了。那地底的心跳,那婴儿的啼哭…原来…
一个资历最老、头发花白的老警察,手里的对讲机啪嗒一声掉进泥里。
他像是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眼睛死死瞪着那个尸阵,嘴唇不受控制地剧烈哆嗦着。
他猛地弯腰,开始剧烈地呕吐,不是呕吐物,而是大量的、粘稠的白色泡沫,顺着他的嘴角不断溢出。
他抬起颤抖的手,指着那个尸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似人声的嘶哑哀鸣:
第…第六个了…
龙脉…龙脉又要醒了…
吐着白沫,他直挺挺地向后倒去,被旁边眼疾手快的同事一把扶住,人已经彻底昏死过去,只有嘴唇还在无意识地哆嗦,仿佛那句诅咒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精气神。
现场一片死寂。
刚才还充斥着的机械轰鸣、指令呼喝、甚至压抑的干呕声,全都消失了。只剩下风穿过破败楼宇的呜咽,以及那坑底七具呈北斗状排列的孕尸,无声散发出的滔天怨戾和恶臭。
龙脉年轻的队长脸色煞白,重复着这个词,眼神里充满了荒谬和一种更深层的、无法理解的恐惧。他看向我,像是想从我这个所谓的专业人士这里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或者至少一个解释。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不出任何声音。祖传的罗盘还丢在那个地下室里,此刻我手无寸铁,只剩下脑子里疯狂盘旋的、那些近乎传说的碎片记载。
龙脉…山川地气之所钟,国运之所系…怎么会和这种邪诡的尸阵联系在一起还要…醒了
叫法医!快!封锁现场!扩大警戒范围!所有人员,没有命令不许靠近坑洞!队长终究是专业的,强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嘶哑着嗓子下达一连串指令,声音绷得紧紧的。
警笛声再次呼啸,更多的车辆赶到,蓝红色的光芒剧烈闪烁,将这片区域映照得如同鬼域。穿着防护服的法医和痕检人员戴着厚厚的口罩,如临大敌般开始小心翼翼地下坑作业。
我被两个警察搀扶着,带到一辆警车旁坐下,一条厚厚的毯子披在我还在不住发抖的身上。有人递给我一瓶水,我拧了几下才拧开,冰凉的液体灌下去,却丝毫缓解不了那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
我的目光无法从那个尸坑移开。
看着法医们强忍着不适,小心地记录、拍照、提取样本。看着那七具扭曲肿胀的尸体被一具一具,极其缓慢地从那个诡异的北斗阵型中分离出来,装入黑色的尸袋。
每装一具,那沉闷的心跳声仿佛就在我脑海里重现一次。
咚…
还有那声婴儿的啼哭…
哇…
我猛地闭上眼,用力甩头,试图驱散这恐怖的幻听。
罗先生队长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他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能再详细说说昨晚的情况吗特别是那个赵老板,他的长相,特征,还有那辆车的信息。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组织语言,把赵老板的体型、穿着、金链子、劳力士、那四个壮汉、黑色的奔驰大G车牌号(虽然慌乱,但我隐约瞥见了几个数字)以及整个过程,尽可能详细地复述了一遍。
队长一边听,一边用录音笔记录,眉头越皱越紧。
黑狗血…深夜三点…北斗尸阵…他喃喃自语,这些词汇与他熟悉的犯罪模式格格不入,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邪性。我们已经派人去追查那个赵老板和车辆信息了。
这时,一个年轻警察拿着一个证物袋快步走来,脸色极其难看:头儿,在坑底泥土里,还发现了这个。
证物袋里,是几块碎裂的黑色骨片,上面似乎刻着极其繁复扭曲的红色纹路,像是某种符咒,又像是地图,在警灯下泛着幽暗的光。
队长接过证物袋,仔细看着,眼神凝重。
而我,在看到那骨片上的红色纹路的瞬间,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那纹路…我见过!
在我家那本破旧不堪、被父亲临终前叮嘱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翻看的《地舆秘要》残篇里,有一页模糊的插图,画的正是类似的纹路!旁边还有注解,字迹潦草扭曲,仿佛书写者正处于极度的恐惧之中——
镇龙钉…逆夺造化…以阴孕阳…饲脉…大凶…
后面的字迹被污渍沾染,难以辨认。
镇龙钉…我无意识地喃喃出声,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队长猛地看向我:你说什么你认识这东西
我抬起头,声音发颤:如果…如果我没猜错,这可能是‘镇龙钉’的碎片…据…据说,是用来强行改变地气,甚至…窃取龙脉力量的邪物…需要极阴之血和至怨之魂来滋养…
我的话听起来就像天方夜谭,但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队长看我的眼神已经没有了一丝怀疑,只剩下深深的骇然。
报告!又一个技术警员跑过来,手里拿着平板,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头儿,初步比对结果出来了…这七名死者…她们…她们都是最近半年本市报告失踪的孕妇!
所有人的呼吸都是一滞。
半年,七名孕妇,被以这种骇人听闻的方式埋葬于此,摆成邪阵…
这绝不是什么普通的谋杀案!
立刻上报市局!请求最高级别支持!通知所有分局,协查赵老板及其手下,还有那辆奔驰车!快!队长几乎是吼出来的,额头上青筋暴起。
现场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而就在这时,我口袋里,那部屏幕还沾着黑狗血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不是电话,也不是短信。
是一种极其尖锐、高频的、仿佛能刺穿人脑膜的嗡鸣声,持续不断。
我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掏出来。
屏幕自动亮起,没有显示任何来电或通知,只有屏保图案。但那嗡鸣声依旧持续,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
怎么回事队长警惕地看过来。
不知道,它自己…我的话戛然而止。
手机屏幕,突然开始闪烁。
不是正常的闪烁,而是像接触不良的灯泡,疯狂地明灭,频率快得惊人。在明暗交替的间隙,屏幕的颜色变得极不正常,时而血红,时而惨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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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冰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预感攫住了我。
我下意识地想把它扔出去,但手指却僵住了。
疯狂闪烁的屏幕中央,那些扭曲的光斑和色块,竟然开始慢慢凝聚…
逐渐勾勒出一只眼睛的轮廓!
一只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暗黄色的、充满了恶毒和冰冷凝视意味的眼睛!
它就在屏幕里,直勾勾地…看着我!
嗡鸣声变成了某种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咆哮,通过手机的扬声器扭曲地播放出来。
啊——!
我再也无法忍受,尖叫一声,猛地将手机甩了出去!
手机砸在地上,屏幕瞬间黑了下去,那诡异的声响和图像也消失了。
我瘫在警车座椅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周围的警察都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疑惑地看着我,又看向地上那部安静下来的手机。
你怎么了队长皱眉问道,示意一个警员去捡手机。
眼…眼睛…屏幕里有眼睛…我语无伦次,恐惧得几乎要崩溃。
那个捡起手机的警员检查了一下,一脸茫然:头儿,黑屏了,好像摔坏了。没什么眼睛啊
队长看看我惊魂未定的样子,又看看那部手机,眼神更加深邃。他接过手机,尝试按动开机键,毫无反应。
带回去,交给技术科处理。他沉声道,然后将手机放入证物袋。
突然,远处城市的方向,隐约传来一阵奇怪的骚动声。像是很多人在同时惊叫,又夹杂着汽车喇叭混乱的鸣响。
声音很远,但在死寂的凌晨,却清晰可辨。
怎么回事队长站起身,眺望市区方向。
对讲机里传来急促的呼叫声: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接到大量市民报警,市中心多个区域出现…出现异常现象!重复,出现异常现象!
什么异常现象说清楚!队长拿起对讲机急问。
对面的声音充满了困惑和一丝惊恐:报…报告…很多市民反映,家里的自来水突然变得浑浊腥臭,甚至…甚至带有血色!宠物集体焦躁不安,大量鸟类无故撞击高楼…还有…还有地面轻微震动,不是地震局记录的那种…
对讲机里的声音顿了顿,艰难地补充道:最…最奇怪的是,几乎所有报警的市民,尤其是女性,都声称在同一时间,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悸和…和莫名的恶心呕吐感!
我的心猛地一沉。
下意识地看向那个已经被黑色尸袋填满的坑洞。
老警察吐着白沫的喃喃自语,如同丧钟般再次敲响。
龙脉又要醒了…
它醒来的方式,就是以这种诡异的、侵蚀性的方式,提醒着这座城市里每一个活着的人,它的存在,它的…不适
队长脸色铁青,对着对讲机吼道:继续监控!安抚市民!我们这边马上…
他的话还没说完。
异变再生!
那个刚刚被清理干净的尸坑,毫无征兆地,猛地向上拱起了一下!
仿佛下面有什么巨大的东西,不耐烦地翻了个身!
轰隆——
一声闷响,地面明显一晃,站在坑边的几个警察和法医猝不及防,差点摔倒在地。
所有灯光剧烈摇曳!
紧接着,一股比之前浓郁十倍、粘稠得如同实质的恶臭,混合着强烈的土腥气和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巨大爬行动物巢穴般的腥臊气,从坑底猛烈喷发出来!
后退!全部后退!队长声嘶力竭地大吼,拉着我连连后退。
灰尘弥漫。
所有人惊骇欲绝地盯着那个坑。
坑底,刚刚被夯实平整的泥土,正在以一种缓慢但肉眼可见的速度,再次龟裂、隆起…
仿佛有什么东西,真的要破土而出!
而这一次,不再需要任何仪器或贴耳去听。
那沉闷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咚!咚!咚!沉重地、规律地,直接从地底深处传上来,撞击着每个人的脚底,震得人头皮发麻!
伴随着心跳声,还有那若有若无、断断续续、却更加清晰尖锐的…
婴儿啼哭声!
哇…哇…
不止一个!是很多个!哭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怨毒和饥饿,拼命往人的骨头缝里钻!
关闭警报!关闭所有警报!!老警察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挣脱搀扶他的人,跌跌撞撞地冲过来,脸上是彻底的绝望和疯狂,他指着那不断隆起的坑洞,声音劈裂:
不能惊动它!它在找吃的!它饿了!快啊!!
队长目瞪口呆,显然无法理解这超乎常理的命令。
但已经晚了。
尸坑的隆起达到了顶点,泥土簌簌落下。
在一片死寂和无数道惊恐目光的注视下,一只惨白浮肿、沾满泥污的…
婴儿的小手,
猛地,
从裂开的泥土深处,
伸了出来!
五指蜷曲,在空中徒劳地抓挠着。
哇——!
那啼哭声瞬间放大,变得无比真切和凄厉,响彻整个夜空!
那只从泥土里伸出的、惨白浮肿的婴儿小手,像一面宣告末日的旗帜,凝固了空气中所有的声音和思绪。
时间仿佛被拉长,又被压缩。
哇——!!!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啼哭尖锐地拔高,刺得人耳膜生疼。那小手疯狂地抓挠着空气,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渴望和怨毒。
后退!全部后退!非战斗人员撤离!队长第一个反应过来,声音劈裂变形,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嘶吼,同时猛地拔出了配枪,枪口却颤抖着不知该指向何处。
指向一个婴儿的手哪怕它来自地狱
现场的警察们终于从极致的惊骇中惊醒,混乱地后撤,拉枪栓的咔嚓声此起彼伏,组成一片极度紧张却又无比荒诞的交响。有人对着对讲机语无伦次地狂喊请求特警和重火力支持。
法医和痕检人员连滚带爬地逃开坑边。
而我,却被一股冰冷的力量钉在原地,眼睛死死盯着那只不断抓挠的小手。
《地舆秘要》里那些支离破碎、以往只当做神话看的字句,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脑海里。
…龙脉异动,地气翻涌,阴煞倒灌,必有妖异藉脉而生…
…非人非鬼,乃地孽,集万阴之怨,禀龙煞而生,嗜血贪生…
地孽!这是藉由被污染、被刺激的龙脉之气,混合了那七具至阴孕尸的滔天怨气,滋生出的怪物!
它不是正常的生命,它是这片土地病变产生的脓疮!是龙脉痛苦的扭曲具现!
不能让它出来!我失声尖叫,声音因为极度恐惧而变调,它是地孽!它靠吞噬生气和怨念成长!让它接触到活人或者完全钻出来,就完了!
队长猛地看向我,脸上肌肉抽搐:那怎么办!
火!用火!极阳之物或许能克制!我脑子里一片混乱,只能抓住最本能的应对方式。老祖宗对付邪祟,总离不开真火符箓。
汽油!车里的汽油!队长立刻朝手下怒吼。
一个警察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冲向警车。
但就在此时——
那只疯狂抓挠的小手猛地一顿,然后五指用力张开,狠狠地插进了周围的泥土里,像是在奋力拉扯着什么。
坑底的隆起更甚,泥土翻涌,仿佛下面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艰难地娩出。
咚!咚!咚!
地底的心跳声变得无比狂躁,如同催命的战鼓,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紧接着,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以那只小手为中心,周围的泥土开始迅速变色、发黑、腐败,仿佛所有的生机在瞬间被抽干,一种令人作呕的衰败和死亡气息如同无形的波纹,急速扩散开来!
荒草枯黄萎顿,瞬间失去所有水分,化为灰烬。
距离坑洞稍近的一个警察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他裸露在外的脸颊和手背皮肤,竟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失去光泽,甚至出现了细微的皱纹!
他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抽取了生命力!
呃啊——他惊恐地后退,看着自己瞬间苍老的手,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这恐怖的一幕彻底击溃了在场不少人的心理防线。
开枪!打那只手!不知是谁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
砰!砰砰!
几声零星的枪声响起,子弹呼啸着射入坑洞,溅起一片泥屑。
然而,子弹打在那只惨白的小手上,却发出了仿佛击中坚韧橡胶的闷响,甚至溅起了几点火星,根本无法造成任何伤害!反而那啼哭声更加尖锐愤怒,抓挠的动作更加疯狂!
没用的!物理攻击效果不大!我绝望地喊道。
拿着汽油桶的警察连滚带爬地跑回来,拧开盖子就要往上泼。
可是已经太晚了。
那只小手猛地向下一按,借力向上——
一颗硕大的、同样惨白浮肿的婴儿头颅,猛地从泥土里钻了出来!
没有头发,皮肤薄得透明,下面是暗青色的血管网络。它的眼睛睁得极大,占满了大半张脸,但没有眼白,更没有瞳孔,只有两潭纯粹的、深不见底的漆黑!此刻,那两潭漆黑正看着坑外惊慌失措的人群,嘴角咧开一个几乎延伸到耳根的、极其诡异的笑容,露出满口细密尖利的牙齿!
哇!!!
啼哭声变成了某种兴奋的、饥饿的尖啸!
它闻到了活人的气息!看到了食物!
泼!快泼油!队长目眦欲裂。
拿着汽油桶的警察手抖得厉害,汽油泼洒出去,却大半淋在了坑边。
几乎是同时,那地孽婴儿猛地张嘴——
一股浓郁的、肉眼可见的黑色煞气,如同箭矢般从它口中喷出,瞬间击中了那个泼油的警察!
啊——!他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整个人像是被强酸泼中,身体剧烈抽搐,皮肤迅速发黑溃烂,冒着滋滋的白烟,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生死不知。
那黑色煞气去势不减,又将泼洒在坑边的汽油瞬间侵蚀、消融,连点燃的机会都不给!
恐惧如同冰水,浇灭了所有人最后的抵抗念头。
这根本不是他们能对付的东西!
撤!全体撤离!建立封锁线!快!队长几乎是哭着下达了命令,一边开枪射击试图延缓那东西爬出来的速度,一边指挥人员拖走受伤的同伴。
子弹打在地孽婴儿的头上,依旧只是发出令人绝望的噗噗闷响,无法阻挡分毫。它的肩膀已经钻了出来,两只手都扒住了坑沿,奋力向上攀爬!
混乱中,我被一个警察拉着胳膊,踉跄着向后狂奔。
就在我们即将冲出土坑范围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我如坠冰窟,血液冻结。
那地孽婴儿大半个身子已经爬出了坑洞,它那纯黑的双眼,越过了所有慌乱撤退的警察,精准地、死死地…
锁定在了我的身上!
它那张诡笑的嘴里,发出了一个模糊不清、却充满了无尽贪婪和渴望的音节,像是婴儿学语,又像是恶鬼的嘶嚎:
…师…风…水…
它在叫我!
它知道我是谁!它感应到了我身上那点微末的、属于风水师的气息!对它而言,我或许是比普通人更滋补的食物!
极致的恐惧给了我最后一点力气,我扭回头,拼命跟着警察狂奔,直到彻底远离那个已经成为人间地狱的坑洞。
警戒线被远远地重新拉起来,所有的车辆都在疯狂后退,车灯胡乱扫射,映照出一张张惨白绝望的脸。
对讲机里充斥着各种混乱到极致的报告和求救。
我们躲在一堵残破的水泥墙后,剧烈地喘息着,听着远处坑洞里传来的、那地孽婴儿满足的吮吸声和仿佛啃噬什么的细微声响——它大概是在享用那个被煞气击中的警察…
没人敢去想那画面。
总部!总部!请求支援!我们需要重武器!需要…需要他妈的一切!队长对着对讲机咆哮,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然而,对讲机里传来的回复,却让所有人的心沉入了无底深渊。
…无法支援…重复,无法支援!全市超过十个区域同时出现类似…类似异常现象!地下水反涌血红,植物大面积枯死,大量市民出现不明原因昏厥及生命力流失症状!交通彻底瘫痪!所有应急力量都已投入抢险和维持秩序…你们那边…自行坚守…
自行坚守
面对一个刀枪不入、能喷吐蚀骨煞气、吞噬生命力的怪物
绝望如同潮水,淹没了每一个人。
完了…一个年轻警察瘫软在地,失神地喃喃道。
队长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双手插进头发里,肩膀剧烈抖动。
而我,靠着冰冷的墙壁,那地孽婴儿纯黑的凝视和贪婪的呼唤,在我脑海里反复回荡。
它盯上我了。
风水师…它对风水师的气息有特殊的渴望
为什么
一个模糊的、更加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我的脑海。
赵老板…那个用黑狗血和北斗孕尸阵刺激龙脉的赵老板…他如此大费周章,难道不仅仅是为了饲养龙脉或者窃取力量
他是不是…早就知道龙脉被刺激后,会产生这种恐怖的地孽
他需要风水师…是不是因为风水师常年接触地气,身上带着某种独特的印记,对于这种地孽而言,是某种…引子或者…更美味的饵料
我猛地想起我家那本《地舆秘要》残篇最后几页,那些被污损撕毁的部分…父亲临终前极度恐惧的叮嘱…
难道里面记载的,就是关于这种地孽的恐怖秘密而赵老板的目标,从始至终,就不止是龙脉,还包括…引出地孽,并为其提供特定的食物
如果是这样,那我现在待在哪里都不安全!
那东西会循着我的味道找来!
它会吞噬我,然后变得更强!
我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我猛地站起身,对队长急促地说道:队长,我不能待在这里!那东西盯上我了!它需要风水师!我留在这里只会把危险引给你们,也会让它变得更强大!
队长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充满了疲惫和茫然:你去哪儿外面现在更危险!
我不知道!但我必须走!找地方躲起来!或者…去找阻止这一切的办法!我声音颤抖,但语气异常坚决。留下必死无疑,离开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队长看着我,又看了看远处那传来恐怖声响的坑洞,最终艰难地点了点头,从腰间解下一把备用的手枪和一个弹匣塞给我:拿着…小心点。
我接过冰冷的手枪,这玩意对那地孽可能没用,但至少能给我一点微不足道的心理安慰。
保持联系!队长最后说道。
我点点头,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腐臭味的空气,转身猫着腰,借助荒草和废墟的掩护,朝着与尸坑相反的方向,拼命跑去。
我必须远离这里。
城市已经陷入一片混乱,远处警报声、尖叫声、奇怪的轰鸣声此起彼伏,夜空被一种不祥的暗红色笼罩。
我孤身一人,穿梭在末日般的景象里,心脏狂跳,感觉黑暗中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彻底听不到尸坑那边的动静,我才敢停下来,靠在一面布满涂鸦的断墙上喘息。
摸出手机,想看看情况,却发现屏幕依然漆黑,彻底报废了。那诡异的眼睛和咆哮,绝非幻觉。
怎么办去哪里
回家不,赵老板知道我的住处!他既然处心积虑布了这个局,不可能放过我。
去找其它同行这座城市还有别的风水师吗就算有,恐怕也早就躲起来了,或者…已经遭了毒手
无尽的迷茫和恐惧包裹着我。
就在这时,我口袋深处,一个冰冷坚硬的小物件,硌了我一下。
我下意识地掏出来。
是那枚祖传的柚木罗盘。
我明明记得它掉在了那个恐怖的地下室里…什么时候回到我口袋里的
罗盘静静地躺在我手心,天池里的磁针不再疯狂旋转,而是指定了一个方向,微微颤抖着,发出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温热。
指针指着的方向,是城市更深处。
它…在指引我
祖传的罗盘,在这种时候出现异状,绝不会是偶然。
是吉是凶
我看着那颤抖的指针,又看向远处混乱的城市,一咬牙。
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我握紧罗盘,跟着指针指引的方向,再次踏入了浓得化不开的、弥漫着血腥与绝望的夜色之中。
而在我身后,遥远的来处,一声饱含愤怒与饥饿的尖啸,穿透夜空,遥遥传来。
它发现它的食物不见了。
狩猎,开始了。
罗盘的指针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稳定地指向城市西南方向,那一点微弱的温热透过柚木外壳,渗入我冰凉的掌心,成为这片绝望黑暗中唯一的方向。
我不敢走大路,那里充斥着失控的车辆、疯狂奔逃的人群和偶尔响起的、针对不明物体的零星枪声。尖叫和哭嚎是这座城市新的背景音。我只能沿着背街小巷,借着阴影和废墟的掩护,像一只受惊的老鼠般穿行。
空气中的腐臭味越来越浓,还混杂着一种铁锈和臭氧混合的怪异气味,吸进肺里带着灼烧感。地面不时传来轻微但持续的震动,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地底深处烦躁地翻身。许多低洼处已经积满了浑浊发黑、甚至泛着诡异油彩的地下水,水面不时咕嘟咕嘟地冒出气泡。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我看到一些巷角的流浪猫狗,它们没有逃窜,而是聚集在一起,对着某个方向——通常是有地下井盖或者裂缝的地方——发出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呜咽,它们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幽绿的光,身体弓起,仿佛在对抗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龙脉的痛苦,正在以最直观、最恐怖的方式,侵蚀着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跟着罗盘的指引,我逐渐偏离了混乱的市中心,进入了一片老旧的待拆迁区。这里的混乱是另一种死寂,大多数居民早已搬走,只剩下断壁残垣和窗户黑洞洞的废弃楼房,像一排排沉默的墓碑。反而因此,暂时避开了那些因恐慌而引发的骚乱。
指针的颤抖变得明显起来,那丝温热也加强了些。
最终,它停在了一栋毫不起眼、墙皮剥落得厉害的三层小楼前。楼门口堆着建筑垃圾,一扇锈蚀的铁门虚掩着,上面用红漆画着一个巨大的拆字。
这里罗盘带我来的就是这里
我握紧了队长给的手枪,手心全是汗。直觉告诉我,这里面或许没有直接的危险,但绝对隐藏着巨大的秘密。
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一股陈旧灰尘和淡淡草药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门厅狭窄黑暗,只有一点微弱的光从楼梯拐角处透下来。
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沿着楼梯向上。脚下的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二楼没有任何异常,像是被彻底搬空了。
但罗盘的指针却固执地指向通往三楼的楼梯。
我一步步踏上三楼。这里只有一扇门。门是旧的木门,但门框周围,却隐隐能看到一些用朱砂绘制的、极其复杂的符咒痕迹,虽然已经黯淡,却依然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肃穆感。
罗盘上的温热在这里达到了顶峰。
我深吸一口气,轻轻推了推门。
门没有锁,应手而开。
门后的景象,让我愣在了原地。
这不是一个废弃的房间。相反,它被打扫得异常干净,甚至可以说是纤尘不染。房间四周贴满了黄色的符纸,上面用朱砂画着各种艰涩的符文。靠墙摆着一排古旧的红木书架,上面塞满了各种线装古籍和竹简。房间中央,一张巨大的柏木桌上,摊放着一幅巨大的、手工绘制的城市地图,地图上并非标注着街道建筑,而是用不同颜色的墨线勾勒出蜿蜒曲折的山川地脉走向,复杂无比。
而在桌子后面,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干瘦身影,正背对着我。
他似乎听到了开门声,轮椅缓缓转动过来。
那是一个极其苍老的老人,脸上布满了深如沟壑的皱纹,头发稀疏雪白,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清澈明亮,此刻正锐利地、带着审视地盯在我身上,更准确地说,是盯在我手中的罗盘上。
罗家的小子…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你终于来了。比我想象的,慢了些。
我心脏猛地一跳:您…您认识我认识这罗盘
柚木盘,三才定向,五分阴阳,边缘有雷击纹…这是罗英一脉代代相传的‘引龙盘’。老人缓缓道,目光依旧锐利,你祖父罗明仁,曾与我一同堪定过这座城市的主脉穴眼。那时,你父亲都还是个穿开裆裤的娃娃。
他竟然直接道出了我祖父和父亲的名讳!我家中相册里,确实有一张祖父穿着道袍与友人的黑白合照,照片上另一个年轻人的眉眼…
您是…徐伯伯我试探着问。父亲生前偶尔会提起一位姓徐的师伯,风水造诣极高,但在很多年前一次堪舆中出了意外,双腿尽断,之后便深居简出,几乎被世人遗忘。
老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算是默认了。他叹了口气:看来,罗师兄到底还是没听我劝,把那本要命的《地舆秘要》残篇,留给了后人。
他示意我走近,目光落在我狼狈不堪的身上和手中的枪上,眉头紧锁:外面…那东西已经出来了是不是…形如婴孩,煞气蚀骨,嗜吞生机
我艰难地点点头,将铂锐府地下室的遭遇、北斗孕尸阵、地孽婴儿的诞生以及城市的混乱,快速而清晰地讲述了一遍。
随着我的讲述,徐师伯的脸色越来越沉,到最后,已是面沉如水,放在轮椅扶手上的干枯手指紧紧攥起,微微颤抖。
第七个…他们到底还是成了…他闭上眼,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悲凉,贪欲…终究是引火烧身…
第七个师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赵老板他们到底想干什么那地孽又是什么龙脉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急迫地追问,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徐师伯睁开眼,目光投向桌上那幅巨大的地脉图: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以‘镇龙钉’逆改地脉,以‘七星孕尸’的极阴怨气为饵食,强行刺激和污染龙脉,妄图在其异动痛苦之时,窃取那一点泄露出来的、最精纯也最狂暴的‘龙元’之力。至于那地孽…
他冷笑一声,笑容里全是苦涩:龙脉乃地气之祖,生机之源。用如此阴毒污秽的手段去刺激它,就像用最脏的刀子去捅一个人的心脏,溅出来的血,自然是污黑恶臭、充满怨恨的。那地孽,就是龙脉痛苦和愤怒的化身,是它排出的‘毒脓’!它本能地会追逐吞噬一切带有地气印记的生灵,尤其是风水师…因为我们对它而言,是‘药’,也是…仇人!
他猛地看向我:赵得柱那个蠢货!他以为他是在利用龙脉他和他背后的人,不过是玩火自焚!那地孽一旦彻底吞噬足够的生气,尤其是风水师的灵韵,就能真正稳固形态,甚至…反客为主,鸠占鹊巢,成为这条龙脉新的、扭曲的‘意识’!到那时,就不是一座城市的灾难了!
赵得柱原来赵老板叫这个名字。
他背后还有人我捕捉到他话里的关键。
哼,就凭他一个靠拆迁起家的暴发户,能知道‘镇龙钉’和‘七星孕尸’这种失传已久的邪术能找到那七个生辰八字都极其特殊的孕妇徐师伯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不过是个摆在台前的傀儡,干脏活的!真正的主使,藏得更深!
他推动轮椅,来到书架前,取下一本厚厚的、以某种不知名黑色皮革为封面的古书,书页泛黄脆硬,散发着古老的气息。他翻到某一页,指给我看。
那上面画着的,正是我在坑底见过的黑色骨片上的扭曲红色符咒,旁边的文字并非汉字,而是一种更加古老诡异的符文。
这是…我瞳孔一缩。
一种早已失传的萨满秘文,记载于《幽壤书》中。徐师伯语气凝重,这种邪法,并非中原正统,而是源自关外蛮荒之地,信奉的是‘掠夺’与‘吞噬’。他们不敬龙脉,只视其为可猎取的力量之源。赵得柱背后的人,恐怕与这些失落的外道传承脱不了干系。他们的目的,恐怕不止是窃取龙元那么简单…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
呜——!!!
一声尖锐无比、充满了暴戾和饥饿的啼哭声,仿佛穿透了层层墙壁,猛地从远处传来,并以一种可怕的速度由远及近!
它来了!
那地孽婴儿!它追着我的气息找到了这里!
房间四周贴着的符纸,在这一声啼哭冲击下,无风自动,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上面朱砂绘制的符文光芒急闪,明灭不定!
桌上的地脉图,那些代表山川地气的墨线,竟然开始扭曲、变色,仿佛被无形的污秽浸染!
徐师伯脸色剧变:好快的速度!好强的怨力!它吞噬了不少生气!
他猛地看向我,眼神决绝:不能让它找到你!更不能让它破坏这里的阵眼!
他快速推动轮椅来到房间角落,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暗格。他打开暗格,里面赫然放着几件东西:一把古朴的青铜短剑,剑身刻满了云雷纹,寒气逼人;一叠深紫色的、灵气盎然的符箓;还有一个小巧的、仿佛由整块黄玉雕成的印玺,上面刻着地祇两个古篆。
拿着!他将青铜短剑和那叠紫符塞给我,这是‘斩龙剑’仿品,虽无真品威能,但蕴含一丝龙煞锐气,或可伤那地孽!这是‘引雷符’,关键时刻或能引动天威阻它一阻!快从后窗走!楼下有一条废弃的防空洞,直通城市地下管网!进去之后,往地气最混乱、最污浊的方向走!
那您呢我急道。
我这副老骨头,还能替你再挡它一炷香的时间!徐师伯厉声道,一把将那块黄玉印玺握在手中,脸上浮现一种决然的红晕,这‘地祇印’还能发动一次!记住,罗家小子,找到龙脉真正的‘穴眼’!只有在那里,借助龙脉本身的力量,才能彻底净化或者…毁灭那地孽!地图在桌上,快记!
他指向那幅巨大的地脉图中心,一个用金粉标注的、极其隐秘的点。
那啼哭声已经到了楼下!尖锐得能刺破耳膜!楼梯传来了令人牙酸的抓挠声和攀爬声!
符纸燃烧的味道开始弥漫,有些符纸已经开始自燃冒烟!
我最后死死地看了一眼地脉图上那个金色的点,将其牢牢刻印在脑海里,然后抓起短剑和符箓,冲向后面的窗户。
师伯!我回头喊道。
徐师伯没有回头,他双手紧握地祇印,口中开始吟诵一种古老而苍凉的咒文,周身散发出微弱的、却异常坚定的黄光。
走!别回头!记住,穴眼是唯一的机会!
我咬咬牙,不再犹豫,推开窗户,纵身跳了下去。
身后,传来徐师伯一声如同雷霆般的怒喝,以及那地孽婴儿被激怒的、更加疯狂尖锐的嘶嚎!
黄光与黑气猛烈碰撞的巨响,震得整栋小楼都在颤抖。
我落在地上,打了个滚,忍住疼痛,头也不回地扑向不远处一个半掩着的、通往地下的锈蚀铁门。
身后小楼的方向,传来建筑物不堪重负的坍塌声,以及那地孽婴儿饱含愤怒和不甘的、惊天动地的尖啸。
冰冷的泪水混着汗水滑落,但我没有停下脚步。
钻进黑暗潮湿的防空洞前,我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在轰鸣与尖啸中摇摇欲坠的小楼。
然后,义无反顾地,投入了更深、更未知的地底黑暗之中。
穴眼。
那是最后的希望,也是最终的战场。
防空洞的铁门在我身后沉重地合上,将地面上那场绝望的阻击战与声嘶力竭的尖啸隔绝开来,只留下沉闷的回响和无边的黑暗。
徐师伯最后那声决绝的怒喝,像烙印一样烫在我的灵魂深处。我没有时间悲伤,只能将那股灼痛转化为逃跑的力量,沿着冰冷、潮湿、散发着浓重霉味的隧道向下狂奔。
手中的仿制斩龙剑和引雷符硌在掌心,它们是徐师伯用命换来的希望,沉重如山。
地下管网如同这座城市的静脉,错综复杂,黑暗黏稠。凭借记忆中对那幅地脉图最后惊鸿一瞥的印象,以及手中罗盘那微弱却固执的指引,我艰难地辨认着方向。罗盘在这里受到了极大的干扰,指针时而颤抖,时而短暂地乱转,那地孽的诞生和龙脉的痛苦,严重扭曲了地下的气场。
越往深处,空气越发污浊。不再是简单的霉味,而是混合了铁锈、血腥、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巨大生物巢穴深处的腥臊恶臭。脚下的积水变得粘稠,有时甚至温热,泛着诡异的磷光。墙壁上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非自然形成的湿滑苔藓,摸上去仿佛在蠕动。
远处,不时传来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泥管道上快速爬行。还有隐约的、扭曲的啼哭声,从不同的方向传来,仿佛不止一个地孽在黑暗中游弋、狩猎。
它们正在顺着地下管网蔓延!吞噬所能遇到的一切生机!
我必须更快!
不知在黑暗中摸索前行了多久,躲避着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依靠着罗盘和残存的记忆指引,我终于感觉到前方的通道开始向上倾斜,空气中的恶臭和压抑感也达到了一个顶峰。
推开一道锈蚀的铁栅栏,我爬出了一处废弃的泄水口。
眼前的景象,让我瞬间窒息。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底下溶洞,却被后期用水泥粗暴地加固和改造过,形成了某种不伦不类的巨大空间。洞顶高悬,垂下许多苍白诡异的钟乳石。空间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漆黑的水潭,潭水死寂,却不断向上翻涌着更加浓郁的恶臭和黑色的煞气。
水潭的周围,赫然矗立着七根粗糙的黑色石柱!
石柱的材质,正是那种刻着邪异符文的镇龙钉!
它们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排列,深深地插入潭水周围的岩石中,每一根石柱顶端,都残留着深褐色的、已经干涸的血痂和破碎的布片——正是那七名孕妇遇害的地方!
这里,就是一切的起源,龙脉被污染和折磨的核心——伪穴眼!
而此刻,这个伪穴眼正在发生可怕的变化。
那漆黑的潭水如同沸腾般翻滚,咕嘟咕嘟地冒着巨大的气泡,每一个气泡破裂,都喷出一股浓黑的煞气。整个洞穴都在剧烈震动,碎石不断从头顶落下。
那七根镇龙钉上的血色符文发出幽幽的红光,像呼吸般明灭,疯狂地抽取着地脉的力量,又将其污染后反馈回去,形成一个恶性的循环。
更让我头皮发麻的是,在水潭边缘,我看到了一些散落的工具、熄灭的强光灯,还有几个熟悉的黑色塑料桶——是赵老板那帮人留下的!他们刚刚还在这里活动过!
他们想干什么彻底引爆这里吗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从另一个通道口传来。
我猛地躲到一根巨大的石笋后面。
只见赵老板那肥硕的身影踉跄着冲了进来,他此刻狼狈不堪,昂贵的西装被撕破,脸上带着惊惶,手里紧紧抱着一个东西——那是一个用黑色骨头雕刻而成的、复杂无比的诡异罗盘,中心镶嵌着一颗不断蠕动的、暗红色的眼球状宝石!
他身后,只剩下两个浑身是伤、惊恐万状的保镖。
快!快启动最后的‘逆鳞阵’!把龙脉最后的生机全部抽出来!赵老板对着黑色骨盘嘶吼,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那怪物快追上来了!我们必须拿到龙元核心就走!
他所谓的逆鳞阵,就是那七根镇龙钉!他们还想加剧这里的破坏!
其中一个保镖颤抖着拿出一个遥控装置。
不能再等了!
我猛地从石笋后冲了出来,举起手枪:住手!赵得柱!
赵老板三人吓了一跳,惊恐地回头。看到是我,赵老板脸上先是一惊,随即露出极度狰狞的神色:是你这个小杂种!你还没死!给我杀了他!
那两个保镖下意识就要举枪。
但我比他们更快!或者说,我心中的愤怒和绝望给了我速度!
砰!砰!
两声枪响在洞穴中回荡,子弹精准地命中那两个保镖的手腕,他们惨叫着武器脱手。
我枪口死死对准赵老板:让你的人放下遥控器!否则下一枪打爆你的头!
赵老板脸色煞白,肥肉颤抖,眼神却更加疯狂:放下放下了我们都得死!你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它已经锁定了这里!锁定了龙元!不拿到龙元核心,我们谁也对付不了它!
他话音未落——
呜嗷——!!!
一声比之前更加恐怖、混合了无数婴儿啼哭和野兽咆哮的尖啸,猛地从他们来时的通道口炸响!
腥风扑面!煞气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涌来!
一道黑影快如闪电,猛地扑了出来!
目标直指赵老板…或者说,是他手中那个不断蠕动的黑色骨盘!
不!我的龙元盘!赵老板发出绝望的嘶吼,竟然下意识地将骨盘紧紧抱在怀里。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响起。
扑出来的正是那个地孽婴儿!但它此刻的形态变得更加恐怖!它的身体似乎变大了一圈,皮肤不再是惨白,而是变成了暗青色,上面布满了扭曲的黑色血管。它的四肢变得细长,指甲如同黑色的匕首。而最可怕的是它的脑袋,比例更加失调,几乎占了一半身体,那张裂到耳根的大嘴里,尖牙层层叠叠,滴淌着粘稠的黑色唾液!
它的一只利爪,已经深深地插进了赵老板的胸膛,精准地掏出了他的心脏!
赵老板脸上的疯狂和贪婪瞬间凝固,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胸口,眼中最后留下的,是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地孽婴儿贪婪地将那颗还在微微跳动的心脏塞进嘴里,嚼碎,吞咽。然后,它那纯黑的双眼,死死盯住了赵老板怀中那个因为吸收了鲜血而发出妖异红光的黑色骨盘。
它感受到了里面浓缩的、被邪法提炼过的龙脉力量!
那是它最渴望的滋补品!
吼!它发出兴奋的嘶吼,一把抓向骨盘。
就在这瞬间!
我动了!
我知道,一旦让这地孽吞噬了骨盘里的力量,它将再也无法制伏!
我猛地将手中所有的引雷符向前抛出,同时咬破舌尖,一口纯阳心血喷在仿制的斩龙剑上!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雷来!
我用尽全部精神和力气,吼出徐师伯塞给我符箓时快速传授的催咒口诀!
那叠紫符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白光,化作数道扭曲的电蛇,狠狠地劈向那地孽婴儿和它手中的骨盘!
轰隆!!!
震耳欲聋的雷鸣在洞穴中炸响!
电光肆虐,煞气翻滚!
地孽婴儿发出一声痛苦愤怒的尖啸,它显然极其厌恶这种至阳至刚的力量,抓向骨盘的动作被猛地打断,身上被电蛇灼烧出几块焦黑的痕迹,冒出阵阵白烟。那黑色骨盘也被电光波及,表面红光一黯,掉落在地。
就是现在!
我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向着记忆中那真正的穴眼方向——洞穴更深处,那个不断翻涌着黑色煞气的潭水冲去!
徐师伯说过,只有在真正的穴眼,借助龙脉本身的力量,才能解决这一切!
那地孽被雷电暂时激怒,它的纯黑双眼瞬间锁定了我这个打扰它进食的罪魁祸首,以及我身上那让它垂涎的风水师气息!
它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舍弃了那暂时失去光芒的骨盘,四肢着地,如同一道青黑色的闪电,带着滔天的怨毒和饥饿,向我猛扑过来!速度快得肉眼难以捕捉!
我能感觉到身后那冰冷蚀骨的煞气急速逼近!
生死一线!
我爆发出所有的潜能,扑到那漆黑的潭边,想也不想,握着那柄沾染了我纯阳心血的斩龙剑仿品,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刺入了翻涌的潭水之中!
祖师爷保佑!龙脉有灵!助我诛邪!我发出最后的呐喊。
剑身刺入潭水的瞬间——
时间仿佛静止了。
整个洞穴的震动戛然而止。
翻涌的潭水猛地一滞。
然后——
轰!!!
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浩瀚、古老、磅礴、却充满了无尽痛苦和愤怒的意识,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巨龙,猛地从潭底最深处苏醒过来!
整个洞穴亮了起来!不是灯光,而是整个岩壁都在散发出柔和的、温暖的白光!那是被刺激到极限的龙脉地气,终于冲破了部分污秽的封锁,自发地显化!
我身后的地孽婴儿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啸,它身上那浓郁的煞气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开始滋滋作响,快速消融!它纯黑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恐惧,猛地想要后退!
但已经晚了!
我刺入潭中的斩龙剑,成为了一个导引,一个通道!
浩瀚的龙脉之力顺着剑身疯狂涌入我的身体!那力量如此庞大,如此狂暴,几乎要将我每一寸血肉、每一条经脉都撑爆!无尽的痛苦、愤怒、以及属于大地的厚重苍凉意志,冲刷着我的灵魂!
啊——!我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嘶吼,感觉身体和意识都要在这力量的洪流中瓦解。
但我死死握住剑柄,没有松开!
我知道,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也是龙脉最后的机会!
我将这涌入体内的、庞大而混乱的龙脉之力,混合着我自身那点微末的修为和意志,通过我的身体,狠狠地导向那扑来的地孽!
仿佛一道纯白色的、由最纯粹大地生机凝聚的光柱,从我体内爆发出来,精准地轰击在地孽婴儿的身上!
嗷呜——!!!
地孽婴儿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凄厉到极致的惨嚎!
它那由污秽煞气凝聚的身体,在这纯正地气的冲击下,如同被投入炼钢炉的冰块,开始剧烈地消融、蒸发!它疯狂地挣扎,扭曲,黑色的汁液四处飞溅,发出恶臭。
那七根镇龙钉上的血色符文疯狂闪烁,试图抵抗,但在整个龙脉意识的愤怒反扑下,纷纷崩碎、断裂!
洞穴震动得更加剧烈,巨大的石块开始落下。
白色光柱持续冲击着地孽,它的体积越来越小,嚎叫声也越来越微弱。
最终,在一声极其不甘、充满怨毒的尖啸后,它那残存的核心彻底在光柱中湮灭,化为一股黑烟,消散无踪。
与此同时,那黑色骨盘也咔嚓一声,碎裂成了无数碎片,那颗蠕动的眼球宝石瞬间枯萎化灰。
光柱缓缓消失。
我脱力地跪倒在潭边,斩龙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如同被掏空,眼前发黑,耳中嗡嗡作响,只剩下心脏疯狂擂鼓般的跳动声。
洞穴的震动渐渐平息。
岩壁上散发的白光缓缓收敛,最终隐没。
那漆黑的潭水,停止了翻涌,虽然依旧浑浊,但那股骇人的煞气和恶臭,却明显开始减弱、消散。
成功了…
地孽被净化了…镇龙钉被毁了…
龙脉的痛苦,似乎暂时缓解了。
我瘫软在地,望着恢复死寂的洞穴,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难以言喻的悲凉席卷而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传来隐约的呼喊声和脚步声,还有强光手电的光芒晃动。
救援…终于来了吗
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抬起头。
透过洞穴顶部的裂隙,我看到一线微光——不是灯光,而是…
黎明时分,熹微的晨光。
天,快亮了。
黑暗终将过去,但这座城市和它地下受伤的龙脉,需要漫长的时间来愈合伤痕。
而我,最后一个风水师的路,似乎才刚刚开始。
我缓缓闭上眼睛,任由意识和疲惫将自己吞没。
手中,依旧紧紧握着那枚祖传的、已经恢复平静的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