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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萧绝的身影消失在靖王府朱门外。
花厅内,苏沉鱼垂眼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玉佩碎片。
她缓缓蹲下,指尖极轻地掠过那些碎玉,触感冰凉刺骨。
母亲的音容笑貌一闪而过,心口闷痛得喘不过气。
她没有拾起任何一片,只是慢慢站起身,对候在一旁的丫鬟低声道:“扫干净吧。”
“是。”
丫鬟不敢多问,悄声收拾。
三日后,苏沉鱼去找墨云归。
他正在书房看北境舆图,见她进来,抬眸:“有事?”
她站在书案前,沉默片刻:“王爷,我父母葬在何处?我想去祭拜。之后便安心随你去北境。”
墨云归放下笔:“城外十里,杏子林东侧。地势稍高,能望见京城的方向。”
他顿了顿,“我派人护你前去。”
“不必。”
苏沉鱼摇头,“我想独自待一会儿。不会耽搁太久。”
墨云归看了她一会儿,最终颔首:“早去早回。”
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驶出靖王府,朝着城外而去。
车停在杏子林外。
苏沉鱼提着简单的香烛祭品,循着墨云归所指的方向走去。
果然,在林边一处缓坡上,找到了两座并排而立的新坟。
墓碑简陋,只刻着“苏氏夫妇之墓”。
连名字都未曾留下,是萧绝的手笔,仓促又潦草。
她跪在坟前,冰冷的土地透过薄薄的衣料渗入膝盖。
点燃的香烛散发出微弱的光晕,在渐起的风中摇曳。
“爹,娘......”
一开口,喉咙便哽得生疼,所有强装的镇定顷刻瓦解。
泪水无声滑落,滴落在坟前新土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女儿不孝......来看你们了。”
她俯下身,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的土地上,仿佛这样能离父母更近一些。
压抑的呜咽终于冲破喉咙,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是女儿错了,是女儿眼瞎心盲,引狼入室,害了你们......”
她的声音破碎,“若不是我执意嫁他,若不是我轻信那些虚情假意,苏家怎会落得如此地步?你们本该安享晚年的......”
哭了许久,胸中的窒闷才稍稍缓解。
她抬起头,用衣袖胡乱擦去脸上的泪痕。
“爹,您放心,”她看着墓碑,仿佛在向父亲承诺,“女儿......活下来了,是墨先生救了女儿,您当初说,若遇绝境,可寻他相助,您托付的人,或许是对的......他,待女儿很好,给了女儿容身之所,也全了女儿最后一点体面。”
“女儿要随他去北境了。离开京城,离开这一切。”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是泥土和香烛的味道,“你们在天有灵,不必再为我挂心,我会好好活下去,连带着你们的那一份......好好活。”
她再次重重磕了三个头。
起身时,眼神虽仍红肿,却已洗去彷徨,只剩一片清冷。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两座孤坟,转身离开。
回程时,天色渐晚。
马车经过城郊一处略显荒凉的庵堂。车帘被风掀起一角。
苏沉鱼无意向外望去。
恰看见一个穿着灰色尼姑袍、形容枯槁的女子正提着一个硕大的水桶,踉踉跄跄地走着。
是柳挽月。
苏沉鱼的目光顿住了。
不过短短数月,那个曾经柔弱无骨、我见犹怜,只需蹙眉轻咳便能引得萧绝百般呵护疼惜的女子,竟已憔悴苍老至此。
曾经莹润的脸颊凹陷下去,肤色灰败,眼神空洞呆滞,哪还有半分昔日刻意营造的风情。
四目相对瞬间,柳挽月猛地僵住,手里的水桶“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污水四溅,弄脏了她的衣摆她也浑然不觉。
她眼睛骤然瞪大,死死盯着马车里那张戴着面纱的脸。
虽然看不清全貌,但那轮廓,那双眼......
那刻入她骨髓的、让她嫉恨交加的影子!
“苏沉鱼?!”
柳挽月尖叫出声,声音嘶哑破裂,“你没死?!你怎么可能没死!”
她状若疯癫,猛地朝马车扑过来,枯瘦如柴的手指死死抓住车窗边缘。
指甲用力刮擦着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刺耳声音。
“你怎么还活着!你怎么不去死!你该死!你早就该死了!”
她嘶吼着,“都是你!是你害了我!害了我的孩子!你怎么还不去死!你回来了......你是不是又要来抢走将军?!你休想!”
车夫被这突发状况惊住,连忙勒住马匹。
苏沉鱼坐在车内,冷眼看着窗外那张脸。
这就是萧绝弃她如敝履、甚至不惜逼死她父母也要护着的女人?
这就是他所谓的单纯善良?
争来抢去,她们两人,最终谁又真正得到了什么?
不过都是一场空,都是彻头彻尾的悲剧。
眼前的疯狂,昔日的娇柔,对比鲜明得令人心头发冷,只觉得无比可悲。
柳挽月的尖声叫骂引来了庵堂里的人。
两个粗壮的婆子快步跑出来,显然对此类情况已司空见惯。
见状,连忙上前一左一右粗暴地架住柳挽月。
“放开我!她是苏沉鱼!她没死!她是鬼!她是来索命的!”
柳挽月拼命挣扎,头发散乱,口水涎湿了衣襟,形象全无,“将军!将军救我!将军她知道错了......你饶了我......我不敢了......”
一个婆子一边用力制住她,一边对车夫和苏沉鱼赔着尴尬的笑:“对不住,对不住,这位师太前些日子小产,身子亏了,又失了倚仗,受不了刺激,这儿......”
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越发不清楚了,整日胡言乱语,时常用疯话冲撞香客。惊扰贵人了,我们这就带她回去好生看管起来!”
柳挽月被强行拖拽着往回拉,双脚却在泥地上乱蹬,身体扭动,头却拼命向后扭,声音凄厉得变了调,远远传来:“苏沉鱼!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将军是我的!是我的!”
车帘落下,隔绝了那疯癫刺耳的咒骂和渐渐远去的挣扎身影。
苏沉鱼闭了闭眼,将心头那点荒谬的悲凉压了下去。
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沉寂的静默。
她对车夫道:“走吧。”
马车又重新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