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忽然有一串铜铃轻响,一扇暗门开了半肘,门内伸出一根杖,并非杀人器,而是官府用的巡夜杖。
“东厂!”何可纲倒抽一口凉气,挥刀去格。那杖一挑,竟把他的刀搭住,门内的人又是半步,脚尖一点地砖,借力而退,匿入暗门。外头赵率教的人已扑到,他只得把刀转回,硬撼来锋。
城南、小经厂、砖塔胡同三处,同时亮起三面黑底白字的方旗,那是内城预设的关门旗。旗一举,街口的闸门就落下来,硬木闸上钉着铁鳞,砸得街石震动。何可纲刚欲越,闸门已落到他面前三寸,只得横刀一格,铁与铁尖叫。他牙关咬得生疼,指节都白。
袁崇焕带着十来个亲兵挤出这片网,才折到通惠河边,迎面一队短衣银甲的骑侍弯弓勒马挡住去路,马靴踩在冰霜上,发出簌簌声。
为首那人皮裘罩甲,绣春刀插在腰间,肩头金线织着一个小小的内府印。月光下,他的脸沉静,眼睛里不带一丝汗光,王承恩。
袁崇焕微微一怔:他怎会在这里?他料到卢象升会来,料到满桂、赵率教会来,他没料到是王承恩挡自己最后一道口。
王承恩抬手,声音极平,“城门封,水面断,袁大帅,回头吧。”
王承恩背后的神铳兵极熟练,半退半蹲,换药换火,动作如一支活的机关。前列内侍则拔刀上前,刀风锐,招法狠,不与缠斗,一刀一退,像啄木鸟一样扎人要害。
“让开。”袁崇焕声音低,刀指地,不见抖,“我不杀皇帝。”
“你杀的是城。”王承恩轻轻,“城里有孩子。”
袁崇焕眼皮跳了一下,像是被针头扎了,随即冷下去,“废话少说。”
他一挟马腹,刀身斜指,马矢如箭。王承恩侧身,绣春刀只出半寸,刀脊点马鼻,马痛嘶,前蹄一扬,袁崇焕顺势就势收刀,腰一折,人从鞍上滑下半身,刀风贴着王承恩的肋下割过去。
王承恩一扭,腰比刀还软,半步退,绣春刀贴着对方刀面一磕,火星点点,如星沉水。
两边人马同时合拢。内府神铳营列两排,火绳已经点着,火帽映红了兵士的眼。袁崇焕的人只有二十余,都是老卒,眼白里充血。短刃交错,距离短到能看见对面呼出的白气。
“放!”王承恩不喊,像叹息。铳火一齐吐舌,火光映出每一片飞起的冰碴。袁崇焕停了一停,这一停不是被震住,是在算,火器后装的时机。他厉声,“趁换火,冲!”
他的老卒像从泥里拔出来的钉,咚咚踏冰。第一排铳火刚落,第二排还没顶上来,短兵已撞在枪口上。
袁崇焕知道不能拖,他挑最厚的一点,硬撞过去。两旁马尾灯亮起,是禁军从两侧往这条堤上塞。堤面狭,堤下是被砍开的冰洞,水黑,要命。他心里浮起一个字: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