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上用细墨标了几十处小小的红点,点后用小篆注了笔,有木、水、风、烟小记。合着长喜染坊挖出的地道口一对照,十之七八合得上。
另有十余处在城内的药铺、书肆、绣坊、酒肆,分散在宣南、前门、珠市一带,呈一个半环形,像是一张收缩的网。
网心处,有一小小的王字,字比米粒还小,旁注两笔:“西市古井。”
“西市古井,已废。”王承恩淡淡一语。
许显纯道:“未必。古井不为取水,乃为藏人。可以是井壁有暗缝,可以是井底有横巷,可以是盖下有木圈。”
王承恩点了点头,写下两个字,传给五城,“看井。”
长喜染坊连夜清点,收出灯号、印泥、火漆、狼筋、细铁爪、潜水气皮、竹筒、毒丸、机关匣、暗钩、暗线、竹签账目二万余条。
票据三千余纸、银三十二匣、金六匣、珠宝若干,另有一只小匣子,匣子里有一枚拇指小印,印面凹着几个极细的小点,点的排列像星。
东厂老吏看了看,低声说,“这是传印。点与点之间,是不记字的暗号,盲人摸得出来。”
许显纯让他按印泥印在纸上,取样封存。
火退出去,风进来,院子里地砖冷。五城兵马司把被擒的连夜押入诏狱,分房关押。
他们的嘴先封,再审,按的是皇上新下的法度,不许乱刑,只许证物、证人、证路三头合。
头一日问谁,第二日问钱,第三日问路。问到第三日,一个自称不过是挑布的人忽然哭,说他不过换了个活路,谁知要掉头。
他吐出一个名字,是机下的小头目,藏在珠市口一家老茶铺后院。再按图查,又接出两条,在绣坊与刻坊。一条条拿下,连起了一个圆。圆的中心,自然是那口西市古井。
第二日未时,五城把西市的古井周围拉起了绳,绳里不许围观。
石圈裂纹处插了三只铁楔子,楔子往下一压,井口的石圈松了半寸。井内黑,凉风往上冒。
五城的老井匠把一个铜环套在井口,用四根麻绳系到四角的桩上,叫人下去。下去的人不是兵,是工匠。
工匠手里拿着一柄短的铁镐,腰间系着铃。铃响三声,是开;两声,是停;一声,是上。
未几,铃响两声。上面人把绳一收。工匠上来,脸色灰,眼睛明。他说:“井壁有缝。”又指了指一块看起来并无异样的青砖,“砖后空,有风。”
许显纯亲至。让人把砖掀起,里面果然是一段横向的井壁暗道,暗道高度只容一人侧身。
暗道里壁砌得非常细,砖缝里塞了布,布被油浸过,手摸上去滑。暗道里留有手指痕,一浅一深,像刚走过不久。
暗道向东五丈,向南三丈,有三处叉口,一处已经前日封死,一处连通到某个药铺后院,一处往下接地坑。
地坑里铺了碎石,碎石下是细砂再下泥。泥里有一串浅浅的脚印,印步极匀,像不急。
“他又走泥了。”五城老井匠叹。
许显纯目色如霜,“泥道向哪?”老井匠抬头,“向城根。出水,还是走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