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旨意,像是一道道惊雷,炸得整个京城官场都晕头转向。
而这雷,最终的引信,却是指向了他魏忠贤。
那个陈公公,是自己的人!
虽然只是外围一个不起眼的角色,但确确实实,是打着他九千岁的旗号在宫里混饭吃的!
魏忠贤越想,后背的寒气就越重,冷汗已经将他的丝绸内衫浸了个通透。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
杀客氏,是斩断先帝旧情,是杀鸡儆猴,震慑朝野。
敲打自己交出银子,是试探自己的忠心,顺便充实他的小金库。
而今天,借着皇太后受辱这件事,他不仅光明正大地把手伸进了后宫,还顺手给了东林党一记响亮的耳光,最后,更是把矛头不偏不倚地对准了自己这个阉党的根基!
这不是在整顿后宫,这是在清洗他魏忠贤的势力范围!
他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等皇帝亲自来问罪,那就什么都晚了!
第二天清晨,早朝。
气氛压抑得可怕。
朱由检坐在龙椅上,听着下面大臣们言不由衷地汇报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一顿杀威棒下去,这帮平日里自命不凡的家伙,总算知道怕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朝,百官躬身告退。
魏忠贤却没动。
他像一根木桩一样,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等所有人都走光了,他才猛地转身,朝着文华殿的方向,扑通一声,双膝跪地。
一旁的小太监都看傻了,这九千岁是要干嘛?
魏忠贤也不说话,就这么跪着,从日上三竿,一直跪到日头偏西。
终于,王承恩从殿里走了出来,捏着嗓子道:“魏公公,陛下让你进去。”
魏忠贤如蒙大赦,跪得发麻的双腿一软,差点没站起来,由两个小太监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进了文华殿。
一进门,他就甩开太监,再次跪倒在地,重重叩首。
“奴婢魏忠贤,有失察之罪,请陛下降罪!”
朱由检正低头批着奏折,闻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皮笑肉不笑地开了口。
“哦?你有什么罪啊?”
他整个人伏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只觉得那道看似平和的目光,像两把无形的钢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随时都能让他人头落地。
有什么罪?
皇帝这是明知故问!这是在敲打他,是在给他最后的机会!
魏忠贤混迹宫中几十年,从一个市井无赖爬到权倾朝野的九千岁,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他最懂的就是揣摩上意,尤其是揣摩皇帝的心思。
眼下,任何辩解都是苍白的,任何隐瞒都是找死。
唯一的活路,就是把姿态放到最低,把罪责揽到自己身上,而且要揽得心甘情愿,揽得大义凛然!
“奴婢奴婢有罪!”
魏忠贤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额头在地砖上磕得“咚咚”作响。
“奴婢识人不明,管教不力!竟让陈德润那样的狗东西在宫中狐假虎威,为非作歹!他他打的是奴婢的旗号,丢的却是陛下的颜面,坏的是我大明的纲纪!奴婢驭下无方,致使宵小之辈惊扰了太后凤驾,此乃大罪!请陛下将奴婢一体治罪,以正国法,以儆效尤!奴婢死而无憾!”
这一番话说的是声泪俱下,肝胆俱裂,仿佛他才是那个被蒙蔽的、最痛心疾首的受害者。
朱由检坐在龙椅上,冷眼看着这个老戏骨的精彩表演,心里跟明镜似的。
跟我演?
你这点道行,在朕这个开了上帝视角的穿越者面前,还嫩了点。
不过,他这番话倒也说到了点子上。
朱由检当然知道,借魏忠贤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主动去授意手下人骚扰张嫣。
他老魏奸是奸,贪是贪,但绝对不蠢。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荣华富贵、身家性命,全都系于皇帝一身。
皇帝的家人,尤其是被皇帝看重的家人,那就是他魏忠贤的祖宗,得供起来。
问题就出在狐假虎威这四个字上。
他魏忠贤这只老虎太威风了,以至于他手下那群狐狸已经不知道天高地厚,忘了这天下到底谁说了算。
“哦?”朱由检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朱笔,淡淡地问道。
“朕听说,那个叫陈德润的,是你一手提拔上来的?”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的冰冷。
“是不是你让他去给朕的皇嫂请安的啊?”
魏忠贤浑身猛地一哆嗦,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冤枉!陛下!天大的冤枉啊!”他几乎是嘶吼着喊道。
“奴婢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断然不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禽兽不如的事情啊!陛下明鉴,奴婢这条命都是您给的,太后娘娘是您的皇嫂,那那也是奴婢的祖宗啊!奴婢就是疯了,傻了,也绝不敢有半点不敬之心!”
“那陈德润,不过是往日里趋炎附势、攀附奴婢的一个小人!他做出这等猪狗不如的行径,定是见奴婢被陛下重用,便越发猖狂,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这等败类,死有余辜!奴婢恨不得亲手剐了他!求陛下明察,求陛下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啊!”
“行了。”朱由检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表演,“朕知道你还不至于这么蠢。但是,你手下的人,打着你的旗号,在朕的后宫里横行霸道,这笔账,你认不认?”
“奴婢认!奴婢心甘情愿领罚!”魏忠贤毫不犹豫地答道,仿佛这是天大的恩典。
“好。”朱由检点了点头,这还算句人话。“朕可以不罚你,但朕要你给朕办一件事,就当是将功补过。”
他伸出三根手指,在魏忠贤眼前晃了晃。
“三天。”
“朕给你三天时间。”
“朕要这后宫里,所有跟你沾亲带故的,所有心怀鬼胎的,所有手脚不干净的奴才,全都给朕清理干净!拔出萝卜带出泥,不管是管事还是小卒,有一个算一个!朕不想再听到任何有关他们的风言风语,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