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空地上,尸体横七竖八地躺了一二十具,燥热的空气中带着浓厚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火把东一个西一个被丢得到处都是,人群中不知道是谁突然哀嚎了一声,接着响起了一阵高过一阵的哭喊声。
“孩儿他爹,你睁开眼睛看看娃看看我啊,你走了要我们怎么活啊!”
“儿啊,我苦命的儿,那天杀的流寇!”
“娘,呜呜呜,你醒醒”
四处都充斥着哭喊声,村里不少村民都死在了与流寇的交手当中,剩下的一部分也伤得伤残得残,粮食要么被抢干净了,要么全沾了血,场面格外惨烈。
谢家这边多亏提前准备了竹棍,虽然谢老头和谢景云等人都受了伤,板车上放着的几袋小麦也被抢走了,但万幸是所有人都还活着。
流寇一跑,江小满就泄了气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头发被汗水紧紧的黏在了脸上,后背更是被汗湿了一大片。
刚刚打斗间也有好几个流寇轮着砍刀朝着他们砍了过来,好在待在内围的几人手里也拿着竹棍。
江小满自己就握着竹棍抵挡了好几次攻击,看着地上被砍得断成半截的棍子,她暗自松了口气。
“天杀的流寇,我今儿个去集市买的两袋大米全被抢走了,还都是精米,也不怕被噎死了”
刘老太检查了一下自家板车上的粮食,气得浑身都止不住的哆嗦,她的心在滴血啊,那可是给她家孙儿补身子的,那银钱她都攒了许久。
“阿奶,人没事儿就成”
“你下次再冲快些,冲前面一点儿,出了个好歹老婆子我干脆也找个歪脖子树挂了得了”
浑浊的双眼扫了眼刘阳还在流血的胳膊,刘老太急得一个劲地在地上跺着脚,
“你还愣着干啥,过来阿奶给你包扎,胳膊是不要了吗?”
谢老太只是瞟了眼二房那边的情况,见没啥事就和谢老头一起检查起板车上的粮食来,看着少了大半的粮食,二老心里头也是抽着疼。
“我咋记得流寇也没咋抢到粮食,咋少那么多呢?”
谢老太叹了口气,心疼地嘟囔着。
一旁的江小满悻悻然摸了摸鼻尖,没说什么。
躲在角落里的江玉儿小心翼翼地抬起了脑袋,刚刚趁着流寇和村民争斗间她找准机会挣脱掉了。
但她因此也受了点伤,腿扭伤肿胀了起来,胳膊也被划拉了一条长长的口子,疼得她龇牙咧嘴的,好在镯子已经捡回来了,不幸中的万幸。
江玉儿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慢悠悠的朝着因为粮食被抢光而哭得昏天黑地的江老太两人走了过去。
她恨不得江老太去死,可江玉儿又不得不留在江家,只有留下来以后才能享受荣华富贵,所以哪怕再恨江老太和江元秋,江玉儿也得回去。
正走着,一个妇人突然抡起石头眼眶通红的朝着江玉儿的后脑勺砸了过来,好在她眼尖堪堪躲过了。
再一看,竟然是村里车夫罗张新的婆娘李月梅,平日里原本温和的女人如今却像是一头吃人的猛兽狠狠地盯着江玉儿。
江玉儿被盯怕了,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嘴唇哆嗦着,
“月……月梅婶子,你这是干啥啊?”
“干啥!你竟然有脸问我干啥,要不是你举着火把往回赶,流寇又咋会发现我们?”
“我可不瞎,刚刚流寇是扛着你过来的,如果不是你,我男人怎么会死?我咋会成寡妇?”
江玉儿顺着李月梅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白日里还乐呵呵拉着牛车数着银钱的罗张新此刻竟然没有任何生机地倒在了血泊当中。
甚至他的上半身和下半身都被流寇拦腰截断了,场面格外血腥。
江玉儿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这边的动静很快吸引了村里头的人,一个个看向江玉儿的目光都带着浓厚的恨意。
他们想起来了,要不是江玉儿,家里的男人、妻子和老娘也不会死,粮食更不会丢,小小年纪竟如此恶毒,害得他们家破人亡。
“今儿必须杀了江玉儿,她如果不死天理难容!”
“这样恶毒的女娃娃就该活活烧死去”
江老太和江元秋对视了一眼,眼珠子提溜转,赶紧侧头躲在角落里不敢抬头。
帮江玉儿说话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别连累他们才好呢。
江小满目光冰冷地看着抖成了筛糠的江玉儿,她的手腕处赫然又戴上了那个桌子,可因为这东西,村里不少人都丧了命。
她轻叹了口气,一时也不知道当时故意把镯子送给江玉儿是对还是错了。
看着众人逐渐逼近她,江玉儿眼底的惶恐越发强烈了起来,她忙给村长林和平一个劲地磕着头,哭喊道:
“和平叔,呜呜呜,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晓得流寇会追上来,要是晓得我肯定不那么干了”
“和平叔,你救救我,我害怕”
李月梅往地上重重地吐了口唾沫,“呸,你还有脸求村长呢,你是落下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非得打着火把回去找,坑害了那么多条性命,你非得偿命不可!”
“小小年纪心思如此歹毒,真要长大了岂不是要为害一方?”
村长林和平看着痛哭不已的江玉儿也重重叹了口气,
“你这娃娃闯大祸了晓得吧?我咋跟你求情呢!”
江玉儿红了眼眶,一个劲地朝着周围的村民们磕头,她哆嗦着开口,
“玉儿……玉儿不是故意的,呜呜呜,是娘生前唯一的遗物被弟弟弄掉了,玉儿想娘,好想娘亲,这才慌不择路的去找地,我不是故意的”
“我……我只有阿娘这一样东西了,其他的都被爹和阿奶拿走了,呜呜呜”
小姑娘哭得撕心裂肺,一口一句想念娘亲,村里不少人看着她那疯狂磕头的可怜劲儿是又气又无奈。
他们能怎么办?江玉儿毕竟年纪还小,又是去捡亡母遗物的,说归说,还真叫他们这些大人去杀了小姑娘不成?
想着,众人的目光又落在了躲着的江老太和江元秋身上。
“说到底,管不住自家娃娃还是大人的错,这个事儿江家必须给大家伙一个说法!”
“养不教父之过,江元秋你闺女不懂事连累了大家伙,你和你娘拿命偿没问题吧?”
江元秋恨恨的瞪了眼还在不断哭喊的江玉儿,他赔笑从地上爬了起来,道:
“这儿真不关我事啊,姑娘大了有自己的注意了”
“呸!你也说得出口!”
李月梅尖叫一声上前就要动手,却被江老太蛮恨的一把给推开了,
“来啊,有本事你们把老婆子我就给杀了,你们敢不敢?杀人是犯法的,杀害秀才娘更是重罪中的重罪!”
“别说你们这些人都得死,还得连累你们的子孙后代,日后都别想走仕途,做一辈子的泥腿子吧!”
“你!”
村民们一个个被江老太嚣张的气焰气得不轻,可确实又实在不敢拿她怎么样,只能怎么难听怎么骂江家。
村长林和平站在人群中央看了一眼,脸上的神情沉得可怕,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随意得罪了江老太,谁叫人家有个秀才儿子呢?
心里愤恨,但半晌过后他还是高声道:
“好了,我做主,事情就到这里为止了,江玉儿有过,但她只是个孩子,大家伙也不能真杀了她不是?
就算杀了江玉儿,杀了江家人,咱们的亲人也回不来了,流寇追上来咱们谁都不想,咱们活着的人还得好好的活,现在每家都出一两人过来一趟,大家商议一下之后该怎么办”
“其余的人,休整一下吧!”
众人一阵沉默,这才出村多久啊,连镇上都没到就死了那么多人,还是因为一个孩子死的,谁能好受?
但村长的话,大家伙还是得听的,没过多时就有不少人朝着林和平走了过去。
“爹,咱们两个也过去听听村长咋说吧”
谢二海吐出了一个浊气,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扭伤了腰的谢老头跟着走了过去。
江小满看了眼如释重负的江玉儿,她同样也看向了江小满,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得意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