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沈林,我背叛了师门。
师父将我经脉震断,从此不能再用武。
我选择了爱情,沈林在桃花树下对我许过承诺,此生只爱我一人。
所以我甘之如饴。
直到进京赶考,沈林中了状元。
隔壁阿婆做生意回来跟我说,沈林要当公主的驸马爷了。
我不信。
1
沈家娘子,你咋不信呢
这还能有假我家那人说的,刚放榜就提了驸马。
是当朝最得宠的小公主,婚期就在三日后呢！
阿婆说完就走了,我一个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脑袋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婉儿从门口走进小院,把她刚买的糖葫芦递到我嘴边。
尝到一点甜,我才有了动作。
付钱了吗不要仗着人家喜欢你就白要人家的东西。
付了付了,五文钱,陈叔还夸我懂事能干呢。
我笑了一下,摸了摸女儿的头。
娘亲驸马爷是什么啊还有,爹爹为什么好久都不来信了
嘴角的笑意就这么僵住,我该怎么跟婉儿解释,驸马爷的意思就是她的爹爹不要她了。
也是婉儿这么说,我才想起。
沈林是有好长时间没往家里写信了。
最开始的时候,三天一封。
写的勤的时候,三天会有两封。
信里多的是柔情蜜意,也有对家里的关心和女儿的挂念。
婉儿最喜欢我给她读爹爹的来信了,她说就像是爹爹还在身边一样。
可渐渐的,收到的信件越来越少。
我只以为是学业繁重,备考紧张,从未想过其他的原因。
可现如今他中了状元,也没有一封书信告知,我甚至还从别人嘴里听到。
他要成别人的丈夫了。
婉儿,你想去见爹爹吗
想！我想跟他说,我现在已经能把他画得很好看了！
望着女儿笑意纯真的脸庞,我的心里却有些没底。
尽管我曾经,那么信任沈林,甚至为了他背叛了师门。
2
拜托了要去京城办事的二胖,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出发了。
我们住的这个镇子离京城很远,就是不眠不休地赶路,也得要两天半的时间。
总算到了,谢过二胖之后,我跟婉儿在附近的客栈落脚。
等晚上到大堂用饭的时候,我才看见客栈的横梁和楼梯的扶手都拉了红绸,灯笼也都换成了红色的。
四周镂空,图案是比翼鸟和连理枝。
婉儿指了指灯笼说好看,我笑了一下,听见有人问：
这是要有大喜事啊掌柜的,不会是你家儿子要结亲了吧
哪里是我家那个不孝子,是当朝公主和驸马爷,所以才要大办啊。
不光是我们店里,您等会儿出去走走,这京城满街都得装扮起来呢！
周围人都议论开了,说驸马爷真是好福气,刚中了状元,就能迎娶公主。
前途无量。
婉儿对驸马爷这个称呼很敏感,她拽了拽我的衣袖,小声问我：
是爹爹吗
我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道。
婉儿却以为不是,有些失望地低下头,我还以为是爹爹呢,这样就能快点见到他了。
她年纪小,不懂这称呼背后的含义,只以为这样就能早点见到沈林。
我只能勉强笑笑,催她赶紧吃饭,不然一会儿凉了。
夜里,婉儿已经睡了,我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心里还是怕的,怕明天我见到的人,真的是沈林。
3
天色渐亮的时候,我才眯了一会儿,直到被外面敲锣打鼓的声音吵醒。
简单用过早饭,我戴着面纱,牵着婉儿,和看热闹的人一起等在街边。
街上人群涌动,热闹非凡,人们都穿上了颜色鲜艳的衣裳,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唯有我跟婉儿,一身素裳,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和不合时宜。
等了一会儿,公主和驸马的队伍缓缓而来。
前面是开道的仪仗队,边上跟着一圈护卫。
听周围的人说,这护卫是当今圣上特意调配给公主的,足以可见其受重视的程度。
透过前面开道的人影缝隙,我看到了后面骑在马上的人。
胸前的红花那么刺眼,真的是沈林。
我心尖一颤,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引得后面的人骂骂咧咧：
干什么呢这是你要不看就到后面来,我还等着观礼完公主的沾喜钱呢！
队伍渐渐逼近,婉儿也看到了沈林。
爹爹！
一个没拉住,婉儿挣开了我的手,跑到了仪仗队的前面去。
沈林朝她看了过去。
我能清楚看到,沈林的眼神由震惊到慌乱,唯独没有半分惊喜。
他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嫌弃婉儿碍事。
去去去,哪里来的小孩儿,乱喊什么呢这是我们公主的驸马,哪里是你的什么爹爹！
那护卫手上拿着条鞭子,一边说一边扬起手,端的是一副嚣张的做派。
眼见着鞭子就要落到婉儿身上,我立马反应过来,跑上去替她挡住。
手臂生生受了一鞭,立马见血,
然后就没了知觉。
婉儿受到惊吓,又见我被打,哭了起来,嘴里仍然不死心地叫着爹爹。
周围的人开始对着我们母女指指点点,说这大喜的日子穿这么素净,又跑来仪仗队前面哭,不吉利。
后面的轿子里传来公主的声音：
怎么回事怎么不走了
4
一些杂碎,属下马上将人赶走,不会误了公主和驸马的吉时的。
那人说完就朝着我跟婉儿的方向,给了马儿一鞭。
马受惊,立马扬起了前蹄。
电光火石间,我根本躲闪不及。
马蹄踏在背上的时候,我依稀看见沈林眼中的焦急和不忍,还有他伸出却又无力垂下的手。
面纱在这个过程中滑落,我强忍着泪水无声唤着他的名字。
希望他对我和婉儿还有一丝怜惜。
可沈林直接扭头不再看我,目不斜视骑马从我身边走过,只听见他的声音。
赶紧走吧,别为了不相干的人误了吉时。
婉儿哭得很凶,声音很大,却也大不过娶亲队伍里吹拉弹唱和敲锣打鼓的声音。
背上的疼,连着心里的痛,我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
可只有我们母女这么狼狈,其他人等到了公主的沾喜钱,欢欣鼓舞到处乱窜。
早在背叛师门的时候,师父就将我的经脉震断。
除了不能再习武,我的身体比寻常人还要差上一点。
背上和手上的伤,只能请大夫。
你这伤,看着都吓人,得好好养着啊。
大夫这么说过后,婉儿好像一下就懂事起来,再没有问过我关于沈林的事情。
只是我的手,用饭时拿不了筷子,喝药时端不稳药碗。
背上有伤也不能躺着,只能趴着,每夜都疼得我不能入眠。
我就像个废人一样,还需要小小的婉儿照顾。
夜里疼的睡不着的时候,我也会想起以前和沈林在一起的日子。
他是小镇里出了名的好夫君,好父亲。
对我好,对婉儿也好。
谁都羡慕我。
看周围的人都准备进京赶考,沈林也动了心思。
我这么聪明,好好准备一定能行,到时候就弄个官来当当,家里的生活也能更好。
那时我是支持的,沈林意气风发的样子,再配上那张脸,我沦陷得很彻底。
他们都说京城繁华,乱花迷人眼,你要是也沉醉其中……
话还没说完,沈林就拉着我的手,跟我保证：
我不会的,素素。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你还不相信我吗
更何况,还有婉儿,她画画还未入门,我还得教她作画呢。
此生只爱你一人,这个誓言永远不会变。
可现如今,婉儿已经会画人像,沈林的誓言,也随风散了。
当初跟沈林走时,师父的那句你会后悔的仿佛又响在耳边。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我的伤也快好了,沈林避开人来到客栈找我。
5
关上门,我俩面对面,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直到外面跟他一起来的人催促,沈林才有了动作。
他从带来的包里掏出好大一叠银票,又掏出一个袋子,鼓囊囊的,想来应该是银子。
全都堆在桌上。
要是寻常人看了,指定会眼红。
太多了,怕是这辈子都花不完。
当了状元郎,成了驸马爷,果然是不一样了。
素素,这些钱你拿着,带着婉儿走吧,重新找个人嫁了。
沈林低头不敢看我,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愧疚。
我看着他,艰难开口：
你还记得当初在桃花树下,对我的许诺吗是忘了,还是不想算数了
你以为我想吗我没办法啊！
她是当今圣上最疼爱的公主,指名要嫁给我。
就算是我不喜欢她又能怎么样我不能违抗圣旨的！
他的眼眶红了,语气愤懑,好像真的很不满意这门亲事。
你说了自己已经娶妻生子的事吗
……
看来没说。
也是,对于状元郎来说,这可能就是他向上攀登的绊脚石吧。
但我想到了婉儿,她还那么小,对于沈林又抱有那么大的期待。
我可以带你走,就算是皇帝也找不到你,你,愿意吗
……素素,你知道的,仕途对我很重要,光宗耀祖的重任在我肩上。
我苦笑一声,恰好婉儿从外面推开了门。
看见沈林,她脸上立马堆满了笑容,嘴里一边叫着爹爹,一边想去抱沈林的大腿。
沈林避开了她的动作,满脸决绝：我不是你爹爹。
婉儿无措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桌上的那堆钱,像是明白了些什么。
她带着哭腔问沈林：你不想当婉儿的爹爹了吗我已经能画好人像了,我还画了一张爹爹……
我看见沈林垂在身旁的手握成了拳头又很快松开,然后没有理会一旁哭闹的婉儿,毅然离去。
在仕途和爱情之间,沈林到底还是选择了仕途。
我带着婉儿回到了小镇。
镇上的人都知道了沈林中了状元,每次见我都要恭喜一声,还问我什么时候搬去京城。
每次这种时候,我都只能笑笑不说话。
心却每每都像被凌迟一般,一遍又一遍地提醒我,信错了人。
隔壁阿婆见不得我不解释的样子,说都这时候了,难道还顾念着旧情,不想败坏沈林的名声吗
其实不是,我只是觉得难堪,也不想镇上的孩子说婉儿是个没父亲的野孩子。
镇上的人听阿婆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纷纷安慰我。
他们说沈林不是个东西,抛妻弃子的人迟早是要遭报应的。
可比沈林的报应来得更快的,是公主和她的护卫队。
6
这天傍晚时分,一顶华丽的轿子停在了家门口。
护卫队的人很多,又都骑马穿着盔甲,声势浩大,好多人围在门口看热闹。
门是被踹开的,劈成好几半砸到院子里。
惊得婉儿把给我泡的花茶茶杯摔到了地上,四分五裂。
我赶紧从里屋里出来,看着外面的架势,顿觉不妙。
他们甚至没有给我开口说话的机会,直接把我绑了起来,还把婉儿也绑了起来。
护卫队的人进到里屋搬来一把椅子,仔细擦拭才叫公主坐下。
一身华服的公主紧皱着眉头坐下,那表情,谁都看得出来十分嫌弃。
你就是沈郎口中的素素长得也就这样啊,他怎么会娶你
还有这家里,陈设陈旧不说,看起来还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打扫了。
你们居然也住得下去沈郎以前都过的什么日子
好在他现在人去了京城,还成了我的驸马,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所谓公主,在我看来也是毫无礼数,也许是被骄纵惯了,惯会挖苦讽刺别人。
所以我并没有给她想要的反应,反而平静地把她望着。
公主却像是被我刺激到了,从椅子上起身,走过来就给了我一巴掌。
然后掐着我的下巴,语气狠戾,贱人,你这是什么眼神
走了大运跟沈郎有过一段露水情缘而已,有什么可骄傲的
还不是被抛下了我能给沈郎名利、仕途,还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你能给他什么爱情可笑,我难道不能给他
嘴里有了铁锈味儿,公主的这一巴掌力道很大。
但我还是不想说什么,对沈林的失望也好,后悔也罢。
在这公主用尽言辞羞辱我讽刺我的时候,我并不想在她的面前露怯。
可下一秒,她走到了婉儿面前。
行,你是个硬骨头,但你应该很在乎你的女儿吧
长得还怪可爱的,只是可惜了,她投错了胎,这要是投到我肚子里多好
我才不想要你这样的娘亲！
公主的脸瞬间变得狰狞,大概是从来没有人这么下过她的面子。
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她一边说,一边给了婉儿一巴掌。
婉儿娇嫩的脸上瞬间起了红印,但婉儿忍住没哭。
你有什么冲我来,欺负一个小孩子算什么本事
见我说话了,公主扭头看我,然后摇了摇头。
她本来就不该出生,看着心烦,来人,把她送到附近的池塘,沉塘溺毙！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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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婉儿大概也感知到了危险,开始挣扎,看着我的方向,不断叫着娘亲。
队伍转移到附近的池塘边,护卫二话没说直接将婉儿扔到了池塘里。
绳子在手上拽着,婉儿只露了个脑袋在水面上。
像是戏弄人一般,那护卫将婉儿整个人沉下去,又拉上来,好几次。
婉儿被吓得哇哇大叫,一边呛水,一边不断地呼救。我目眦欲裂,求着公主不要这么对待一个小孩子。
可以,我最是心善了。
你跪下来,从那里一步一磕头,爬到我面前来。
我就放过她,怎么样
架着我的护卫闻言就松开了我,我忙不蹭跪下,开始磕头。
地上有各种小石子和锋利的草叶,但我根本顾不上,只求能快点到公主身边。
额头磕破了,膝盖也疼得麻木了,身后地上是被血水染红的痕迹。
公主遵守承诺,将婉儿放上了岸。
走的时候看了一眼我全是污浊和血迹的脸,轻哼一声,我看你还拿什么跟我争。
当天夜里,婉儿发了高烧,请来的大夫都说是在水里泡太久,救不了。
没办法,我只能带着婉儿去了飞霞山。
背叛师门者,一辈子不能再进此山。
但婉儿就是我的命,哪怕有一丝希望,我也要试。
山前有一段台阶,要是我还能用武,只用一息就能上去。
可现在我却觉得如此遥远。
我将婉儿背在背上,一步一叩首,希望师父能看到我的诚心。
四下里静悄悄的,我一边磕头一边流泪。
师父,我真的后悔了。
晕过去之前,我好像看到了师父,穿着她最喜欢的青色裙子,朝我走来。
再醒来,已经是两日后了。
入眼是竹节的屋顶,熟悉的地方,让我又有了想要流泪的冲动。
我想到了婉儿,赶紧起身,膝盖处传来钻心的疼。
师姐扶住了我,急什么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了,就你这样,还想去看谁啊
婉儿没事,师父在那边看着呢,比你醒得早。
喝了师姐端给我的药,我沉默。
行了,师父都没说什么,你倒先摆上愧疚的脸了,怕她骂你啊
不是。
放心好了,师父从不骂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师姐走了,我躺在熟悉的竹屋里,打量这周围的一切。
什么都没有变,好像师父笃定我会再回来一般。
傍晚的时候,师父推开了竹屋的门。
师父,帮我把经脉续上吧。
8
想好了吗
想好了。
不后悔
知道师父是在问什么,我忍着泪水,
不后悔！
行,先把身体养好,养好后我给你续上。
但后果你知道的,所以你还有考虑的时间。
晚饭是师姐送过来的,婉儿就跟在她身后,笑容灿烂,已经又开始活蹦乱跳了。
娘亲,这里好漂亮啊,味道也好好闻。
飞霞山的位置优越,又常年有阵法守护,花草树木都仿佛带着独有的灵气。
空气清新,当然好闻。
养身体的这段时间,我抓紧机会跟婉儿相处,带着她熟悉飞霞山。
甚至让她拜了师。
师父摸着婉儿的头,望着我的眼神带着心疼和无奈。
真的下定决心了吗
嗯。
喝了拜师茶,当晚,师父就替我续上了经脉。
感受到内力在身体里重新开始游走,我又有了落泪的冲动。
娘亲,你气色看起来好好,师父的医术好高超！
婉儿还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以燃烧我剩下的精血和生命换来的。
我一个足点地,轻松跃上了山崖上的那棵桃树,婉儿在树下看着我,眼睛里像是有星星。
娘亲好厉害！
师姐也上来了,手里拎着两壶酒。
递给我一壶后,一句话也不说,直接开喝。
我知道她是来送别的,于是也不说话,直接喝酒。
最后还回来吗
嗯。
婉儿已经被师父牵着去睡觉了,我最后看了眼师姐和院子,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有些人的报应,到了。
9
我连夜摸到了公主府。
今晚守夜的护卫中,就有当初那个挥鞭扬马的人。
倒是省了我找人的功夫。
趁他中途换岗上茅房之际,我将他打晕带走。
来到边郊一处废弃的破败小院,才将人泼水唤醒。
我脸上没蒙面纱,他认出了我,一脸不屑,仿佛笃定我不敢拿他怎么样。
他想挣脱,却发现我的绳索打得很结实,甚至越挣扎越紧。
我劝你赶紧把我放了,要不然明天公主发现我不见了,全城搜捕你！
可我知道不会有这种情况,他只是个小小的护卫,哪里值得公主如此大动干戈。
现在也只不过是在吓唬我罢了。
那日在街上,你为何要对一个小孩子下手
打了一鞭子还不够,对我一个弱女子,还让马蹄扬起。
那护卫语气高高在上,好像那日的举动理所当然,甚至是一种恩赐：
公主的脸面大过天,本就是大喜的日子,你跟你女儿在路上哭哭啼啼又挡了路,就是该打！
好一个该打！
我从旁边袋子里抽出一条在当铺里买的长鞭,对着他的手臂就挥了过去。
足足打了他一个时辰,任他怎么求饶都没用。
等他晕过去了,我又会把盐水泼在他身上,等他醒过来。
再打,再泼,直到他彻底晕死过去。
怕他告密打乱我的计划,我还割了他的舌头。
我知道,这种护卫队里的人,都是不能读书识字的,所以他也写不了。
将他丢在这里自生自灭,我在京城里找了家客栈落脚。
知道公主在乎沈林,我开始琢磨着怎么破坏两人的关系。
观察跟踪了两日后,我买通了平日里跟沈林一起出勤上朝的李大人。
他是个贪财好色的主,我让他把沈林引去了青楼。
沈林刚进去就出来了,什么也没发生,但我的目的已经达到。
让人将这个消息递给了公主,她果然大发雷霆,觉得沈林胆子大了。
沈林,你不要忘了,你有今天,能过上这种好日子,靠的是谁！
我能把你扶起来当人人艳羡的驸马爷,自然也能收回来,让你一无所有！
我在屋顶上,透过提前打好的洞,看着畏畏缩缩站在公主面前赔着笑脸的沈林。
只觉得可笑。
10
从这之后,我时不时就会在沈林的轿子或者贴身衣物上留下些女人的东西。
胭脂,熏香,口脂,然后让公主不经意地发现。
我还会让一些无名无姓的女子跑到公主府前去闹,说沈林四处留情,却不愿意负责。
这自然是假的。
但公主的眼里可容不下沙子,这些事情让她烦不胜烦,对沈林也没了一开始的信任。
哪怕沈林不厌其烦地解释：我没有,你大可以让人跟着我,监视我,是她们在污蔑我！
我又打听到公主怕鬼,于是买通了大街小巷的乞儿,日日传播相关的故事。
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专吓做过亏心事的人。
这些年里,公主的嚣张跋扈是出了名的,又仗着当今圣上宠她,手里想来有不少人命。
在我的干扰下,公主心神不宁,郁气成结,一连请了三日太医。
终于在第四日的晚上,我穿着一袭白衣,造访了公主府。
仅仅一个照面,公主便被吓得半死,当场就晕了过去。
公主休养这两日,我没去打扰,因为我得知朝廷查处了一起贪污案。
于是,我开始帮沈林做假账。
公章我能偷到,他的字迹我也能模仿。
做完之后,我让人去匿名告发。
证据链完整,算是抓了个正着。
圣上震怒,就是公主求情也没用。
沈林入狱,但我知道公主肯定还会想尽办法保他。
所以我再一次深夜造访,换了身红衣,将公主追得满院子乱跑。
我见她边跑还边护着肚子,应该是已经有了身孕。
犹豫了一瞬,就被公主抓住了机会,扯掉了我脸上的面纱。
她立马就认出了我,认出之后也不跑了,气定神闲的人好像变成了她。
两个月不见,你脸上的伤好了
但又有什么用我已经怀了沈郎的孩子,你已经没有筹码了。
还想来吓我,你信不信我一声令下,你马上就会被乱箭射死！
我看着她只觉得天真,她刚刚都快把院子绕上一圈了,嘴里的呼救声那么大。
也没一个婢女或者护卫前来查看,她居然都没有注意到。
她现在停在院子里的小桥上,下面是专门开闸的池塘,里面是特意引来的活水。
月光洒在水面上,隐隐还能看见鱼儿在里面游。
见我不说话,她还不知死活的准备激怒我：
说起来,你那个女儿怎么样了
之前走的时候看着状态就不是很好,你现在又这样,不会是已经死了吧
语气里的幸灾乐祸让人听了实在刺耳,见她怀孕冒出来的一丁点心软,瞬间被我压了下去。
我直接一鞭子挥了过去。
她躲闪不及,一下踩空掉入水中。
可她会水,游到小桥边抓住上面的柱子就想往上爬。
啪的一声,是我一鞭子打在了她的手上,她一下脱力。
又掉入了水中。
正是初秋,天气乍暖还寒,水中感觉更甚。
我将手放在公主的头上,将她按入水里,然后又让她浮出水面。
就像当初她的护卫对婉儿做的那样,重复几次后,我问她：
公主,在水里的感觉如何
她已经呛了好几口水了,此时也反应过来,没人能救得了她。
于是,她开始求饶。
放过我吧,我许你黄金千两,不,黄金万两怎么样足够你余生挥霍了！
见我不为所动,以为我对沈林还有感情,又换了方向。
好,你放过我,我不仅不会追究你的责任,还会将沈林还给你,你们在一起,像从前一样。
可惜了,一切都不可能像从前一样。
而且就算回到从前,我反倒更希望自己没有认识沈林,没有背叛师门。
你害得婉儿差点丢了性命,那你的这条命就赔给婉儿吧。
至于你肚子里的孩子,就像公主自己说的,怪他投错了胎。
不要——
我没再管她如何挣扎又或是想要再说些什么,使劲儿将人按进了水里。
直到感觉到她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我才慢慢松开。
月色落在我惨白的脸上,倒影泛起水波,像是厉鬼附身。
下一个,该是沈林了。
11
第二天,公主府的人在池塘里发现了公主的尸体。
当即报告给圣上。
圣上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了公主府,我趁机摸进了大牢。
为了掩人耳目,我还特地换了套衣服,带了个兜帽。
用钥匙打开牢门的时候,沈林看过来的眼神带着骗不了人的惊喜。
可当我放下兜帽,他眼睛里的神采明显黯淡了一瞬。
他可能以为,来的人是公主吧。
怎么很失望
怎么会我只是有点惊讶。
沈林边说边从地上站起来,还顺带着理了理衣服,弹了弹灰尘。
可再怎么整理,也改变不了在牢里几日没洗澡,身上已经有味儿的事实。
我就知道,素素你肯定不会抛下我不管的。知道我入狱,你肯定着急得不行。
他还以为我是那个爱他爱到迷失自我的江素素,说这话的语气,带着笃定和隐隐约约的自得。
男人好像都是这个德行。
看着两个女人为自己争风吃醋,来回奔走,一定觉得自己倍有面儿。
之前你的好公主去边城找我们,这事儿你知道吗
什么
沈林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空白,好像这件事情他真的一点不知情。
可我再不是那个会无脑信任他的人了。
他给我什么样的反应我都觉得他在撒谎。
说起这事,我又想到那天的场景。
额头和膝盖仿佛又在隐隐作痛,还有那天直呼救命的婉儿,夜里高烧不退大夫说没救了的婉儿。
你知道她让护卫队把婉儿溺毙吗
沈林的眼里泛起一点真实的愤怒,但他很快稳住,倒先安慰起了我。
没事的,孩子没了……我们可以再要！当务之急,是我们得赶紧走。
之前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走了好大一批人,但估计很快就会回来。
我倒是没关系,主要是怕连累了你。
这种话,换在之前,沈林是说不出的。
现在看来,当了官,上过朝,果真是不一样了。
他以为婉儿死了,语气却没有半点悲伤,还说我们能再要一个。
可沈林凭什么觉得,我还会再要他
凭我对他的爱,还是凭那被风一吹就散了的誓言
我看着他笑得有些恶劣,你知道为什么走了那么多人吗他们都去了哪里
……不知道。
那我来告诉你,他们去了公主府,皇帝也去了。
沈林被这个消息震得后退了好几步,明白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你……你动手了是吗
是啊。
你的武功是了,要是平日的你,根本不可能避开看守的人找到我的。
原来他也知道,知道我没了武功之后,身体只会比寻常人更差。
但他迎娶公主那日,也还是眼睁睁看着我接下那一鞭子,任凭我被马蹄踏背。
冷眼旁观,还说我跟婉儿是与他不相干的人。
这样的人,这样的人,我怎么就能为了这样的人耗费青春,背叛师门呢！
所以你现在,是来救我,还是杀我的
12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沈林的眼中分明还有希冀。
我突然改变了主意,看着他笑得好看：
当然是来救你的,不然怎么会如此大费周章。
婉儿没事,只是染了风寒,她还等着你回去看她作的画呢！
听我这么说,沈林眼里的戒备才散去,露出星星点点的欢喜。
真好,是上次她说的那幅吧,好像还是画的我。
我捏紧拳头,语气自然,就是那幅画,她说等你回家教她上色。
那咱们这就走吧。
你没有带什么东西来吗
我提醒沈林,他神色间有些挣扎。
我们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要是有什么东西掉了,中途想起再回来拿,可就不是这么容易了。
沈林终于在墙上的一个暗洞里掏出了几样东西,其中一件分明是真的账本。
待他转身收拾东西的时候,我将背上的剑刺进了他的左胸。
素素,你……你不是说来救……救我吗
这就是我救你的方式,送你去跟公主团聚！
沈林嘴角不断溢出血来,脸色也迅速变得苍白。
这时候了,他还挂念着公主肚子里的孩子。,你也是个……当母亲的,为什么就不能放过她她已……有了身孕,孩子是无辜的啊！
我看着他站不稳跪在地上,强装深情。
先前是对我,现在是对死去的公主。
可我早就认清了他,将剑拔出的时候,我嗤笑一声：
你到底是心疼死去的公主,还是惋惜她肚子里的没出生的小王爷
被我说中了心思,沈林气急攻心,又吐了一大口血。
来之前,我在剑上抹了毒。
这会儿还只是吐血,等会儿毒性发作,他将受万蚁噬心之痛,直到死去。
我将沈林还未收进包裹里的账本翻了出来,上面的账目和内容,比起我做的假账,只多不少。
看来你也并不冤枉。
13
沈林终于反应过来,我就是那个害他入狱的背后之人。
他看着我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怨毒,毒妇！贱人！啊——
是毒效发作了,心绪起伏越大,毒素蔓延得就越快。
但就算是那么痛苦了,沈林也没有停止对我的谩骂,好似只有这么一个发泄的途径了。
任谁看了,也不会相信,我们以前是人人艳羡的一对夫妻。
我拿了把新买的匕首,沾了点沈林的血上去,放到了旁边。
又把账本摊开放在一边,这就是沈林畏罪自杀的证据。
大概是看出我的决心,也可能是忍受不了毒素的折磨,我听到沈林语气虚弱的请求：
素素,求你,救救我……
你还记得我们在桃树下埋的那坛酒吗
你的生辰……不是快到了吗我们一起去喝。
我的眼眶瞬间红了,沈林居然还好意思提从前。
他要是真的念及从前,根本就不会答应当什么公主的驸马,根本不会抛下我跟婉儿不管。
可偏偏,这些事情,他都做了。
受伤害的是我,享受的是他,婉儿还为此差点没了命,我不可能心软。
我甚至觉得他受的苦太轻了。
又从身上摸到了一颗药丸,这本是最后留给我自己的。
但其实,强行续脉之后,我时日本就不多了,所以给沈林更合适。
强行给他喂下去之后,沈林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求饶。
不一会儿,他便七窍流血,死了。
我出了大牢,循着模糊的记忆,找了三天,终于找到了母亲的坟堆。
上了一炷香,又从包里掏出些寻常的贡品摆到前面。
阿娘,我来看你了。
女儿不孝,自从跟师父走后就很少来看你,也没给你烧钱进贡。
阿娘,你说的是对的,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只可惜,我当时以为自己运气好,碰到了那个例外。
别着急骂我阿娘,我知道错了。
我……快死了。阿娘,等我们见面,你再好好骂骂我,好不好
夜里,寒风刺骨。
我告别了阿娘后,回到了飞霞山。
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之前被师父强行续上的经脉又在寸寸断开。
又是在台阶上,我不断呕血。
一脚踏空,天旋地转,本以为会摔落山崖,结果师姐接住了我。
闭上眼睛的时候,我看到师姐满脸焦急,还有长高了点的婉儿,朝着我奔来。
耳朵好像听不见声音了,只隐约觉得婉儿嘴里好像还在叫着我娘亲。
再醒来,是三日后。
身体虚弱到仅仅是坐起身都觉得累,喉咙又涌上腥甜,但被我压了下去。
婉儿就坐在我旁边,小小的眉头紧锁。
娘亲,你身体怎么这么差了脸色也不好看。
好久没有锻炼身体了,你最近有没有跟着师父练剑啊
当然,师父还夸我有天赋呢。
我笑着摸了摸婉儿的头,有些欣慰,她在飞霞山适应得很好。
这样,我也能更放心一点。
傍晚的时候,我感觉好一点了,让婉儿搬了把椅子在院子里。
我靠坐在上面,看着婉儿练剑。
一招一式,我恍惚间好像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
练累了,婉儿跑到我身边要我给她擦汗。
我抬手用丝绢轻拭她的额头,却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等擦完她的汗,我也已经脸色惨白,满头大汗了,吓得婉儿立马去请了师父。
14
我又被抬到了床上,师父看我的眼神有心疼也有惋惜。
因为我刚刚拒绝了她的用药。
命数如此,是我自己的选择。
本就是该死之人,也不想师父再耗费心力吊着我的命。
你真的想好了为了一个男人,不值得。
师父,不是为了他。
那婉儿呢你舍得她吗
舍不得也要舍得,而且还有师父和师姐,我很放心。
才说没几句话,我又开始胸闷气短,嘴角有血溢出。
我用被角擦掉,师父,以后婉儿就拜托你了！
她长大了要是也像你一样,爱上了哪个男人,要走,我又有什么办法
知道师父是故意这么说,恰好我也有这个担忧。
所以才更不能等！
师父,帮我把婉儿叫进来吧,我想跟她再说说话。
师父关门出去了,门再开,进来的就是婉儿。
我从带回来的包里拿出一把如意锁和两个银镯子,上面都刻了婉儿的名字。
将东西给婉儿戴上,我歇了一会儿,等气息平稳了才开口：
婉儿,娘亲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就不带你一起了。
娘亲你不要婉儿了吗
当然不是,只是有些事情,我们都只能自己一个人去面对。
但婉儿可以把我葬在院子里的那棵桃树下,这样你每次练剑的时候,我就都能看到了。
婉儿已经开始掉眼泪,她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知道此次离别就是永别。
是爹爹害你这样的吗
如果真要追究,害我变成这样的,确实是沈林。
所以我点了点头。
婉儿哭得更凶,我却没有力气再帮她擦眼泪了。
趁着机会,我像娘亲一样,跟婉儿说了同样的话。
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婉儿,你要记住。
以后要好好听师父的话。
如若有一天,你心志不定了,你就想想娘亲……想想娘亲是为什么会离开你。
说到最后,我几乎已经是气若游丝了。
婉儿在我床边起了誓,哭着说出最恶毒的誓言,就为了让我放心。
我笑了,眼角却有泪滑落。
我又何尝不希望婉儿会遇到良人,但良人太少,倒不如不涉红尘。
握着婉儿的手渐渐变轻,婉儿的哭声也离我越来越远。
恍惚间,我好像看到长大成人的婉儿。
出落得亭亭玉立,在桃花翻飞的院子里练剑,一招一式,翩若惊鸿。
旁边是落了一地的桃花。
娘亲,我会记得你说的。
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