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惊!贫困生蹭课十年 > 第一章

高中毕业典礼那天,我偷听到班主任说:墨晚晚这种贫困生,能读完高中就是造化,别指望有出息。十年后,我研发的农业科技让千万农民脱贫。那位班主任带着记者来到我实验室:墨同学,我早就看出你不是池中之物!我微笑着指向窗外:看见那片试验田了吗您的声音是我最好的肥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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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典礼的空气里飘着劣质香水和汗味混杂的气息,闷热而粘腻。劣质音响刺啦刺啦地响着,校领导的发言透过它,变成一段段催眠的符咒。我坐在角落,帆布鞋边缘开胶的口子被我悄悄用校服裤脚盖住,手心里还留着上午搬完捐赠教材后洗不掉的灰黑色印迹。
墨晚晚的名字被念到时,掌声稀稀拉拉的,远不及之前那几个名字响亮。我快步上台,接过那张薄薄的、几乎没什么重量的毕业证书,对着台下模糊的人潮仓促地鞠了一躬。闪光灯亮起的方向,没有一盏是为我点的。
终于熬到散场,人声鼎沸,家长们围着老师,同学们互相在校服上签名、拥抱,约定着模糊的未来。我攥着证书,想去找班主任说声谢谢,至少,这三年的贫困生补助,是他帮忙申请的。
教师休息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熟悉的笑语,是班主任和几个代课老师。我正要敲门,他的名字和我的名字一起,清晰地撞进耳朵。
……总算送走了,这届学生素质不错,有几个重点大学的苗子。
伍老师带班有方啊。那个墨晚晚,也毕业了真是不容易。
然后是我班主任那副我听了三年的、略带刻薄的嗓音:墨晚晚呵,能把这三年高中混完,拿到毕业证,就是她这种人最大的造化了。没爹没妈,靠着那点补助和捡破烂,真以为考上个大学就翻身了别说大学学费了,她生活费都成问题。别指望这种孩子能有什么大出息,以后能找个厂子安生打工,不给我们社会添乱,就算烧高香了……
我没有推开门。转过身,沿着空旷起来的走廊一步一步往外走。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孤零零地投在斑驳的墙上。眼眶干涩得发痛,却一滴泪也没有。
那句话像一根冰冷的钉子,把我刚刚因为毕业而生出的那一点点对未来的微渺憧憬,牢牢地钉死在了那个闷热的黄昏。
世界的声音猛地被抽走,只剩下耳朵里尖锐的鸣叫。我站在门外,手里的毕业证书边缘硌得掌心生疼。那股混合着劣质消毒水和汗水的气息又一次涌上来,死死缠住我的喉咙。高中毕业典礼那天偷听到的话,像一盆冰水,浇熄了我内心仅存的一丝侥幸和对温情的幻想。那个夏天,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我揣着那张几乎灼手的毕业证书,回到借住的、四面漏风的亲戚家杂物间,第一次没有感到自怜,而是感到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
未来的路我只能靠自己,我没有退路,也一无所有,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门外传来亲戚的吵架声,我知道是故意说给我听的,但我却一言不发。再等等,再等等,坚持一下,很快就可以离开了。环顾这我呆了三年的家,我的内心没有一丝留恋。
那些半夜爬起来堵门的经历,那些夜夜不能安寝的每一个瞬间,都是支持我坚持到今天的意义。我不能往后看,也不可以往后看。我没有回头路可以走。想到这里,我的眼神越发坚定。
第一年:挣扎与奠基。
大学录取通知书来了,是一所重点大学的农学专业,学费对我而言是天价。我没时间悲伤。整个暑假,我同时打着三份工:清晨去批发市场帮人搬货,白天在餐馆后厨洗堆积如山的碗碟,晚上则穿梭在夜市里推销廉价小商品。我几乎不睡觉,困极了就在搬运的纸箱上、餐馆油腻的角落、夜市熄灯后的摊位上眯一会儿。我努力地计算着每一分钱,啃着干馒头就咸菜,渴了就去超市蹭点水喝,不敢停下来哪怕一秒。终于攒够了第一学期的学费和一张最便宜的去大学的绿皮火车站票。
大学里,我是格格不入的存在。永远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沉默地穿梭在教室、图书馆和打工地点之间。我申请了助学贷款,接下了所有能接的兼职:家教、发传单、食堂帮工、实验室打扫卫生……我每天像个陀螺一样旋转,不敢停歇,想想那天听到的话,想想因为一旦停下,下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就没了着落。
在这压得我喘不过气的日子里,我抓住了我唯一能抓得住的免费的光——知识。我发现图书馆永远是免费的、温暖的,知识从不因我的贫穷而歧视我。我如饥似渴地啃着专业书籍,蹭所有能蹭的名师讲座,甚至偷偷去听研究生的讨论班。在我不懈的努力和偶尔蹭的名师讲座中提出的犀利问题,引起了一位知名老教授的注意。
第二至四年:机遇与深耕。
老教授是研究植物抗逆性的专家,他的实验室正需要一个能吃苦、心细且可靠的科研助手,主要是做一些基础的清洗器皿、照料实验材料的工作,但可以提供一份稳定的津贴。这对墨晚晚来说简直就是救命稻草。她毫不犹豫地抓住,为了感谢老教授的帮助与提拔,我往往在实验室里投入了比旁人多数倍的热情和努力。
我每天最早到实验室,最晚离开。不仅完美完成所有杂务,还会默默观察师兄师姐的实验,记录下不懂的问题,自己查资料,或者趁教授有空时见缝插针地请教。我的笔记本记得密密麻麻,一本又一本——这其中不仅是实验记录,还有自己的思考和推论。其中有些对于研究独特的想法和见解,让老教授逐渐对这个沉静坚韧又默默努力的贫困生产生了真正的欣赏,开始让我接触一些更核心的实验操作,指导我如何阅读前沿文献,如何将书本与实际链接起来。
这几年,我几乎没有娱乐,没有社交,所有时间都被生存和学习填满。我就像一颗种子,在看似贫瘠坚硬的现实土壤里,拼命向下扎根,汲取着任何一点可能获得的养分。在校期间,我的专业成绩始终名列前茅,获得了国家奖学金,稍微缓解了经济压力,让我能更专注于学术。大三开始正式参与教授的课题,甚至在大学还未正式毕业就以共同作者的身份在一份重要期刊上发表了一篇震惊学术界的论文,也为我后来职业的选择和规划提供了更多的可行性。。
第五至七年:突破与抉择。
本科毕业后,我以优异的成绩和扎实的科研经历,被保送直博,继续跟随那位十分欣赏我的教授深造。博士阶段,她的研究方向聚焦于如何利用基因工程技术改良水稻的抗旱耐盐碱性——这是她从自身经历出发的选择,她深知土地贫瘠和自然灾害对靠天吃饭的农民意味着什么。
研究过程极其艰苦,无数次的失败,通宵达旦的实验是家常便饭。经费紧张时,我甚至需要自己掏钱买一些基本的实验耗材。但我身上那股从绝境中磨砺出的韧劲发挥了作用,我从不轻易言弃,一次次从失败中分析数据,调整思路。在所有人都觉得这个课题是错误的,想要放弃的时候,在一次几乎要否定我整个博士课题的关键实验失败后,我把自己关在实验室三天,反复核对每一个步骤,最终在一个极其微小的实验条件设置上找到了突破口。那一刻的狂喜和成就感,洗刷了所有疲惫和委屈。我的研究终于取得了重大进展,论文发表在国际顶级期刊上,引起了学界和农业相关部门的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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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毕业时,我面临多个选择:高薪的跨国生物公司、海外顶尖实验室的博士后邀请,以及国内一家正致力于农业科技转化的省级研究院。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我选择了后者。我永远记得那片生我养我却无比贫瘠的土地,记得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身影,她的初心从未改变——用知识让土地生出更多的希望。
第八至十年:转化与贡献。
进入研究院,她并非一帆风顺。从理论研究到实际应用,有巨大的鸿沟需要跨越。她带领一个年轻的团队,常年扎在基层,跑遍了全省乃至全国各种类型的盐碱地和干旱区,取样、分析、测试、记录。风吹日晒,我的皮肤开始变得粗糙,但眼神愈发锐利和坚定。
我和我的实验伙伴们遭遇过试验田被恶劣天气毁于一旦的打击,也面临过农民因不理解而不信任的困境。但我没有被打倒,也没有畏畏缩缩停滞不前,我深知,对于这些农户来说,只有和他们站在一起,想他们所想,急他们所急,用最朴实的语言讲解技术,手把手地教。用自己双手种出来的东西最有说服力。终于,在我不懈的努力下,农民们开始理解我们,加入我们,并且在实际操作中,分享给了我们一些连书本上都学习不到的知识。这也为后来我们的实验成功立下了不可忽视的功劳。可以说,没有这些真真正正在土地里扎根一辈子的农民们毫不藏拙的指挥下,历经无数次田间地头的试验和改进,我实验团队主导研发的青禾系列抗旱耐盐碱水稻新品种终于成功,在多个不同类型的恶劣环境下试种,平均亩产取得了惊人的突破,远高于传统品种,且米质优良。
消息传出,轰动全国。这项技术意味着大片此前无法耕种或低产的边际土地可以被有效利用,无数农民的家庭收入和生活将因此改变。她获得了巨大的荣誉,但比荣誉更让她满足的,是看到农民脸上由衷的笑容,是收到那一封封来自天南地北的感谢信,是知道自己真的为这个社会、为那些和她曾经一样挣扎求存的人们,做了点什么。
十年,她从那个躲在毕业典礼角落、因一句否定而浑身冰冷的贫困生,成长为站在国家级实验室窗前、confident
and
composed(自信沉稳)、目光坚定地望向未来、真正改变了千万人生活的科学家墨晚晚博士。那段充满磨难与挣扎的岁月,没有压垮我,反而成了我生命中最深厚的积淀,让我比任何人都更理解土地,更懂得珍惜,也更拥有力量。
十年后。
显示屏上的数据流畅地滚动,勾勒出新型抗旱水稻基因序列的完美曲线。实验室里只有机器低沉的嗡鸣和她敲击键盘的轻微声响。
墨博士,农业部那边的视频会议五分钟后开始。助手的声音透过内线电话传来,清晰冷静。
好的,准备接入。她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
挂断电话,她端起桌上的咖啡,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一片极为壮观的试验田,不同品种的水稻在精密控制的模拟自然环境下生长,郁郁葱葱,蔓延向远方。夕阳正给它们镀上一层金边。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她通常不接,但鬼使神差地按了接听。
请问……是墨晚晚博士吗一个努力显得热情又难掩急切的中年男声,我是伍建国,您高中时的班主任啊!您还记得吗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猛地收紧,咖啡杯壁温热。
伍老师。她吐出三个字,听不出情绪。
那头的声音立刻充满了巨大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喜悦和自豪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谄媚:哎哟!墨博士还记得我!太好了!我就说嘛,你当初能读完高中可都是我的努力!现在可好了,你可是我们全校、全市的骄傲啊!你那个让盐碱地都能亩产千斤的项目,简直是奇迹!电视台的记者同志就在我旁边,我们特别想给您做个专访,说说您的成才之路,我已经到您研究院门口了,您看……
我望着远处,眼里闪过晦暗不明的光亮,思索着我这些年来一步一步的努力。
可以。我轻声说。这么多年,我也想看看,我那不可一世的老师,是如何看待我这个只能进电子厂打工,不给社会添乱就不错的学生的!
我让助手到门口去接人,助手一脸疑惑,这么多年,不是没有比这种地方电视台更厉害的媒体想要采访我,但我都拒绝了,这个老师是墨博士的恩师吗他一开口,我只是略微思索就同意了。不过这么多年来,他习惯了我沉默寡言,虽然心里好奇,但还是答应一声就出去接人了。
研究院纯白色的会客室里,灯光柔和得恰到好处。当年的班主任伍老师穿着明显新熨过的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对着摄像机镜头侃侃而谈,表情是一种精心调配的感慨与欣慰。
是啊,墨晚晚同学高中时就特别刻苦,那股不服输的劲儿,我就知道,这孩子将来一定能成大事!我们做老师的,最重要的就是要有慧眼,要善于发现孩子的潜力,并加以鼓励……当年如果不是我……
呵,我沉默着坐在他的身旁,一言不发,看着他侃侃而谈的样子,仿佛那天在办公室外听到的都是错觉。想到这,我低头轻笑一声。
记者听着他说的话频频点头,镜头对准他,竟是不给我这个真正的主角一点发言的机会。
我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他表演。十年岁月在他脸上添了些皱纹,但那种功利的精明,甚至比当年更锐利了些。
一个小时后他终于结束了对自我教育理念的阐述,转向我,脸上堆满笑容,试图将话题引向师生情深的感人重逢:墨博士,说起来,当年毕业的时候,我就坚信以你那样坚韧不拔,努力向上的势头,未来前途一定不可限量。但没想到你居然做到了我这辈子都不敢想的成就,老师以你为荣
看着他那拙劣的表演,我微微抬手,打断了他精心准备的表演。
室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脸上依旧挂着那个得体的、程式化的微笑,站起身,缓步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无垠的试验田在午后阳光下呈现出一种磅礴的生命力。
我没有回头看他们,只是抬起手,指尖轻轻点在那冰冷的玻璃上。
伍老师,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敲在每个人的耳膜上,看见窗外那片试验田了吗
他愣了一下,显然没跟上我的节奏,下意识地跟着我的手指望出去,脸上努力维持着笑容:看、看到了,真是……壮观的成就……
我微微侧过头,目光终于落在他那张写满期待和一丝不确定的脸上,微笑的弧度分毫未变。
您当年在毕业典礼后说的那些话,我语气平稳,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实验数据,每一个字,我都记得。
他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得干干净净。那精心堆砌的笑容瞬间冻住,然后出现细微的裂痕。旁边的记者举着话筒,僵在原地,眼神里爆发出难以置信又极度兴奋的光。
室内落针可闻。
我看着他那张煞白的脸,声音温和依旧,却带着能刺穿骨头的冰冷力量:
它们是我这些年,用过最好的肥料。
看着他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看着他脸上表情一丝丝皲裂。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那口憋了这么多年的郁气也没有消散多少。
看着伍建国脸上那怪异的还想要维持着体面的样子,会客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看着他额角渗出的细汗,继续说了下去,语气里没有怨恨,更像是一种陈述与和解:您当时说,我能读完高中就是造化,别指望有出息。
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落在寂静的空气里,砸得伍老师身形晃了一下。
那句话,像根刺一样扎在我心里很久很久。我轻轻叹了口气,它很伤人。但在某种程度上,它也成了我的一部分动力——一种想要证明『我可以』的、比较负面的动力。
我转向他,眼神清澈而坦诚:但我后来走了很远的路,见了很多人,经历了更多事,我才明白,一个人的价值,从来不需要用别人的低估来证明,更不需要用怨恨来滋养。真正的动力,应该来自于对知识的热爱,对改变世界的渴望,对脚下土地和人民的热爱。
我指向窗外那一片生机勃勃的绿色:您看,这些稻苗,它们吸收阳光,也转化土壤中甚至是不那么美好的成分,最终成长,结出硕果,去滋养千万人。这才是生命最强大的地方——不是记住伤害,而是转化能量,创造价值。
伍老师怔怔地看着我,脸上的血色慢慢回来,但先前的虚假热情已荡然无存,只剩下复杂的羞愧和一丝动容。
我走上前一步,语气变得柔和而坚定:伍老师,过去无法改变。但未来可以。如果您真的为我今天的成就感到高兴,如果您真的认为教育能改变人生,那么,您愿意和我一起,为更多像当年的我一样的孩子,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情吗比如,以您的名义,在我的家乡中学设立一个『麦穗希望』奖学金,专门帮助那些家境困难但渴望读书的孩子您来做第一任评审顾问,用您真正的『慧眼』,去发现和鼓励那些潜在的种子
那一刻,伍老师愣住了,随即,他的眼眶迅速泛红。记者手中的摄像机无声地记录着这一切。他张了张嘴,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哽咽却无比清晰:好……好!墨晚晚……不,墨博士!谢谢你……谢谢你还愿意……我愿意!我一定尽心尽力!
我微笑着,向他伸出手:那么,合作愉快,伍老师。让我们一起,给更多的『造化』,真正变成『出息』的机会。
他的手有些颤抖,但握得很紧。
我望向窗外,阳光洒满试验田,绿浪翻滚,充满着无限可能与希望。镜头记录下的,不再是一句尖锐的回击,而是一次跨越十年的和解,一场关于教育、成长与奉献的,更好的结局。
第十章:麦穗的低语。
十年光阴,足以让一座城市改天换地,也足以让一个人脱胎换骨。我的实验室窗外,曾经是城市的边缘,如今已被我亲手培育的、绵延起伏的青禾试验田所环绕,绿浪接天,仿佛一片微型的内陆海洋,沉甸甸的稻穗在阳光下闪烁着谦卑而丰饶的金光。
新闻发布会结束后,喧嚣渐息。我婉拒了几个商业合作的邀约,独自站在窗前。手机里,有一条刚刚收到的短信,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但归属地是我刻在骨子里的故乡。
墨晚晚姐姐,我是麦穗基金的第一批受助学生,我叫陈阿木。我今年考上了省农业大学!伍老师把我的录取通知书照片发给了我。谢谢您,也谢谢麦穗基金!我以后也想成为像您一样的人,让家里的地,让更多人的地,都能种出好庄稼。
文字简单,甚至真诚得有些笨拙,却像一颗投入我心湖的石子,漾开层层叠叠的涟漪。我仿佛能看到,在千里之外那座云雾缭绕的大山里,一个瘦削却眼神明亮的少年,正摩挲着那张改变命运的纸,望向山外陌生的未来,眼中不是畏惧,而是希望。
伍老师——如今的麦穗基金执行理事——敲门进来,他的脸上早已没了当年的浮夸与功利,取而代之的是被实实在在的奔波劳碌雕刻出的风霜痕迹,以及一种沉甸甸的、发自内心的满足感。
墨博士,你看到了吗阿木那孩子……真争气!他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材料,语气激动,这是今年基金申请的汇总,比去年又多了三十七个孩子。有几个成绩特别好,就是家里实在太难了……说着他难过地叹了口气。
我接过材料,一页页翻过。每一张薄薄的申请表背后,都是一个沉重却挣扎向上的家庭,一个渴望用知识挣脱命运捆绑的少年或少女。他们来自不同的山区、不同的村落,却有着与我当年如出一辙的眼神——对现状的不甘,对未来的微光那近乎执拗的追寻。
基金会审核小组的意见呢我抬头问。
都仔细核实过了。我们坚持您定的原则,不仅要看成绩,更要看那份心劲儿。有几个孩子,家里老人病了,成绩稍有下滑,但我们都觉得应该再给一次机会,派人去做了家访和心理疏导。伍老师汇报着,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与负责。
这便是我当年向伍老师提出的合作。他没有食言。十年来,他几乎将所有精力都投入了麦穗基金的运作中。他利用自己多年在教育系统的人脉,深入最偏远的山区学校,去寻找那些即将因贫困而陨落的种子;他磨破了嘴皮子,去说服当地的企业家、甚至是从大山里走出去的成功人士,为基金添砖加瓦;他亲自走访每一个申请者的家庭,核实情况,鼓励孩子,说服他们的父母亲人,让他们继续读书。
他从一个夸夸其谈、目光短浅的功利者,变成了一个脚上沾满泥土、心中装着孩子的实干者。有时我看到他鬓角的白发和因为长途跋涉而微跛的腿脚,会觉得时光真是奇妙。那句伤人的话,最终没有变成仇恨的种子,而是阴差阳错地,催生出了一片能够荫蔽更多幼苗的森林。
就是资金方面……伍老师稍显迟疑。
放心,我打断他,『青禾』系列的专利转化费用和今年的分红刚刚到账,我会第一时间补足缺口。告诉孩子们,只管安心读书,麦穗基金会一直陪着他们。
伍老师听到我的话长长舒了一口气,眼眶有些发红:好,好……我代孩子们谢谢您。
不,是我们一起谢谢他们,我望向窗外那片金色的海洋,轻声道,谢谢他们选择了努力,给了我们一个帮助他们的机会。
几天后,我推掉了一个重要的行业峰会,带着几名团队的年轻研究员,驱车前往几百公里外的一所深山中学。那是麦穗基金重点帮扶的学校之一。
山路崎岖,颠簸了几乎一整天才到达。学校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简陋,却让我想起了曾经挣扎求学的自己。操场上迎风飘扬的国旗,和教室里传出的朗朗读书声,让这里充满了蓬勃的力量。
没有盛大的仪式,我只是和孩子们坐在一起,分享了我的故事。从那个躲在毕业典礼角落偷听、内心冰冷绝望的小女孩,讲到大学里同时打三份工的疲惫,讲到实验室里无数次失败后的坚持,讲到看到农民伯伯因为我的稻种丰收而露出笑容时的幸福。
我告诉他们:贫穷不是你们的错,更不是你们的终点。它可能是一块坚硬的土壤,但越是坚硬的土壤,越能长出最坚韧的根系。知识就是你们穿透这块土壤的力量。麦穗基金能提供的,只是一点微弱的水分和阳光,真正破土而出,要靠你们自己那股向下的根和向上的芽的力量。
我看到台下,那些穿着洗得发白校服的孩子们,眼睛像星星一样亮了起来。一个扎着马尾辫、皮肤黝黑的女孩怯生生地举手问我:墨博士,您觉得……我真的能走出这座大山吗
我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坚定地说:走出去,不是为了永远离开。而是为了学到本事,像成熟的麦穗一样,低下头,把沉甸甸的果实带回来。这座山养育了我们,它需要我,也需要你们。
离开的时候,校长紧紧握着我的手,老泪纵横:林博士,您不知道,您和基金带来的不只是钱,是希望啊!以前孩子们觉得考不上高中就去打工是天经地义,现在他们敢做梦了!好几个孩子都说,要考农大,要回来帮我们把山上的荒地都种上您的那种金稻子!
回程的路上,夕阳将群山染成暖金色。我收到伍老师发来的照片,是那个提问的彝族女孩,她站在学校破旧的黑板前,上面用粉笔画着一株巨大的、颗粒饱满的麦穗,旁边稚嫩地写着:我的梦想:成为墨晚晚博士那样的人,让麦穗长满彝山的每一寸土地。
我闭上眼,山风穿过车窗,仿佛带来了远方稻浪翻滚的沙沙声,那声音轻柔而磅礴,是无数生命在低语,在歌唱。
我知道,我的人生价值,早已不再是那一篇篇发表于顶尖期刊的论文,也不再是那一个个金光闪闪的奖项。它融入了麦穗基金每年发放的助学金里,镌刻在每一个像陈阿木、像那个彝族女孩一样,凭借努力和帮助走出大山、走向更广阔天地的孩子的足迹里。
那句曾经刺伤我的话语,早已在岁月的发酵和行动的转化下失去了所有毒性,变成了滋养这片名叫希望的田野的最初、也是最具警示意义的肥料。
而我,墨晚晚,终于真正摆脱了那个仅仅定义个人脱贫的贫困生身份,成为了一个能够点亮更多火种、让未来出现更多墨晚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