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会的后台乱得像一锅粥。
香槟塔摇摇欲坠,穿着掐腰小礼服的服务生端着空托盘脚不沾地地穿梭,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香水、雪茄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感。
苏晚缩在角落的阴影里,手心全是冷汗,死死攥着身上那套顺来的、明显不太合身的服务生制服裙摆。裙子的布料粗糙,磨得她细嫩的皮肤发红,但她根本顾不上。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透过帘幕的缝隙,死死钉在拍卖台上。
那个穿着丝绒旗袍的拍卖师,正用戴着白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下一件拍品。
——一枚孔雀蓝珐琅镶珍珠的古董胸针。
灯光下,胸针流转着温润又黯淡的光。那是她母亲留给她的最后一件东西,是外婆传给母亲的嫁妆!苏家没破产前,家里资金周转不开,父亲苏明远咬着牙把它拿去抵押了,说好三个月赎回来,可这才过了不到两个月,这东西怎么就出现在了顶级拍卖行的台上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揪得生疼。
就在几小时前,医院刚下了父亲苏明远的病危通知书。突发心脏病,手术费、后续治疗费、还有家里那座摇摇欲坠的公司欠下的巨额债务……像无数座大山,轰然压在她肩上。
她所有的骄傲和体面,在现实面前被碾得粉碎。
她必须拿回那枚胸针,那是母亲最后的念想,也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最快能换到一笔救命钱的东西。偷抢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只剩下这一个疯狂的念头。
喂!那个谁!发什么呆呢!一个管事模样的女人尖着嗓子喊她,VIP三号休息室要一瓶柏图斯,赶紧送过去!手脚利索点,里头可是贵客中的贵客,得罪不起!
苏晚一个激灵,下意识应了声:……好。
她低着头,从管事手里接过那瓶贵得吓人的红酒和托盘,像抓住了一根浮木。去VIP休息室那正好要经过拍卖品临时存放区……机会!
她端着酒,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定,沿着铺着厚地毯的走廊快步走着。心跳声大的像擂鼓,在她耳朵里咚咚直响。
眼看就要靠近那片区域,旁边安全通道的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
一只手猛地伸出来,把她狠狠拽了进去!
唔!苏晚的惊呼被另一只带着刺鼻香气的手死死捂住。
黑暗里,一个压得极低又急促的女声在她耳边响起:人我给你带来了,动作快点!记者十分钟后就到门口,务必让顾琛那家伙‘人赃并获’,看他还怎么装清高!
什么情况顾琛那个名字像颗炸弹在她脑子里炸开——顾氏集团的那个阎王
苏晚拼命挣扎,可那女人力气大得惊人,另一个黑影(像个男人)凑过来,一股奇怪的甜味猛地窜进鼻子,她瞬间觉得浑身发软,脑子也晕乎乎的。
你们……认错……话没说完,她就被那男人连推带搡地塞进了旁边一扇隐蔽的门。
身后传来落锁的咔哒声。
完了。
苏晚腿一软,差点栽倒在地。她强撑着环顾四周。这是一间极度奢华却异常冰冷的休息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璀璨夜景,仿佛在俯视众生。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雪松冷香,压得人喘不过气。
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男人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双腿交叠,指尖夹着一支快燃尽的雪茄。烟雾袅袅,模糊了他过于凌厉英俊的眉眼,但那周身散发出的强大压迫感,却清晰得让人窒息。
他缓缓抬眼,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精准地落在她身上,从头到脚,缓慢地扫视了一遍。
苏晚感觉自己像一件被评估价值的货物,无所遁形。她手里还傻乎乎地端着那瓶柏图斯。
顾琛的目光最后定格在她因为慌乱和药力而泛红的脸颊,以及那双惊惶却强装镇定的眼睛上。他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勾了一下,带着一丝嘲弄。
现在的‘礼物’,倒是越来越别致了。他的声音低沉,没什么情绪,却像冰碴子刮过耳膜。
苏晚心脏骤停。礼物他把她当成那种为了攀附权贵主动送上门来的女人了还是……刚才那两个人说的人就是她他们原本要送给顾琛的货
巨大的羞辱感瞬间淹没了她。
但比羞辱更强烈的,是恐惧。得罪了顾琛,她别说拿回胸针救爸爸,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求生欲瞬间压倒了一切。
她几乎是凭借本能,猛地低下头,用尽全身力气憋出细弱蚊蚋、又带着点被吓破胆的哭腔的声音:顾、顾总……您、您的酒……
顾琛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极具穿透力,仿佛能剥开她所有伪装。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苏晚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她脑子里飞快盘算,怎么才能脱身或者……将错就错
就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顾琛忽然掐灭了雪茄,站起身。
高大的身影带来更强的压迫感,他一步步朝她走来。锃亮的皮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声音,却像踩在苏晚的心尖上。
他在她面前一步远的地方停下。
然后,伸出手,却不是接酒,而是冰凉的指尖猝不及防地抬起了她的下巴,强迫她与他对视。
他的手指温度很低,激得苏晚猛地一颤。
谁让你来的他问,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苏晚的瞳孔猛地收缩。她不能说自己是来偷东西的,更不能扯出刚才那两个人。电光石火间,她想起之前无意间听到的关于顾琛的一个传闻——他最近似乎在一个私人助理,要求极其变态,已经气走了十几个资深助理。
一个荒谬又大胆的念头窜了出来。
她几乎是孤注一掷地,迎上他审视的目光,声音因为紧张而发颤,却努力保持清晰:没、没人让我来……顾总,我、我是来毛遂自荐的!听说您在招助理,我……我想试试!
话一出口,休息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顾琛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诧异,随即又被更深沉的玩味所取代。他松开了手,仿佛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助理他重复了一遍,语气里的嘲弄更明显了,你
是!苏晚豁出去了,挺直了背脊,尽管腿还在发软,我什么都能学!我能吃苦!端茶送水、整理文件、安排行程……我都可以!
顾琛的目光再次扫过她身上不合身的制服,以及她因为紧张而绞在一起的手指。
为什么他问得言简意赅。
苏晚心一横,半真半假地哽咽道:我……我需要钱。很需要很需要。
她垂下眼,浓密的睫毛像受伤的蝶翼般颤抖,恰到好处地掩去眼底的真实情绪,只留下被生活所迫的脆弱和绝望。这副模样,配上她那张即使苍白也难掩清丽的脸,确实很有说服力。
顾琛沉默了片刻。
就在苏晚以为自己彻底搞砸了的时候,他却忽然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很短促,没什么温度。
可以。
苏晚猛地抬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明天早上八点,到我办公室报到。顾琛转身走回沙发,重新坐下,拿起一份文件,仿佛刚才只是决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迟到一秒,就不用来了。
至于现在,他抬起眼,目光冷冽,拿着你的酒,出去。
苏晚如蒙大赦,心脏还在狂跳,手脚冰凉。她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退出了那间令人窒息的休息室。
门在身后关上的瞬间,她虚脱般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成功了她不仅脱身了,还……莫名其妙地得到了一个接近顾琛的机会
可是,为什么
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如此轻易就相信她漏洞百出的说辞还答应了她的毛遂自荐
一股强烈的不安攫住了她。这更像是一场落入陷阱的开始。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空荡荡的口袋,心里猛地一沉——那枚她拼死也想拿回的孔雀蓝胸针,在她刚才的慌乱挣扎中,好像……弄丢了
与此同时,休息室内。
顾琛走到窗边,拨通了一个电话。
人见到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
嗯。顾琛看着窗外,眼底一片深寒,和苏明远提供的照片一样。倒是比我想的……有点意思。
她突然出现在这,确实蹊跷。和苏家的破产有关还是那边派来的
不管她是谁派来的,顾琛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放在眼皮底下,才最安全。
他顿了顿,补充道:查一下,刚才谁在她之前进了那扇门。还有,苏明远的病房,再加派人手。
挂断电话,他摩挲着指尖,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细腻肌肤的触感,以及……一抹极淡的、不属于这里的珐琅彩的微光。
一场各怀鬼胎的秘书游戏,才刚刚拉开序幕。
2
第二天早上七点五十分,苏晚站在顾氏集团总部大厦楼下,仰头望着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阳光刺得她眼睛发疼。
一夜没睡好,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昨晚惊心动魄的遭遇,还有父亲躺在ICU里苍白的面孔。她只来得及在去医院缴了最低限额的费用后,回家换了一身自己最体面的衣服——一条洗得有些发白的米色连衣裙,款式早已过时,但熨烫得平整。
与周围那些穿着精致职业装、步履匆匆的白领精英相比,她像个误入赛博世界的灰姑娘,格格不入。
深吸一口气,她攥紧了手里那份临时在打印店凑出来的、内容空洞可怜的简历,走进了旋转门。
冷气扑面而来,混合着消毒水和咖啡的香气。前台小姐妆容完美,笑容标准,但打量她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轻蔑。
您好,我找顾总,我是……苏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我是新来的助理。
前台小姐挑眉,手指在电脑键盘上敲了几下,语气公式化:姓名有预约吗
苏晚。是顾总让我……今天八点来报到。
前台显然没接到任何通知,眼神里的怀疑更重了,但还是打了个内线电话确认。等待的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苏晚紧张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甚至开始怀疑,昨晚的一切是不是她压力太大产生的幻觉或许顾琛只是随口一句戏弄,她就会像个笑话一样被赶出去。
好的,秘书长。前台挂了电话,表情变得有些微妙,甚至带上了点不易察觉的同情,苏小姐,请跟我来,我带您去秘书处。
不是直接去见顾琛苏晚稍稍松了口气,但又悬起了另一颗心。
秘书处占据了大厦顶楼的整整半层,视野极佳,安静得只能听到键盘敲击和纸张翻动的声音。每个人都埋首在自己的工位上,气氛凝重得像高考考场。
前台把她交给一位看起来三十多岁、戴着金丝眼镜、表情一丝不苟的女主管——林秘书长。
林秘书长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把苏晚从头到脚扫视了三遍,眉头越皱越紧:你就是顾总破格招进来的‘临时助理’她把破格和临时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是……是的,林秘书长您好。苏晚尽量让自己显得谦卑又听话。
顾总的规矩,我只说一遍。林秘书长语速极快,像在发射子弹,第一,绝对服从。第二,绝对准时。第三,绝对效率。你的工位在那里,她指着一个最靠近门口、看起来像是临时加出来的小桌子,今天你的任务,把顾总去年至今的所有会议纪要摘要重看一遍,校对有无错漏,下班前把电子版发我。顾总下午三点有个跨国视频会议,需要用的资料在共享文件夹D盘‘急’字开头的子里,全部打印出来,按时间顺序整理好,会议前半小时送到总裁办。
她顿了顿,补充道:顾总不喝咖啡,只喝手冲武夷山大红袍,水温必须85度,第三泡的口感最好。顾总的办公桌必须一尘不染,文件摆放角度必须统一。顾总讨厌任何形式的香水味,讨厌愚蠢的问题,讨厌效率低下。
林秘书长看了一眼苏晚身上那条旧裙子,最后冷冰冰地扔下一句:还有,明天起,注意着装。顾氏不需要衣冠不整的员工。
一番话砸下来,苏晚脑子嗡嗡的。她甚至没完全记住那些苛刻的要求,只捕捉到校对、打印、整理、泡茶这几个关键词。
好的,我明白了,谢谢林秘书长。她低下头,掩去眼底的疲惫和一丝不服气,走到那个狭小的工位坐下。
打开电脑,找到所谓的会议纪要,只看了几页她就头皮发麻——全是极其专业的并购、金融、地产术语,枯燥冗长,浩如烟海。这真的是一个临时助理该干的活这分明是下马威,或者想让她知难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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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咬咬牙,打开文档,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地啃。看不懂的就偷偷用手机查,速度慢得像蜗牛。
一上午过去,眼睛又酸又涩,脖子僵硬,才看了不到十分之一。中间还被林秘书长叫去给各部门送了几次文件,被使唤得团团转。
午饭时间,没人叫她。她独自一人躲在消防通道的楼梯间,啃着从家里带来的干面包,喉咙发干。看着窗外渺小的车流和人影,一股巨大的酸涩和委屈涌上鼻尖,她用力眨了眨眼,把那股湿意逼了回去。
不能哭。苏晚,你没资格哭。爸爸还等着钱救命,你必须撑下去。
下午,更大的挑战来了。
她找到那个急字开头的共享文件夹,点开一看,眼前一黑——里面是上百个PDF和PPT文件,杂乱无章,很多文件名甚至只是随意的一串数字或字母!
这要怎么整理!还要按时间顺序
她硬着头皮开始一个个点开看,试图从内容里找出时间线索。效率低得可怕,眼看离会议开始只有一个多小时了,她才整理了不到三分之一。
手忙脚乱中,她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水杯,半杯水全洒在了刚刚打印出来的一摞文件上!纸张瞬间被浸湿,墨迹晕染开来,一塌糊涂。
啊!苏晚低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拿纸巾去吸,却越弄越糟。
旁边的同事投来嫌弃和看好戏的目光,没人上前帮忙。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油腻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哟,新来的这么毛手毛脚可不行啊。
苏晚回头,看到一个穿着骚包粉色衬衫、头发抹得锃亮的男人,倚在隔断上,笑得有些不怀好意。他是秘书处的另一个助理,好像姓王,早上林秘书长介绍时,就属他打量她的眼神最让人不舒服。
王助理……苏晚抿紧唇。
叫王哥就行。男人凑近一步,目光在她颈间溜了一圈,遇到麻烦了要不要哥帮帮你我跟打印室的小张熟,让他帮你紧急重打一份
他的靠近让苏晚胃里一阵不适,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不用了,谢谢王哥,我自己能处理。
啧,别客气嘛。王助理又逼近一步,声音压低,晚上有没有空哥知道一家不错的日料店……
她没空。
一个冰冷低沉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像一块巨石砸进水面。
所有人瞬间噤声,像被按了静音键。
顾琛不知何时站在了秘书处的入口处,面无表情,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苏晚的工位,以及那个几乎要贴到苏晚身上的王助理,眼神骤然锐利得像冰锥。
王助理吓得脸都白了,瞬间弹开三米远,结结巴巴道:顾、顾总!我、我就是想帮帮新同事……
顾琛根本没看他,目光直接落在苏晚惨白的脸上:这就是你处理的‘急件’
苏晚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又冷又硬。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解释说文件太多太乱说被人骚扰在他眼里,恐怕都只是无能的借口。
还有一小时十五分钟。顾琛抬起手腕,看了一眼价值不菲的腕表,语气没有任何起伏,整理好,送到我办公室。否则,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你知道后果。
说完,他转身就走,留下一个冷漠至极的背影。
王助理早已溜得无影无踪。周围的同事纷纷低下头,假装忙碌,生怕被牵连。
苏晚站在原地,看着那堆湿漉漉、乱糟糟的文件,巨大的压力和委屈几乎将她击垮。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刺痛感让她勉强维持清醒。
不能输。苏晚,你不能就这么认输!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倔强。她快速清理了桌上的水渍,然后毫不犹豫地抱起那堆湿掉的文件,冲向打印室。
麻烦您!紧急!这些需要全部重打!最快速度!她对着打印室的员工,语气急促但坚定,甚至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恳求。
也许是她的眼神太过决绝,打印室的人愣了一下,居然真的接了过去。
等待重打的间隙,她飞快地跑回工位,继续筛选电子文件,大脑飞速运转,强行记忆和归类。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
终于,所有文件重打完毕。她抱着厚厚一摞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纸张,冲回工位,按照记忆中的顺序疯狂整理,手指都快磨出火花。
三点差十分。
她抱着整理好的、厚厚一叠文件,站在总裁办公室门口,呼吸急促,头发都有些散乱。
深吸一口气,她敲响了门。
进。里面传来冷冽的声音。
她推门进去。顾琛正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对着电脑屏幕,似乎正在处理邮件,头也没抬。
苏晚尽量平稳地走过去,将文件轻轻放在他桌角:顾总,您要的会议资料。
顾琛终于抬起眼,目光掠过那叠整齐的文件,又落在她身上。她的脸色依然苍白,但那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烧着一股不肯服输的火焰。
他没说话,伸手随意翻开文件中间的一页,看了几秒。
第37页,第三季度财报数据,环比增长率小数点错了一位。他语气平淡地指出。
苏晚心里咯噔一下!她光顾着整理顺序和抢救湿掉的文件,根本没时间细校对内容!
对不起顾总!我马上……
出去。顾琛打断她,重新看向电脑屏幕,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干扰项。
苏晚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她看着男人冷硬的侧脸轮廓,一股凉意从脚底窜起。
她僵硬地转身,走到门口,手握住门把时,却听到身后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玩味
明天开始,泡茶也归你。
苏晚猛地回头。
顾琛依然没有看她,只是唇角似乎极其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第三泡,85度。别弄错。
3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办公室里那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苏晚背靠着冰凉的墙壁,缓缓吁出一口一直憋在胸腔里的浊气。手心因为紧握,被指甲掐出了几个深深的月牙印。
泡茶
他明明指出了她的错误,却没有立刻让她滚蛋,反而给了她一个更细致、更刁难人的任务这位顾总裁的心思,简直比苏家破产的账本还要难懂。
她甩甩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揣测那个男人的意图。当务之急,是活下去,是赚钱。
回到那个狭小的工位,林秘书长冰冷的视线像手术刀一样扫过来,没说什么,但那眼神分明写着算你走运。周围的同事也纷纷收回探究的目光,重新投入工作,只是偶尔飘过来的眼神,依旧带着审视和疏离。
那个王助理,一整个下午都缩在自己的工位里,老实得像个鹌鹑,再也没敢往她这边瞟一眼。
苏晚没时间理会这些。她重新坐回电脑前,一边继续啃那些天书般的会议纪要,一边在心里疯狂记笔记——顾琛的行程习惯、工作节奏、甚至是他对各部门报告批注时常用的那几个犀利词汇。
下班时间到了,秘书处的人几乎走光,苏晚才揉着酸胀的眼睛,关掉电脑。她没直接回家,而是拐去了本市最大的一个连锁超市——她需要一份晚班兼职。
站在人事部经理面前,她再次拿出了那套需要钱的说辞,只是这次,她没再刻意装出脆弱,反而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韧劲。也许是她眼底的疲惫太真实,经理打量了她几下,居然点头了,安排她去生鲜区做补货和整理,时间从晚上七点到十一点。
于是,苏晚的生活变成了高速旋转的陀螺。
白天,她是顾氏总部顶楼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临时助理,泡那杯温度差一度都会让林秘书长皱眉的大红袍,在各种专业文件和顾琛突如其来的刁钻命令中疲于奔命。
晚上,她是超市生鲜区穿着不合身工服、忙着给冷柜补货、擦拭货架的兼职员工,忍受着鱼腥味和冷冻库的寒气,还要应付挑剔顾客的抱怨。
每天睡眠时间不足五小时,全靠一股狠劲硬撑。身体累到了极致,反而麻木了,只是偶尔在深夜下班,骑着那辆二手破自行车穿过空旷的街道时,看着自己被路灯拉得长长的、孤单的影子,会觉得鼻子发酸。
但她一次也没哭。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
几天下来,她泡茶的手艺居然被逼得突飞猛进,甚至能通过观察顾琛抿下第一口茶时微不可查的眉心弧度,来判断今天的水温是高了半度还是低了半度。会议资料的整理也越来越快,虽然那些深奥的商业术语依旧看得她头疼,但至少不会再把环比增长率和同比增长率搞混了。
她甚至开始能模糊地感觉到,顾琛那些看似随意的命令和提问,背后似乎隐藏着某种试探的意味。他好像……在观察她。观察她的反应,她的极限,她的……本质。
这种感觉让她毛骨悚然,却又无可奈何。
这天下午,顾琛突然让她送一份文件去设计部。设计部在楼下,氛围比顶楼的秘书处活泼不少。
她找到对接的设计师,交接完文件,正准备离开,目光无意间扫过旁边一个设计师的电脑屏幕,脚步猛地顿住了。
屏幕上是一款新季主打的珠宝设计稿,以竹林月影为主题,线条很美,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那个年轻设计师注意到她的目光,好奇地问。
苏晚回过神,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很好看。她顿了顿,几乎是职业病发作,小声补充了一句,就是觉得……竹叶的弧度好像有点太规整了,少了点风过的动态感如果这里能稍微……她用手指在空中虚划了一个更灵动的弧度。
设计师愣了一下,盯着屏幕看了几秒,又猛地转头看她,眼睛一亮:哎!有道理啊!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有点呆板!他立刻兴奋地拿起压感笔在数位板上修改起来。
苏晚没想到对方是这个反应,有点尴尬,低声道:我就是瞎说的,我不懂设计……说完,赶紧溜了。
她没把这小插曲放在心上,回到顶楼,继续埋头苦干。
几天后,顾琛突然召她进办公室。
她端着泡好的茶进去,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又是哪里出了纰漏。
顾琛没碰那杯茶,而是将平板电脑转向她,屏幕上正是设计部那边最终定稿的竹林月影系列设计图,比之前看到的更加精美灵动,尤其是竹叶的部分,那种摇曳生姿的感觉一下子就出来了。
这个创意,顾琛的手指在平板上敲了敲,抬眼看她,目光深邃,是你提的
苏晚心里咯噔一下。那个设计师居然说出去了这算不算多嘴惹祸
她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回答:我……我就是随口说了一句,不算什么创意……
设计部总监很欣赏。顾琛打断她,语气听不出喜怒,说这一点改动,让整个系列提升了至少百分之三十的灵气。
苏晚屏住呼吸,不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批评她越俎代庖还是……
看来苏小姐的才华,不止于端茶送水。顾琛身体向后,靠在昂贵的真皮椅背上,十指交叉,审视着她,屈就于一个小助理,是不是太可惜了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要赶她走还是……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迎上他的目光,声音不大却清晰:顾总,我需要这份工作。端茶送水也好,整理文件也罢,我会尽力做好您吩咐的每一件事。其他的,我不敢多想。
顾琛盯着她看了几秒,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
就在苏晚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他却忽然转移了话题,扔过来一个文件夹:下午跟我出去一趟。见个客户。
见我苏晚愣住,这种场合怎么会带她一个临时助理
不然呢顾琛挑眉,林秘书有其他安排。怎么,做不到
能做到!苏晚立刻应下,心里却打起了鼓。见客户她连该站哪该说什么都不知道!
接下来的时间,她疯狂恶补商务礼仪和公司这个项目的背景资料,紧张得中午都没吃下饭。
下午,她跟着顾琛上了一辆黑色的宾利。车内空间宽敞,冷气很足,弥漫着和他身上一样的雪松冷香。
她尽量缩在角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顾琛一直在看文件,侧脸线条冷硬。车开了很久,久到苏晚快要被沉默和紧张压垮时,他才忽然开口,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晚上兼职很累
苏晚的血液瞬间冻结了!
他知道了!他怎么知道的!
她猛地扭头看他,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微微发抖。
顾琛终于从文件上抬起眼,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只是问了一句今天天气怎么样。
苏家大小姐,白天在顾氏端茶,晚上在超市搬货。他慢条斯理地合上文件夹,声音里听不出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听起来,很有戏剧性。
苏晚的手指紧紧揪住了裙摆,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她感到一种巨大的难堪和被窥探的愤怒,却无力反驳。
我……我需要钱。她重复着最初的理由,声音干涩。
嗯。顾琛应了一声,不再说话,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
车内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苏晚坐立难安,他到底想干什么揭穿她羞辱她还是……
就在她心神不宁时,车子缓缓驶入一家高级私人医院的停车场。
苏晚看着窗外熟悉的医院大楼,心脏猛地一跳!这是……父亲住院的地方!
她愕然地看向顾琛。
顾琛已经率先下车,整理了一下西装袖口,语气淡漠:愣着干什么客户在这里休养。
他说的客户,难道是指……
苏晚脑子乱成一团浆糊,手脚冰凉地跟着他走进电梯,看着数字一层层跳向父亲所在的VIP病房楼层。
每上升一层,她的心跳就加速一分。
直到顾琛的脚步,真的停在了她父亲苏明远的病房门口。
苏晚猛地停住脚步,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一干二净。
4
高级病房特有的消毒水味道,混合着一种试图掩盖病气的昂贵香氛,丝丝缕缕地钻入鼻腔。
苏晚僵在病房门口,像被人钉在了原地。血液轰的一声冲上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恐惧和巨大的荒谬感。
他带她来见的客户,竟然是她的父亲!
为什么他想干什么当着父亲的面揭穿她现在的狼狈不堪用这种方式来羞辱她,羞辱苏家
无数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子里炸开,炸得她耳膜嗡嗡作响,几乎站立不稳。她下意识地想要转身逃跑,哪怕放弃这份工作,放弃一切……
就在她指尖发颤,几乎要付诸行动时,走在前面的顾琛却像是脑后长了眼睛,脚步未停,只淡淡扔过来一句,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跟上。
两个字,像冰水浇头,瞬间压下了苏晚所有翻腾的情绪,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无力。她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迈开僵硬的腿,跟在他身后,走进了那间宽敞得不像病房的套房。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医疗仪器发出规律的、细微的滴答声。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落在病床上。
苏明远靠着枕头半坐着,比上次见面时更瘦了些,脸色苍白,但精神似乎尚可。看到有人进来,他浑浊的眼睛抬起,先是看到顾琛,脸上立刻堆起了生意人惯有的、带着几分讨好和谨慎的笑容:顾总,您怎么亲自来了这真是……
他的话,在目光触及顾琛身后那个低垂着头、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的身影时,戛然而止。
苏明远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像是被冻住的湖面,然后,一点点碎裂,露出底下巨大的震惊、慌乱,甚至是……一丝恐惧他的嘴唇哆嗦着,视线猛地转向顾琛,又难以置信地转回苏晚身上,呼吸骤然急促起来,旁边的监护仪立刻发出了略显刺耳的提示音。
爸!苏晚的心一下子揪紧,什么都顾不上了,猛地冲上前两步。
没事……没事……苏明远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摆了摆,努力平复呼吸,眼睛却死死盯着顾琛,声音发颤,顾总……小女……她……她怎么会……
顾琛像是没看到眼前这父女相认的戏剧性场面,也完全无视了苏明远的惊慌失措。他姿态闲适地在病房旁的沙发上坐下,双腿交叠,仿佛这里不是病房,而是他的总裁办公室。
苏总安心休养,不必激动。他语气平淡无波,甚至带着点例行公事的敷衍,令嫒现在是我的助理,工作很……他顿了顿,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苏晚苍白的脸,努力。
助理苏明远失声重复,脸上的血色褪得比苏晚还干净,他看着顾琛,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困惑和强烈的不安,顾总,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女她不懂事,怎么能……
我觉得她很合适。顾琛打断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定论,苏总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其他的,不必操心。
他这话听起来像是安慰,可落在苏明远耳中,却像是一道冰冷的枷锁,让他瞬间噤声,只剩下嘴唇无声地翕动着,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苏晚站在两人之间,看着父亲惊恐万状的反应,看着顾琛那副一切尽在掌握的冷漠姿态,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不对!这绝对不对!
父亲的反应,根本不是单纯地担心她给顾琛添麻烦,或者觉得她做助理丢人!那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仿佛被抓住了什么致命把柄的恐惧!
而顾琛……他分明是故意的!他故意带她来,故意用这种模棱两可的话,就是在敲打父亲!他在用她,警告或者说,控制父亲
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交易或者……秘密
苏晚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一个被她刻意忽略的念头再次浮现——顾琛当初那么轻易地留下她,真的只是一时兴起吗
病房里的空气凝固得如同胶质。
最终还是顾琛打破了沉默,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根本没有褶皱的西装下摆:看来苏总需要休息,我们就不多打扰了。
他看向还僵在原地的苏晚,眼神淡漠:走了。
苏晚像是被无形的线操控的木偶,机械地转身。在经过病床时,她下意识地看向父亲。
苏明远也正看着她,眼神极其复杂,充满了焦急、担忧,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哀求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极其轻微地、快速地摇了摇头。
不要问不要惹他
苏晚读懂了父亲无声的警告,心沉得更深。
她浑浑噩噩地跟着顾琛走出病房,走进电梯,下楼,再次坐上那辆黑色的宾利。
车内的空气比来时更加压抑,雪松的冷香此刻闻起来像某种致命的毒药。
苏晚紧贴着车门坐着,全身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脑子里反复回放着父亲那个恐惧的眼神和无声的摇头。
顾琛依旧看着窗外,侧脸冷硬,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
沉默像一块巨石,压在苏晚胸口,让她喘不过气。她知道不该问,林秘书长的讨厌愚蠢的问题言犹在耳,可她实在忍不住了。
她猛地转过头,声音因为紧张和恐惧而发干发涩:顾总……您和我父亲……早就认识
顾琛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那眼神深不见底,仿佛能将人吸进去。
很重要吗他反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您留下我……是不是也和我父亲有关苏晚豁出去了,直视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那片冰冷的深潭里找到一丝答案。
顾琛静静地看了她几秒,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更添寒意。
苏助理,他慢条斯理地开口,每个字都像冰珠砸在车内的真皮座椅上,做好你分内的事。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对你没好处。
又是这句话!又是这种将她完全排除在外、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棋子的态度!
一股混合着愤怒、屈辱和不安的情绪猛地冲上苏晚的头顶,烧掉了她最后一丝理智和谨慎。
那枚胸针!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拍卖会那天晚上!我掉的那枚孔雀蓝的珐琅胸针!是不是……是不是在您那里
问出这句话的瞬间,苏晚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她死死地盯着顾琛,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她看到,在她问出胸针两个字时,顾琛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虽然只有一瞬,快得仿佛是她的错觉,但他周身那股掌控一切的冷漠气场,确实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车内的空气仿佛彻底凝固了。
顾琛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用那种深不可测的目光,重新审视着她,仿佛要透过她的眼睛,看进她灵魂最深处。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沉,更冷,带着一种危险的意味:
苏晚,
这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
你是在跟我讨要东西,他微微倾身,逼近她,强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下来,声音压得更低,一字一顿,还是在试探……我的底线
5
车内逼仄的空间里,空气仿佛被抽干,又像是被无形的手压缩成了固体,沉甸甸地压在苏晚的胸口,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痛感。
顾琛倾身逼近,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像是结了冰,又像是冰下藏着汹涌的暗流,随时可能破冰而出,将她彻底吞噬。
你是在跟我讨要东西,还是在试探……我的底线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比平时更低沉几分,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实质般的威胁,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苏晚的耳膜上,震得她心脏骤缩,血液逆流。
讨要试探
不!她只是想要一个答案!一个能解释这一切荒谬和诡异的线索!
那枚胸针,是她慌乱绝望一夜的唯一物证,也是连接她和眼前这个危险男人之间,除却父亲之外,最具体、最私人的纽带。它是否真的在他那里他拿走它,是巧合还是别有深意
可他此刻的反应,却像是一头被窥探了领地的猛兽,露出了冰冷的獠牙。
苏晚的后背紧紧抵着冰凉的车门,退无可退。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四肢百骸都泛起寒意。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可能触碰到了某个绝不能碰的开关。
就在她以为自己下一秒就会被这无形的压力碾碎时,顾琛却毫无征兆地撤回了那股迫人的气势,重新坐直了身体,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危险气息只是她的幻觉。
他理了理袖口,目光转向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侧脸线条恢复了一贯的冷硬和漠然,只淡淡丢下一句:
做好你该做的事。
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对峙从未发生。
可苏晚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那层看似平静的薄冰之下,裂开了无法弥合的缝隙。她缩回角落,心脏还在狂跳,手心里全是冷汗,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之后几天,风平浪静得诡异。
顾琛没有再提起医院的事,也没有再问及胸针,甚至对她的态度似乎比之前更冷淡了些,交代工作言简意赅,多一个字的废话都没有。
苏晚却如同惊弓之鸟,每一次被他叫进办公室,每一次听到他的脚步声,后背都会下意识地绷紧。她更加努力地工作,把自己埋进无数的文件和琐事里,试图用疲惫麻痹那颗惶惑不安的心。
白天在顾氏扮演战战兢兢的助理,晚上在超市忍受疲惫和寒冷。身体和精神都绷紧到了极限。
这天晚上,超市快打烊时,她推着一车需要退回冷库的货物,脚步虚浮地走向仓库区。通道里的灯光有些昏暗,她脑子里还在想着明天顾琛要的一份报告该怎么整理,并没注意到身后悄然靠近的阴影。
突然!一只大手从后面猛地捂住了她的嘴!另一只手臂铁箍般勒住了她的腰,巨大的力量将她狠狠往后拖拽!
唔——!苏晚的惊呼被死死堵在喉咙里,瞳孔因极度惊恐而骤然收缩!
她拼命挣扎,手推车哐当一声被撞翻在地,货物散落一地。但对方的力气大得惊人,几乎要将她的肋骨勒断!她被强行拖进了旁边堆放空纸箱的狭窄死角!
浓重的烟臭味和一股陌生的男性气息包裹了她,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别动!老实点!一个压低的、粗嘎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带着浓浓的恶意,苏小姐是吧你老子苏明远欠的钱,到底什么时候还!
苏晚的心脏像是被冰锥刺穿!讨债的!他们竟然找到了这里!
没钱男人嗤笑一声,捂着她嘴的手更加用力,勒着她腰的手臂也收得更紧,几乎让她窒息,没钱你还能在顾氏那种地方上班骗鬼呢!
另一个声音从侧面阴恻恻地响起,带着下流的打量:哥,跟她废什么话我看这妞长得挺标致,要不……拿她抵点利息
极度的恐惧瞬间达到了顶点,转化为绝望的疯狂!苏晚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屈起手肘狠狠向后撞击,同时脚下用力猛踩!
操!身后的男人吃痛,闷哼一声,捂着她嘴的手下意识松了些力道。
苏晚趁机猛地偏头,一口咬在那人的虎口上!
啊——!男人惨叫一声,彻底松开了手。
苏晚挣脱束缚,想也不想就要往外跑,声音嘶哑地大喊:救——
才喊出一个字,头发被人从后面狠狠揪住!另一个男人堵住了她的去路,脸上带着狞笑,扬手就朝她扇来!
苏晚绝望地闭上眼!
预期的疼痛却没有落下。
一只骨节分明、力量惊人的手,在半空中精准地攥住了那只挥下来的手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苏晚惊愕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高大挺拔、如同淬炼过的寒刃般的背影——顾琛!
他不知何时出现,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
昏暗的光线下,他侧脸的线条紧绷到了极致,下颌线透着一股骇人的凌厉。被他攥住手腕的男人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脸色瞬间煞白,仿佛手腕骨下一秒就要被捏碎!
顾、顾总!另一个被咬伤的男人看清来人,吓得魂飞魄散,声音都变了调。
顾琛看都没看那个哀嚎的男人,另一只手以一种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一拳狠狠砸在揪着苏晚头发的那个男人的腹部!
动作狠戾,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呃!那男人连哼都没能哼出一声完整的,眼球暴突,像只被煮熟的虾米般蜷缩着倒了下去,发出沉重的闷响。
揪着苏晚头发的手自然松开了。
顾琛这才甩开手里那个几乎要痛晕过去的男人,像是扔开什么肮脏的垃圾。他甚至慢条斯理地拿出了一块纯白色的手帕,擦了擦刚才碰过那两人的手,然后将手帕随意丢在地上。
整个过程,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可那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杀意和绝对压迫感,比任何怒吼都更令人胆寒。
剩下的那个男人吓得瘫软在地,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语无伦次地求饶:顾、顾总……误会!都是误会!我们只是……只是来找苏小姐聊聊……我们这就滚!这就滚!他连滚带爬地拖起地上昏迷的同伴,屁滚尿流地逃了,连头都不敢回。
狭窄的通道里,只剩下惊魂未定、剧烈喘息的苏晚,和背对着她、身姿挺拔却散发着骇人寒气的顾琛。
苏晚腿一软,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眼泪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视线一片模糊。
她看着那个背影,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恐惧、委屈、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汹涌地淹没了她。
为什么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超市的后仓通道
顾琛缓缓转过身。
昏暗的光线落在他脸上,他的表情依旧冷硬,看不出丝毫波澜,只有那双眼睛,黑得吓人,里面翻滚着苏晚看不懂的、极其浓烈的情绪。
他一步步朝她走来,锃亮的皮鞋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清晰而令人心颤的叩击声。
他在她面前蹲下,高大的身影几乎完全笼罩了她。
苏晚吓得往后缩了一下,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红肿的脸颊——那是刚才被那个男人揪打的地方。
他的动作很轻,甚至带着一种与他气质截然不符的……小心翼翼
苏晚猛地一颤,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顾琛的目光深邃得像海,牢牢锁住她,里面似乎有无数情绪在剧烈冲撞,最终又被他强行压下,归于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
他看了她很久,久到苏晚几乎要溺毙在那片复杂的目光里。
然后,他低沉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他自己:
苏晚,
留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