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林深处的青春
飞机降落在西双版纳嘎洒机场时,我恍惚间以为自己穿越了时空。四十三年了,这片土地已然变了模样——高速公路取代了泥泞土路,星级酒店耸立在过去荒芜之地,唯有远处连绵的热带雨林依旧苍翠,如同时光的守望者。
奶奶,这就是您当年下乡的地方吗孙女小雨拉着我的手问。
我点头,眼眶莫名湿润。1974年的春天,也是这样湿热的风,吹动着我们这群上海知青不安而又兴奋的心。
那年我十七岁,扎着两条麻花辫,穿着一身崭新的军绿色知青装,与上百名同龄人一起挤在解放牌卡车上,颠簸了整整三天才到达西双版纳。我们的目的地是勐腊县一个偏远的橡胶农场。
同学们,这就是你们接受再教育、奉献青春的地方!带队干部指着眼前一片茫茫雨林,声音通过铁皮喇叭传出回音。
我望着几乎要将天空吞没的绿色,闻着空气中陌生的植物腐殖气味,内心既有对未知的恐惧,也有那个年代特有的革命豪情。
我叫苏晓梅,我向同车的几个女生自我介绍,来自上海虹口区。
一个剪着短发、眼神明亮的女孩朝我微笑:我叫林卫红,浦东的。她指着旁边一个瘦高个子的女生,这是赵爱华,我们以前是同校的。
就这样,我们三人成了最亲密的朋友。被分到同一间竹楼宿舍,睡在竹子搭成的通铺上,每晚听着雨林里不知名的虫鸣鸟叫入睡。
第二天清晨,天还未亮,我们就被刺耳的哨声惊醒。
全体集合!分配任务!生产队长老杨站在操场中央,面色严肃。
我和卫红、爱华被分到橡胶割胶组。老杨指派一个黝黑精瘦的傣族青年教我们割胶技术。
我叫岩温,青年腼腆地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在傣语里是‘太阳的儿子’。
岩温不过比我们大两三岁,却已经是经验丰富的割胶手。他耐心地教我们如何持割胶刀,如何在橡胶树皮上划出深浅恰到好处的斜线,让乳白色的胶液缓缓流入挂在下方的胶杯。
刀不能太深,伤到树心树会死;不能太浅,不出胶。岩温握着我的手示范,他的手掌粗糙而温暖。
西双版纳的雨季漫长而闷热。我们每天凌晨四点起床,头戴矿灯,穿梭在橡胶林中。雨水和汗水浸透衣裳,蚂蟥和蚊虫无处不在。最可怕的是偶尔会遇到竹叶青蛇,盘踞在橡胶树上,吐着信子警告入侵者。
别怕,有一次我吓得动弹不得,岩温轻轻将我拉到身后,你不动,它不会主动攻击。
他敏捷地用长竿将蛇引开,转身对我微笑:雨林里的生命都值得尊重,我们才是客人。
三个月后,我已经能独立完成割胶任务。那天下午,我超额完成了定额,高兴地提前返回宿舍,却看见赵爱华独自坐在竹楼台阶上哭泣。
爱华,怎么了
她抬起红肿的眼睛:晓梅,我想家...想妈妈...这里太苦了,我受不了...
我抱住她,不知如何安慰。其实每个夜晚,我也都把头埋在被子里偷偷流泪,想念外滩的灯光,想念母亲做的生煎包。
就在这时,岩温走了过来,手里捧着几片宽大的叶子:怎么了
了解情况后,他想了想,说:跟我来,带你们看个东西。
我们跟着他穿过一片竹林,来到一条小溪边。岩温熟练地用叶子折成小碗,盛起溪水递给爱华:喝喝看,西双版纳的水甜着呢。
然后他指着溪对岸的一棵树,上面开满了火红的花朵:那是凤凰花,最顽强的生命。种子飘到哪里就在哪里生根开花,从不挑剔土壤。
他转身看着我们:你们就像凤凰花,离开家乡,在这里扎根生长。也许艰难,但一定会开出最美的花。
爱华停止了哭泣,望着那片火红出神。那一刻,我看着岩温被夕阳镀上金边的侧脸,心中第一次产生了异样的悸动。
雨季过后是旱季,我们的工作变成了除草和施肥。一天下午,我突然发高烧,浑身发抖。卫生所的赤脚医生诊断是疟疾。
那时农场缺医少药,奎宁库存不足。我被隔离在一间简陋的竹棚里,意识模糊中只觉得忽冷忽热,仿佛在生死边缘徘徊。
朦胧中,感觉有人用凉毛巾不断擦拭我的额头,听到岩温焦急的声音:她需要更多奎宁!我去县城找!
后来才知道,岩温连夜骑自行车往返八十多里山路,到县医院求来了急需的药物。因为太着急,途中摔了好几次,膝盖血肉模糊。
你为什么冒险救我康复后我问他。
他低头编织着竹篓,轻声说:雨林里每棵树都有它的位置,少了任何一棵,森林都不完整。你也是我们这里不可缺少的一棵。
1976年夏天,一场突如其来的山洪袭击了农场。连续暴雨导致河水暴涨,半夜里,洪水冲垮了河堤,直向我们居住的区域涌来。
快起来!洪水来了!岩温和其他几个本地青年挨家挨户拍门叫醒大家。
我们惊慌失措地跑出竹楼,只见浑浊的洪水已经淹到膝盖处,而且还在迅速上涨。
去后山!快!岩温指挥大家向高处撤离。
就在大多数人都撤到安全地带时,我们发现爱华不见了。原来她返回宿舍取家人的照片。
我去找她!岩温毫不犹豫地冲回洪水区。
我和卫红焦急地等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洪水越涨越高。终于,我们看到岩温背着爱华艰难地涉水而来。就在离安全地带只有十几米远时,一个急流冲来,两人同时被卷倒。
千钧一发之际,岩温用力将爱华推向一棵大树,自己却被洪水冲走。
岩温!我声嘶力竭地喊叫,想要冲进洪水,被众人死死拉住。
那一夜,农场所有人无人入睡。男青年们组成搜救队,沿着河道寻找岩温。直到第二天清晨,才在下游一片滩涂上找到他——浑身是伤,昏迷不醒,但还有气息。
岩温在医院躺了半个月。我们轮流照顾他。当他终于醒来时,第一句话是:爱华没事吧
爱华泣不成声:你为什么要舍命救我
岩温虚弱地笑笑:你们是远方来的凤凰花,我有责任保护你们在这里扎根生长。
1978年,知青大返城开始了。消息传到农场时,大家心情复杂。一方面渴望回到城市和家人团聚,另一方面又难以割舍这片流淌着我们青春汗水的土地和这里的人们。
一个傍晚,岩温找到我:你要回上海了
我点头,又摇头:还没决定。
我们沉默地走在橡胶林间,夕阳透过树叶洒下斑驳光影。
还记得我说过的凤凰花吗岩温突然开口,它的种子会随风飘到很远的地方,在新的土地上开花。你不必永远留在这里,重要的是曾经在这里活过、爱过、奋斗过。
临走前夜,农场为我们举行了欢送会。傣族老乡们穿上节日盛装,唱起送别的歌谣。老杨队长哽咽着说:你们把最美好的青春献给了这里,西双版纳永远是你们的第二故乡。
data-fanqie-type=pay_tag>
岩温送给我一个精心编织的小竹盒,里面装着一颗橡胶种子和一片风干的凤凰花瓣:记住这里的一切。
1979年初春,我终于踏上了回上海的列车。站台上,岩温和许多傣族老乡来送行。火车启动时,我看见那个黝黑瘦削的身影一直在挥手,直到消失在视野尽头。
回到上海后,我被分配到纺织厂工作,后来参加高考上了大学。人生轨迹发生了巨大变化,但西双版纳的岁月始终是我生命中最深刻的印记。
1995年,我重返西双版纳。农场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橡胶林更加茂盛,职工住进了砖瓦房。岩温成了农场副场长,有了妻子和两个孩子。我们相见时,都已人到中年,相视一笑间,万千感慨尽在不言中。
奶奶,那就是您常说的岩温爷爷吗小雨的问话将我从回忆中拉回。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朝我们走来,虽然腰背有些佝偻,但步伐依然稳健,脸上那熟悉的笑容历经岁月而未变。
晓梅,你终于回来了。他说,声音依然如四十多年前那样温和。
我们坐在凤凰花树下,聊起往事。岩温的孙子和小雨很快玩到一起,两个孩子奔跑笑闹,仿佛时光倒流。
看,新的凤凰花开了。岩温指着树上如火如荼的花朵,种子飘得再远,总会记得回家的路。
夕阳西下,我拉着孙女的手准备告别。岩温递给我一个小竹盒,和当年那个一模一样。打开一看,里面是新鲜的橡胶种子和凤凰花瓣。
随时回来,这里的树还记得你。他说。
回上海的飞机上,小雨睡着了。我望着窗外渐行渐远的雨林,手中紧紧握着那个竹盒。
青春会逝去,时代会变迁,但有些东西永远不会消失——就像雨林深处的树根,静静扎根在记忆的土壤里,年年岁岁,生生不息。
好的,这是续写的2000字:
回到上海后,我将那颗橡胶种子小心地种在阳台花盆里。出乎意料地,它竟然发芽了,抽出两片嫩绿的叶子,在都市的空气中顽强生长,仿佛带着雨林的记忆。
日子如水般流淌。我退休了,女儿成了家,小雨渐渐长大。每年春天,当那棵橡胶树苗长出新叶时,我总会想起西双版纳,想起岩温和他的凤凰花。
2015年,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那头是岩温的儿子岩罕:苏阿姨,父亲病了,很想见见您。
我的心一下子揪紧了。第二天,我便买了飞往西双版纳的机票。
医院里,岩温躺在病床上,比上次见面时消瘦了许多,但眼睛依然明亮。看到我,他努力坐起身,笑容一如当年:晓梅,你来了。
怎么能不来我握住他枯瘦的手,你不是说,雨林里少一棵树都不完整吗
他笑了,咳嗽了几声:我记得你还留着那棵橡胶树。
长得很好,都快碰到阳台顶了。
真好。他望向窗外,这里的橡胶林也越来越茂盛了。
岩罕告诉我,岩温得了肺癌,晚期。父亲割了一辈子橡胶,吸入了太多胶尘。他声音低沉,医生说是职业病。
我在勐腊住了下来,每天去医院陪岩温。我们聊起许多往事——那场洪水、爱华的胆小、卫红的直爽、还有那些早已星散各地的知青朋友。
一天下午,岩温精神突然好了许多,非要我带他去橡胶林看看。医生拗不过他,只好同意短时间外出。
轮椅推在橡胶林间的土路上,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光影。岩温深深呼吸着:还是这个味道,胶乳和泥土混合的香气。
他让我停在一棵特别粗壮的橡胶树前,指着树干上密密麻麻的割痕:这是你们知青来时种下的第一批树,我亲手教你们割胶的地方。
我仔细看去,发现树干上似乎刻着什么。凑近了,才看清是一行已经随着树木生长而变形的字:知青林—1974。
你们回城后,我每天都会来这里走走。岩温轻声说,看着这些树,就像看到你们还在一样。
我眼眶发热,说不出话来。
回到医院后,岩温从枕头下取出一个铁盒,递给我:这个,应该交给你。
打开铁盒,里面是一叠发黄的信纸、几张黑白照片,还有一枚已经褪色的毛主席像章。我认出其中一封信是我回上海后最初几年写给岩温的,字迹稚嫩,述说着城市的陌生和对雨林的思念。
你都留着...
全都留着。他微笑,你们每个人的信我都留着。那些年,我就是靠着这些信,感觉你们从未真正离开。
最下面是一本简陋的笔记本,翻开一看,里面是岩温歪歪扭扭的汉字记录——某年某月某日,晓梅超额完成割胶任务;某日,卫红发明了新的收胶方法;某夜,爱华想家哭了...
你...你记录了我们在农场的每一天
岩温点头:怕忘了。怕老了以后,记不清那些美好的日子。
我再也忍不住泪水。这个沉默寡言的傣族男子,用最朴素的方式,珍藏了我们整个青春。
那天深夜,岩温病情突然恶化。抢救室外,岩罕红着眼睛告诉我:父亲一直不让告诉你,他保存的那些东西。他说那是他的宝贝,要等到最后时刻才能交给最值得的人。
岩温挺过了那个夜晚。第二天清晨,阳光照进病房时,他清醒了片刻,看着我,声音几乎听不见:晓梅,我这一生最骄傲的,不是当了场长,不是得了什么奖...而是曾经陪伴过你们的青春。
他闭上眼睛,再也没有醒来。
遵照岩温的遗愿,我们将他的骨灰撒在了那片知青橡胶林中。葬礼上来了许多人——当年的老乡、农场职工、还有几位能够赶来的知青。卫红和爱华也来了,我们都已白发苍苍,相聚在曾经奉献青春的地方,恍如隔世。
没想到岩温一直留着我们所有的信。爱红抹着眼泪。
他就是这样的人,卫红说,沉默而深情。
岩罕将那个铁盒交给我们:父亲希望你们能把这些记忆带回去,告诉更多的人。
回到上海后,我萌生了一个念头——要将我们的故事写下来。不是宏大的历史叙事,只是普通人的青春记忆。
写作过程并不容易。许多细节已经模糊,需要反复核对。幸运的是,卫红和爱华提供了许多帮助,我们通过电话和邮件回忆往昔,拼凑出一个时代的图景。
2019年,我的书《雨林深处的青春》出版了。没有引起太大轰动,但在知青圈子里悄悄流传。许多当年的知青联系我,说读着读着就哭了,想起了自己埋藏已久的青春。
最令我惊喜的是,岩罕打来电话:苏阿姨,书我们收到了。农场还特意开了一个座谈会,老职工们都在回忆当年的时光。
2020年春天,那棵阳台上的橡胶树突然枯萎了。无论我怎么浇水施肥,它还是一天天失去生机。就在我几乎要放弃时,发现从根部冒出了一株新芽——是那棵老树的生命以另一种方式延续着。
我忽然明白了什么。打电话给岩罕:我想在农场建一个小型的知青纪念馆,就用你父亲留下的那些资料。
想法得到了大家支持。卫红和爱华捐出了她们保存的老照片和日记,其他知青也纷纷寄来珍藏的纪念物。当地政府特意拨出了一间老房子作为馆址。
2021年秋天,知青纪念馆正式开放。开幕那天,来了许多老知青和当地老乡。岩罕担任馆长,指着展品向年轻人讲解那段历史。
在一面照片墙前,我停住了脚步——那里挂着我们当年割胶的黑白照片,旁边是岩温记录我们事迹的笔记本,还有那枚褪色的毛主席像章。最中央的展柜里,静静躺着那个小竹盒,里面是已经风干的橡胶种子和凤凰花瓣。
奶奶,这是您吗小雨指着一张照片问。照片上,年轻的我和岩温并肩站在橡胶林中,对着镜头微笑,身后是无边绿意。
是的,那是奶奶和你岩温爷爷。
你们真年轻。
每个人都曾年轻过,小雨。我抚摸孙女的头发,重要的是如何记住那段青春。
离开时,岩罕递给我一个新编的小竹盒:按照父亲的方法编的,里面是新的橡胶种子和凤凰花。
回上海的飞机上,我打开竹盒,发现里面还有一张小纸条,是岩罕的字迹:苏阿姨,父亲临终前说,你们就像候鸟,总会飞回生长的地方。纪念馆就是你们永远的家。
窗外,云海之下是连绵的绿色。我仿佛又看到了那片橡胶林,看到了年轻时的我们,在雨林深处挥洒汗水和青春。
有些记忆会随着时间褪色,但有些情感却如橡胶树下的根须,越扎越深。时代会变,人会老去,但曾经真诚活过的青春,永远在某个角落里闪闪发光。
就像岩温说的:雨林里每棵树都有它的位置,少了任何一棵,森林都不完整。而我们每个人,都是历史森林中不可或缺的一棵树,以自己的方式记录着时代的变迁。
飞机降落时,我握紧那个竹盒,知道这一次,我真的带着整个雨林回家了。
回到上海的家,我将新带回的橡胶种子小心地埋入花盆。阳台那棵老橡胶树已完全枯萎,但就在它旁边,一株嫩绿的新芽正破土而出,仿佛完成了生命的接力。
几天后的清晨,门铃响起。打开门,一位陌生中年男子站在门外,手里捧着厚厚的几本相册。
请问是苏晓梅老师吗他有些紧张地问,我是看了您的书,从南京特地赶来的。
我请他进屋。他自我介绍叫李建国,曾经是西双版纳另一个农场的知青。
我母亲也是知青,他打开相册,指着一张照片,她在1978年返城前因病去世,就葬在了那边。这些是她留下的...
相册里是另一个女知青的青春——扎着羊角辫的姑娘在橡胶林里微笑,和傣族老乡一起劳作,在简陋的宿舍前写信。最后几页是她的病历和一张手绘的墓地位置图。
我去年去西双版纳找过,但四十年过去了,地形变化太大,没能找到母亲的墓地。李建国声音哽咽,看了您的书,我想也许...也许岩场长的儿子能帮忙...
我立即拨通了岩罕的电话。听完情况,他毫不犹豫地说:把图纸拍给我看,我组织人去找。农场的老职工都还记得那些事。
接下来的几周,岩罕定期通报搜寻进展。老职工们凭着记忆,在已经改种茶叶的山坡上一寸寸寻找。终于在一个雨后的下午,岩罕发来照片——一个简陋的水泥墓碑半埋在土中,上面模糊刻着南京知青赵秀英之墓。
找到了!我在电话里激动地告诉李建国。
那个周末,李建国带着家人飞往西双版纳。岩罕和几位老职工陪同他们去了墓地。后来李建国告诉我,当他跪在母亲墓前时,突然明白了什么叫落叶归根,尽管这片土地并非故乡。
我决定将母亲的部分骨灰带回南京,另一部分就留在这里。他说,她应该也希望永远守护这片她奉献过青春的土地。
这件事启发了我。在岩罕的帮助下,我们在纪念馆增设了一面知青寻根墙,帮助更多知青及其后代寻找当年的足迹和亲友。
消息传开后,来信如雪片般飞来。有女儿寻找父亲当年恋人的,有老知青寻找失联战友的,还有寻找自己当年留下的孩子的...
卫红和爱华也加入了这项工作。我们三人仿佛回到了年轻时,再次为了一个共同目标而努力,只不过这次是在线上,用电脑和手机连接起分散在天南地北的记忆。
一个秋天的下午,我收到一封特殊来信。寄信人是一位叫玉嫩的傣族妇女,信中附着一张泛黄的照片——两个年轻女子并肩站在橡胶林前,一个是知青打扮的我,另一个是穿着傣族服饰的她。
晓梅阿姐,你还记得我吗信中写道,你教我识字,给我讲上海的故事。后来你回城前,送给我一支钢笔,说希望我能继续读书。我真的读了书,成了我们寨子第一个老师...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是的,玉嫩!那个总跟在我身后问东问西的傣族小姑娘,眼睛亮得像星星。
我立即拨通了信上留的电话。那头传来略带口音的普通话:晓梅阿姐,真的是你吗
我们聊了整整一个小时。玉嫩告诉我,那支钢笔改变了她的人生。她不仅自己读了书,还在寨子里办了扫盲班,教了许多傣族孩子识字。
你播下的种子,在这里开花了。玉嫩说,我现在退休了,在纪念馆做志愿者,给年轻人讲当年的故事。
挂掉电话,我久久不能平静。走到阳台,望着那株新生的橡胶树苗,忽然明白:青春从未真正逝去,它只是以另一种方式生长、延续。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中又回到了西双版纳的橡胶林,年轻的我们穿行其间,笑声清脆。岩温站在林间小路上,朝我微笑挥手,身后是无数如火如荼的凤凰花。
醒来时,晨光熹微。我知道,新的一天开始了,而记忆的旅程,还将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