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管张茂把咖啡泼在我妈遗照上时,我正蹲着擦他鞋面的咖啡渍。
他鞋尖碾着照片里我妈的脸:穷狗,连杯咖啡都端不稳。
我擦完最后一下,平静起身:张主管,我送你份大礼
人事部当场宣读辞退通知时,张茂得意地拍我肩膀。
直到警察冲进门按住他:张茂,你涉嫌挪用公司资金三千万。
他看见我站在新任董事长席位旁签字。
监控室里,他跪着哭求:林董饶命!
我笑了:知道吗你踩碎照片时,我就决定把你踩进地狱。
现在由我接管你的结局。
办公室的空气是凝固的、浑浊的,带着复印机焦糊的油墨味和隔夜外卖散发的油腻气息。一张揉皱的廉价纸巾,在我手里已经被汗水浸得半软不硬。我蹲在部门主管张茂的黑色皮鞋跟前,那鞋头锃亮得能照出我此刻狼狈的倒影。几滴深褐色的液体,像丑陋的污渍勋章,正正烙在他左脚那只尖头皮鞋的正中央。
刚才那杯滚烫的咖啡,是他自己没接稳,失手泼出来的。
可现在,全成了我的罪过。
膝盖骨硌在冰凉坚硬的地砖上,痛感倒是清晰。我捏着纸巾,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去蹭那点咖啡渍。指尖不可避免擦过他冰凉的鞋尖,那感觉,像摸到一条湿冷的蛇。
头顶响起张茂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黏腻的得意:林微,属蜗牛的擦个鞋都磨磨唧唧!这点屁事都干不好,真不知道人事部招你进来干嘛浪费公司资源!
周围工位格子间后面,几道目光黏在我背上,火辣辣的。没人说话,只有键盘敲击声变得格外响亮空洞,噼里啪啦,像砸在心口的冰雹。这片沉默,是张茂最爱的背景音。
终于蹭掉了最后一点污痕。我垂眼看着他那双油光水滑的鞋,胃里一阵翻搅。刚想站起来,膝盖还没打直——
啪嗒!
有什么东西,从我俯身擦鞋时敞开的旧外套口袋里滑了出来。
是我妈的照片。
巴掌大小,塑封的边缘都有些磨损泛白。照片里的女人很瘦,眉眼间笼罩着一层病气带来的灰蒙蒙的疲惫,但嘴角却努力地向上弯着,那笑容像是穿透了层层苦难才艰难挤出的一丝暖光。她身后是县城医院那堵永远刷不白的、斑驳掉皮的墙。这是我手机里翻拍后打印出来的,她最后一张清晰的照片。
照片飘落,不偏不倚,正好掉在张茂左脚皮鞋旁边那片刚被我擦干净的地砖上。
我妈那抹费力的笑容,正对着他擦得锃亮的鞋尖。
我脑子里嗡地一声炸开,身体快过意识,猛地就要伸手去捡。
一只穿着昂贵皮鞋的脚,却更快地落了下来。
张茂那只左脚,带着一种慢条斯理、践踏一切的侮辱意味,稳稳地,踩在了照片上。坚硬的皮鞋底,正好碾压在我妈那张努力微笑的脸上。
照片塑封发出微弱的、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时间在那一瞬间凝滞了。
办公室里死寂一片,连那虚假的键盘敲击声都消失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固在那只踩在照片上的脚上。
张茂的脸在我低垂的视野里晃动。他嘴角咧开一种纯粹享受他人痛苦的弧度,声音不大,却像淬了冰的毒针,清晰地扎进我耳朵里:
哟,这谁啊你那个躺在棺材里都咽不下气的短命鬼妈他鞋尖恶意地碾了碾,塑封摩擦着地砖,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啧,晦气东西,穷狗养出来的穷狗,连杯咖啡都端不稳,骨子里就透着下贱!怎么,还想捡回去供着
他脚底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仿佛要把照片里那张灰白虚弱的脸彻底踩进冰冷的地砖里碾碎。
一股滚烫的血气猛地冲上我的头,太阳穴突突狂跳,视野边缘瞬间被一片猩红淹没。指尖冰冷僵硬,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住那股几乎要冲破喉咙、撕碎一切的暴戾。
我要杀了这个杂种。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缠绕在我的心脏上,越收越紧。办公室惨白的灯光打在他那张写满恶意的脸上,刺得我眼睛生疼。我甚至能听见自己牙齿咬紧摩擦的咯咯声。
但就在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清醒感,兜头浇了下来。
不行。
不能脏了我的手。
为了这种人渣……不值得。
我死死盯着他那只踩着照片的皮鞋,像要把那昂贵的皮革烧出一个洞。视野里猩红的血雾一点点褪去,剥离出冰冷的底色。那股汹涌的杀意被强行按回心底深处,冻结成坚硬的冰川。
时间仿佛只过去了一秒,又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肺里灌满了办公室浑浊的空气,带着尘埃和绝望的味道。然后,我抬起头。
脸上甚至挤出了一丝僵硬的笑意。那笑容浮在脸上,像一张劣质的面具。
张主管,我的声音出奇地平静,平静得像暴风雨来临前死寂的海面,鞋擦干净了。
我慢慢站起身。膝盖因为长时间的蹲跪有些发僵发麻。
张茂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我会是这种反应。他嘴角那点得意的弧度僵住了,眼神里掠过一丝狐疑,似乎觉得我这平静下面藏着什么。但他习惯了在我面前生杀予夺,这点异样很快被更浓的轻蔑覆盖。
他嗤笑一声,那只脚依旧稳稳地踩在照片上,脚尖甚至还故意碾了两下:擦干净了嗯,算你这条穷狗还有点用。滚吧,看见你这晦气东西就反胃。他像驱赶苍蝇一样挥挥手,满脸的不耐烦和鄙夷。
我没动。
目光落在他那张志得意满、写满恶毒的脸上,然后往下,再次定格在他踩在我妈脸上的那只皮鞋上。塑封边缘在地砖上留下浅浅的摩擦痕迹。
张主管,我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甚至带上了一点奇异的温和,为了感谢您一直以来的‘照顾’,我送您一份大礼,怎么样
张茂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短促地哈了一声,身体向后舒服地靠进他那张宽大的皮质办公椅里,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翘起二郎腿,那只踩照片的脚终于抬了起来,脚尖晃动着,似乎心情不错。
大礼他上下打量着我这身洗得发白、连牌子都看不出是什么的旧外套,眼神轻佻得像在看一堆垃圾,就你裤兜里掏半天能掏出两个钢镚儿不穷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怎么,要送你妈这张晦气照片给我烧着玩省省吧!
他身后的几个跟屁虫立刻配合地发出几声嗤笑。
我看着他松弛的、毫无防备的得意嘴脸,没再说话,只是嘴角那点冰冷的弧度似乎更深了一些。
就在这时,部门厚重磨砂玻璃门被猛地推开,撞在门吸上,发出砰一声闷响!
所有人像受惊的麻雀,齐刷刷扭头看去。
门口站着人事部的经理王婕,一个素来以严肃刻板著称的女人。她身后跟着两个同样面无表情的人事专员,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文件夹。
王婕的脸色很沉,板得像块铁。她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寂静的办公室,最后冰冷地落在我身上。
整个开放式办公区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我能清晰地听到旁边工位一个女孩紧张的吞咽声,还有张茂那破椅子轻微摇晃发出的吱呀声。
张茂脸上那点轻佻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随即迅速转化为一种混合了惊讶和隐隐预感不妙的困惑。他下意识地想站起来,屁股刚离开椅子一点又坐了回去,似乎觉得这样有失主管威严。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王经理您这是……有事
王婕根本没看他。她大步流星地走到办公室中央,高跟鞋踩在地砖上,发出清脆又刺耳的噔噔声,每一步都敲打在所有人的神经上。她在我面前停住,眼神冷硬得像冻了千年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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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唰地一下打开手中的文件夹,取出一份盖着鲜红公司印章的文件。纸张抖开的声音在死寂的空气里异常响亮。
林微!王婕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字句清晰,如同冰冷的子弹射入所有人的耳朵,经公司监察部门核查确认,你入职三个月以来,工作态度敷衍,多次违反公司考勤规定,业绩考核连续垫底,无法胜任当前岗位要求。现依据《员工手册》第三章第七条、第十三条之规定,经管理层研究决定——
她顿了一下,目光像锥子一样钉在我脸上,似乎想从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慌乱或哀求。
可惜她失望了。我平静地回视着她,脸上的表情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王婕的下巴绷得更紧了,声音拔高,带着一丝宣判的意味:予以即刻辞退处理!薪资结算至本月底!请你即刻收拾个人物品,在保安监督下离开公司!
嗡——!
整个办公室压抑的寂静被彻底打破。细碎的、嗡嗡的议论声像潮水般从各个角落里涌起,视线瞬间聚焦在我身上,充满了探究、同情、幸灾乐祸……无数种复杂的情绪交织着。
张茂那张原本还有些困惑的脸,此刻像变戏法似的,骤然迸发出巨大的、毫不掩饰的狂喜!
他一下子从那张巨大的老板椅里弹了起来,动作快得差点带倒椅子。他几步冲到我和王婕面前,那张油光满面的脸上肌肉夸张地扭曲着,堆砌出一个极其得意、极其畅快的笑容。
哎呀!王经理!英明!太英明了!他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因为兴奋而有些变调,带着一种小人得志的尖利。
他猛地抬起那只厚重油腻的手掌,狠狠地、带着侮辱性地拍在我的肩膀上。啪的一声,清脆响亮,震得我半边身子都跟着一麻。
林微啊,他凑近了些,嘴里那股隔夜咖啡混合着大蒜的浓重口气几乎喷到我脸上,声音压低了,却充满了恶毒的嘲弄和毫不掩饰的威胁,听见没卷铺盖滚蛋吧!早跟你说过,像你这种没钱没势、爹妈都死绝了的穷狗,就不配在我们这种大公司待着!脏了地方!滚回去好好抱着你那个死鬼妈的骨灰盒哭去吧!以后啊,夹紧尾巴,别让我在江城任何一家写字楼再看见你这条丧家犬!
他拍在我肩膀上的手不但没收回去,反而更加用力地往下压,似乎想把我硬生生按进地砖里,嘴里还在喋喋不休地羞辱着:听见没老子问你话呢!是不是聋了哑巴了之前那点犟劲呢啊
那只手,油腻、沉重,带着令人作呕的温度和力量,死死压着我的肩骨。
就在他嚣张的气焰达到顶点、唾沫星子几乎溅到我脸上时——
砰!!
办公室那扇厚重的磨砂玻璃门,再次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撞开!
这一次的声势,远比王婕进来时要凶猛十倍!门板狠狠砸在墙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玻璃都在剧烈地震颤,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开来!
所有人都被这巨响震得浑身一哆嗦!
门口,出现了几个截然不同的身影。
四个穿着深蓝色制服的警察,神情冷肃,眼神锐利如鹰隼,腰间鼓鼓囊囊的装备带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们身后,还跟着三个穿着黑色西装、表情同样冰冷肃穆的男人,胸前别着集团总部监察部门的银色徽章,在惨白的灯光下反射着寒光。
这七个人,如同一股钢铁洪流,瞬间将这间原本就被紧张气氛充斥的办公室彻底冻结!
一片死寂。绝对的死寂。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为首的那名中年警官,国字脸,目光如电,视线一扫,精准地锁定了张茂那张还没来得及从狂喜和嚣张中转化过来的滑稽面孔。
张茂!警官的声音不大,却蕴含着雷霆之力,像一把重锤砸在每个人的鼓膜上。
张茂那只死死压在我肩膀上的手,像被滚油烫到一样,猛地弹开缩了回去。他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僵死、碎裂、褪色,最终被一种无法理解的、纯粹的空白和惊愕所取代。他茫然地看着门口的警察和监察部的人,嘴巴无意识地微微张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像是破风箱漏气般的短促声响。
你涉嫌利用职务便利,挪用长明集团下属子公司‘恒泰科技’项目资金,数额特别巨大,证据确凿!警官的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钉,狠狠凿进张茂的神经里,跟我们走一趟!
话音未落,他身后两名年轻健壮的警察已经如同猎豹般扑了上去!
不!等等!什么……什么挪用我没有!诬陷!这是诬陷!张茂终于从巨大的惊骇中回过神,发出杀猪般的惨嚎,身体像条泥鳅一样想往后缩。
晚了!
两名警察动作迅捷如电,一人反剪他一只胳膊,动作干净利落,带着绝对的力量压制!
咔嚓!
冰冷的金属手铐瞬间锁死了张茂那两只刚刚还嚣张挥舞、拍打我肩膀的手腕!
一股浓烈的骚臭味猛地弥漫开来。
张茂那身笔挺的灰色西装裤,裤裆位置迅速洇开一大片深色的、迅速扩大的湿痕。尿液顺着裤管滴滴答答淌下,在他锃亮的皮鞋旁边迅速积了一小滩黄色的水渍。
他被两个警察像拖死狗一样往外拽。他两条腿在地上蹬踹着,昂贵的皮鞋蹭掉了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彻底崩溃了,涕泪横流,歇斯底里地嚎叫着:
放开我!我是冤枉的!王经理!王婕!你说话啊!救我!我姐夫是王副总!是王副总啊!你们不能抓我!林微!林微你这个贱人!是你搞的鬼!一定是你!!
他的嘶吼在监察部领头那个面容冷硬的男人开口时,戛然而止。
那人上前一步,无视张茂的丑态,冰冷的目光扫过办公室里每一张惊骇的脸,声音不高,却带着绝对的权威:集团新任董事长已经到任,将于十分钟后在顶层一号会议室召开紧急会议。所有部门经理及以上人员,即刻前往。不得缺席!
新任董事长!
如同一颗巨石投入死水潭,办公室瞬间炸开了锅!嗡嗡的议论声再也压不住了!
王婕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拿着辞退文件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张茂被警察拖着往外走,听到这句,猛地停止了挣扎,那双布满血丝、写满恐惧和疯狂的眼睛,骤然死死地钉在了我的脸上。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
警察和监察部的人带着瘫软如泥、裤裆湿透、散发着恶臭的张茂,像清理一堆垃圾一样,迅速离开了。办公室的门在他们身后沉重地关上。
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却没有消失。
王婕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剧烈的心跳,勉强维持着职业的严肃,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所有人,立刻!收拾好手头工作!经理级,跟我去一号会议室!
她率先转身,脚步有些虚浮地朝门口走去。其他几位部门经理如梦初醒,脸上带着茫然和巨大的惊惧,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脚步匆匆地跟上。
整个部门只剩下其他普通员工,像被施了定身法,僵硬地站在原地,目光复杂地聚焦在我身上。有同情,有恐惧,有难以置信,更多是巨大的困惑和无声的疑问。
我站在原地,肩膀上似乎还残留着张茂那只油腻手掌的沉重和恶心感。空气里那股尿液混合着他恐惧的臭味,还在顽固地弥漫着。
我弯下腰,动作很慢,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郑重。
那张被张茂踩过的照片,还静静躺在地上。塑封表面清晰地印着一个肮脏的皮鞋底纹路,正好覆盖在我妈微笑的脸上。我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拂去照片边缘沾上的灰尘和一点点可疑的水渍——但愿那是水。
照片的边缘有些微微变形了。指尖下,塑封里我妈的笑容似乎更加模糊了一些。一股汹涌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视线瞬间模糊。
我死死咬着牙关内侧的软肉,直到尝到一丝淡淡的铁锈味。那股能将人撕裂的悲伤和暴怒才被强行压回心底深处,重新冻结成坚硬的冰。
小心地把照片收进外套最里面的口袋,紧贴着心脏的位置。那里跳动得并不快,只是沉甸甸的,带着一种冰冷的决心。
然后,我直起身,没有看任何人一眼。
转身,迈步。
方向,赫然是顶层。
电梯平稳上行,数字无声地跳动。光洁如镜的金属门映出我此刻的倒影——旧外套,苍白的脸,唯有那双眼睛,深不见底,里面似乎有风暴在无声酝酿。
叮——
顶层到了。电梯门无声滑开。
门外,是截然不同的世界。深灰色厚绒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薰味道。宽阔的走廊尽头,那两扇厚重的、镶嵌着黄铜把手的巨大实木门敞开着。
那里,就是象征着长明集团最高权力殿堂的一号会议室。
门口站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身形挺拔、面无表情的男人,显然是安保或助理。他们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我,带着审视,却没有阻拦。
里面安静得可怕。偌大的会议室,那张能容纳几十人的椭圆形长桌此刻只坐了不到三分之一。坐在主位旁边的正是刚才带走张茂的监察部领头人。王婕和其他几位部门经理坐在下首,一个个正襟危坐,脸色都很难看,尤其是王婕,手指紧紧攥着会议记录本的边缘,指节泛白。
董事长的位置,首席那张宽大的、线条冷硬的黑色高背椅,还空着。
所有人的目光,在我踏进会议室的瞬间,齐刷刷地聚焦过来。惊愕、不解、探究、鄙夷……像是无数根针。
王婕的眉头死死拧成了疙瘩,她猛地站起身,声音因为焦急和难以置信而有些尖锐:林微!谁让你上来的!这里是顶层董事会!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已经被辞退了!立刻出去!保安!保安呢!她急促地朝门口张望。
门口那两个保镖如同雕塑,纹丝不动。
我没理会她,甚至没有看她一眼。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张象征着权力顶点的空座位,然后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我的脚步声落在地毯上,发出极其沉闷细微的噗噗声。
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神经上。
王婕的呵斥卡在了喉咙里,她看着我走向那个位置,眼睛越瞪越大,脸上血色褪尽,一种荒谬绝伦又极其可怕的预感攫住了她,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其他经理也全都懵了,目瞪口呆地看着。
我径直走到那张宽大的、冰冷的黑色高背椅前。
拉开沉重的扶手。
落座。
皮革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后背贴上椅背,居高临下。
整个会议室陷入一片绝对的死寂。只有空调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
王婕张着嘴,像一条离水的鱼,彻底失声。她身边那个秃顶的市场部经理,手里的钢笔啪嗒一声掉在厚厚的地毯上,滚出去老远。
我抬起眼皮,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一张张因极度震惊而扭曲的脸。他们的表情凝固在一个滑稽的瞬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我的视线最终落在了王婕那张惨白如纸的脸上。她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整个人都矮了下去,嘴唇哆嗦着,眼神涣散,似乎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王经理,我的声音不高,在死寂的会议室里却异常清晰,没什么情绪,像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你刚才宣读的文件,依据《员工手册》第三章第七条、第十三条
王婕浑身剧烈地一颤,像是被鞭子狠狠抽了一下。她猛地抬起头,对上我的视线,那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巨大的茫然。
根据最新章程,核心员工辞退需经董事会执行董事及以上权限核准。我身体微微前倾,手肘随意地搭在冰冷的会议桌沿上,目光锐利如刀,谁给你的权限
我……王婕张了张嘴,喉咙里只发出一个破碎的气音,脸色由白转灰。
我没等她回答,目光移开,落在监察部那位领头人身上:陈总监。
监察部陈总监立刻站起身,微微躬身,姿态恭敬:林董。
这一声林董,像一颗炸弹在静默的会议室里轰然引爆!所有僵坐着的人,身体都控制不住地抖动了一下!
张茂经手的‘恒泰科技’项目资金流向异常报告,我看着他,最终签字确认放款的次级审批责任人是谁
陈总监没有丝毫犹豫,声音铿锵:经核查,正是人事行政部经理,王婕。她在明知项目预算超额、且缺少关键验收报告的情况下,利用其审批权限,绕过了风控系统,违规签字放款,为张茂后期挪用三千万资金提供了操作空间。两人存在重大利益关联。
咚!
王婕整个人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瘫软地滑坐回椅子上,椅子腿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只剩下死灰一片,嘴唇剧烈地颤抖着,眼神空洞地望着我,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将她淹没。
我不再看她。
目光掠过下方那一张张写满了惊恐、敬畏和难以置信的脸孔。空气里还残留着张茂留下的惊惧和尿液的腥臊味,混合着昂贵地毯吸附的雪松香气,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反差。
通知执行副总裁王启明,我的声音不高,却在鸦雀无声的会议室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立刻停职。接受集团监察部及经侦部门全面调查。
王启明,张茂那个所谓的姐夫,王婕的靠山。
陈总监立刻躬身:是,林董。
我拿起桌上那份崭新的、印制精美的任命文件,摊开在面前。文件顶端,长明集团董事长任命书几个烫金大字在顶灯下闪着冷硬的光。右下角,是集团控股方林氏慈善信托基金鲜红的印章。
我拿起桌上那支沉甸甸的黑色万宝龙钢笔,金属笔身冰凉。笔尖落在签名处——林微。
墨色流畅,划下最后一笔。
啪。
钢笔被轻轻放在厚实的文件上,发出轻微却清晰的声响。
尘埃落定。
……
冰冷的空气混杂着消毒水的味道,丝丝缕缕钻进鼻腔。监控室里光线昏暗,只有几块巨大的屏幕散发着幽幽的蓝光,清晰地映出隔壁审讯室内人间地狱般的景象。
厚重的单向玻璃隔绝了声音,却让画面更加触目惊心。
张茂被铐在审讯椅上。他那身价值不菲的灰色西装早已皱得像块抹布,裤裆处那片深黄的尿渍干涸后变成了难看的硬块,散发出的臭味仿佛能穿透玻璃。头发被冷汗黏成一绺一绺贴在额头上,脸上涕泪横流,混合着油汗和绝望的鼻涕,糊了一脸。他身体像打摆子一样剧烈地颤抖,椅子腿随着他的颤抖撞击着地面,发出无声却仿佛能听到的哐哐闷响。
审讯桌对面,坐着两位警官和那位监察部的陈总监。陈总监只是冷冷地看着。一位警官猛地拍了下桌子,似乎在厉声质问什么。
张茂像是被这一下彻底抽掉了魂魄,整个人从椅子上滑了下去,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膝盖砸地的声音仿佛能震碎骨头。他拼命地朝着审讯桌的方向磕头,额头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撞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隔着玻璃,都能看到他额前红肿一片,甚至渗出了血丝。
他张着嘴,发出无声的、撕心裂肺的哭嚎,泪水鼻涕糊满了整张扭曲变形的脸。那口型,一遍一遍,都在重复着两个字:
饶命!
监控室的门无声滑开。陈总监走了进来,在我身后半步站定,微微躬身。
林董,王启明那边也控制起来了。财务那边刚做了初步盘库,张茂挪用的缺口比他之前交代的更大,接近四千万。另外,技术部在张茂加密的个人云端备份里,找到了他和王启明、王婕三人多次密谋转移资金、伪造票据的证据链。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汇报简洁清晰。
我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屏幕上那个疯狂磕头、涕泪横流的身影上,像在欣赏一幅杰作。屏幕幽蓝的光映在我脸上,勾勒出冷硬的线条。
嗯。我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按规矩办。该查的账,一笔笔查透。该追的赃款,一毛钱都不能少。涉及的,一个也别漏。
明白。陈总监应道,随即略带请示地问,那张茂这边……他想见您。哭喊很久了,说有重要情况要单独向您坦白忏悔。
忏悔
我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至极的弧度,弧度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彻骨的寒。
告诉他,我的声音不高,轻飘飘的,却像淬了冰的刀锋,一字一句地穿透厚重的单向玻璃,清晰地砸在监控画面里那个卑微如蛆虫的身影上,不用见了。
监控屏幕上,那个正在疯狂磕头的影子猛地一僵!动作骤然停滞!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声音,惊恐万状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绝望地瞪向单向玻璃的方向,仿佛能穿透玻璃看到这边的我。那张涕泪横流、额头渗血的脸,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到了一个非人的程度。
我微微前倾,靠近冰冷的玻璃,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死死钉在张茂那张惊恐扭曲的脸上,清晰地、缓慢地开口:
你知道吗当你用脚碾碎那张照片的时候……
我就已经决定,要把你这种人渣……
踩进地狱的最底层。
现在,我身体微微后仰,靠回冰冷的椅背,脸上那点冰冷的笑意彻底消失,只剩下纯粹的、掌控一切的漠然。
由我接管你的结局。
屏幕里,张茂那双死死瞪着玻璃方向的、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最后一丝名为希望的光,彻底熄灭了。
只剩下无边的、浓稠的、永恒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