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他以为自己是这座城市的主人。
现在他才明白,自己不过是风口上的一只猪,风停了,自然就摔死了。
“去办吧。”
“动作快点,我们……没有时间了。”
……
当天深夜。
钱氏集团的官方网站和所有社交媒体账号,同时发布了一则视频。
视频里,曾经意气风发的商业巨子钱天,一夜白头,穿着最朴素的灰色夹克,对着镜头,深深鞠了一躬。
他的道歉诚恳到卑微,他公布的“赎罪”方案,苛刻到让所有等着看他笑话的同行都感到心惊肉跳。
舆论的风向,悄然发生了一丝变化。
“卧槽?捐百分之九十?这是真的假的?钱扒皮转性了?”
“呵呵,求生欲拉满了属于是。不过这手笔确实大,算他狠!”
“虽然知道他是为了保命,但如果真能成立一个老兵基金会,也算他做了件人事。”
“楼上的别傻了,资本家的眼泪能信?先观望一波。”
……
同一时间,市第一人民医院。
王富和他媳妇李翠芬,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果篮,有些局促地站在病房门口。
床边坐着一个身板笔挺的老人,正是那位力挽狂狂澜的卫忠。
王富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卫……卫先生,张哥。”王富的声音有些发紧。
卫忠和病床上的张国栋同时转过头来。
“扑通!”
没等卫忠开口,王富突然拉着媳妇李翠芬,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
“恩人!大恩人啊!”
王富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此刻哭得像个孩子:“要不是你们,我们这二十多号兄弟的血汗钱,就真的打水漂了!我们一家老小,也就没活路了啊!”
李翠芬也在旁边抹着眼泪,泣不成声。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卫忠和张国栋都愣住了。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卫忠反应最快,一个箭步上前,伸手就要去扶王富。
“卫先生,您就受我一拜吧!这不只是为我自己,是为我手底下所有兄弟!他们都托我,一定要好好谢谢您和张英雄!”
卫忠眉头一皱,手上加了力道,硬是把一米八几的王富从地上提了起来。
“都是自家兄弟,搞这些做什么!”
卫忠的语气严肃起来,“我跟你说过,我叫卫忠,以后别叫什么先生。”
他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张国栋,又转头看着王富,沉声道:“再说了,这件事,帮的也不仅仅是你。”
“这是我们所有退役军人的事!”
“国栋是战斗英雄,他为国家流过血。我们绝不能让英雄在后方,再受这种委屈,流眼泪!这是底线!”
王富眼圈更红了。
他也是个退伍兵,虽然只是个普通兵,但他听得懂卫忠话里的意思。
那是一种被遗忘了很久的,叫做“荣誉感”和“归属感”的东西。
“是,是!”
王富连连点头,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病床上的张国栋笑了笑,对王富说:“王富,坐吧,别站着。我们也是运气好。”
几人寒暄了几句,卫忠话锋一转,看着王富。
“老王,我问你个事。”
“你说!”
王富立刻坐直了身体。
“你退伍之后,这么多年,带着兄弟们干活,是不是受过不少气?”卫忠问。
王富脸上露出一抹苦涩。
他重重叹了口气。
“何止是受气啊。拖欠工资是家常便饭,有时候干完活,老板直接跑路了,人都找不到。碰上黑心的,还找些地痞流氓来吓唬我们……我们这些大头兵,除了有力气,啥也没有,去哪说理去?”
李翠芬在旁边听着,也忍不住插嘴:“可不是嘛!每次他出去讨薪,我就在家里提心吊胆,生怕他跟人打起来,出了事。”
“所以,你想不想改变这种状况?”
王富一愣:“改变?怎么改变?”
“我们这些当过兵的人,散开来,是满天星,谁都能踩一脚。但如果聚起来,就是一团火!”
“所以我成立了忠勇盟。”
“忠勇盟?”
“盟”?
什么盟?
是像电视里演的那种,拜把子,拉山头,跟人打打杀杀的会道门吗?
他只是个想安稳过日子的普通人,刚从一个大坑里爬出来,可不想再跳进另一个火坑。
“老王,弟妹,你们别紧张。”
“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
卫忠摆摆手,解释道,“我说的这个‘忠勇盟’,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组织。”
“它就是一个咱们退役老兵自己的互助会,一个大家庭。”
“你想想,咱们这些人,在部队里学了一身本事,守纪律,能吃苦,讲义气。回到地方上,为什么反而成了弱势群体?”
“就是因为我们不抱团!”
“我成立这个忠勇盟,目的很简单。”
“第一,整合资源。把我们这些有各种技能的战友们组织起来,对接正规的、靠谱的用工方。明码标价,签正规合同,谁也别想再拖欠我们一分钱!”
“第二,提供法律援助。以后再有兄弟遇到你这次这种事,盟里出钱,请最好的律师,跟他打官司!我们按规矩来,用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
“第三,互相帮扶。谁家里有困难了,孩子上学钱不够了,老人生病了,盟里搭把手,帮他渡过难关!”
卫忠看着王富,一字一句道:“我们不惹事,但我们也不怕事。我们不搞违法乱纪,我们只是想让所有为这个国家扛过枪的兄弟,都能挺直腰杆,活得有尊严,赚干净钱!”
一番话说完,病房里鸦雀无声。
王富呆呆地看着卫忠,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卫忠描绘的那个画面,不就是他做梦都想要的吗?
有组织,有靠山,有尊严!
他不用再为了几万块钱,像条狗一样去求爷爷告奶奶。
他的兄弟们,也能安安稳稳地凭本事吃饭,养家糊口。
李翠芬也听懂了。
“卫……卫大哥……”王富的声音都在颤抖,“你说的是真的?”
“句句属实。”卫忠斩钉截铁。
“那……那需要我做什么?”
“我需要你。”
卫忠拍了拍王富的肩膀,“你有人脉,有威望,手底下的兄弟都信你。你来,做我们建筑工程这一块的领头人。我负责给你找项目,你负责带兄弟们把活干得漂漂亮亮!”
王富的眼睛,瞬间亮了!
“报告首长!”
“原工程兵某部三连一班战士,王富!”
“请求加入忠勇盟!”
“愿为所有战友,效犬马之劳!”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卫哥,国栋哥,这杯,我敬你们!”王富的脸已经喝得通红,他端起杯子,手却稳得很,“要是没有你们,我王富……我王富这条命,这辈子,就算交代了!”
他仰头,一杯扎啤灌下喉咙,泡沫沾了满嘴。
张国栋拍了拍他的背,给他顺气:“说这些干啥!都是从一个锅里舀饭吃的兄弟!”
“对!”
王富重重点头,“就是这个理儿!可退伍这么多年,跟咱讲这个理儿的人,没几个了!他们都当咱是傻大个,是卖力气的牲口!”
卫忠默默地转着手里的酒杯。
这些人,都是国之利刃。
出鞘时,锋芒毕露,保家卫国。
归鞘后,却被尘世的油污锈蚀,连最基本的尊严都难以维持。
凭什么?
卫忠心里燃着一团火。
“富贵,以后不会了。”
他开口说道,“有忠勇盟在,谁想动我们的兄弟,都得先问问我们答不答应。”
王富用力抹了把脸,重重“嗯”了一声。
这顿酒,喝到了深夜。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卫忠的手机就被打爆了。
全都是慕名而来,要加入忠勇盟的退役老兵。
卫忠和张国栋赶到王富住的那个老旧小区时,楼下黑压压站了至少四五十号人。
“卫哥!”
王富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这些,都是信得过我的弟兄!他们听说了忠勇盟的事,都想过来,跟着卫哥你干!”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卫忠。
他们都是被社会磨平了棱角的人,被欠薪,被歧视,被当成廉价劳动力。
卫忠下车看了一圈,说道:
“想来的,我都要。”
“忠勇盟不养闲人,也不养孬种。”
“能干活,守规矩,讲义气。做得到的,就填表。做不到的,现在就可以走。”
没有一个人动。
看着眼前这番景象,张国栋心潮澎湃,他凑到卫忠身边,压低声音:“卫哥,这下咱们可真是兵强马壮了!”
“人是有了,但还只是散兵游勇。”
转身看着张国栋,“国栋,咱们忠勇安保的账上,现在还有多少钱?”
张国栋掏出手机,点开一个记账软件,仔细看了看:“五百二十三万,零四百五十二块三毛。”
“五百多万……”卫忠点了点头,“够了。”
“够干啥?”张国栋一愣。
“给忠勇盟,在帝都安一个家。”
“我们要成立一个真正的公司,一个总部,一个能让所有兄弟挺直腰杆走进去的根据地!”
次日,卫忠和张国栋就开始满城选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