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湖上闯荡三年,没有闯出名堂,无奈被父亲抓回去与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联姻。
联姻对象不喜欢我,写信与我约法三章。
我已有心上人,你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一年后我们和离。
这一年你安心呆在尚书府,该给你的名分我会给你
一年后你可以与你心上人一起离开
看完信的我站在书房陷入沉思——他书房里面画着我的画像
1
风卷岔口
哈…哈…三岔口的风打着旋儿卷起,夏悠安扶着粗糙的树杆大口喘气。
她艰难的抬起手先指了指左边的路,接着又指了指右边,说到你们…往那边…我走这边!
话音未落,她足尖一点,身形如燕般掠起,只留下一句飘入风中:悦来客栈汇合!
诶——夏……俞南下意识伸出手,却只抓住了一把空气。
他转过头,脸上带着几分无措,看向身旁的白衣公子,公子,我们这……
谢鸿睿拭去颊边薄汗,望了一眼夏悠安消失的方向,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波动,随即恢复冷静。
走吧,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带着一种惯有的清冽,追兵不远了,分开走确实能分散他们注意。走吧!
俞南叹了口气,认命般点点头:是,公子。两人不再犹豫,转身投入了右边那条更为崎岖隐蔽的小路。
夕阳彻底沉入远山,天边只余下一抹残霞。悦来客栈门口悬挂的灯笼晕开一团昏黄的光圈,吸引着倦归的旅人和扑火的飞蛾。
夏悠安独自坐在客栈大堂角落的一张方桌旁,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桌上那壶最便宜的粗茶已经泡得没了颜色,她在这里足足枯坐了一盏茶还多的功夫。
店小二的目光已从最初的殷勤变成了毫不掩饰的怀疑和催促。夏悠安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低下头,手悄悄探入袖袋和腰间摸索,最终只摸出两个冰凉硌手的铜板。
她心里哀叹一声,把铜板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直透心底。唉,她极小声地嘀咕,不知道这家店能不能赊账…或者,等下能不能从后院厨房溜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几乎要坐不住的时候,一个身影不请自来,极其自然地在她对面的长凳上坐了下来。
夏悠安猛地抬头,惊喜瞬间点亮了她的眼眸:江兄!你终——于……
然而,当看清来人的面容时,她那点惊喜如同被冷水浇灭的火星,呲地一声消失殆尽。她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猛地就要弹起来向后窜去。
可来人的动作更快。一只骨节分明、蕴含着不容抗拒力量的手掌看似随意地按在了她的肩膀上,却如千斤重担,将她牢牢钉在了原处。
怎么来人开口,声音低沉醇厚,带着一种慢条斯理的玩味,嘴角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见到爹爹,不打声招呼就想跑嗯名满江湖的——花、大、侠
最后三个字被他拖长了调子,咬得格外清晰,充满了戏谑。
夏悠安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得干干净净。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下一秒,一种近乎谄媚的笑容迅速堆满了她的脸颊,变脸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嘿…嘿嘿…她干笑着,手下意识地拿起桌上的茶壶,慌乱地倒了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水,双手捧着递过去,在爹爹您面前,我哪敢称什么大侠,不是折煞女儿嘛!爹爹您一路辛苦!快,快喝杯茶解解乏!
哼。夏昊焱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完全无视了递到眼前的茶杯,目光牢牢锁着她,少来这套。三年前约定好的,我们放你出来自在三年,期限一到,你便乖乖回家。现在,也到你遵守约定的时候了。
他站起身要带走她。夏悠安慌忙拽住他袖口,声音挤得又软又糯的撒娇:爹——!再宽限几日嘛我保证……
夏昊焱脚步一顿,微微侧过头,眼神深沉,语气却平淡得令人心慌:还是说,让我去跟你那两位朋友聊一聊或者帮‘花大侠’宣扬一下光辉事迹
夏悠安的手指猛地一颤,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失声惊呼:爹!
……回、家。
2
客栈惊魂
于是,夏悠安便被这样押回了家。
几日后,有客来客栈大堂人声鼎沸。一个刀客猛灌一口酒,洪亮的声音压过嘈杂:哎!听说了吗侠盗花间影栽啦!
真的那个劫富济贫的花大侠旁人立刻凑近他失手了。
千真万确!我三舅姥爷的侄子在六扇门当差,亲口说的!说是中了埋伏,伤得不轻,现在被关在哪儿都不知道呢!
啧啧啧,这世道……好人不长命啊……
谁说不是呢……
角落里的俞南将这些话一字不落听进耳中,手里的茶杯端了又放,放了又端,如坐针毡。他小心翼翼地抬眼,觑了觑对面他家公子的脸色。
谢鸿睿端坐着,面沉如水,仿佛周遭一切嘈杂都与他无关。
但俞南跟了他这么多年,太清楚了——公子那紧抿的薄唇,那握着折扇、指节微微发白的手,还有那周身散发出的、几乎能把杯子里热茶冻上的低气压,无一不在宣告着:公子心情极差,非常差,差到极点。
俞南心里叫苦不迭。
他瞄了瞄窗外的天色,太阳已经西斜,估算着时辰,终于还是硬着头皮,压低声音,几乎是气声般地提醒道:公子…申时了,老爷夫人嘱咐您务必去夏府拜会…
砰!茶杯被重重撂在桌上。还没有消息谢鸿睿声音冷得刺骨。
派出去的人……还没回来。城门口、各大药铺、黑市……都悄悄打探过了,这三天,一点关于花…关于那位的踪迹都没有。就像……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谢鸿睿的眉头锁得更紧。
要不是为了打探花间影最失踪的线索,他谢鸿睿怎么会乖乖听家里老头子的话,跑到这劳什子的夏府!
想起这门亲事他就更窝火。什么指腹为婚简直荒谬!
不过是幼时模糊记忆里见过几面的小丫头片子,如今竟莫名其妙成了他未过门的妻子江湖尚未闯荡够,岂能轻易被婚姻束缚
更可气的是手下这帮人,平日里吹得天花乱坠,关键时刻全是饭桶!整整三天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连点有用的消息都探听不到!
谢鸿睿越想越气,胸中一股无名火灼灼燃烧,烧得他片刻也坐不住了。他猛地站起身,走。
啊公子,去、去哪儿俞南一时没反应过来。
谢鸿睿冷冷瞥他一眼,语气不容置疑:
夏府。
与此同时,夏府,锦绣阁内。
夏悠安正四仰八叉地瘫在窗边的软榻上,对着窗外那方四角的天空长吁短叹,表情悲壮得仿佛即将英勇就义。
唉……想我花间影,一世英名,劫富济贫,快意恩仇,在江湖上那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她挥舞着手臂,对着空气演讲。
可如今!竟要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嫁作他人妇,从此困在这四方宅院里,每日对着账本首饰头面,跟一群夫人小姐讨论胭脂水粉、家长里短
她猛地坐起身,捶胸顿足:苍天啊!大地啊!这是何等的人间惨剧!江湖即将失去一个传奇!而高墙大院里,只会多一个被无聊逼疯的怨妇啊!
她的贴身丫鬟小满在一旁习以为常地收拾着衣物,闻言忍不住噗嗤一笑:小姐,您这话都说了三天了。依奴婢看啊,那谢家公子家世好,人品好,相貌好,听说武功也好,不知道是多少闺秀的春闺梦里人呢!您嫁过去,那是享福,怎么被您说得跟上刑场似的
你懂什么!夏悠安白她一眼,那是牢笼!是枷锁!是英雄的坟墓!自由的尽头!
正当夏悠安沉浸在自己悲情英雄的剧本里无法自拔时,门外传来小丫鬟的通传声:小姐,夫人让您去前厅一趟。
夏悠安立刻像被抽了骨头一样重新瘫回去,有气无力地摆手:不去不去,没心情,告诉我娘我头疼、肚子疼、浑身都疼!
小满却眼睛一亮,像是想起了什么,赶紧凑到夏悠安耳边,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窃喜和打趣:小姐!奴婢听说,那位未来的姑爷今天来府上拜访老爷夫人了!此刻人就在前厅呢!夫人这时候叫您过去,八成啊,是让您偷偷去相看相看未来姑爷呢!
嗯夏悠安猛地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眼睛瞬间瞪圆了,他来了
她摸了摸下巴,眼珠滴溜溜转了几圈,刚才那副要死要活的样子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的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花间影的狡黠审视。
呵,她拍拍衣服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发,对着门外扬声道:知道了!回禀母亲,我马上就去!
在夏府的前厅,气氛却远不如后宅那般……活泼。
夏昊焱端着上好的雨前龙井,慢条斯理地吹着浮沫,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下首谢鸿睿看似平静的面容,缓缓开口:谢贤侄,听说令尊即将至江南任职那边水颇深,若有需要,夏家在那地界倒还有几分薄面。
谢鸿睿指节微微收紧,面上却维持着得体的微笑:伯父费心。夏氏商行在江南根基深厚,若届时真有难处,少不得要厚颜叨扰伯父。
哦那甚好。夏昊焱嘴角噙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又为谢鸿睿斟了杯茶。
说起来,贤侄这一路从北边过来,可曾听闻近来江湖上那桩热闹关于那个……叫什么影的飞贼
谢鸿睿的心猛地一跳,端起茶杯掩饰:伯父指的是
似是叫‘花间影’。夏昊焱语气平淡,像在谈论天气,听闻前几日在城南失了手,闹得沸沸扬扬。如今这些年轻人,行事未免太过张扬,不知天高地厚。
谢鸿睿感到喉咙发紧:晚辈……略有耳闻。江湖传言,真真假假,未必尽信。
是吗夏昊焱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我倒是听说,此贼虽行事乖张,却专劫不义之财,颇有些侠名。可惜啊,行差踏错,终究难逃法网。他轻轻摇头,似是真有几分惋惜。
这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谢鸿睿的心事。
他勉强维持镇定:伯父对此等江湖事倒是了解。
人老了,就爱听些新鲜事。夏昊焱轻笑,不过这让我想起悠安那孩子,小时候也总爱听这些侠盗故事,整天嚷嚷着要行走江湖。
他忽然话题一转,贤侄可还记得她你们幼时应是见过的。
谢鸿睿猝不及防,只得含糊应道:时日久远,只依稀有些印象了。他此刻只想知道花间影的下落,对那位夏小姐毫无兴趣。
那孩子性子跳脱,被她母亲惯坏了。夏昊焱语气似是责备,眼中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柔和,想当年悠安出生,你父亲……
谢鸿睿面上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实则心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焦灼万分。
他几次想寻个由头告辞,话刚到嘴边,就被夏昊焱热情地以诶,贤侄尝尝这个新到的点心、贤侄再饮一杯茶给堵了回去。
这老狐狸分明是故意的!谢鸿睿心下暗恼,却又不能当面撕破脸,只得按捺性子,陪着他东拉西扯,从江湖近来发生的琐事聊到天气变化,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夏伯父此举,用意再明显不过——无非是想创造机会,让他和那位从未正式谋面的夏小姐偶遇,或是让她在暗处观察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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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在平日,他或许还有心情耐着性子周旋一二,甚至暗中期待那位素未谋面的夏小姐看不上自己,正好能借此由头,回去与父母力争,推了这桩在他看来毫无道理、束缚自由的婚事。
正不知如何回应这近乎直白的暗示,眼角余光瞥见俞南在门外那个急切的手势
——有紧急消息了!是关于花间影下落的!
这个信号像一把炽热的烈火,瞬间烧断了谢鸿睿脑中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所有关于家族、关于婚约、关于礼数的考量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礼数周全,什么长辈颜面,什么未婚夫妻!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带得身后的梨花木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他对着主位上面露些许讶异的夏昊焱拱手一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急迫和斩钉截铁的坚决,直接打断了夏昊焱尚未说完的关于江南茶叶收成的话题:
夏伯父!晚辈突然想起一件十万火急、性命攸关的要事,必须立刻前去处理!刻不容缓!今日实在不能再耽搁了,恕晚辈无礼,先行告辞!
话音未落,他已骤然转身,玄色衣袍的下摆随着他急促的动作划出一道凌厉决绝的弧线,甚至来不及看清夏昊焱作何反应,便已大步流星、近乎失礼地径直朝厅外疾步走去,将一室的错愕与即将掀起的波澜毫不留恋地甩在身后。
夏昊焱端着茶杯的手顿在半空,看着年轻人消失在门口的背影,眼眸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复杂光芒,最终沉淀为一片晦暗。他缓缓地将茶杯凑近唇边,轻轻呷了一口,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3
和离书之谜
而此时,在闺房中磨蹭了半晌、正准备挪步去前厅偷偷相看未来夫婿的夏悠安,丝毫不知,她与那位避之不及的未婚夫,就这样错过了彼此真相的契机。
夏府的庭院内,夏悠安歪在窗边,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搓着那本快被翻烂的《逍遥侠传》——心思早飞远了。
小姐,小姐!贴身丫鬟小满提着裙摆匆匆跑来,脸颊因奔跑染上两团红晕,媒婆来了!带着好多聘礼呢,正堆在前厅!
夏悠安轻轻合上书,眉梢微挑,脸上待嫁姑娘的羞涩和喜悦。
这么快就登门了她起身,随意理了理衣裙,正好,按原计划,我们从后门溜出去。
小满急得直跺脚:小姐,这要是被老爷夫人发现了——
放心,夏悠安狡黠一笑,拉住小满的手就往后院绕,我爹娘巴不得我不在场,免得我口无遮拦,搅了他们的好事。
两人悄无声息地溜出府门,融入熙攘街市。夏悠安的注意力很快被街边一家售卖奇巧物件的小铺吸引。
店门口悬着一串别致的琉璃风铃,清风过处,叮咚作响,清越铃声在市井喧嚣中剔透异常。
走,进去瞧瞧!夏悠安二话不说就迈入小店。
就在她踏入店门的刹那,一个身影与她擦肩而过。
正是奉公子之命、前来给夏悠安送信的俞南。
夏悠安在店里转了一圈,相中一只精巧的机关小鸟,上了发条便能扑簌翅膀,像活的一样。
她想着答应萱萱过几日要去找她玩,这小玩意儿正好当作见面礼。
心满意足地回到夏府,刚踏入自己院落,门房便送来一封信。小姐,是谢公子那边派人送来的。小满接过信,递给她。
夏悠安挑眉,心下诧异。
这未婚夫竟会主动给她来信
她拆开信封,抽出信笺。字迹倒是遒劲有力,只是内容……
寥寥数语,冷漠而直白:夏小姐惠鉴:冒昧致信。鸿睿心中已有倾慕之人,此番婚事乃父母之命,实非吾愿。望小姐知晓,不必在鸿睿身上浪费心意,一年之后,你我便寻机和离,各自安好。
在此期间,你可在尚书府安心居住,该予你的名分与用度,谢家绝不会短缺。
待一年期满,小姐可自行离去,与心上人团聚,谢某绝不相拦。
小姐…您…您没事吧小满见她非但不伤心,反而笑成一朵花,顿时慌了神。
没事没事,好得很!夏悠安笑得眉眼弯弯,这真是……天助我也!
她正愁找不到理由推脱或思考婚后如何脱身,没想到这位素未谋面的未婚夫竟先递来了同盟书,且想法与她出奇一致!
都是被迫的,都想一年后跑路!
简直是天降神队友!
她眼珠一转,立马有了主意。走到书案前,铺纸研墨,提笔便回:
谢公子台鉴:来信已阅,公子之意,悠安已然明了。不瞒公子,此桩婚事亦非悠安所愿,实乃家父之命难违。公子提议,正合我心,一年之约,甚好。
若公子能在一年之内寻得心上人,你我亦可提前和离,悠安定当配合。
写至此,她笔顿了顿,觉得还不够稳妥。万一一年后对方反悔,或谢家不肯放人又如何需得多加一层保障。
于是她又补了几句:为免日后枝节,徒生变故,不知公子意下,可否先将和离书拟好,你我各自签字画押,以安彼此之心
写完,她吹干墨迹,将信笺装入信封,交给小满:明日找个稳妥的小厮,务必亲自送到来人的住处。
打发走小满,夏悠安只觉浑身轻松,心情大好。她惬意地躺回窗边软榻,重新拿起昨日没看完的话本。
书里正写到那位潇洒不羁的逍遥侠,受友所托,潜入京城最大的青楼百花楼,为一位不幸沦落风尘的姐姐送家书。恰逢恶霸闹事,逍遥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经典桥段。
夏悠安读得津津有味,心思也跟着活络。青楼……她作为花间影劫富济贫时,远远见过几回,却从未真正踏入。话本里总是将其描绘得极尽奢华,歌舞升平,才子佳人,充满了神秘诱惑。
那颗不安分的好奇心再次蠢蠢欲动。小满!她忽然扬声唤道。
小姐,怎么了小满急忙从外间进来。
明日!我们去南街逛逛!夏悠安语气中带着压不住的兴奋。
小满一愣,随即脸色骤变:小姐!南街——南街那边尽是……尽是秦楼楚馆啊!她憋红了脸,才勉强挤出那四个字。
放心好了!夏悠安拍拍她的肩,一副我自有分寸的模样。
我们就去见识见识,保证不惹事。换上男装,谁认得出来
小满一脸我一定会被老爷夫人打死的表情,但见自家小姐那跃跃欲试的模样,只好苦着脸应下。
翌日,夏悠安果然拉着战战兢兢的小满,先去了城东相熟的成衣铺,熟练地换上一身青色男装,玉冠束发,手持一柄折扇,活脱脱一位俊俏风流的少年郎。
小满则被打扮成小书童模样,显得愈发局促。
两人晃悠到到城南最繁华的风月之地。白日里的青楼不及夜晚热闹,却也别有风情。
夏悠安挑了家最气派的凝香苑,学着话本里公子哥的派头,摇着扇子踱步而入。
老鸨见来客面生却衣着不俗,气度不凡,立刻热情相迎。夏悠安抛过去一锭银子,只说是慕名而来,听听小曲,见识风华。
于是,她被引入一处雅间,点了酒水点心,隔着珠帘,看台上舞姬跳舞,听乐师弹琴。
眼前无非是喝酒调笑、客人姑娘互相奉承,跟话本里的侠义故事完全不搭边,反而透着种虚浮的无奈。
小满在一旁如坐针毡,不住小声催促:公…公子,咱们看也看了,听也听了,快走吧!这地方要是被人察觉……
好了好了,这就走,确实没意思。夏悠也觉得无趣,带着小满返回成衣店。
另一边,俞南在客栈接到了夏悠安派人送去的回信,不敢怠慢,想赶紧动身回京交给公子。
刚过一个拐角,他恍惚瞥见一个极似花公子的身影闪入一家成衣店。
他大喜过望,以为是苦寻不见的花间影,连忙跟进去想问他最近的行踪,好向公子报信。
哪知道进店后却人影全无,询问掌柜,对方只一口咬定没有见过那样一位公子。
俞南心里疑惑,却又惦记着送信重任,只能匆匆离去。
他又怎么会知道,夏悠安是这家店的熟客,与掌柜默契十足,一句若有人问起,便说未见我便轻松化解。
等夏悠安换好衣服出来时,好心的掌柜低声提醒:小姐,方才有位男子来这寻人,您小心些。
这话把夏悠安吓得心头怦怦直跳,不会是那群人追来了吧!
哪还敢在外逛,赶紧溜回夏府,并打定主意近期老老实实呆在家里。
夏悠安在家待了几天
,都觉得要长草的时候,机会来了——
她大哥夏凌云要去京城办事。
夏悠安立刻来了精神,软磨硬泡,撒娇耍赖,什么招都使上了,终于求得父母同意,让她随兄长一同进京散心,美其名曰长长见识。
到了京城,夏凌云自然要带妹妹去拜会未来的亲家——谢尚书府。
谢尚书夫妇对未来儿媳一直非常喜爱。谢家小姐谢夏萱更是与夏悠安是闺中好友。
谢夏萱拉着夏悠安去自己的闺房说话。小姑娘之间总有聊不完的话题,从诗词歌赋聊到京城趣闻。
谢夏萱言语间不停地夸赞自己的哥哥。
悠安姐姐,你别看我哥哥平时总冷着一张脸,好像谁都欠他百八十两似的,其实他心肠可好了!文武双全,长得还俊!京城里不知道多少姑娘偷偷喜欢他呢!谢夏萱眨着眼睛,卖力的为哥哥说好话。
只可惜他不知道最近在忙什么要紧事,老是往外跑,今天又不在家。不然你们就能见上一面了!
夏悠安面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心里却暗自撇嘴:哼,忙怕是忙着找他那位心上人吧冷脸看来这人还不光写信讨厌,本人估计也很难相处。
谢夏萱越说越起劲,突然灵光一闪:对了!我哥书房里好像有一幅他的画像,画得可传神了!我找给你看!说着就拉起夏悠安,轻车熟路地溜进了谢鸿睿的书房。
谢鸿睿的书房布置得简洁雅致,满满的书卷气。谢夏萱开始在书架上、画缸里翻找她哥哥的画像。
夏悠安不好干站着,也假装随意打量。
目光扫过书案时,她忽然被案几上压着的一叠画纸吸引住了。最上面一张,墨迹似乎还没有完全干透。
鬼使神差地,她轻轻抽出了那叠画纸。
一张,两张,三张……夏悠安的眼睛越瞪越大,心猛地漏了一拍!
那纸上画的,居然都是她!
是她男装示人,意气风发的模样;甚至有一张,捕捉的是她施展轻功时,衣袂飘飞的瞬间!笔触细腻,勾勒传神,尤其是那双眼睛,画得格外用心,仿佛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这……这是怎么回事
谢鸿睿怎么会画她还画了这么多
他什么时候见过她这些样子无数的问号瞬间涌入夏悠安的脑海。
就在这时,谢夏萱终于从一堆卷轴里找出一幅她哥的正装画像,兴奋地展开:悠安姐姐你看!这就是我哥哥!是不是很俊
夏悠安猛地抬头,目光落在画像上那张俊朗却冰冷的脸庞上。
如同一道闪电劈开迷雾!
这张脸……这张脸!
虽然气质截然不同,一个冷峻,一个不羁,但那双眉眼,那鼻梁嘴唇的轮廓……
与她记忆中那个和她一起被追杀、一起闯荡过一段时间、被她视为好兄弟的——江睿,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
好家伙!原来是你!
谢鸿睿就是江睿!
江睿就是谢鸿睿!
那个告诉她,自己是某富商不受宠的私生子,被主母苛待,不得已流落江湖,还被主母派的人不停追杀的小可怜!
那个和她一起喝酒谈天、切磋武艺、互诉江湖理想的好兄弟!
全都是骗她的!
什么私生子!
什么被追杀!
他分明是堂堂尚书府的公子!身份尊贵!
巨大的被欺骗感瞬间淹没了夏悠安!怒火噌地一下直冲头顶!气得她差点当场拔剑(如果她带了的话)!
好你个谢鸿睿!好你个江睿!
把她当傻子一样耍得团团转!
还写什么破信说有心上人!
骗鬼呢!
考虑到现在人不在京城,她强压下立刻冲出去找人对质的冲动,深吸了几口气。
愤怒归愤怒,她还没忘记自己来京城的正事之一。
她努力平复心情,对还在欣赏哥哥画像的谢夏萱挤出一个笑容:萱萱,我突然想起有个东西落在你房里了,我们先回去拿吧
支开了谢夏萱,夏悠安迅速回到书房。
她从怀里取出早已写好的和离书,端端正正地放在谢鸿睿书案最显眼的位置,还特意拿起他案头的镇纸压好。
想了想,她又抽出一张便笺,龙飞凤舞地补上一行字:
和离书我已写好签押,君若无疑议,亦请签字画押,于大婚当日交予我。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做完这一切,她只觉得胸中恶气出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等拿到签好字的和离书再算!
4
新婚夜真相
从京城回来后,夏悠安的心态彻底变了。
之前对这桩婚事是满心不情愿,现在则变成了一种即将揭穿骗子真面目并潇洒走人的跃跃欲试。
她甚至有点迫不及待地想看到谢鸿睿在大婚当天看到那封和离书时的表情了。
于是,她异常乖巧地待在家中备嫁,不再折腾,让夏昊焱夫妇都感到有些意外。
日子飞逝,一眨眼到了大婚之日。
这一日的排场极大,十里红妆,吹吹打打,宾客盈门,热闹非凡。
夏悠安凤冠霞帔,被各种繁文缛节折腾得晕头转向,像个木偶一样被摆布了一天,心里却一直在默念: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为了自由,为了和离书!
终于熬到了夜深人静,宾客渐散。
新房里红烛高燃,一片喜庆的红色。夏悠安顶着沉重的凤冠,端坐在床沿,盖头下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新嫁娘的羞涩与期待,只有不耐烦。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带着一身酒气的谢鸿睿走了进来。他的心情同样糟糕透顶。
寻找花间影依旧毫无进展,家里却逼着他完成这桩莫名其妙的婚事。
他对这位未曾谋面、据说还挺安分的夏小姐,除了那点因为信而产生的愧疚,实在生不出半点情意。
他烦躁地走上前,甚至懒得用喜秤,直接伸手,就要挑开了那方大红盖头。
夏悠安却是一躲,只朝他伸手,也不说话。
哦!对!给你!谢鸿睿从怀里掏出签好的和离书放在夏悠安手上。
夏悠安收好和离书,自己掀开盖头。
盖头下的容颜骤然显露在烛光下。
谢鸿睿所有的不耐烦和烦躁,在看清眼前人容貌的瞬间,如同被惊雷击中,轰然消散!
他猛地僵在原地,瞳孔骤然收缩,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烛光映照下,那张明艳动人、带着几分嗔怒的脸庞——分明就是他苦苦寻觅、日夜牵挂的花间影!
那个与他并肩对敌、把酒言欢、让他心动不已的花兄弟!
那个让他以为遭遇不测、让他心急如焚、痛彻心扉的人!
竟然……竟然就是他的新婚妻子——夏悠安!
巨大的冲击让谢鸿睿一时失去了反应能力,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思念过度而产生了幻觉,或者酒喝太多出现了幻视。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轻轻抚上夏悠安的脸颊。温暖的、真实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是梦!
悠…悠安……花…花兄弟他的声音干涩而沙哑,充满了不确定性和巨大的惊喜。
夏悠安看着他这副震惊失措的模样,心中冷笑,面上却故意绽开一个极其灿烂明媚的笑容,语气轻快:是啊,江兄弟,别来无恙哦不,现在该叫你谢—公—子—了
这一声谢公子如同冷水浇头,瞬间让谢鸿睿从巨大的惊喜中回过神来,紧接着涌上来的便是排山倒海的恐慌和懊悔!
完了!
全完了!
他之前都做了些什么!
他给她写了那样一封信!
他还对她那么不耐烦!
他……
谢公子真是好演技啊!夏悠安开始翻旧账,语气讽刺,富商私生子被主母追杀不得已流落江湖把我当猴耍很有意思吗谢、尚、书、家、的、公、子
不是的!悠安,你听我解释!谢鸿睿急忙上前一步,急切地想要抓住她的手,却被夏悠安灵活地躲开。
解释好啊,我听着呢。夏悠安好整以暇地坐在床边,摆出一副看你能编出什么花来的姿态。
谢鸿睿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始语无伦次地解释:我…我当初隐瞒身份是不得已!
那时我奉皇命暗中查案,不能暴露真实身份…遇到你纯属意外,但那些追杀是真的!
只是不是主母,是案子牵扯的势力…后来我对你说的那些话,那些情意,都是真的!
我找你找得快疯了!我以为你出事了…那封信…那封信是因为我不知道是你!我以为是……
他的解释凌乱而急切,但夏悠安结合之前京城的见闻和谢夏萱的话,大致拼凑出了真相。
他确有任务在身,隐瞒身份是情有可原;那些共同经历的危险和情谊或许不假;那封欠揍的信,则源于一个巨大的乌龙——
他心心念念要找的心上人(花间影)和家里硬塞给他的未婚妻(夏悠安),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然而,理解归理解,被欺骗的怒火可没那么容易平息。
尤其是想到自己之前还为他凄惨的身世被追杀逃亡,为他主母的狠毒被抓回家,夏悠安就觉得一阵窝火。
哦是吗她凉凉地打断他,所以谢公子现在是什么意思不和离了
当然不和离!谢鸿睿斩钉截铁,眼神炽热而坚定。
悠安,你就是我唯一心仪之人!从前是,现在是,以后永远是!我谢鸿睿此生绝不负你!
呵,说得比唱得好听。夏悠安拿出那份她写好的和离书,在他面前晃了晃。
可惜啊,白纸黑字,一年后我们就山高水远,江湖不见
谢鸿睿看着那份和离书,只觉得无比刺眼。他一把就要抢过来。
哎!你干嘛!夏悠安连忙往旁边一躲,还想反悔
两人争抢间,谢鸿睿趁机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任凭她怎么挣扎就是不放手。
悠安,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瞒你,更不该写那封信…你打我骂我都行,就是别离开我…
他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声音低沉而恳切,带着一丝后怕的颤抖。
夏悠安挣扎了几下,没挣脱,感受着他怀抱的力度和话语里的真诚,心下的怒气其实已经消了大半。
但就这么原谅他也太便宜他了!
最终,这一夜的新房,以谢尚书府尊贵的嫡公子、新婚郎官谢鸿睿,被他的新婚夫人毫不留情地赶出房门,只能在书房孤枕难眠而告终。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谢鸿睿就眼巴巴地守在了新房门口。夏悠安一开门,对上的就是一张写满了我错了和求原谅的殷勤笑脸。
端茶递水,布菜盛粥,嘘寒问暖,简直无微不至。那副小心翼翼、唯恐夫人不高兴的模样,惊掉了谢府上下所有人的下巴。
一连半个月,谢鸿睿身体力行的把宠妻和妻管严诠释到了新高度。
无论是上朝办公,还是外出应酬,一到时辰准点回府陪夫人。
夏悠安稍微皱下眉头,他立马紧张得不行。
京城里迅速传开了谢尚书家的冷面公子娶了个天仙,从此化身绕指柔的佳话。
夏悠安对他这种死缠烂打式的赔罪方式,表面上还是爱答不理,心里其实挺受用的。
就是面子上还有点过不去,时常躲着他。
这天,为了躲开又想来献殷勤的谢鸿睿,夏悠安拉着小姑子谢夏萱,跑到了京城郊外的别庄散心。
5
山鸿影现
谁知道,就在两人赏玩山水,心情舒畅的时候,异变陡生!
一群黑衣蒙面人突然从山林中杀出,目标明确,直扑夏悠安!
出招狠辣,正是之前追杀花间影的那批人!
他们不知怎么查情了她的真实身份,竟在此设下埋伏!
夏悠安心中大惊,若是平时,她凭借轻功或许可周旋甚至脱身。
但此刻,身边还有一个完全不会武功的谢夏萱!
她绝不能丢下萱萱独自逃跑!
她咬牙,将谢夏萱护在身后,抽出随身携带的软剑,奋力抵抗。
但她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对方又是有备而来,很快她便落于下风,险象环生,手臂上已被划出一道血痕。
谢夏萱吓得脸色惨白,惊叫不断。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玄色身影如闪电般疾掠而至!
剑光如虹,气势惊人!
瞬间便挑翻了围攻夏悠安的两名刺客!
是谢鸿睿!
他不放心夏悠安,处理完公务便追了过来,恰好赶上!
接下来的场面,让夏悠安看得目瞪口呆。
谢鸿睿的武功远远超出了她的认知!
他身法如鬼魅,剑法精妙绝伦,内力更是深厚无比,解决这些刺客简直就像砍瓜切菜!
这与她印象中那个需要她偶尔搭把手的江睿简直判若两人!
而且,他那独特的身法和剑招,越看越是让夏悠安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飘逸如鸿,迅捷如影……
剑气纵横间,仿佛有千山叠嶂的意境……
一个她崇拜了多年、如雷贯耳的名号,猛地撞入她的脑海——
千山鸿影!
那个成名已久、神秘莫测、被誉为江湖第一剑客的千山鸿影!
那个她年少时听了无数传说、心生向往、甚至因此才格外努力习武的偶像!
竟然……
竟然就是——
谢鸿睿!
这真相带来的冲击,比之前发现他是江睿时还要巨大!
谢鸿睿迅速解决了所有刺客,顾不上审问,第一时间冲到夏悠安身边,紧张地查看她的伤势:悠安!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他的脸上写满了后怕和担忧,方才那冷面杀神的模样消失无踪,只剩下全然的紧张。
而夏悠安,却怔怔地看着他,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他。
眼中的怒气、不满、调侃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震惊、恍然、以及……一丝藏不住的崇拜和欣喜。
你……你是……‘千山鸿影’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谢鸿睿闻言,身体微微一僵。光顾着救人,把最大的老底给漏了……
他看着她复杂的眼神,心中再次忐忑起来,小心翼翼地道歉:悠安…我…我不是故意瞒你…这个身份牵扯更广,我…
他以为她会更加生气。
却没想到,夏悠安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
她伸手,轻轻碰了碰他还在滴血的剑锋,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崇拜
原来……千鸿剑……是这样的
啊谢鸿睿彻底懵了,完全没跟上这神奇的转折。
夏悠安脸上泛起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解释:那个……我……听了好多‘千山鸿影’行侠仗义的故事……就…就觉得他是世上最厉害的大英雄……还偷偷想过以后要嫁就要嫁这样的人……
说完,她抬起眼,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但这一眼里已经没有了丝毫怒气,只剩下娇嗔和满满的、失而复得般的欣喜: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真是……
谢鸿睿看着她这般小女儿的情态,听着她话语里那份憧憬的深情,先是愕然,随即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和幸福感瞬间将他淹没!
他抱起夏悠安,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如释重负和无比的喜悦。
早知如此,他何必隐瞒武功身份何必绕那么大圈子平白让她生气难过那么久。
直接亮出千山鸿影的名号,岂不是早就抱得美人归了
不过,好在为时未晚。
功夫不负有心人,历经波折,种种误会终于彻底澄清,所有的秘密都已揭开。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地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温暖而明媚。远处的谢夏萱看着兄嫂终于冰释前嫌、甜蜜相拥的画面,也终于破涕为笑。
经过这一风波,两人之间最后的隔阂也烟消云散。夏悠安收好了那份永远也不会再用到的和离书。
谢鸿睿也终于可以毫无保留地爱她、宠她,陪她一起练剑,偶尔甚至还会陪着她路见不平、多管闲事一番,只是总会更加周密地保护她的安全。
江湖上少了一个独来独往的千山鸿影,多了一对神仙眷侣。
而尚书府里,则多了一位地位崇高、说一不二的少夫人,以及一个心甘情愿、惧内无比的少爷。
他们的故事,也成为了江湖与朝堂之间,另一种津津乐道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