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婆婆换媳妇 > 第一章

穷人高材的村子坐落在嵯峨山坳里的,那里山地多洼地少,土地也很贫瘠,仅靠几亩地过日子,高材的苦可想而知。高材家住在村西头,除了三间旧瓦房,啥也没有,家里面也寒酸得很,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三间老屋墙皮几乎剥落殆尽,一到雨天,屋里就摆满了接水的盆盆罐罐,叮咚作响。
高材已经三十五了。这个年纪在村里算是真正的大龄青年了,他同龄人的孩子早已满地跑着喊爹,而他却连女人的手都没正经摸过。
不是高材不想,是实在没有女人愿意跟他。
前些年还有几个媒婆偶尔踏进他家的门槛,后来不仅不登门,就连路过他们家都要绕着走,生怕沾了他家的穷气。
高材娘为这事背地里抹了不少眼泪,眼睛总是红红的,都快熬坏了。
日子一天天沉重而缓慢地过。
高材每天天不亮就出门下地,侍弄那几亩打不了多少粮食的薄田,直到日头西沉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
回到家里,灶台上总有娘温好的、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娘看着他吃饭,自己坐在昏暗的油灯下就着那点微光缝缝补补,墙上映着她长长的、佝偻的身影。
高材的爹死得早,是娘一个人守寡二十多年像一头沉默的老牛一样,硬是用瘦弱的肩膀拉着他熬过了一个又一个饥荒年景。
高材记得,娘年轻时长得很周正,虽是寡妇,却也有不少光棍汉甚至死了老婆的男人托人来说和。条件好的,许诺她过去就能吃饱穿暖;条件差的,也说能帮她一起把高材拉扯大。可娘从来都是摇头,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她总是摸着高材的头说:娘哪儿也不去,娘就守着你,守着你成家立业。
可最近,娘却有些怪。
她开始常常早出晚归,有时天蒙蒙亮就出了门,有时直到夜幕深垂才踩着露水回来。回来时,脸上总是带着一种高材从未见过的、混合着疲惫与一丝难以捉摸的光彩的神情。
起初高材没太在意,只当娘是去哪个相熟的老姐妹家串门了。但次数一多,高材心里就犯了嘀咕。
娘,您最近老往外跑,是干啥去了一次吃晚饭时,高材终于忍不住,端着粥碗问道。
娘正低头喝着粥,闻听此言,拿筷子的手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她头也没抬地回复道:没干啥,就是出去走走。
娘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像是在掩盖什么。高材心里那点疑虑更深了。他注意到娘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似乎比以前平整了些,连花白的头发,也似乎梳理得比往常更整齐。
高材还是心有疑虑,总觉得自己被蒙在鼓里,让他很不舒服,尤其是在这世上他只有娘一个亲人的时候,于是语气中带上几分焦躁地说:走走走哪儿去能走一整天娘,你是不是有啥事瞒着我
娘放下碗筷,抬起眼看了看儿子,眼神有些闪烁,但最终还是避开了:吃你的饭吧,瞎打听啥。
说完,她便不再理会儿子,而是自顾自地收拾起碗筷,留下高材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桌子发愣。
油灯的火苗跳跃着,把高材的影子投在墙上,显得格外孤寂。
接下来的几天,娘依旧我行我素。
高材的心像是被猫爪子挠着,又痒又痛。他试图跟踪过娘一次,但娘似乎早有察觉,三拐两拐就把他甩掉了。
村里的风言风语也开始隐约传进高材的耳朵。有人窃窃私语,说看见大贵娘往邻村去了;有人眼神古怪,看见高材就立刻噤声。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高材心里一点点蔓延开来。
终于,在那个沉寂的晚饭时分,风暴降临了。
桌上的饭菜仍然那么简单,也就是一碟咸菜和几个窝头,还有两碗能照见人影的粥。
娘吃得心不在焉,几次拿起筷子又放下,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材啊,娘终于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有件事……娘得跟你说。
高材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抬起头,紧紧盯着娘。
娘避开儿子的目光,手指无意识地捏住粗糙的衣角,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那句话:
我……我要嫁人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
高材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啥高材的神经一下子绷紧,声音也陡然升高。
娘的肩膀颤抖了一下,声音却反而奇异地镇定下来。她重复了一遍:我说,我要嫁人了。对象是……是邻村南洼子的一个老头,姓李,七十多了,瘫在炕上好些年了。
轰的一声,高材感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前一阵发黑。他猛地站起来,身后的板凳哐当一声被带翻在地。
嫁人七十多岁还是个瘫子!高材手指发抖地指着娘,,娘!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你在说啥!
高材真的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娘守寡二十多年,年轻时那么多好机会都不要,如今五十多岁的人了,竟然要跑去嫁给一个七十多岁的瘫痪老头。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这要让村里人知道了,他高材的脸往哪儿搁脊梁骨还不得被人戳断
娘抬起头,脸上的神情是一种大贵从未见过的决绝,眼神里却藏着一丝深深的、无法言说的痛苦,我没疯,我清醒得很。这事,我已经定了。
定了谁准你定了!高材一下子暴怒起来,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在狭小的屋子里来回踱步,我不准!我死也不准!娘,你告诉我,是不是那老不死的家里逼你的还是他给了你啥好处你说啊!
高材确实想不通,一万个想不通。
图啥图那老头快进棺材了图去给人家当免费老妈子端屎端尿
没人逼我,是我自己愿意的。娘的声音很低,却仍然坚决:材啊,你也不小了,娘……娘也得为自己考虑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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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自己考虑你这叫为自己考虑你这是往火坑里跳!你这是存心让我难做人!高材气极了,有些口不择言了,积压的怨气和对贫穷的愤懑也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娘,你守了这么多年,全村谁不说你一声好临老了,你倒好,自己要撕破这脸皮!你让我以后在村里怎么抬头我还怎么说媳妇谁家姑娘愿意进一个婆婆跑去嫁瘫子的人家!
高材这些话像刀子一样,一句句捅进娘的心窝子。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硬生生没有掉下来。
娘声音哽咽了、带着无尽的凄凉地说:你就只想着你的脸面,想着你说媳妇,你就没想想娘也是个人啊……
我不管!高材粗暴地打断娘的话,双目赤红地说:反正我不答应!你要是敢嫁,我就没你这个娘!
听到儿子这样说,娘浑身一颤,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高材狰狞的面孔,眼中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最终归于一片死寂的灰败。
娘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扶起倒地的板凳,然后转身蹒跚着走向里屋,那个背影佝偻得更厉害了,就像是一下子被抽走了身上所有的精气神。
接下来的日子,成了母子之间一场冰冷而煎熬的拉锯战。
高材用尽了所有办法阻挠。他先是苦苦哀求,诉说自己多年的不易,诉说娘一旦离开这个家就散了;见娘不为所动,他又开始冷嘲热讽,指桑骂槐,甚至故意摔摔打打;最后,他使出了杀手锏——威胁断绝关系,不让娘进门。
可娘像是铁了心,任高材软磨硬泡、恶语相向,始终沉默以对。她依旧早早出门,很晚才回来,然后默默地做饭、洗衣,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又仿佛一切都已不同。她只是在用一种近乎悲壮的沉默,坚守着自己那个荒唐的决定。
高材被一种被背叛的怒火和巨大的羞耻感包裹着,觉得娘简直太不可理喻了。
终于,到了娘要出门的那一天。
那是个阴沉的早晨。
娘的东西很少,只有一个洗得发白的蓝布包袱,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服。
她换上了那身最体面的、只有走亲戚才穿的灰色涤卡裤子,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她站在院子中间,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她守了大半辈子的家,目光扫过破败的屋檐,扫过光秃秃的院落,最后,落在站在屋门口、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的高材身上。
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那眼神复杂极了,有不舍,有决绝,有痛苦,还有一种高材当时完全无法理解的、深沉的期待。
她转过身,一步一步,朝着院门外走去。脚步很慢,却很坚定。
看着娘那毫不回头的背影,想到她就要去伺候那个瘫在床上的老棺材瓤子,想到村里人即将投来的嘲笑和怜悯,高材心中所有的委屈、愤怒和绝望在这一刻彻底爆炸了。
高材像疯了一样冲回屋里,抓起手边的一切东西——板凳、水壶、陶罐、甚至吃饭的碗——狠狠地砸在地上、墙上,刺耳的碎裂声接连响起,破旧的屋子里顿时碎片四溅,一片狼藉。
高材喘着粗气冲到门口,对着娘即将消失在小路尽头的背影,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吼着:
滚!你滚!这辈子别再回来!你要是再敢踏进这个家门一步,我就打断你的腿!
娘的背影猛地一僵,停顿了片刻,却没有回头,反而加快了脚步,很快消失在了灰蒙蒙的雨雾里。
高材瘫坐在门槛上,望着空荡荡的院子,屋里是一片破碎的残骸,如同他此刻的心。巨大的恐虚和悔恨瞬间攫住了他,但少年的倔强和那点可怜的自尊,让他死死咬住了嘴唇,没有哭出声来。
此后,高材的日子变得前所未有的沉寂和混乱。
地里的农活很繁重,但压不垮高材,只有回到冰冷死寂、满地狼藉的家里,高材才感到一种刻骨的孤独。他懒得收拾,也不想做饭,常常就着凉水啃个冷窝头就算一顿饭。
然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每次高材从地里干完活回来,总会发现家里有些不一样。
头一天,满地的碎片被打扫干净了;第二天,胡乱堆放的农具被归置整齐了;第三天,他扔在盆里泡着发了馊味的脏衣服,被洗得干干净净,晾在了院里的绳子上……
高材站在院子里,看着那随风轻轻摆动的、洁净的衣衫,愣住了。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是娘,一定是娘。只有娘才知道他习惯把锄头放在哪儿,只有娘才会用皂角捶打衣服,只有娘,才会在他如此恶毒地骂了她之后,还偷偷跑回来,默默地为他做这一切。
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涌上高材心头,这情绪中有酸涩,有温暖,更有一种火辣辣的羞惭。他不由得想起了那天自己吼出的那些混账话。
可是,娘是怎么进来的门不是锁着吗
高材仔细检查了门锁,那把旧锁完好无损。他又绕到屋后,发现那扇常年不开、几乎被遗忘的后窗,窗棂有几根已经朽坏了,用力一推,就能推开一条不小的缝隙,足够一个瘦小的人钻进来。
大贵盯着那扇破窗,沉默了许久。
第二天,高材破天荒地没有直接下地,而是走了十几里山路去了镇上的杂货铺,买回了一把崭新、坚固的黄铜锁。
回来之后,高材找来了木板和钉子,叮叮当当地,把那扇后窗彻底钉死,封得严严实实。
然后,他郑重地换上了那把新锁,然后咔嚓一声上了锁,把唯一的钥匙拴在自己的裤腰带上。
从此,家里再没有被偷偷打扫过的痕迹,他的脏衣服堆积如山,再也无人清洗。
娘,就真的再也没有回来过。
日子又恢复了令人绝望的死寂和脏乱。
高材机械地活着,每天只是埋头劳作、吃饭、睡觉。
村里关于他娘的议论渐渐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对他更深的怜悯和疏远。三十五岁的光棍,脾气古怪,家境赤贫,还有一个跟人跑了的娘,他几乎已经被钉死在了光棍的耻辱柱上。
然而,命运有时就像嵯峨山里的天气,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陡转。
一年后的一个傍晚,太阳刚落山,高材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远远看见自家那扇破旧的木门外,站着一个女人。
女人约莫三十上下年纪,穿着一身干净的素色衣裤,身材匀称,脑后挽着一个利落的发髻。她身边放着一个不大的包袱,正微微踮着脚,朝着院里张望,脸上带着些许局促和不安。
高材的心没来由地怦怦跳了几下。他已经很久没有陌生人来过他家了,更别说是一个看起来干净利落的女人。
高材走上前,迟疑地问道:你……你找谁他自己都听出了因紧张而变怪的声音。
女人闻声转过身来,看到高材,脸上飞起两抹红晕,低下头,双手有些不自在地绞着衣角,声音细细的:请、请问……这是高材家吗
我就是。高材更疑惑了,他确定自己从不认识这个女人。
女人抬起头,飞快地瞟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声音更小了,却清晰地传进了大贵的耳朵:俺……俺是南洼子村的。俺叫李秀芹。俺男人去年没了。听说你这儿……俺想来……问问……
女人的话说得断断续续,脸涨得通红,但意思却再明白不过。
高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僵在原地,张大了嘴巴,傻傻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天上掉馅饼了而且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他高材头上
巨大的惊喜冲昏了高材的头脑,让他一时之间忘了所有不合常理之处——一个素未谋面的寡妇,为何会突然主动找上门来,要跟他这个全村知名的穷光棍
愿意!俺愿意!大贵生怕她反悔,忙不迭地应承下来,激动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快,快屋里坐!就是……就是屋里乱得很,你别嫌弃……
高材手忙脚乱地打开那把黄铜锁,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将女人让进了虽然杂乱却终于不再是家徒四壁的屋子——这一年,他憋着一股劲,好歹也添置了几样像样的家具。
就从那天起,高材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女人李秀芹不仅模样周正,性情更是温婉勤快得惊人。她里里外外一把手,把这个破败的家收拾得井井有条,窗明几净。她做得一手好饭菜,即使是最普通的野菜粗粮,也能被她调理得有滋有味。她对高材更是体贴入微,知冷知热。
高材简直把她捧在了手心里,对她百依百顺,呵护备至。他觉得自己前半生所有的苦楚,都是为了换来如今这做梦都不敢想的美满。
高材干活更有劲头了,脸上也有了笑容,甚至开始和村里人有了来往。原来死气沉沉的家,开始充满了烟火气和欢声笑语。
更让高材欣喜若狂的是,成亲不到一年,秀芹就给他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孩子的哭声洪亮,像是最动听的乐章,驱散了笼罩在这个家上空所有的阴霾。
高材的日子真可谓是芝麻开花节节高,红红火火,有滋有味。他常常抱着儿子,看着忙碌的妻子,觉得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高材从一个被人嫌弃的穷光棍,变成了一个有家有室、有妻有子的幸福男人。他几乎已经忘记了那个被他吼走、被他用一把新锁拒之门外的娘。
直到那个夜晚。
孩子已经睡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如水的月色从窗棂流淌进来,温柔地洒在炕上。秀芹在一旁就着油灯缝补衣服,高材满足地躺在炕上,看着妻子美好的侧影,只觉得内心被一种饱胀的幸福填得满满的。
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握住秀芹的手:秀芹,能娶到你,真是我高材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秀芹抬起头对他温柔地笑了笑,却没吱声。
高材翻了个身面向她,问出了那个埋藏心底许久、却因为害怕打破这份幸福而一直不敢问出口的疑惑:
秀芹,俺一直想问你。当初……村里那么多好人家,你为啥偏偏愿意跟了俺俺家这么穷,俺年纪又大,脾气还不好……你图俺啥呢
听好材问起这个,秀芹缝补的手不由得一抖,针尖刺破了手指,一颗鲜红的血珠瞬间沁了出来,但她却恍若未觉。
屋子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静得只能听到窗外蟋蟀的鸣叫和孩子熟睡的呼吸声。
高材的心慢慢沉了下去,一种莫名的不安攫住了他。
良久,秀芹才缓缓放下手中的针线,她没有看高材,而是望着窗外那轮明月,声音飘忽着、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悲伤地说:
高材,事到如今,俺也不想再瞒你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积蓄足够的力量,才能说出后面的话。
其实……你娘嫁的那个瘫在床上的老头……是俺爹。
高材的脑袋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击中,整个人都僵住了。
秀琴的声音继续传来,平静却字字诛心:那时候,俺刚死了丈夫,带着一身债,被婆家赶回了南洼子娘家。俺爹瘫着,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弟弟年纪又小,俺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觉得这辈子都没指望了……
就在那时候,你娘她找来了。
她跟俺说,她家有个儿子,人老实,肯干活,就是家里穷,说不上媳妇。她说……她说只要俺愿意过来跟你过日子,好好待你,她就……她就答应嫁过来,伺候俺那瘫了的爹,帮俺撑起那个快要散架的家……
她说她用她自个儿,换俺给你做媳妇,换你后半生有个着落,换个知根知底的人来疼你……
你娘她怕你不同意,怕你嫌丢人,死活不让俺告诉你真相。她说,等你日子过好了,心气顺了,再说……
秀芹后面还说了什么,高材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他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寂静无声,脑海里只有母亲那张布满皱纹的脸,那双因常年劳作而粗糙不堪的手,那个在阴沉早晨决绝离去的、佝偻的背影,以及自己那一声声恶毒的咆哮——滚!别再回来!打断你的腿!
原来,娘不是要去享福,不是昏了头,更不是存心让他难堪。
她是把自己当成了最后的筹码,押上了她的余生、她的尊严、她的一切,去换回一个能照顾他、给他生儿育女、让他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的媳妇!
她用自己的牺牲,替他撬开了那扇紧闭的命运之门。
而他呢他回报了她什么是怒吼,是威胁,是摔碎的家当,是一把冰冷的新锁。是他,亲手将母亲彻底推出了家门,推向了那个需要她端屎端尿的瘫痪老人的炕头。
巨大的悔恨、铺天盖地的羞愧、还有那迟来的、撕心裂肺的痛楚,像滔天巨浪,瞬间将高材彻底淹没。他仿佛看到娘在邻村那间破屋里,拖着年迈的身躯,伺候着瘫痪在床的老人,眼神却时刻望着儿子家的方向……
娘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猛地从高材的胸腔里迸发出来,悲怆得令人心碎。这个三十五岁的汉子,像个小孩子一样,蜷缩在炕上,涕泪滂沱,哭得浑身颤抖,不能自已。
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模糊了他的视线,却终于洗亮了高材那颗被贫穷和偏见蒙蔽了太久的心。
月光依旧静静地洒满屋子,温柔地笼罩着熟睡的孩子,笼罩着不知所措的妻子,也笼罩着那个终于幡然醒悟、却可能再也无法弥补的儿子。
窗外,夜凉如水。而高材的心,却如同被放在烈火上炙烤,痛彻骨髓。
那一声娘啊……在寂静的夜空中飘散开去,是否能越过村庄,传到那个为他付出了所有的老母亲耳中
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