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还是黄花大闺女时被我爹强暴后有了我。
以至于我爹不得不娶,我娘不得不嫁。
婚后他们感情渐好,且又生了一儿一女,
却始终视我为人生的污点,觉得我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弟妹是爹娘手心里的宝,而我是踩在脚底的草。
尽管家中富裕,我却花不得一文钱。
我自幼被送去别家为仆,自给自足。
一日,我破天荒收到我爹的亲笔信。
信上说我娘病死,叫我回去披麻戴孝。
我抱着凑热闹的心情高高兴兴回去了。
1
我穿着粗布衣站在自家门口,
看着眼前的大门张灯结彩,喜气缭绕。
我心里有一万个疑问。
我从怀里掏出爹的书信,又仔仔细细念了一遍。
没错啊,是奔丧啊!
信上可不就是说我娘死了。
但这白事怎么给办成了红事呢
一个人影从府里走出来。
有点眼熟。
是管家——贺叔。
这个见风使舵的墙头草,我打小就讨厌。
他知我不受爹娘待见,没少欺负我。
看他那张老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
大小姐!您可终于来了!快快随我进去!老爷跟夫人等您许久了!
没等我说话呢,他拉着我就往府里拽。
我一路被拽进前厅。
一眼看到坐在主位的爹和娘。
说实话,看到这个生而不养的母亲好端端坐在眼前,我还是有点失望的。
白高兴一场了!
娘!您没死啊......
回应我的是左脸上一记厚重的耳光。
打我之人,正是写信给我的爹爹。
逆子!怎可这样同你娘说话!小小年纪心肠怎会如此狠毒!
我知这锅又该我背了。
从小到大没少背锅,我也懒得计较。
定是之前多次喊我回家无果,我爹才出此下策。
你们叫我回来何事若是因为想打我,还请改天。这几日主家活多,我忙的很!
你以后都不用再去了,我已修书,替你辞了差事。
这是为何我立马急了。
这些年,零零散散的差事我干了不少。
跑过的府邸一只手都掰不过来。
好不容易遇到现在的主家,人好,酬劳多。
我还准备在他家当值一辈子呢。
我这糊涂爹竟二话不说给我辞了。
你准备准备,明日成婚。
我以为我爹在跟我妹说话。
我说怎么这府上红红火火的,原来是有喜事啊。
你听到了没明日成婚!爹说话时,看的人竟然是我。
我伸手指指自己:我吗我明日成婚
是。
那我嫁谁
江知县的大公子——江闻舟。
嫁去做妾吗
是正妻!
我愣住。
虽说我是商府嫡长女,家里也甚是富裕。
但自古士农工商,商为末流。
我一介商贾之女,长相平平,怎得就能嫁入官府当正妻了
况且真有这好事,也该先轮到我那受宠的妹妹才是。
这其中必有猫腻!
我走到妹妹前,问她:
这婚事,你不想要吗
她避开我,头转向一边。
但依旧可见内心不快,嘴唇撅起,眼眶发红。
妹妹,你若是想嫁,姐姐让给你。
她果真亮了双眸,一脸期待地看向父亲。
不行!这婚你必须结!父亲恶狠狠地朝我说道。
转而又像变了个人似的,同妹妹笑说:
乖宝儿,知县不过七品,听话,咱不闹,爹日后给你找更好的。
2
婚礼这日,我家办的异常隆重。
可谓红透了半边天。
我爹逢人便说自己女婿是知县大人的公子。
那腰杆挺得比树干还直。
平日里那几个眼高于顶的衙役,也腆着脸凑上来打招呼。
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送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光是我的陪嫁就有几十米长。
沿街的看客张大了嘴得感叹。
这还是记事以来,我爹第一次为我花钱。
但与其说是为我,倒不如说是为了整个叶府的前程。
作为一介商贾,能攀上当官的高枝,这点钱花花又算的了什么。
但话说回来,甭管他是什么知县、有几品官,
就凭他们那点月俸,我的嫁妆便是他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想到这,我心里也是有了些底气。
他们有权,咱们有钱,各取所需。
我叶澜书也不比谁低了多少!
轿子摇摇晃晃地走着。
行至半路忽然停下。
我拨开轿帘看去,原来是遇上了江家的接亲队伍。
也不知是他们当官的提倡低调节俭还是怎得。
这堂堂知县之子结婚,迎亲队伍竟寒酸得不如寻常百姓。
甚至连套像样的新服都没有,一个个都穿着普通的家奴服。
想必,这位官老爷是个清正的好官呢!
江家人一一拨了赏钱。
送亲的队伍立马散成沙,领了钱便将我撂下。
我这鲜红的轿子落入一群群灰头土脸的队伍中。
为首的竟是一只绑在马背上的公鸡。
鲜红的冠子,昂扬的胸部,羽毛在阳光下闪亮亮的。
我叫了跟轿的丫鬟:
喂!你们这接亲队伍,怎让一只公鸡打头新郎呢
回叶小姐的话,这公鸡就是您的新郎呀!
我的新郎...你是说,我今日要跟一只鸡成婚
那拜堂呢洞房呢
你们堂堂知县府怎可如此拿婚姻当戏耍!
叶小姐!您这话说的是要悔婚不成
先前咱江府都同叶家说明了的,叶家上下也是点过头的!
如今按规矩办事,叶小姐怎生出怨言来了
知事出反常!
不对劲!
我摘下手腕的金镯子,悄咪咪塞给跟轿丫鬟。
一点小心意,收着哈!
她果真是个见钱眼开的主。
收了好处立马换了副恭恭敬敬的面孔。
我问你,这婚事你们江府都同我家说什么了
那日我知你家提亲,一时高兴吃多了酒,醒后就忘了事。
还请姑娘帮我回忆回忆。
她凑近了:叶小姐,您忘了吗您是来给我家公子冲喜的呀!
公子命苦的很。
虽是嫡生,却生了怪病。
老爷巡遍名医,都说他最长活不过二十。
幸好那日我家夫人偶遇一得道高人。
说只要找对了八字,便可借结婚冲喜!
公子现今下不了床,那公鸡就是替他的!
我就知轮到我准没什么好事。
那家伙寻遍名医都没得救,结个婚就能活啦
这分明是让我去守活寡!
保不齐还想让他死之前留个后呢。
我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丫鬟不知我的情绪,继续道:
不过说来,叶小姐您同我家公子真是命定的缘分呢!
我家老爷寻了好些时日,满城也就只找到你一个合八字的。
我家公子四月里生,您八月里,有了您,公子定能康复!
八月里
我分明是一月里生的啊!
据说我生时满城大雪,冷得很呢!
八月里生的不是我妹叶澜心吗!
难道那糊涂老头真糊涂了
俩闺女的生辰都记不得了
不对!
定是他知这婚礼是冲喜,不忍自己的宝贝女儿守活寡。
却又实在想攀上官家的亲,所以调换了我跟妹妹的生辰。
好一个偷梁换柱!
我那爹娘竟连官家都敢哄骗,我定要揭穿他们!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江家本就是穷途末路了,才走上迷信这一说。
这时候要是知道真相,指不定怎么报复呢。
虽说这事我也被蒙在鼓里,但我毕竟是叶家人,难逃其咎。
我爹肯定也是算准了我最怕死,才敢把我送来的。
我闭目靠在轿上。
前半生有爹娘生,没爹娘养。
后半生又要守活寡。
我上辈子是造了多大孽啊!
......
眼看到了江府。
江府大门虽不及我家看上去富饶,
却庄严大气,不愧是官府之家!
转念想来,那江闻舟还是嫡子。
我若是嫁了他,再想办法留个后。
那我早晚是这宅子的当家主母。
有钱有势,没个夫君又何妨!
没曾想,轿子路过大门,拐进一条小道。
我赶忙问丫鬟:
这是为何
叶小姐,这是老爷的规定。冲喜之人不可走正门,得从偏门进!
唉,偏门就偏门吧...
能进门就行。
我眼巴巴地望着那只大公鸡被抬入正门。
我倒是连只鸡都不如......
落轿!
我闻声整理了一下妆发,昂首挺胸地走下轿子。
谁知,扑面而来一盆冰凉的水。
从头顶浇到脚底,我浑身湿了个透。
这又是为何!
叶小姐,这是福禄寺的圣水,淋上此水驱邪避秽!
行,我忍!
没等我回过神来,一个家丁将我那化成公鸡的丈夫猛地塞进我怀里。
我被吓得叫出了声。
公鸡趁机从怀里挣脱,满屋子的跑。
叶小姐!快去抓住它!
为什么要我抓我急得快哭出来了。
我好歹也是个女儿家,怎敢抱那尖嘴之物。
它是你丈夫!你不抱着它,如何拜堂快去抓来,别误了吉时!
说话的是我那坐在高堂的公公——知县大老爷!
我不敢再推辞,悻悻地去追鸡。
就这般,我浑身滴着水,在众目睽睽之下同公鸡玩起了赛跑。
随后,我又稀里糊涂地抱着鸡拜了堂。
这场婚礼,没有嘉宾,没有宴席。
办得偷偷摸摸,见不得人似的。
拜堂后,众人散去。
我和公鸡被领进一间屋子。
从头到尾也不见我那将死的丈夫。
他莫不是已经死了
3
屋里静悄悄的。
连鸡都懒得叫了,它同我四目相对。
我抓了一把桌上的干果撒地上,它兀自吃了起来。
屋内浓稠的草药味熏得我头脑发晕。
我趴在桌上打起盹来。
迷糊之际,耳边传来一男子的声音:
水...水!
这声音,乍一听粗厚壮实,仔细听却是一股子气血亏空之感。
带着一点紧张的心情,我循声走去。
江知县虽说一把年纪,但方才见了也是个有气质的,三庭五眼甚至配衬。
他儿子,应该也丑不到哪去。
保不齐还是个俊俏的小郎君呢!
但愿他还同那话本里写的那般:
身不由己,靠装病在这暗潮涌动的府邸扮猪吃老虎。
但随着我穿过屏帘,看到躺在床上的男人时,
大脑轰得一声闷响。
叶澜书,你别妄想了!
床上的男人,哪是什么病娇的贵公子,
分明是个肥头大耳的!
看那身子能有两个我宽。
就这体格,若真是有病,怕不是撑死的,就是懒死的!
我嫌弃地将水递过去。
他艰难地起身接过,冲着我傻笑,笑得甚是可怖。
看上去似乎还有痴症。
我心里泛起了嘀咕,
给这样的男人留后代,我倒不如死了算了!
我不愿看他,自顾着去寻那只红冠大公鸡去了。
4
江府虽是高门大户,却没什么规矩。
我这新过门的竟无需早起给公婆侍奉茶水。
一觉醒来已是晌午。
门开时,下人已备好吃食端了进来。
正巧饿了。
吃饭时,丫鬟送来一封信。
说是我娘家给的。
信上并无什么要事,只是问我在江府过得如何。
我琢磨着,我那爹爹向来行事谨慎。
估计是骗了人心里不踏实,怕我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连回门都等不到,隔日就差人探话来了。
提笔回信时,我灵机一动。
不如写点他们不爱看的——
谢爹娘记挂女儿,女儿在江府过得甚好。
江府书香门第,待人接物皆是考究,令人好生舒心。
我那新郎官,更是万里挑一!
传闻江闻舟体弱多病,实则不然,
这不过是他江家用以考验女方真心的伎俩罢了。
真实的江公子玉树临风、面似堆琼、睛如点漆、唇若涂朱...
他的学识更是无可言说,大有超过知县老爷之势!
新婚之夜,他竟无视儿女情长,伏案就读。
待他将来功成名就,女儿定报爹娘送嫁之恩!
收笔时,对上江闻舟那窝窝囊囊的笑。
5
次日一早,我被人猛地叫起。
梳洗时听得外面人声嘈杂。
不知是何事,听上去像来了不少人。
大少奶奶!您好了没啊快快出来!
门外丫鬟催命似的。
我全然没了点妆的兴致。
什么事啊急成这样
丫鬟鄙夷地瞅了我一眼,用怪异的语气回道:
您去了就知道了。
院里果然聚满了人。
远看江府大门紧闭。
再仔细看,人群中间的竟是我爹娘和我妹。
他们来做什么
总不会是太想我了,专程来看我的吧
有人发现我来了,自觉地让出了一条道。
我挂着笑走去。
爹,娘,妹妹,什么风把你们吹来啦
逆子!还不跪下!
猝不及防,又是我爹那雷霆似的一巴掌。
我捂着脸转头瞅瞅公婆。
好歹我现在也嫁了人,算是江府的大少奶奶了。
他们怎会容忍外人随意打骂我。
不曾想,他二人直勾勾地看着前方,丝毫不同我对视。
也是,
我连亲生爹娘都不曾倚靠过,竟还妄想别人护我。
爹,您这是做什么怎得跑来江府打我
你既知这是江府,今日,我就要当众拆穿你这假冒的大少奶奶!
爹娘看我那眼神,如有大仇。
见我不跪,他索性朝我膝弯处猛踢一脚。
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处的疼痛传遍全身。
我爹朝江老爷和江夫人行了礼,换了个低下的语气:
江老爷,都是在下管教无方,才误了贵公子的大事。
我们也是今日才得知,这贱女竟设计抢了自己亲妹妹的婚事!
发现后,我一刻也不敢耽搁,携着妻女就赶来贵府。
要杀要剐,在下全凭江老爷处置!
说完,我娘同我妹竟抱头痛哭起来。
哭声那叫一个凄惨。
我挠头,还未理清怎么一回事。
江夫人开口:
所以...
八月里生的不是你大女儿叶澜书,而是小女儿叶澜心
你是说我儿娶错了人
是的,江夫人!我那妹妹抹着泪上前,
当日闻得江府来我家提亲,我欢喜万分,立即同姐姐分享喜悦。
谁曾想,姐姐因嫉妒竟设计害我!
大婚那日,她将我迷晕,穿上我的婚服,替我嫁入江府。
待我醒来,已过两日,婚礼已成。
我本死心,想来是同江公子无缘了。
可转念想来,江公子婚事特殊,八字为重!
这场婚礼关乎到江公子的性命,我又岂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故小女冒死前来,向各位挑明真相!
我算是听明白了。
那仨人一台戏,不仅冲我,也是冲江府来的。
定是看了我信上说的,反悔了,觉得错失一个攀龙附凤的机会。
这不,讨债来了。
也好!
我正巧不想同那肥头大耳的家伙同床共枕呢。
这下机会来了!
我也努力挤出几滴泪来:
妹妹!你我姐妹一场,何故分你的我的!
从小到大我事事让你一头。
今日之事,你让让我又何妨!
我既已同江公子完婚,便是他的人了,
这生米也是煮成熟饭了!
对于我这话,那三人显然有些意外。
估计是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我还没将他们最初换八字的事抖落出去。
但他们很快给了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是因为贪图江公子和江家的前程,不愿让位才如此。
江老爷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话里满是怒意:
荒唐!
我堂堂知县嫡子的婚姻大事,岂由你们一户商贾当作儿戏!
若不是满城寻不到合乎的八字,
我们江家又岂会迎一届商户之女入门!
我呸!
说得高高在上,张口闭口商户商户的。
也不看看自己儿子那肥头大耳的样子,
哪个正常女子愿意跟他!
我说那日我怎么全程同一只鸡完婚呢。
想必他江大老爷也是怕自己的儿子跑出来吓着人吧。
江老爷请息怒,这账往后您慢慢同我叶家算!
现在当务之急,是解决婚礼的事儿!
这婚礼关乎贵公子的安危,我叶家上下全凭大老爷安排!
我爹那没出息的样,我都不忍多看一眼。
见江老爷和江夫人迟迟不开口。
我那傻妹妹索性直接跪了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老爷,夫人!小女自知有罪,愿意以身偿还!
江公子既已娶了我姐,我也不奢求婚礼重来。
但我愿意嫁与江公子为妾!
只愿用我这八字,护得江公子一生顺遂!
你当真愿嫁与我儿为妾
江夫人大概怎么都没想到,
江闻舟那棵废了十几年的铁树,竟同时开出了两朵花来。
请老爷和夫人成全!妹妹伏地磕了一个头。
周围看热闹的家丁大眼瞪着小眼,窃窃私语起来。
果然自古情字最是难解。
就连江公子那样几近废了的人,居然也能遇到痴心之人。
叶家二小姐真可谓百年难遇的奇女子啊!
我生怕火候不够,开口道:
怎可!
哪有亲姐妹共侍一夫的道理!
老爷,夫人,我既然嫁过来了,
那与江公子定是有缘分在的!
我跪着往前挪了几步,抓着江老爷衣角,假装着急地晃着。
江老爷一脸嫌弃地将我甩开,低头呵斥:
恶女!
我江家乃书香清正门第,
怎可留你这般居心叵测之人在府里!
今日我便作主,替我儿休了你!
从此,不准你再踏入江府半步!
好啊!
可算是听到这话了!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江夫人扶起叶澜心,紧紧握着她的手,一脸的慈爱:
好孩子,
我儿江闻舟也不知是造了什么福,
竟能娶得你这般善良聪慧的女子。
等着!
我这就命人挑选良辰吉日,给你们完婚!
我江家定会堂堂正正娶你过门,做正妻!
我爹娘闻声道了谢。
我那糊涂爹还扬言,之前给我的嫁妆江家不必还了。
他会重新再为叶澜心准备一份更厚重的嫁妆。
江老爷听后眼睛都直了。
好一个赔了夫人又折兵!
真是蠢到家了!
我看向妹妹,她方才哭过,眼角还闪着泪花,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多好一姑娘啊!
怎就这般好看的皮囊下藏着一颗吃人的心呢
想到她要跟那肥头大耳的家伙结婚,下半辈子还要守寡,
我不自觉地投去一丝同情的目光。
有那么一刻,我试问自己,
这般做姐姐是对是错。
但看着叶澜心回应我的,是一副小人得志、傲慢之极的表情。
我知,一切因果自有其说。
6
江闻舟同叶澜心的婚期定在半月后。
而我,也拿到了休书,被赶出江家。
收拾东西时,江老爷差人跟我说,待天黑之后再走。
他怕我大白天的被人看到,损了江家颜面。
无妨,正好能再蹭上一顿江府的晚饭。
别的不说,这里的饭确实香的不知天地为何物。
吃饱喝足后,我拎着包裹就要离开。
临走前看了眼江闻舟,仍旧那副不争气地傻笑。
但这次见,倒没以前那么讨人厌了。
我冲他招招手,笑道:
祝你活得久一点!我的妹夫!
出房门没走几步我便定住了脚。
四下环顾没人,又转身折回了屋内。
这几日,我好歹也是吃了苦的。
况且这偌大的江府,也不差这仨瓜俩枣。
我一介小女子,出门在外缺不得安身立命的钱。
我将床单系成包裹。
在江闻舟眼皮子底下,将屋内值钱之物可劲收入囊中。
包裹沉甸甸的,满是安全感!
出了江家,我便有些后悔。
现在时辰晚了,路上都没几个人,应该早些出门的。
天阴飕飕的,月亮都被乌云盖住了。
夜风卷着枝叶沙沙地响。
地上树枝晃动的影子跟鬼怪似的吓人。
我越走越是头皮发麻。
冷不丁抱紧了包裹。
叶小姐请留步!
这声音如死神般没有温度,一听就是来索命的。
尽管我做足了心理准备,
回头还是被三个黑衣蒙面的彪形大汉吓软了腿。
三人手中的利剑在黑夜中发着明晃晃的银光,
看那锋利程度,大概是削我如泥了。
都到这个时候了,也不知是谁要杀我。
我这样的小喽啰,用得着派三个人吗...
我抖着手扒开装满财物的包裹,亮给黑衣人看,
各...各位大哥!我有钱!
这一包,都...是钱!我都给你们!
求求你们,放...放我一条生路!
他们不为所动,提着剑步步紧逼。
四下黑漆漆的,别说人了,连只野狗都没有。
我大概是要绝命于此了。
各位大哥...能让我死明白点嘛!是谁要杀我
是我爹
......
我妹
......
江老爷
去问阎王吧!
刀锋伴着寒光直逼心口。
我晕过去的速度比刀落还快。
7
我被一阵香味闹醒。
睁眼。
这屋子,看上去跟江府差不多。
原来冥界并非我想象中的阴冷潮湿,却跟江府一样庄严大气。
就连这香味,也像极了江府的饭菜。
我闻着味走出屏帘。
厅内摆着一张大圆桌,桌上摆满了饭菜。
一袭白衣的俊俏公子,正在桌前用餐。
肚子饿得直打鼓。
我也顾不上什么礼义廉耻,自觉地坐下。
桌上竟有一副空碗筷,像是特地为我准备的。
酒足饭饱后,我起身想要回到床上歇息。
却被俊俏公子叫住:
叶小姐,是没看到在下吗
这声音,如同他的外表,令人如沐春风。
看到了看到了,多谢公子款待!
谁知他骤然逼近。
一张好看的脸皎月似的出现在眼前。
我看得出了神。
好一个玉树临风、面似堆琼、睛如点漆、唇若涂朱...
这不就是我信上之人吗!
我救了叶小姐,又给了饭,敢问叶小姐如何谢我
你想要什么
这冥界的人怎么比人间还小气!
人都死了,还斤斤计较。
一顿饭而已,竟追着讨回报。
在下想娶叶小姐为妻。
我噌地一下从椅子上弹起。
公子!饭可以乱吃,婚不可乱结!
况且我在人间刚结完婚,婚后第二日就被休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死吗
就是因为我结了个不该结的婚!
公子愣住。
继而看着我笑出声来。
人间...那请问叶小姐现在在哪
当然是冥界啊!我是被人雇凶杀害的。你是怎么死的
在下...笑死的。
说完,他竟甩袖离开。
爽朗的笑声从屋内延续到屋外。
......
清醒后,我才意识到自己没有死。
那个无助的晚上,最后竟真有人从天而降救了我的小命。
我的救命恩人,正是那位要娶我的俊俏公子。
他并非什么拔刀相助的路人。
却是一路跟随我的江府之人。
原是江老爷的二公子。
叫崔焱。
江府之事,街头巷尾没少议论嘀咕。
我竟从未听说江老爷有两个儿子。
data-fanqie-type=pay_tag>
你为何不随你爹江老爷之姓
我没有这样的爹!
原来崔焱是江老爷早年在外执行公务时,同一酒馆老板娘所生。
后来崔母病逝,崔焱千里迢迢投奔江老爷。
却被骂着野种,叫人乱棍打了出去。
崔焱只得含恨离开。
靠到处帮工混得一口饭吃。
谁知,江老爷的宝贝儿子江闻舟突染恶疾,久治不愈。
众医皆说其活不过20。
江老爷情急之下,又差人四处寻来崔焱。
这是他唯一的正常儿子了。
江老爷从此好吃好喝的供着。
日后定要将江府的管家之权交与他。
我盯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的眸子深不见底。
我忍不住问道:
你为何要娶我确切说来,我曾经也是你嫂子。
你一没走正门,二没行夫妻之事,谈何而来的嫂子
我当即羞红了脸。
你怎知我没同你哥行夫妻之事
他眉间微皱,笑得很是轻蔑:
他有这能耐吗
8
我同意了嫁给崔焱。
倒没经过什么思想斗争。
论浅的说,
这人样貌生得甚是好看,若是能日日见得、摸得、亲得...
也算一桩人间美事。
往深了说,
我如今成了弃妇,娘家回不得,还遭人暗杀。
我需要一个能护住自己的人。
虽说这崔焱出现的蹊跷,意图不明。
但他那晚既救了我,想来对我也是没有杀意。
我何不就跟了他。
没曾想。
崔焱这个人比我想象中更为疯狂。
我原以为他只是贪图我的美色,一时兴起,想纳我做个小妾。
谁知他竟要堂堂正正的娶我。
且大婚之日,定了江闻舟和叶澜心婚礼的同一天。
我说:
咱要不改天呢往后好日子多的是!
况且,我有没有婚礼都是一样的,我也可免了这步,直接进你屋里的!
那怎么行娶妻,自当堂堂正正,轰轰烈烈!
9
大婚之日,两架婚轿并驾齐驱。
接亲的队伍谁也不比谁小气。
我原以为叶澜心的婚礼会同我当时一样寒酸。
却没想到,只有为首的那只大公鸡是一样的。
我坐在轿中,依然能感受到周围如芒刺的目光。
下人的窃窃私语随风传入我的耳内。
这崔公子向来沉默寡言,竟无声无息地娶了个媳妇!
可不嘛!方才跑去通报的小厮说,连老爷和夫人都不知这事呢!
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竟有融化冰山的本事!
怕不是个狐狸精变得!连崔公子这样的人都防不住呢!
......
伴着一路的流言蜚语。
我的轿子终于光明正大地停在江府的正门。
外面一声粗狂的声音响起:
二公子!大公子怎么说也是嫡长子,您跟我们同日结婚也就算了,但这轿子,也该我们大姑奶奶的先进才是。
我认得这声音,是江闻舟的贴身侍从。
据说从小跟江闻舟一同长大。
这个时候不离不弃,也算是个忠仆了。
虽说我有些埋怨,为何同样是冲喜,
她叶澜心就可以走正门,而我只得从偏门进。
但我如今也是经历过生死之人。
这些虚名我也懒得同她计较。
况且我本就嫁的是半路出现的江二公子。
先进门还是后进门,我真没所谓。
可崔焱那不甘示弱的声音出现了,一字一句:
江老爷,我这都已经踏入江府了,您要再把我赶出去一次吗
许久的沉静。
也罢!早进晚进都一样,都是我江怀远的儿媳妇!江老爷到底是败给了这个姓崔的儿子。
我走下轿子时,忽听哗的一声。
紧接着是我那妹妹几近崩溃的喊叫:
你这是干嘛!
叶小姐,这是福禄寺的圣水,淋上此水驱邪避秽。
好吧...
我隔着盖头都能感受到她的狼狈和愤疑。
如我所料,接下来会有一个家丁突然将公鸡新郎塞到叶澜心怀里。
叶小姐!它是你的新郎!你要抱着它拜堂。
好呀!
叶澜心佯装开心地接过。
一切都是江府的考验!想来她就是靠这样的信念,支撑自己走完这场荒诞的婚礼。
10
拜完堂,我们各自回了房间。
崔焱取下了我的盖头。
我们面对面坐着。
蜡烛的红光倒映在他的脸上,一闪一闪地跳跃。
我一面欣赏自己的新郎,一面又竖着耳朵听窗外的动静。
我期待看见叶澜心见到江闻舟的反应。
娘子这是有心事啊
我被崔焱叫过神来。
才注意到他正举着酒盅。
我尴尬一笑。
接过酒盅一饮而尽。
崔焱蹭地站起身,用着小孩子撒泼般的语气:
不是!你怎么就自己喝了这是交杯酒!交杯酒!
噢噢!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我重新倒一杯!
我们交叉双臂,眼看酒就要进嘴里了。
对面忽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
啊!!!
声音如出鞘的利剑划入漫漫长空。
我以最快的速度开门望去。
见我那妹妹失魂落魄地从房间里跑出。
再是精致华贵的新服,也遮盖不住其精神的崩塌。
她像被抽走了魂,孤立在夜色中。
嘴里还念叨个不停:
这不是江闻舟!不是!江闻舟你给我出来!出来......
四面跑来的人越流越多,但无一人敢上前。
江夫人在下人的搀扶下,披着衣服就出来了。
叶澜心见到江夫人,猛兽般冲了上去。
夫人!江闻舟呢您快告诉我!江闻舟呢!
江夫人吓得一边后退,一边朝着叶澜心身后的屋里指着:
就...就在床上呀!你没看到吗
不!不可能!那个肥猪怎么可能是江闻舟!
胡闹!江夫人气急了,一个耳光便扇了上去。
先前是你自己死命要嫁入我江府,如今我们八抬大轿把你抬进府里,你竟如此出言不逊辱没夫君!今日这婚既已成,你便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
都别看了!回屋!
江夫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空留叶澜心在原地,哭得那叫一个凄惨。
借着月光,我清楚看见她脸面的皮肉剧烈地发着颤。
不知是因姐妹一场,还是同为女子间的惺惺相惜,抑或是对冲喜之婚的厌恶。
总之,我有些于心不忍了。
夜色清冷,她穿得单薄。
我叫崔焱差几个力大的下人送她回屋里去。
说话时,她精准感知到了我。
待我再回头,对上的是她那阴狠的眸子。
叶澜书!你竟然没死!你耍我!
妹妹这是哪里话我何曾耍你这婚不是你自己要结的吗
不对!
那句你竟然没死......
难道那晚的黑衣人是她雇的
江闻舟!是你吗江闻舟!我就知道他们骗我。
我竟没注意叶澜心什么时候跑到崔焱面前了。
看她似一条发情的妖蛇扭动身躯往崔焱怀里钻。
崔焱一边嫌弃地躲闪,一边求助地望着我。
我冲上前推开了叶澜心。
他不是江闻舟。他是江闻舟的弟弟。
你的新郎在那屋里的床上,等着你...
见她不理,我索性说出了那日回信上的虚假之词。
她彻底失了理智。
拔掉头上的发簪,二话不说就要插进我的胸口。
情急之下,一个身影纵然一跃,挡在了我身前。
是崔焱。
他又救了我一次......
叶澜心被侍卫带走。
我却怎么也寻不到崔焱了。
我看向心口疼痛的地方,赫然插着一根金簪。
露在外面的精美吊坠,不住地滴着血。
我的视线愈来愈模糊了。
人声也愈来愈远。
天突然更冷了.....
10
喂!你梦够了没快醒醒!
再不醒错过了时辰,孟婆打烊,你就成孤魂野鬼了!
陌生的声音。
像从山谷里传来的。
每个字都悠远绵长,还有无尽的回声。
我睁开眼。
发现自己躺在一条小路上。
我正欲起身。
身体竟自主地飘了起来,我感觉自己比羽毛还轻。
眼前站着两个人。
我从未见过如此高挑之人。
他二人一个一袭白袍,一个一身黑袍。
他们的帽顶高得不像话,直筒筒的。
白帽子上写着一见生财,黑帽子上写着天下太平。
你们是谁
奇怪,我的声音怎么也有回声...
孤陋寡闻!连我们都不认识!
我叫谢必安,是白无常,他叫范无救,是黑无常。
没错!我们是冥界大名鼎鼎的阴差。你既已死,就别再空留恋。
赶紧跟我们回去!要是表现好的话,还能早点投胎!
原来...
根本没有从天而降的英雄。
我的生命在那晚就无声无息地结束了。
心口上的刀疤大得触目惊心。
血迹满满,却没有一丝疼痛。
我随着黑白无常在山野间飘荡,感受着这从未有过的轻盈。
我此刻像风一样自由。
我竟有些喜欢这样的自己了!
欸~我方才看到我被人救了,还跟他结婚了,这都是我的梦吗
是也不是。准确来说,是你在人间残留的最后一丝念想。
你渴望被爱,被依靠,被拯救......
但都不重要啦!这些都只是你这一世的遗憾。
等你下一世,你还会有新的遗憾。
不过你们人类真的很无聊!老爱做点没意义的梦。
总幻想有人从天而降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但现实世界里哪有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英雄。
下一世记得多学点傍身的本事!
他二鬼将我带到孟婆桥便挥袖离去。
我独自往前飘着。
蓦地,前面有个熟悉的身影。
胖胖矮矮的,肥头大耳的。
看着有点像江闻舟。
欸~好像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