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电动车在凌晨五点的街道上碾过一片落叶,脆响被风卷走,只留下两道浅淡的车辙。保温箱绑得很牢,边角贴着一块褪色的胶布——上周送单时蹭到护栏,裂了道小缝,他用胶布缠了三圈,现在倒也不漏水了。手机支架上,蓝色的外卖APP图标亮着,屏幕顶端跳出一行小字：早高峰即将开启,当前区域订单热力值上升中。
他捏了捏车把,指节泛白。口袋里揣着母亲昨天寄来的药盒,铝箔板上的药片印痕还清晰,药盒背面写着每天一次,饭后吃。母亲的字歪歪扭扭,像是握笔时手在抖,陈默每次看都觉得眼眶发紧。他得赶在早高峰前多接两单,昨天弟弟发来微信,说学校要交资料费,三百块,他得凑齐。
新订单来了！APP的语音提示打破寂静。陈默点开一看,备注栏写着麻烦快点,赶早上的会,取餐地址是街角的包子铺,送餐地址是写字楼18层的设计公司。他拧动车把,电动车嗡地一声,朝着包子铺的方向去。
包子铺的蒸笼正冒热气,老板看见他就笑着递过塑料袋：小陈来啦刚出锅的肉包,还热乎。陈默接过,指尖碰到塑料袋,暖意顺着指缝往上爬。他扫码确认取餐,老板又塞了个茶叶蛋过来：送你的,早上垫垫肚子。陈默想说谢谢,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点了点头,转身跨上电动车。
写字楼的电梯在早高峰前还不挤,他抱着餐盒站在角落,电梯镜面映出他的样子：头发有点乱,外套袖口磨了毛,眼睛里带着没睡够的红血丝。18层到了,他按响设计公司的门铃,门开了,一个穿西装的姑娘快步走出来,接过餐盒时说了声谢谢,指尖碰到他的手,又很快缩回去——他的手沾了手上的露水,有点凉。
不好意思,刚才催单催得急。姑娘突然说,从抽屉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他,看你好像没喝水,这个你拿着。陈默愣了一下,接过矿泉水,瓶身还带着冰箱的凉意。他想说不用,但姑娘已经转身走进办公室,电脑屏幕亮着,上面是没做完的设计图。
他走出写字楼时,太阳刚爬过楼顶,金色的光洒在街道上。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个特殊订单：帮买两盒降压药,要XX牌的,送到老小区3号楼2单元,备注里还加了句老人在家,麻烦敲门轻一点。陈默看了眼取药地址,是两公里外的药店,他咬了咬牙,接了。
药店的药师找药时,他给母亲发了条微信：妈,今天药吃了吗过了两分钟,母亲回了个吃了,后面跟了个笑脸表情。他看着那个笑脸,嘴角也忍不住往上扬了点。药师把药递给他,叮嘱一天两次,饭后吃,他点点头,把药放进保温箱里专门留的小格子——那是他用硬纸板隔出来的,怕药盒被餐品压坏。
老小区的路不好走,石子路坑坑洼洼,电动车骑得慢。3号楼在小区最里面,他停好车,抱着药盒往上走。2单元的门虚掩着,他轻轻敲了敲,里面传来老人的声音：进来吧。
开门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脸上堆着笑：小伙子辛苦啦,快进来坐。陈默摇摇头：不用了阿姨,药给您放这。老太太接过药,又转身从桌上端了杯热水过来：喝口水再走,外面天热。他拗不过,接过水杯,热水温温的,刚好能入口。
老太太的家里很整洁,墙上挂着全家福,照片里的年轻人穿着军装,笑得很精神。那是我儿子,在外地当兵,一年回不来一次。老太太指着照片说,我这血压高,他总不放心,昨天还打电话让我别自己出门买药,说叫外卖骑手帮忙,还能省点事。陈默没说话,看着老太太把药盒放进抽屉,里面整整齐齐摆着各种药瓶。
小伙子,你多大啦老太太突然问。
二十五。
跟我儿子差不多大。老太太叹了口气,你们做骑手也不容易,风里来雨里去的,要注意安全。她从口袋里摸出个苹果,塞到陈默手里：这个你拿着,路上吃。陈默接过苹果,苹果皮擦得发亮,应该是刚洗过的。
他走出老小区时,苹果还在手里攥着,暖暖的。手机提示有新订单,他看了眼,是送咖啡到医院住院部,备注栏写着麻烦送到病房门口,别敲门,放在门口就行。取餐的咖啡店在医院对面,他接过咖啡时,店员特意提醒：杯盖拧紧了,不过还是小心点,别洒了。
住院部的走廊很安静,只有护士长的电脑在响。他找到备注的病房号,轻轻把咖啡放在门口,刚要转身,门突然开了。一个穿病号服的男人探出头,看见他就说：是送咖啡的吧进来坐会儿陈默摆摆手：不了,还有订单要送。男人却拉住他的胳膊：没事,就一会儿,我跟你说说话。
男人的病房里摆着一张病床,床头柜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书,是《三国演义》。我在这住了半个月了,天天躺着,闷得慌。男人说,刚才让我老婆点的咖啡,她去楼下打水了。你们骑手是不是每天都能看到很多人陈默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点了点头：每天能遇到不同的人,有的急着上班,有的在家养病,还有的……他顿了顿,没说下去。
我以前是开出租车的,男人突然说,后来得了肾病,就没法开了。我老婆每天要照顾我,还要去打零工,辛苦得很。他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又说：不过还好,医生说再养一段时间就能出院了,到时候我就能帮着老婆做点事了。陈默看着他眼里的光,突然想起母亲——母亲每次说起等病好了就去给你做饭时,眼里也是这样的光。
男人的老婆打水回来了,看见陈默就笑着说：哎呀,麻烦你了,还陪他聊这么久。她从袋子里拿出个面包,塞到陈默手里：这个你拿着,饿了垫垫。陈默想拒绝,却被男人按住肩膀：拿着吧,别客气。
他走出医院时,已经是上午十点,早高峰的订单渐渐少了。他找了个树荫,停下车,拿出刚才老太太给的苹果,擦了擦,咬了一口,甜汁顺着喉咙往下滑。口袋里的手机震了,是同行李哥发来的微信：中午要不要一起吃盒饭我知道有家店,十块钱管饱。
李哥比陈默早做两年骑手,平时总帮他。上次陈默的电动车爆胎,还是李哥骑着车来送的备胎。他们约在街角的快餐店,李哥已经点好了两份盒饭,米饭堆得冒尖,菜里有红烧肉和炒青菜。快吃,吃完下午还有高峰。李哥把筷子递给他,昨天我接了个奇葩订单,顾客让我帮他遛狗,说外卖放门口就行,狗得遛十分钟。
陈默笑了,扒了口米饭。李哥又说：我听说你妈身体不好要是需要帮忙,你跟我说,我下午可以帮你多接两单。陈默摇摇头：不用,李哥,我自己能行。李哥叹了口气：你就是太倔,咱们骑手互相帮衬是应该的。我刚来的时候,也有人帮我,不然早撑不下去了。
吃完饭,陈默骑着车往市中心走。中午的太阳很毒,他把外套脱下来搭在车把上,后背已经汗湿了。APP提示有个远距离订单,取餐地址是城南的蛋糕店,送餐地址是城北的养老院,备注栏写着今天是我奶奶的生日,麻烦蛋糕别碰坏了,谢谢。他看了眼距离,十公里,来回要四十分钟,但订单金额高,还有额外的生日补贴,他接了。
蛋糕店的店员很小心地把蛋糕放进保温袋,又套了层泡沫箱：这个蛋糕是动物奶油的,怕化,你尽量快点送。陈默点点头,把泡沫箱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什么宝贝。电动车在柏油路上跑,风从耳边吹过,他能闻到蛋糕的甜香味,心里也跟着软下来。
养老院的护工早就等在门口,接过蛋糕时说了好几声谢谢。老太太今年八十岁生日,她孙女在外地,没法回来,特意订了蛋糕让我们帮忙过。护工说,你要不要进去看看老太太刚才还在问蛋糕到了没。陈默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护工走了进去。
老太太坐在轮椅上,看见蛋糕就笑了,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像朵盛开的菊花。谢谢小伙子,辛苦你了。老太太拉着他的手,手很软,皮肤像揉皱的纸。护工把蛋糕打开,插上蜡烛,周围的老人一起唱生日歌,歌声有点跑调,但很热闹。陈默站在角落,看着老太太吹蜡烛,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给他过生日的样子,也是这样的蛋糕,这样的歌声。
小伙子,吃块蛋糕再走吧。老太太递过一块蛋糕,塑料叉子上还沾着奶油。陈默接过,咬了一口,甜得有点发腻,但他还是吃完了。走出养老院时,护工塞给他一瓶酸奶：这个你拿着,解解腻。他接过酸奶,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两点,得赶紧回去接下午的订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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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订单大多是写字楼的下午茶,奶茶、蛋糕、三明治,订单备注里总有些小要求：奶茶要三分糖,少冰三明治不要生菜麻烦放前台,打电话说一声。陈默每次都记在心里,取餐时跟商家反复确认,生怕弄错了。
有一次,他送一杯奶茶到写字楼,备注里写着麻烦送到22楼,谢谢。他到了22楼,却找不到备注里的公司,正着急时,一个穿连衣裙的姑娘跑过来：是不是送奶茶的我是刚才下单的。姑娘接过奶茶,不好意思地说：刚才地址写错了,应该是21楼,麻烦你跑上来了。陈默摇摇头：没事。姑娘又说：我这里有把伞,你拿着吧,看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雨。他看了眼姑娘手里的伞,是把碎花伞,崭新的,连忙说不用,但姑娘已经把伞塞到他手里：我办公室还有一把,这个你拿着用。
他拿着伞下楼时,心里暖暖的。晚上果然下起了雨,雨点砸在伞面上,发出哒哒的声音。他骑着电动车,伞柄夹在胳膊下,一只手撑伞,一只手把车把,雨水顺着伞沿往下滴,打湿了他的裤脚。
新订单来了！APP提示音在雨里有点模糊。他点开一看,取餐地址是面馆,送餐地址是老旧小区的6楼,备注栏写着我家没电梯,麻烦送上来,谢谢。他咬了咬牙,接了。面馆的老板给他装了碗热汤：下雨冷,喝点汤暖暖身子。陈默接过汤碗,热气模糊了眼睛,他擦了擦,几口就把汤喝完了。
老旧小区的楼梯间没灯,他拿着手机照明,一步一步往上走。6楼的门开着,一个小男孩探出头：叔叔,是不是送面的小男孩接过面,转身喊：妈妈,面来了！一个女人走出来,接过面时说了声谢谢,又从屋里拿出条干毛巾：你身上湿了,用这个擦擦吧。陈默接过毛巾,毛巾上有阳光的味道,应该是刚晒过的。
外面雨这么大,你骑车要小心。女人说,我儿子刚才还说,想给你倒杯热水,你要不要喝一杯陈默摇摇头：不用了阿姨,还有订单要送。他走下楼梯时,听见小男孩在后面喊：叔叔再见！他回头挥了挥手,雨还在下,但心里却一点都不冷。
晚上十点,雨停了。陈默坐在路边的台阶上,拿出今天赚的钱,一张一张数。三百二十块,够弟弟的资料费了,还能省下点给母亲买水果。他掏出手机,给弟弟发了条微信：资料费我明天给你转过去,你在学校好好读书。弟弟很快回了谢谢哥,后面跟了个加油的表情。
他刚要起身,手机又响了,是个深夜订单：帮买一份炒粉,加蛋,送到出租屋。取餐地址是夜市的炒粉摊,送餐地址就在附近。他骑着车去夜市,炒粉摊的老板正忙着,看见他就说：等两分钟,马上好。陈默站在旁边等,看着老板往锅里倒鸡蛋,油花滋滋响,香味飘得很远。
炒粉做好了,他接过,老板又加了勺酸豆角：免费的,好吃下次再来。他扫码付款,转身往出租屋走。出租屋在顶楼,没有电梯,他爬上去时有点喘。他按响门铃,门开了,一个穿睡衣的男生接过炒粉,笑着说：终于等到了,我加班到现在,饿死了。男生突然想起什么,转身从屋里拿出瓶可乐：这个你拿着,晚上喝解乏。
陈默接过可乐,男生又说：我以前也做过骑手,知道你们辛苦,尤其是晚上,又冷又累。陈默看着男生,突然觉得很亲切。他走出出租屋时,男生还在门口说：路上小心！
凌晨十二点,陈默收工了。他骑着电动车往出租屋走,街道上很安静,只有路灯亮着。他掏出今天收到的东西：一瓶矿泉水、一个苹果、一块面包、一瓶酸奶、一把伞、一条毛巾、一瓶可乐。这些东西都很普通,但他摸在手里,却觉得沉甸甸的。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是母亲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他停下车,接起电话,母亲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头发比上次又白了点。默儿,今天累不累母亲问,声音有点哑。不累,妈,今天赚了不少钱。陈默笑着说,把手机举高了点,让母亲看见街道上的路灯,你看,晚上的灯多亮,一点都不黑。
母亲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那就好,你要注意身体,别太累了。药记得吃,别忘记。知道了妈,你也早点睡。挂了电话,陈默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他擦了擦,拧动车把,电动车嗡地一声,朝着出租屋的方向去。
路过便利店时,他停下来,买了个面包和一瓶牛奶——明天早上的早饭。便利店的店员笑着说：这么晚还没休息他点点头：刚收工。店员又说：外面冷,你多穿点。他说了声谢谢,转身走出便利店。
回到出租屋,他把今天收到的东西整齐地摆在桌子上,又把赚的钱放进抽屉里,锁好。他拿出母亲寄来的药盒,倒出一片药,就着牛奶咽了下去。药有点苦,但牛奶的甜能盖过苦味。
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想起今天遇到的人：赶会议的姑娘、独居的老太太、住院的男人、过生日的老奶奶、写错地址的姑娘、带孩子的女人、加班的男生。他们都很普通,却都给了他一点温暖,像一束束光,照亮了他的路。
手机突然响了,是APP的提示音：新订单来了！他愣了一下,点开一看,备注栏写着麻烦快点,我饿了。他笑了笑,从床上爬起来,穿上外套,拿起钥匙和手机,走出出租屋。
电动车的灯光划破夜色,他骑着车,朝着取餐地址的方向去。风从耳边吹过,有点冷,但他心里却很暖。他知道,还有人在等着他送的餐,还有人需要他,这就够了。
外卖骑手请接单,这不仅仅是一个订单提示,更是一份期待,一份责任,一份在平凡日子里,人与人之间最温暖的连接。陈默捏紧车把,电动车嗡地一声,朝着更远的地方去,灯光在夜色里,像一颗跳动的星星,明亮而坚定。星光落在保温箱上
陈阳的电动车碾过积水时,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六月的雨总来得急,刚才还是晴空,转眼就乌云压顶,豆大的雨点砸在保温箱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手机支架上,蓝色的外卖APP亮着,订单备注栏里写着麻烦汤盖拧紧些,谢谢,取餐地址是巷尾的老馄饨店,送餐地址是星光小区7号楼3单元501。
他捏紧车把,拐进馄饨店所在的小巷。巷子里的青石板路滑,他放慢速度,看见馄饨店的玻璃门上贴着手工现包的红纸,老板正戴着一次性手套,飞快地捏着馄饨皮。小陈来啦老板抬头笑,手里的动作没停,你要的虾仁蛋花汤刚做好,我特意盖了两层盖子,肯定不漏。
陈阳接过塑封好的汤碗,指尖碰到温热的碗壁,暖意顺着指缝往上爬。他扫码确认取餐,老板又塞了袋纸巾过来：下雨路滑,慢点骑,别着急。他点点头,把汤碗放进保温箱最中间的格子——那里垫了块旧毛巾,是他特意留着放汤汤水水的,怕洒。
电动车重新驶入雨幕,雨刷器来回摆动,却还是挡不住越来越密的雨。陈阳眯着眼看路,星光小区的牌子在雨雾里隐约可见。他停在小区门口,拔下车钥匙,抱起保温箱往楼道跑。楼道里没灯,他用手机照明,一阶一阶往上走,脚步声在空荡的楼道里回响。
501的门没关严,留了道缝。陈阳轻轻敲了敲,门里传来一个温软的声音：请进。他推开门,看见玄关处放着一双米色的拖鞋,鞋边摆着几盆多肉,叶片上还沾着水珠。客厅的窗帘没拉,窗外的雨还在下,一个穿浅蓝家居服的姑娘正坐在画架前,手里握着画笔,调色盘上沾着未干的颜料。
您的外卖。陈阳把汤碗递过去,姑娘转过身,他才看清她的样子：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额前垂着几缕碎发,眼睛很亮,像盛着星光。姑娘接过汤碗,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又很快缩回去,轻声说：谢谢,刚才下雨,辛苦你了。
陈阳刚想说没事,就听见哗啦一声——姑娘转身时,手肘撞到了桌边的马克杯,半杯冷掉的咖啡洒在画纸上,深色的液体迅速晕开,把画纸上刚勾勒好的城市夜景染得一塌糊涂。
哎呀！姑娘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去擦,可越擦越糟。陈阳看着她着急的样子,从口袋里掏出刚才老板给的纸巾,递了过去：用这个试试,可能能吸点水。姑娘接过纸巾,蹲在地上擦画纸,肩膀微微垮着,声音里带着点委屈：这张画我画了三天,明天就要交稿了。
陈阳没说话,蹲下来帮她一起擦。纸巾吸走了表面的咖啡,可画纸上还是留下了深色的印子,像一块难看的补丁。姑娘叹了口气,把画纸从画板上取下来,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算了,重新画吧。她抬头看向陈阳,眼里还有点红,却还是笑了笑：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不碍事。陈阳站起身,看了眼垃圾桶里的纸团,又看了眼窗外,雨好像小了点,我先走了,还有订单要送。姑娘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他：刚才看你浑身都湿了,喝点水吧,温的。
陈阳愣了一下,接过矿泉水,瓶身带着冰箱的凉意,却莫名暖了手。谢谢。他说完,转身走出房门,听见姑娘在身后说：路上小心！他回头挥了挥手,楼道里的光落在姑娘的脸上,柔和得像幅画。
那之后的半个月,陈阳又接到过三次501的订单。第一次是早上的豆浆油条,备注不用敲门,放在门口就行；第二次是中午的沙拉,备注酱汁单独放；第三次是晚上的牛肉面,备注多放葱花。每次送单,他都能看见姑娘坐在画架前,有时在调色,有时在勾勒线条,偶尔抬头看见他,会笑着说声谢谢。
他渐渐记住了她的喜好：不吃香菜,沙拉要千岛酱,牛肉面里一定要多放葱花。有次送沙拉,商家忘了放酱汁,他特意绕回店里去拿,再送过去时,姑娘惊讶地说：你特意跑回去拿的他挠挠头,说：备注里写了要单独放,不能漏。姑娘看着他,眼睛弯成了月牙：你还挺细心的。
那天他走的时候,姑娘叫住他：对了,我叫苏晓,是个插画师。你呢
陈阳。他说完,又补充了句,外卖骑手。
陈阳,苏晓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笑着说,以后要是再接到我的单,不用那么麻烦,漏点东西也没关系的。
陈阳摇摇头：没事,应该的。
七月初,天气热了起来。陈阳每天跑单,后背的衣服总被汗水浸湿,保温箱里的冰板换得更勤了,怕餐品变味。有天中午,他接到苏晓的订单,是杯冰美式,备注麻烦尽快送,快化了。他骑着车往咖啡店赶,太阳晒得路面发烫,他的额头上全是汗,流进眼睛里,涩得慌。
咖啡店的空调很凉,他接过冰美式,杯壁上结着水珠。他把咖啡放进保温箱的冰格层,又用纸巾裹住杯身,怕水珠弄湿其他东西。到了星光小区,他跑着上楼,敲开501的门时,还在喘气。
苏晓接过咖啡,看见他满头大汗,连忙转身去拿纸巾：你快擦擦汗,我家有空调,进来凉快会儿吧。陈阳摆摆手：不用了,还有订单要送。苏晓却拉住他的胳膊,把他拽进屋里：就五分钟,喝口水再走。
客厅的空调很凉,吹散了身上的热气。苏晓给他倒了杯冰水,又从冰箱里拿出块西瓜,切成小块,放在盘子里：吃点西瓜解暑,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陈阳坐在沙发上,有点拘谨,手里的水杯捏得很紧。他看了眼画架,上面是幅新的画,画的是一条小巷,巷子里有个骑电动车的骑手,保温箱上贴着一张小贴纸,阳光落在骑手上,暖融融的。
这画……陈阳指着画架,话没说完。
苏晓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笑着说：上次看你在巷子里送单,觉得挺有感觉的,就画下来了。她顿了顿,又说：我想画一组‘城市里的普通人’,你要是不介意,下次送单的时候,我能不能多观察你几眼
陈阳的脸一下子红了,他低下头,看着手里的水杯：不介意,你随便看。
那天他走的时候,苏晓把那幅小巷骑手的画取下来,卷成筒,递给她：这个送给你,谢谢你当我的模特。他接过画筒,指尖碰到苏晓的手,又很快缩回去,说了声谢谢,转身跑下了楼。
回到电动车旁,他把画筒小心地放进保温箱的侧袋里,像是藏了件宝贝。那天下午,他跑单时总忍不住笑,连遇到催单的顾客,都觉得没那么烦躁了。
八月的一个周末,陈阳的母亲突然打电话来,说头晕得厉害,让他赶紧回家。他心里一慌,立刻跟站长请假,骑着车往家赶。他家在郊区,离市区有四十多公里,他骑得飞快,心里想着母亲的样子——母亲有高血压,平时总说没事,可一犯病就很严重。
到了家,他把母亲扶到床上,又去村里的诊所请医生。医生量了血压,说血压太高,得去市区的大医院做检查。他没犹豫,骑着电动车载着母亲往市区赶,路上给苏晓发了条微信——前几天送单时,苏晓加了他的微信,说以后要是有急事,说不定能帮上忙。
微信里,他写：苏晓,我妈病了,要去市区医院,你知道哪个医院看高血压好吗
没过一分钟,苏晓就回了消息：市第一医院的心血管科很好,我帮你挂个号,你到了直接去门诊三楼。我现在过去,在医院门口等你。
陈阳看着消息,眼眶有点热。他回复谢谢,又加快了车速。
到医院门口时,苏晓已经到了,手里拿着挂号单和一瓶矿泉水。她看见陈阳和他母亲,连忙跑过来,帮着扶陈阳母亲：阿姨,我带你们去门诊,医生我已经联系好了,说先做个检查。陈阳的母亲看着苏晓,笑着说：这姑娘真好,麻烦你了。
检查做了一个下午,医生说没大事,就是血压没控制好,开了些药,让平时多注意休息。陈阳松了口气,苏晓帮着拿药单,又去缴费窗口排队。陈阳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他从小在郊区长大,父母都是农民,家里条件不好,他来市区做骑手,每天忙着跑单,从没指望过能有人这么帮他。
走出医院时,天已经黑了。苏晓说：阿姨身体不好,我开车送你们回家吧,你骑电动车太辛苦了。陈阳想拒绝,可母亲说：就听姑娘的,别客气。他只好点点头,把电动车停在医院的停车场,坐上了苏晓的车。
苏晓的车很干净,副驾驶的储物格里放着几支画笔和一个速写本。陈阳的母亲坐在后座,跟苏晓聊起天,问她多大了,家在哪里,做什么工作。苏晓都一一回答,说话很温柔,听得陈阳的母亲不停点头,偷偷给陈阳使了个眼色。
送完陈阳和他母亲,苏晓要开车回去,陈阳叫住她：苏晓,今天谢谢你,医药费我明天转给你。苏晓摇摇头：不用急,你先照顾阿姨。对了,我给阿姨熬了点小米粥,放在后备箱了,你拿上去给阿姨喝,软和,好消化。
陈阳接过保温桶,保温桶还热着,他看着苏晓的车消失在夜色里,心里暖得发烫。
接下来的一个月,陈阳每天都会去苏晓家送一次特殊外卖——不是平台上的订单,是他早上起来给苏晓做的早餐。有时是豆浆油条,有时是包子粥,有时是煎饺。苏晓每次接过早餐,都会笑着说：你这手艺比外面卖的还好吃。
陈阳的母亲身体好转后,总催着他带苏晓回家吃饭。有次周末,他鼓起勇气跟苏晓说：我妈想请你去家里吃饭,她说谢谢你上次帮忙。苏晓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好啊,正好我也想看看阿姨。
那天,陈阳的母亲做了一桌子菜：红烧肉、糖醋鱼、炒青菜、番茄蛋汤,都是苏晓喜欢吃的——陈阳跟母亲说过苏晓不吃香菜,喜欢吃甜口的菜。苏晓看着一桌子菜,笑着说：阿姨,您太客气了,做这么多菜。陈阳的母亲拉着她的手：姑娘,你别跟我们客气,就当是自己家。
吃饭的时候,陈阳的母亲不停给苏晓夹菜,陈阳坐在旁边,看着苏晓和母亲聊得开心,嘴角忍不住往上扬。饭后,苏晓帮着洗碗,陈阳的母亲拉着陈阳进房间,小声说：这姑娘好,你要好好把握,别错过了。陈阳红着脸,点了点头。
从陈阳家回来后,苏晓在微信上给陈阳发了张画：画的是陈阳家的小院,院子里种着向日葵,陈阳的母亲坐在藤椅上晒太阳,陈阳和苏晓站在旁边,笑着说话。画的下面写着：今天很开心,谢谢你们。
陈阳看着画,心里像开了朵花。他回复：苏晓,我有话想跟你说。
苏晓很快回复：我也有话想跟你说。
他们约在星光小区门口的奶茶店,陈阳提前到了,点了杯苏晓喜欢的珍珠奶茶,少糖,加冰。苏晓到的时候,手里拿着个画筒,递给陈阳：这个送给你。
陈阳打开画筒,里面是幅油画：画面上,一个骑手骑着电动车,保温箱上落着星光,旁边有个姑娘牵着他的手,两人走在路灯下,影子拉得很长。画的右下角写着一行小字：星光落在保温箱上,也落在我心里。
陈阳,苏晓看着他,眼睛很亮,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帮我送单,也不是因为你细心,是因为我看到你对母亲的孝顺,对工作的认真,对陌生人的体谅。我觉得,跟你在一起,很踏实。
陈阳的心跳得很快,他看着苏晓,声音有点抖：苏晓,我也喜欢你。我知道我现在没什么钱,工作也普通,给不了你太好的生活,但是我会努力,我会每天多接几单,攒钱买个大点的房子,把你和我妈都接过去住。我会对你好,一辈子对你好。
苏晓笑着,眼里闪着泪光：我不要大房子,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每天能看到你就好。你送单的时候要注意安全,别太累了,我在家等你回来,给你做晚饭。
陈阳伸出手,握住苏晓的手。她的手很软,很暖,像春天的阳光。奶茶店的窗外,路灯亮着,星光落在地上,像撒了一地的碎钻。
那之后,陈阳的电动车上多了个小挂件,是苏晓画的卡通形象：一个骑手和一个姑娘,手牵着手。他送单的时候,每次看到这个挂件,心里都暖暖的。苏晓的画架上,多了很多关于骑手的画,有他在雨天送单的样子,有他在阳光下擦电动车的样子,有他给母亲喂药的样子。她把这些画投稿给出版社,编辑说：你的画里有生活的温度,很打动人。
年底的时候,苏晓的插画集出版了,书名叫做《星光下的骑手》。封面是陈阳牵着她的手,走在星光小区的楼道里,手里提着一份外卖,保温箱上落着星光。插画集的序言里,苏晓写：我曾以为,爱情是轰轰烈烈的告白,是花前月下的浪漫,直到我遇见陈阳,我才明白,爱情是雨天里递来的纸巾,是生病时陪在身边的身影,是每天早上温热的早餐,是保温箱上落下的星光——平凡,却足够温暖。
陈阳把插画集放在电动车的储物格里,每次休息的时候,都会拿出来翻一翻。有次送单到一个小区,一个小姑娘拿着他的插画集跑过来,说：叔叔,你是不是书里的骑手我妈妈说,你和阿姨的故事好感人。陈阳笑着点点头,从保温箱里拿出一颗糖,递给小姑娘：谢谢你喜欢。
春节的时候,陈阳带着苏晓回了家。他的母亲做了一桌子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