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后的日子,王富贵像只被抽了筋的蚂蚱,蔫头耷脑地在宿舍躺了三天。赵大头看他这副德行,把刚泡好的泡面推到他面前:“富贵,你再这么颓下去,宿舍老鼠都要嫌你懒,搬家了。”
富贵盯着泡面碗里漂着的油花,喉咙动了动——自从和李雨桐分手,他把生活费砍了一半,每天只啃馒头就咸菜,此刻饿得前胸贴后背,连泡面的香气都勾得他胃里直抽抽。
“大头,你说……俺咋就混成这样了?”富贵扒拉着泡面汤,声音闷闷的。
赵大头扒拉着手机里的游戏攻略,头也不抬:“你?大学上了两年,挂了三门课,美术作业全靠抄我,谈恋爱谈成人流,现在连饭都快吃不上了——你这哪是混?你这是在表演行为艺术,叫《一个学渣的自我毁灭》。”
“滚犊子!”富贵抄起枕头砸过去,赵大头灵巧地躲开,笑得在床上打滚。
富贵揉着被砸疼的胳膊,心里堵得慌。他翻出手机,看着和李雨桐的聊天记录停在三天前——“我们不合适,分手吧。”最后一条消息还是他发的,现在看,字里行间全是后悔。
“算了,不想她了!”富贵把手机倒扣在桌上,翻身下床,“俺得赚钱!俺得让爹娘看看,他们儿子不是废物!”
说干就干。第二天一大早,富贵穿着洗得发白的旧t恤,蹬着爹给的破自行车,杀向了人才市场。
他挤在人群里,看着招聘启事上的“月薪三千”“包吃住”“要求本科以上学历”,鼻子都气歪了——他一个刚大一的学渣,连简历都不会让,投了二十份,全石沉大海。
中午,富贵蹲在人才市场门口的台阶上啃冷馒头,旁边卖煎饼的大妈看他可怜,多给了他一勺甜面酱:“小伙子,找工作不难,难的是别眼高手低。”
“俺不难!”富贵把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俺有画画天赋!俺能……能给人画遗像!”
大妈被逗得直乐:“行,那你去殡仪馆试试?”
富贵被怼得哑口无言,推着自行车往回走。路过小学门口,看见一群小孩围着个画糖画的老人。他凑过去,看那老人用糖稀画出龙、凤、蝴蝶,小孩们举着糖画欢呼。
“大爷,这糖画咋卖?”富贵摸了摸口袋里的几块零钱。
老人抬头,眯眼打量他:“五块一个,十块三个。”
富贵咬咬牙,掏出十块钱:“来三个!龙、凤、还有……凤凰!”
老人笑了:“凤凰和龙差不多,换个孔雀吧?”
富贵挠挠头:“行,孔雀也行。”
他举着糖画往学校走,路过女生宿舍楼下,看见李雨桐正和一个男生有说有笑地走出来。那男生穿着白衬衫,手里捧着一束玫瑰,李雨桐的脸上带着他从未见过的温柔笑容。
富贵的脚步顿住了。他看着两人的背影,喉咙像塞了块棉花。糖画在手里慢慢化了,甜丝丝的糖浆滴在他旧t恤上,晕开一团黏糊糊的污渍。
“操,不是这样的,她怎么可能会是那样的人。”他低骂一声,把融化的糖画扔进垃圾桶,转身回了宿舍。
晚上,宿舍开黑打游戏。李明操控着游戏角色左突右杀:“富贵,你这辅助咋跟个机器人似的?能不能走点心?”
“老子忙着呢!”富贵盯着手机屏幕,手指飞快地点着屏幕,“俺得赚外快!”
他打开一个网贷app,填了个人信息,犹豫片刻,点了“立即申请”。
“富贵,你疯了,你又申请网贷?”张伟凑过来,“这利息多高你知道吗?利滚利能压死你!”
“俺知道!”富贵咬着牙,“但俺急用钱!雨桐……雨桐她可能需要钱!”
赵大头把手机抢过去,翻了翻他的申请记录:“我靠,你都申请了八家了?富贵,你这是要把自已卖了换钱啊?”
“滚!”富贵抢回手机,“俺自有分寸!”
接下来的日子,富贵白天上课(偶尔逃课),晚上去夜市摆摊画速写。他支了个小马扎,面前摆着画板和素描本,旁边挂着块纸板:“美女帅哥,十块钱一张,三分钟出片!”
生意惨淡得可怜。偶尔有人停下来看两眼,摇摇头就走了。
“大兄弟,你这画得……忒抽象了。”一个戴眼镜的大叔指着富贵的画,“这鼻子画成三角l,眼睛是俩圆圈,这是毕加索风还是抽象派?”
“俺这是……现代艺术!”富贵梗着脖子,“懂不懂艺术啊大叔?”
大叔摇摇头走了。
半夜,富贵蹲在厕所里抽烟,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拿出来一看,是条短信:“【xx贷】您尾号1234的账户已逾期,逾期金额500元,请尽快还款,否则将上报征信。”
富贵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他这才想起,上周为了凑钱给李雨桐买流产后的补品,他借了第一家网贷。
“操!”他把手机摔在墙上,手机屏幕裂了道缝,却还在执着地亮着,显示着新的催款短信。
第二天,富贵没去上课。他收到催债员的电话,对方的语气像催命符:“王富贵先生,您已经逾期三天了,请在今天下午五点前还清欠款,否则我们将联系您的通讯录联系人,并上门催收。”
富贵手忙脚乱地翻通讯录,把所有名字都删了,最后只剩老爹、老妈和几个室友。
“喂?富贵?咋不接电话?”赵大头的声音传来。
“没……没啥。”富贵强装镇定,“俺手机坏了。”
“你小子又干啥坏事了?”赵大头敏锐地察觉到不对,“是不是又借钱了?我跟你说过,网贷是条绝路!”
“俺……俺急用钱!”富贵急了,“雨桐她……”
“雨桐怎么了?”赵大头的语气软了下来,“她不是去外省实习了吗?”
富贵张了张嘴,没说话。他不能说李雨桐流产的事,那是他心里最痛的伤疤。
下午,富贵没敢回宿舍。他躲在网吧包了台机器,疯狂接兼职单子——给网店刷好评、给商家写软广、甚至帮人代写情书。可这些钱对于网贷的窟窿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
晚上十点,富贵拖着疲惫的身l回宿舍。推开门,他愣住了——宿舍里坐着个陌生女孩,扎着高马尾,穿着件印着卡通兔子的卫衣,正啃着苹果看剧。
“你谁啊?”富贵警惕地问。
“我?孟晓晓啊。”女孩抬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大头的表妹,来借宿两天。”
赵大头从卫生间探出头:“富贵,这是我表妹晓晓,刚从老家过来,暂时住俺这儿。”
富贵松了口气:“哦,你好。”
孟晓晓冲他眨眨眼:“你好呀,王富贵。我听大头说你画画超厉害,能给我画张像吗?”
“啊?行……行吧。”富贵摸着后脑勺,“你要哪种风格的?”
“就……真实的就行。”孟晓晓凑过来,“我要求不高,把我画得好看点就行。”
她凑得极近,富贵甚至能闻到她头发上的草莓香味。他手一抖,铅笔在纸上划出一道歪线。
“哎呀,你好紧张哦。”孟晓晓噗嗤笑了,“放松点,我又不吃人。”
富贵耳根发烫,硬着头皮画起来。他画得太专注,没注意到孟晓晓正偷偷打量他——破旧的t恤、黑眼圈、手指上的烟熏黄斑,还有画板上那歪歪扭扭的线条。
“你最近……是不是遇到麻烦了?”孟晓晓突然开口。
富贵手一抖,铅笔掉在地上。
“别紧张。”孟晓晓弯腰捡起铅笔,递给他,“大头跟我说了,你最近总失眠,还老接电话躲着我们。”她顿了顿,笑了笑,“是不是……谈恋爱了?”
“没……没啊!”富贵差点跳起来,“俺单身!”
“真的?”孟晓晓挑眉,“那你手机里存的那个‘雨’是谁?备注是‘曾经的宝’?”
富贵的脸“唰”地红了:“你……你咋翻我手机?”
“大头手机没电,我借他充,无意间看到的。”孟晓晓无辜地眨眨眼,“他手机屏保还是你们的合照呢,不过好像是去年的了。”
富贵的心沉了下去。他早把和李雨桐的合照删了,没想到大头还留着。
“那……你们分手了?”孟晓晓试探着问。
富贵沉默了。
孟晓晓没再追问,只是把画板往他面前推了推:“继续画吧,画完我请你喝奶茶。”
富贵低头画画,没注意到孟晓晓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她看着他紧蹙的眉头、攥紧的拳头,还有画纸上逐渐成型的、带着几分倔强的侧脸——和记忆里那个在画室里发呆的学渣,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凌晨一点,富贵终于画完了。他把画板递给孟晓晓:“给……给看看。”
画上的女孩扎着高马尾,眼睛弯成月牙,嘴角带着笑,和孟晓晓本人有七分像,却又多了几分鲜活的灵气。
“哇!画得真好!”孟晓晓眼睛亮晶晶的,“比我手机自拍好看多了!”
富贵挠挠头:“瞎画的。”
“才不是。”孟晓晓把画收起来,“富贵,你画画真的很有天赋。别浪费了。”
“天赋顶个屁用。”富贵苦笑,“俺连饭都快吃不上了。”
孟晓晓从包里掏出钱包,数了几张钞票递给他:“喏,这是我的兼职工资,先拿去应急吧。”
富贵愣住了:“这……这咋行?俺不能要你的钱。”
“哎呀,拿着吧。”孟晓晓把钱塞到他手里,“大头是我表哥,你俩是室友,也算半个亲人了。再说了……”她眨眨眼,“我好像看到你手机里有个网贷app,利息很高的。你要是还不上,被起诉了可就麻烦了。”
富贵的心猛地一紧:“你……你咋知道?”
“我表哥手机里的app,我昨天帮他清理内存时看到的。”孟晓晓耸耸肩,“富贵,听我一句劝,别碰网贷了。要是实在缺钱,我帮你找个工作吧?我上班的地方是服装店,正缺个导购,虽然工资不高,但至少稳定。”
富贵捏着那张钞票,指尖发烫。他看着孟晓晓真诚的眼睛,突然觉得心里那块压得他喘不过气的石头,轻了那么一点。
“晓晓……”富贵挠了挠头,“你……为啥对我这么好?”
孟晓晓笑了:“因为……我看你顺眼啊。”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而且,你和我弟弟挺像的。他以前也总说自已没用,后来……”她声音低了下去,“后来他出了意外,我就想,要是能有机会帮帮像他那样的人,就好了。”
富贵的心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他看着眼前这个笑起来有两个梨涡的女孩,突然觉得,生活好像也没那么糟了。
“行!”富贵把钱收进口袋,“俺明天就去你那试试!”
孟晓晓比了个“ok”的手势:“对了,明天早上八点,我在楼下等你。穿得正式点啊,虽然是导购,但第一印象很重要。”
“知道啦!”富贵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
那天晚上,富贵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摸着口袋里孟晓晓给的钱,又想起她说的“别浪费天赋”,心里乱糟糟的。
他打开手机,删掉了那个网贷app,又给李雨桐的号码发了条消息:“雨桐,对不起。以前是我不成熟,以后……我会好好活着。”
发送成功后,他把手机调成静音,盯着天花板发呆。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地上投下一片银白。富贵突然想起,小时侯在老家,他蹲在田埂上画蚂蚁搬家,老爹骂他“不务正业”,老妈却偷偷给他塞烤红薯。那时侯的天,好像也是这么亮。
“俺……好像有点明白了。”富贵轻声说,“赚钱不是为了泡妞,是为了……能让在乎的人过得好。”
他翻了个身,闭上眼睛。这一次,他没再梦见李雨桐,也没再梦见催债的电话。他梦见自已站在一片开记桃花的山坡上,身边有个扎高马尾的女孩,正举着画板笑嘻嘻地说:“王富贵,你画得真丑!”
他笑了,嘴角扬起一个轻松的弧度。
也许,这才是生活该有的样子。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