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很可惜,来自父亲的笨拙而隐晦的温情,并没能触动到宇智波鼬的内心。
对于他这种技战术体系早已成型,拥有上忍实力的忍者而言,多一个少一个强力忍术,也实在没办法让他像佐助那样兴奋起半分。
对如他这般内心早已被狂热理想所充斥的忍者而言,任何站在与他背道而驰立场上的对象,口中所说的任何话语,大抵都如纸面上的叙述性文字一般冰冷而理性。
自然而然,当宇智波鼬开口时,所回应出的情绪也同样是冷淡的。
“多谢父亲大人。”
“另外,我有些事情想与您详谈,不知可否?”
他看向宇智波富岳,又朝着小佐助的方向望了一眼。
尽管作为一个父亲,能将自己四岁长子带上战场的宇智波富岳肯定是相当不称职,但是他作为一个忍者的敏锐感官可还没有丝毫退化,对自己儿子的性格也有着相当的了解。
在自己面前总是稍显严肃沉闷的长子,能对他说出这种话,肯定是确有要事。
于是,那不经意流露的三分温情也随之冷却了,宇智波富岳一如既往的保持着严肃的表情,稳重的颔首。
而后,转身率先走进堂屋。
宇智波鼬也并没有多说什么,跟在父亲身后进了屋。
“父亲?欧尼桑?”
唯有年幼的佐助仍旧一脸呆呆的看着两人,下意识的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但又不敢多说什么。
他转过头,看向面前被烧干了大半的池塘,突然觉得练习忍术似乎也没那么有意思了。
只是,待到心里那股子倔强上头,又固执的开始重新熟练起自己新学到的结印。
‘父亲和哥哥应该是因为我明明身为宇智波,天赋却不是太好,所以才会总是这么忧愁吧?’
‘一定要让他们都对我刮目相看才行!’
小佐助撅着嘴,天真的这么想着。
堂屋内。
父子二人相对而坐。
只是,看着对面的父亲,率先提出谈话的宇智波鼬,却反而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尽管与惣右介前辈相处不久,或者说,正是因为他对于自己和整个宇智波而言,都算得上是一个完全的外人。
所以,从一个相对客观角度得到的答案,才会对现在的宇智波鼬起到了如此强烈的影响。
‘——认真的,选择你的敌人。’
‘——坚定的执行目标。’
宇智波鼬双眼微阖,脑中下意识的复述着这两句话。
他与惣右介前辈的谈话很长,但唯有这两句深深的烙印在了他的心里,也为他在迷茫中指明了方向。
因此,他也想将这两句话完整的传递给现在似乎同样处在迟疑与犹豫之中的父亲。
“是三代那边的情报么?”
看着长子坐在原地,久久无法开口的模样,宇智波富岳神情严肃的率先打开了话题。
“不。”
宇智波鼬深吸一口气,以前所未有认真的目光,望向对面的父亲,语气尽可能的平静:
“我是想问一件事。”
“如果这次政变失败的话,父亲大人原本应该是打算直接赴死吧?”
突然听到这个问题,宇智波富岳的瞳孔下意识的收缩成一点,定定的看向长子严肃的神情。
之后,才像是想到了什么,缓缓吐出一口气:
“你已经看到了么?”
“旗木朔茂那件事的前因后果。”
距离鼬上一次向他提问,还没有过去多久,本就缺少交流的父子二人,自然都对那时的问题记忆犹新。
宇智波富岳既没有承认,也没有直接否认,反问道:
“如果是鼬的话,应该能理解我吧?”
作为宇智波一族的族长,木叶警备队队长,实际上再没有任何人比他更清楚宇智波一族与木叶之间的整体实力差距了。
在中高层的一部分宇智波看来,拥有写轮眼的族人在战场上似乎总是能够无往不利,甚至凭借着写轮眼幻术体系闯出‘一对一,必逃之’的威名。
但是,在像他这种已经站到了影这一层面水准的强者眼中,两方势力的差距简直如天渊之隔。
从一开始,宇智波一族所渴望的‘政变’,就没有成功的可能性。
他这个族长,说的好听些是族长,说的难听些,不过是个被大势所裹挟着向前,而又懦弱得不敢与众议相对抗的傀儡而已。
无论是与木叶,还是与宇智波。
他都不敢对抗。
听着父亲的话语,坐在对面的宇智波鼬深深的低下头,俯首道:
“父亲,还请您放弃这条路吧。”
“无论是为了木叶,还是为了宇智波一族的存亡。”
明明保持着跪拜的姿势,但是宇智波鼬的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甚至是强硬:
“现如今企图犯上作乱的,说白了也不过是一小群宇智波忍者,家族中的大多数人不过是被如今村内的舆论所裹挟——您应该也很清楚发出这些舆论的究竟是什么人。”
“既然如此,那就将敌人铲除好了。”
“无论是族内还是族外。”
“我有把握能说服暗部,甚至是止水与我们一起动手,想要杀光那些试图反抗村子的蠢货,只需要一个晚上的时间。”
“只要有了这份功绩,就算是为了维持现在宇智波一族脆弱的局势,三代大人也不会任由那个人继续现在的舆论攻势。”
“如果还是无法阻止,我也有把握孤身刺杀对方。”
“到时候,这些的罪名只会归咎到那一小部分族人与我的头上!”
“为了木叶,也是为了家族。”
“只要牺牲我们这一小部分人就足够了!”
认真的选择敌人!
坚定的执行!
在有了这两句话作为指引之后,宇智波鼬的声音愈发轻快,整个人也好似从那仿佛看不见尽头的,来源于家族与村子之间的压力之中解脱出来,认真的面容上甚至不由带起一抹笑意。
他了解三代大人。
正如三代大人了解他。
即便只是为了维持表面上的形象,在被斩断了白手套之后的三代大人,也不可能下令对已经排除了危险分子的宇智波一族下手。
这样一来,家族就不会有危险。
只要牺牲我们这一小部分人就足够了!
明明是需要以生命为代价才能完成的任务,却令他如此的雀跃而欣喜。
然而,这一切情绪,却被一声突如其来的咆哮打破。
“够了!”
宇智波鼬心中的情绪一滞,稍显愕然的抬起头,看向父亲。
而后,就见到总是一副静如止水模样的宇智波富岳,此刻竟是前所未有的怒发冲冠,甚至连一双猩红的写轮眼都止不住显露出来,死死的瞪着他。
“这就是你的办法么?”
“你知不知道我是宇智波一族的族长!”
“我更是你的父亲!”
“你要让我亲手对族人与下杀手?”
“父亲大人!”
看着他这幅模样,宇智波鼬急切的想要继续辩解什么。
他作为木叶忍者的身份,宇智波一族的传承,父子之间的羁绊,他对和平的种种幻想
这一瞬间,宇智波鼬脑中闪过一连串渴望立即对父亲说出口的话语,但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却全都似乎显得有些苍白。
父子二人的写轮眼就这么相互对视着,堂屋里蔓延开的沉默却显得逐渐有些冷寂。
能够具象内心的眼睛,却连传达内心都无法做到。
直到良久过后,宇智波富岳朝他挥挥手,恨声道:
“这种话,以后不要再提了。”
“只要记住,你身上流着宇智波一族的血就足够了。”
“我,也有我的立场。”
“”
宇智波鼬安静的看着他。
目光里燃烧的火,似乎也一点点的熄灭了。
逐渐冷却成纯粹的黑色。
原来惣右介前辈的话,其实也稍微有些问题。
毕竟有些时候,在谁是敌人这件事上,他根本没得选。
宇智波鼬沉默了半晌,重新俯首。
“我明白了。”
话音落下,他起身离开了房间。
独留宇智波富岳安静的坐在堂屋中央,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他也有他的立场。
无论是作为宇智波一族的族长,还是鼬和佐助的父亲。
因为这种事而牺牲了前途无量的长子,那才是真的本末倒置。
以鼬的天资,以鼬的才能,以鼬对三代火影的忠诚,即便时势再如何不济,至少也能取得比肩卡卡西如今的地位——佐助,也能被他庇护。
‘只要如此,无论是全族还是我的性命’
‘全都值得。’
宇智波富岳默默的在心中想着。
身旁的纸门传来轻微的推拉响动。
在侧室听完了整场对话的宇智波美琴悄无声息的走出,安静的坐在了丈夫身旁。
宇智波富岳抬头看向她。
妻子却朝他露出一个一如既往温柔的笑容:
“我会陪你一起。”
简单的言语,却不容丝毫置疑。
堂屋再次陷入沉默。
宇智波一族的‘爱’,从来都是极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