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苏明沛如何暴跳如雷,指天骂地,苏舒窈始终波澜不惊。
她手中捧着一盏青花瓷碗,热气氤氲间,模糊了棱角分明的侧颜,五官更显柔和、安静。
越发衬得苏明沛像个戏台上的丑角。
“苏舒窈,到时候你可别来求着我去拜师!”
苏明沛急得面红耳赤,丢下一句狠话离开了。
苏舒窈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好笑。
秋霜有些担心:“大小姐,您和世子爷说话,还是尽量软一些,以后这威远侯府,毕竟是世子承爵,威远侯府再怎么说,也是您的娘家,大小姐以后嫁人了,也需要娘家支持,没有娘家帮忙,今后嫁了人会受欺负的。”
苏舒窈淡淡一笑,“他们靠不住的。”
侯府里的主子各有各的自私,各有各的算计。
上一世靠不住,这一世,她完全没有想过要靠他们。
“可是”
“没有可是,你要不要听我的?”
“我听大小姐的。”
苏舒窈知道,秋霜也是关心则乱,担心她吃亏。
好在秋霜性子软,苏舒窈语气稍微强硬一些,她便乖乖听话了。
秋霜还小,局限在后宅这一亩三分地,走不出来。
等再长大一点便知道,要想活得自在,靠外人始终是下乘。
只有靠自己,方能收放自如。
“走,我们去大伯娘那里,看看明厉的文章写得怎么样了?”
李大儒派人传话,让苏舒窈带人去的时候,带一篇文章,看看基本功怎么样。
刚走到巷子口,门口的小厮看到苏舒窈,便让人进去通传:“大小姐回府了!”
苏明沣欢快地跳了出来,像只兴奋的小马驹:“小妹回来了!”
苏舒窈逗他:“明明你才是弟弟。”
苏明沣揉了揉鼻子,一双迥然有神的大眼睛眨巴了两下:“舒窈,就叫我一声三哥哥好不好?”
声音带了一丝祈求,眉眼也耷拉下来。
母亲说了,舒窈的生日并不准确,她那么小一个,肯定是妹妹。
“我好想有个妹妹啊!”
“不对,是我们全家都想要个妹妹。”
苏明沛双手合十,眸中光泽流转,好似正注视着罕见的珍宝,眼神里带着一丝期盼,又有一丝害怕。
小心翼翼憋着气,生怕惊扰了她似的。
威远侯府两个哥哥,从来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她。
苏舒窈心里一暖,小声道:“三哥哥。”
“唉!”苏明沣眉眼一扬,双眼像是落满了星辰:“哎呀,我有妹妹啦!!!”
“小妹,快来,大家等着你呢!”
少年的情绪,鲜活又浓烈。
苏舒窈不知不觉被感染了,也跟着欢愉起来。
大伯娘和苏明厉早已等在厅堂,苏明厉看到人,温声道:“小妹回来了。”
转而训斥苏明沣,又换了副严厉的口气:“都十六了,还这般没大没小!没得吓到小妹!”
苏明沣沉浸在拥有妹妹的喜悦里,一点也没生气。
苏舒窈上前一步请安:“明厉。”
苏明沣得意一笑,头顶马尾飞扬,一身绯色长袍衬得他好似骄阳般耀眼:“小妹叫我三哥哥,叫你的名字!”
“小妹和我亲!”
苏明厉清了清嗓子:“舒窈妹妹,你也叫我哥哥吧,别让三弟这般得意。”
大伯娘也道:“对,叫名字显得太生分了。”
苏舒窈低着头,浅浅地叫了声:“大哥哥。”
苏明厉高瘦清隽、斯文端方,被叫大哥哥,耳尖微红地应了声好。
“大哥哥文章做得怎么样了?”
“已经做好了。”苏明厉拿出文章,双手递过去:“请妹妹帮忙看一看。”
苏明沛在一旁叫嚷:“大哥听说能让李大儒指点文章,兴奋地埋头苦读了三天,眼睛熬得像两块煤炭!小妹快看看,大哥熬夜究竟有没有偷懒!”
苏明厉脸色一黑,耳尖却更红了。
苏舒窈低头笑了笑。
苏明厉是个踏实肯学的。
他的字写得很好,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一看就是下了苦功夫的。
苏舒窈带着人去了李大儒府上。
李大儒事先做过调查,知道苏舒窈是威远侯府大小姐,他真怕苏舒窈带来的兄长是苏明沛。
如果她带来的是苏明沛,他就算顶着“忘恩负义”的骂名,也不想指点。
看到苏明厉的时候,李大儒长舒一口气。
苏明厉比苏明沛沉稳许多,一点也不浮躁,基本功也扎实,文章虽然稚嫩,但比起什么狗屁《秋菊赋》,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李大儒长舒一口气的同时,又起了惜才之心,当即带着人到书房说话。
苏舒窈去探望李鸢。
李鸢在坐月子,气色很不错,见苏舒窈上门,又让乳娘把孩子抱给她看。
“坐月子真的太无聊了,等我出了月子,我们一起去长公主的花宴玩吧。”
说着,便递给她一张帖子。
长公主的赏花宴,也是变相的相亲宴,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会想办法参加。
听说长公主最近也在为嫡长子相看。长公主的夫君姓谢,出生江南大族,长子早早就封了郡王。
谢小郡王从小在江南长大,学识渊博、才华出众,京城贵女趋之若鹜。
可以说,长公主家赏花宴的帖子,一帖难求,威远侯府这样的落魄人家,根本不可能被邀请。
上一世,李鸢伤了身子,孩子也不太好,月子里天天垂泪,根本没有心情参加赏花宴。
这一世,李鸢的身子没有亏虚,孩子也平安,心境也跟着变化了。
对于这样的变化,苏舒窈很开心。
侯府所有人的结局,也会变得和前一世不一样了。
苏舒窈接过帖子,淡淡地道了谢。
她吃了碗红糖鸡蛋,又送了孩子一副长命锁。
从李大儒家离开,秋霜笑道:“大小姐平时在侯府,很是沉稳,哦哦,不对,大小姐在外面也沉稳,到了大伯娘那里,好似变成小孩子了。”
苏舒窈很喜欢这样的变化。
现在的她,也才十六岁,正是青春活泼的年纪,正该像刚长出的嫩芽般肆意生长。
被上一世的情绪影响,在侯府的时候,她像是被死气笼罩。
到了大伯娘家里,她才又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