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炷香点燃,插在祭坛的香炉里。
山谷的风,带着萧瑟的寒意,吹得那两缕青烟摇摇晃晃。
祭坛上,那个被姜芷下了“静寂之冬”的男人。
正痛苦地用双手抠着自己的脖子。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闷响,一张脸憋成了青紫色,眼看就要不行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药王身上。
药王缓缓走到男人身边蹲下。
他没碰姜芷留下的药膏,枯瘦的手指先是掰开男人的眼皮,审视瞳孔,又探看舌苔。
最后,三指搭上男人腕脉,闭目凝神。
半晌,他才睁开眼,面具下的声音带着几分凝重。
“寒心木,赤练果,石肺衣……”
“以温养寒,以平辅之,再借人体阳气为引,化三味良药为锁喉之毒……好!好一个阴毒的心思!”
药王站起身,嘴上说着“好”,但任谁都听得出咬牙切齿的味道。
山鬼站在一旁,心弦紧绷。
他清楚,药王阁下是真遇上对手了。
这女人的手段,已经不是毒,是道。
药王没有急于采药,而是在祭坛上踱步,显然在脑中飞速推演药方。
山谷里静得可怕,只能听到那个男人越来越微弱的喘息。
一炷香,烧掉四分之一。
药王猛地停住脚步,身形一晃,朝着山壁一处杂草丛生的角落飘去。
从里面揪出一株通体赤红,叶片边缘带着锯齿的植物。
“烈阳草!”
山鬼低呼,这东西药性霸道,碰一下皮肤都要起燎泡。
紧接着,他又在另一处石缝里,找到一条正在冬眠的青色小蛇。
一把捏住七寸,硬生生从蛇口里挤出几滴毒液,滴在一个石碗里。
最后,他抓了一把不知名的黑土。
三样东西被他粗暴地捣成一滩冒着丝丝热气的墨绿药糊。
“灌下去!”
两个护卫立刻上前,捏开那男人的嘴。
将那碗看起来就不好惹的药糊,硬生生灌了进去。
下一秒,男人非但没好转,反而全身剧烈抽搐,四肢拧成了麻花,眼白上翻!
“呃……呃……”
喉咙里的闷响,变成了痛苦的呻吟。
失败了!
全场信徒一片哗然。
药王的面具下透出怒意。
竟然失手了!
山鬼额角渗出冷汗,第一炷香已燃过半。
“哼!”
一声冷哼,药王被彻底激起了凶性,再次冲向山壁。
这一次,他不再精挑细选,而是状若疯魔,这边拔一棵草,那边撬一块树皮,甚至从土里扒出几只冬眠的毒虫。
不到五分钟,一小堆光怪陆离的东西堆在他面前。
这一次,他没有再粗暴混合。
而是按照某种特定的顺序,将这些东西投入石臼,仔细研磨。
时而轻柔,时而刚猛,看得人眼花缭乱。
山鬼的心又悬了起来,阁下这是动了真格!
一碗颜色深不见底,散发着腥甜气息的药汁被调配出来。
“扎针!”
药王厉喝。
护卫立刻奉上针包。
药王拈起一根长针,看也不看,反手便刺入男人后颈的风府穴!
紧接着,天突、膻中、气海……
转眼间,十二根银针,扎得男人跟个刺猬一样。
最后,药王才将那碗药汁,灌入男人嘴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第二炷香,即将燃尽。
就在众人以为药王将再次失败,颜面扫地时——
“咳!”
一声轻微的咳嗽,从地上的男人喉咙里传出。
“咳!咳咳!咳咳咳咳!”
男人猛地弓起身子,撕心裂肺地剧烈咳嗽,大口大口的黑痰被他呕出,酱紫的脸色慢慢恢复了一点血色。
他能呼吸了!
也恢复了咳嗽的能力!
成功了!
“喔!!!”
人群爆发出惊呼,看向药王的眼神,再次充满狂热。
药王缓缓站直身体,呼出一口长气。
他转过身,得意地看着姜芷。
“黄毛丫头!你的手段,确实诡异!但在我的回龙九转汤面前,终究是小道!”
“这一局,是我赢了!”
山鬼也激动得满脸通红,高声附和。
“恭喜药王!贺喜药王!神通广大,天下无双!”
就在这得意洋洋的气氛中,姜芷清清冷冷,还带着点嫌弃的声音,幽幽响起。
“用了七种草药,三种毒虫,外加十二针封穴,才勉强解开一个润肺膏引发的‘假死’症状。”
姜芷抱着手臂,慢悠悠走到祭坛边,抬脚踢了踢旁边石缝里长出来的一株杂草。
“药王阁下,您是不是忘了,霜打的寒心木,寒性会内敛。”
“想解开它,只需要用同样被霜打过的‘阳藿香’,用明火燎一下,激发纯阳之气,兑上一点无根水,一喝就好。”
药王身体顿时僵住。
姜芷满脸嘲弄,继续说。
“前后不用一分钟,连银针都省了。”
“你非要搞这么大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做法事超度他呢。”
“噗。”
悬崖上,负责观察的王柱一个没忍住,差点笑了出来,赶紧死死捂住嘴。
祭坛周围,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傻了。
他们看看姜芷脚边那株毫不起眼的杂草,又看看地上那一大堆被药王用过的药渣和虫子尸体。
虽然听不懂什么寒性阳气的,但他们听懂了一件事。
这女人的意思是,药王他……舍近求远,用杀牛的刀,去杀了一只鸡?
还杀得满头大汗,差点超时?
药王的身躯,剧烈颤抖起来。
他猛地低头,死死盯着那株被姜芷踢过的“阳藿香”。
几秒后,一股滔天的羞辱感,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他知道,这丫头说的是对的!
那是返璞归真,最简单,也最高明的解法!
他钻研了一辈子奇毒秘药,满脑子都是用繁复克制繁复,竟完全忘了最根本的阴阳生克之理!
他赢了,但又好像输得一败涂地!
“好……很好!”药王寒声说。
姜芷完全不在意,拍了拍手。
“一比一,平局。”
“药王阁下,别气馁,还有最后一局。”
她环视全场,目光最终落在那些被当做“药人”,关在笼子里的无辜者身上,眼神冷了下来。
“这最后一局,咱们玩点大的,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