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姜家老宅的算计和县里的动静,姜芷一无所知,也毫不在意。
此刻,她正带着陆向东和两个警卫员,站在后山那片“鬼见愁”前。
放眼望去,乱石嶙峋,杂草丛生,一片死寂荒凉。
“姜顾问……这地方,真能种出东西?”
李铁看着这片地,头皮发麻。
姜芷的目光扫过荒地,语气平淡。
“这里的石头,是现成的田埂,可以垒梯田,防水土流失。”
“这里的杂草,烧成灰,是顶好的草木灰肥料。”
“至于水源……”
姜芷的视线,投向了山下那条奔流不息的小河,和河边那台崭新的抽水泵。
“那不是现成的么?”
她三言两语,将一片绝地,擘画成了一块宝地。
“需要我做什么?”陆向东问。
“人手。”姜芷言简意赅,“开荒,需要大量的人手。这事,要请赵队长帮忙。”
“好。”陆向东点头,“工分,粮食,我去跟他谈。”
他刚一转身,姜芷叫住他。
“等等。”
陆向东回头。
姜芷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递了过去。
“给你的。”
“你的寒毒虽然清除,但这里山岚湿重,久了会诱发旧疾。这是辟寒祛湿的药丸,每日一颗。”
陆向东伸出手,接过带着她体温的油纸包,低头看着,半天没说话。
李铁和王柱几乎是同一时间,默契扭过头,一个望天,一个看地,假装自己是两根木头桩子。
团长这万年不开花的铁树,开出的第一朵花,竟带着药香味儿!
“谢谢。”
陆向东吐出两个字,嗓音有些哑。
他没有看姜芷,而是极其珍重地,将那个小小的油纸包放进了最贴身的衬衣口袋里,紧紧挨着心口的位置。
三天后,上梁宴。
红星大队的鸡叫都比平时早了半个小时。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村东头三间青砖到顶的人家门前,就已是人头攒动,喧闹得胜过年节赶集。
赵秀娥穿着一身蓝布新衣,穿梭在人群里,腰杆挺得笔直。
有人凑上来喊她“秀娥嫂子”,她会笑着点头。
有人喊她“神医她娘”,她脸上的光彩,比头顶的太阳还要灼人。
她忙得脚跟不沾地,心里却像是被蜜浸过,甜得冒泡,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儿。
院里,两口从大队食堂借来的大铁锅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锅里是切成拳头大的肥猪肉,配着吸饱了油水的白菜粉条。
那股混合了葱姜大料的霸道肉香,钻进每个人的鼻孔,馋得全村的小孩儿围着院墙,口水淌成了小河。
“天爷!这得是杀了一整头猪吧!陆团长可真实诚!”
“什么陆团长,我看呐,该改口叫姑爷了!”
“瞧瞧人家芷丫头,办个上梁宴,比咱过年吃的都好!她就配得上这样的好日子!”
村民们扯着嗓子议论,眼睛死死盯着锅里翻滚的肉块。
前两天,陆向东真不知从哪儿调来一支勘探队。
那群戴眼镜的文化人,对着“鬼见愁”那片乱石岗敲敲打打,立满小旗子。
村民们看不懂那些门道,但他们看得懂,那群城里人对姜芷的态度——毕恭毕敬。
姜芷只拿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几个圈,说了几句“这里修渠,那里垒坝”。
文化人们就跟得了圣旨,掏出小本本,“刷刷”地记个不停。
这下,村里再没人怀疑了。
姜神仙说这石头地能长出金疙瘩,那它就绝不敢长出个土豆来!
院子里,陆向东没穿军装,一身干净的白衬衫黑裤子,愈发衬得肩宽腿长。
他没怎么说话,只往院子中央一站,时不时用眼神扫一圈,那些想钻空子偷肉吃的熊孩子,就跟被老鹰盯上的小鸡崽子,瞬间老实了。
李铁和王柱,正一人抱着个大盆,给来贺喜的婶子大娘们分发白面馒头,嘴里还小声嘀咕。
“铁哥,团长这哪是来执行任务,这简直是衣锦还乡,带着媳妇儿见乡亲啊!”王柱挤眉弄眼。
李铁往嘴里塞了口馒头,含糊不清地回道:“出息!这叫事业爱情两不误!你瞧团长那眼神,都快在姜顾问身上烧出个洞了!”
王柱顺着他目光看去,果然。
陆向东的视线,正牢牢锁在屋檐下那个清冷的身影上。
姜芷正与大队长赵大山说话。
她神色依旧淡淡的,眉眼微弯,漾着柔和的波光。
“芷丫头,你放心!开荒的事,包在我身上!全村的壮劳力,我一个不留,全给你调过去!”赵大山拍着胸脯保证。
姜芷点了下头:“辛苦赵队长。工分按双倍算,参与开荒的,每人每天,额外补助三个白面馒头。”
赵大山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双倍工分还给馒头?!我的乖乖,芷丫头,这、这太多了!”
“不多。”
“马儿要跑,就得吃饱草。我想早点看到药田的样子。”
这话,让赵大山心里最后一丝顾虑也烟消云散,只剩下满腔的感动和敬佩。
就在这时,人群中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
“来了!姜家老宅那帮人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院里院外的热闹声诡异地停了一瞬。
所有人,全都扭头看去。
只见姜老太拄着拐杖,由大媳妇李翠花搀着。
王桂香和姜巧巧跟在后头,一家人气势汹汹,又透着一股子底气不足的虚张声势,朝新房这边走来。
姜老太换了身浆洗得发白的干净衣裳,可那双浑浊老眼,却像饿了三天的狼,死死盯着院里的大铁锅。
王桂香则是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不情不愿地挪着步子,酸溜溜地嘀咕。
“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地主老财还乡了!”
姜老太的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压着嗓子呵斥:“闭嘴!今天是来吃肉的,不是来讨嫌的!”
她算盘打得精。
当着全村人的面,她这个亲奶奶亲自登门贺喜,姜芷要是敢不让她进门,就是不孝!
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只要进了这院子,上了那桌子,锅里的肉,还不是她想怎么吃就怎么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