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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明远的泪不断滴落在屏幕上。
他颤抖着手指,点开了手机相册。
几十张照片,几乎全是抓拍。
有他低着头,耐心给云姗剥虾的画面。
有小宇笑着扑进云姗怀里,云姗得意瞥向镜头的瞬间。
周明远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猛地退出相册,点开了备忘录。
里面是一条条琐碎的信息:
“明远胃不好,早上要熬小米粥,里面加一点南瓜。”
“小宇体育课回来会饿,冰箱里要常备他喜欢的肉松小贝。”
“云姗对芒果轻微过敏,榨果汁时要注意。”
“明天送云姗去复查,时间是上午十点。”
“明远的西装周四要取回来。”
“小宇家长会改到周五下午三点,不能忘。”
“云姗晚上怕黑,她房间的小夜灯要每天检查。”
一条条,一件件,密密麻麻,填满了整个备忘录。
却没有一条,是关于我自己的记录。
周明远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双膝重重跪倒在地。
云姗看着眼前绝望的一幕,嘴角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她忽然发现,我死了,但她好像也什么都没有得到。
这个家烂掉了,周明远和小宇的心也彻底碎了。
而她的心,仿佛也在隐隐作痛。
她现在才发现,世上最爱她的那个人,原来是我。
她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中不断溢出。
自从我走后,周明远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不再咆哮,不再愤怒,甚至很少说话。
他独自操办了我的后事,拒绝所有人的帮忙,亲力亲为每个细节。
他卖掉了公司股份,卖掉了我们曾经共同打拼换来的大房子。
他用这些钱,为我举办了一场盛大到奢靡的葬礼。
最好的礼堂,空运而来的鲜花,昂贵的楠木骨灰盒,请了大师诵经超度。
小宇穿着孝服,脸色苍白地站在周明远身旁,眼泪一直没有停过。
云姗站在葬礼的角落,眼神空洞地望着骨灰盒。
周明远站在礼堂最前方,接受着众人的吊唁。
他挺直着背,表情平静,对前来慰问的人微微颔首致意。
但仿佛灵魂早已随棺木一同被焚化。
云姗看着周明远仿佛随时会碎裂的样子,看着小宇哭泣的眼睛,再看向遗像上我平静的面容。
她突然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了小时候我背着她去医院看病时,我担心的话语和额角的汗珠。
想起了父母责备她时,我默默挡在她身前的单薄背影。
想起了她发烧糊涂时,我守在她床边一夜未合眼的担忧。
她一直以为她恨我,恨我拥有她渴望的一切。
她以为夺走我的一切,她就能得到幸福。
她终于明白,她亲手推开了的是最珍贵的一切。